选区重划尚未完成，中期选举背景下佛罗里达等三州缘何停滞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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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语

3月30日，由共和党控制的路易斯安那州州立法机构投票推翻了该州民主党州长约翰·贝尔·爱德华兹（John Bel Edwards）对立法机构通过的国会选区地图的否决权。4月4日，马里兰州州长拉里·霍根（Larry Hogan）签署新的国会选区地图成为法律。这意味着，美国每十年一次的国会选区重划，尚未完成的州只剩下佛罗里达、密苏里和新罕布什尔三个州。

从重划选区的程序上看，这三个州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是由共和党人完全控制着国会重划选区的过程——新地图由共和党州立法机构绘制和通过，并由共和党州长签署成为法律。按理说，这样的优势可以很轻松地让共和党人敲定符合本党利益的选区地图，但这三州却令人意外地迟迟难以推进，背后各有原因。

佛罗里达州：保守派州长一意孤行

早在2010年，佛罗里达州选民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了一项宪法修正案，禁止“党派不公正划分选区”（partisan gerrymandering），要求选区“不能被绘制成对现任议员或政党有利或不利”。¹然而，由于佛州地图绘制过程仍长期由共和党占主导的州立法机构控制，所绘制的地图自然而然会偏向于共和党。这也引发了此后长达数年的在该州法庭上围绕重划选区的争吵。

例如，州立法机构两院为撤销2015年州最高法院的一项裁决争论不休，该裁决将两个共和党选区变成了倾向民主党的席位，自那以来一直由民主党人查理·克里斯特（Charlie Christ）和斯蒂芬妮·墨菲（Stephanie Murphy）占据（克里斯特已在竞选州长，墨菲则宣布放弃连任，这两个席位今年将是开放席位）。此番根据美国2020年人口普查结果，佛罗里达州又增加了一个国会席位，总数达到28个，给本就不安宁的新地图绘制再添一把火。

在过去数年法律诉讼的刺痛下，控制佛州立法机构的共和党人此次希望以最小的争议巩固优势，走完今年的选区重划过程。3月初，他们终于提出了一份新绘制的地图，除了在奥兰多地区新增加的倾向于共和党的选区外，几乎与上一轮的地图没有什么变化。新地图可能会让共和党在国会代表团中以18比10的优势领先，只要州长签署即可成为法律。由于佛州现任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也是共和党人，新地图敲定的过程本可以顺理成章。

佛罗里达州现任州长罗恩·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图片来源：Florida Department of State

但德桑蒂斯却对这份地图提出尖锐批评。3月29日，他否决了州立法机构的提案，称其“有缺陷”（defective），违反了《选举法案》（Voting Rights Act），并发出长达7页的否决信息。州长办公室总法律顾问瑞安·纽曼（Ryan Newman）起草的一份备忘录写道：“最高法院对美国宪法第十四修正案的平等保护条款进行了解释，禁止州立法机构将种族作为‘促使他们决定将大量选民安排在某个特定选区内或之外的主要因素’，除非他们能证明他们基于种族对选民的分类符合‘令人信服的利益’，并‘为此目的而狭隘地量身定做’”。² 德桑蒂斯要求州立法机构于4月中旬召开特别会议，以提出一个可能让他批准的新地图。

此前，德桑蒂斯已经提出了他自己的多个版本的地图，其提案的主要目标一直是推动共和党淡化民主党控制的“少数族裔获得”（minority access）选区，指的是少数族裔人口多、但少数族裔选民不构成绝对多数的选区——主要是该州第5国会选区。该选区通过将杰克逊维尔（Jacksonville）和塔拉哈西（Tallahassee）连接起来，从而保护北佛罗里达州黑人选民的利益。德桑蒂斯的方案则是将原第5选区中包含的杜瓦尔县（Duval County）的一部分与克雷县（Clay County）和拿骚县（Nassau County）合并，创造一个具有共和党优势的席位³。

德桑蒂斯之所以如此顽固并不惜与本党议员“碰撞”，很大程度上是出于自身政治目的考量。德桑蒂斯是共和党内“明日之星”，潜在的党内总统候选人，深受特朗普支持者拥戴。在关于2024年共和党总统初选民调中，德桑蒂斯被选民视为如果特朗普不参选后的首选⁴。另一方面，德桑蒂斯今年还将面临州长连任的改选。考虑到佛州保守派活动人士对本可以制定一张偏向共和党的选举地图但立法机构却实际上制定了一张比较平衡的方案，对此保守派感到愤怒的情况下，德桑蒂斯为了迎合这群人的需求，努力将自己打造成为保守派地图而战的保守派斗士。这一点不仅体现在选举地图的绘制上，近期他签署争议颇大的“教育中的父母权利”法案（“Parental Rights in Education” Bill,批评者将该法案称作“不要说同性恋”法案，“Don't Say Gay” Bill），由此引发的德桑蒂斯与反对该法案的佛州大金主迪士尼公司有关“觉醒”的文化战争⁵、签署对课堂和图书馆书籍的内容进行更严格审查的“课程透明度法案”，同时在州内推动反对批判性种族理论的“停止‘觉醒’法案”（Stop WOKE Act）等，都是要抓紧提升自己保守派资历的机会。正如有评论称，无论成功与否，“他要么是胜利者，要么是殉道者”⁶，对他来说两种方法都管用。

佛罗里达州父母教育权利法案通过后，人们在迈阿密举行抗议活动。图片来源：CNN

州立法机构将于4月19日至4月22日举行特别会议。尽管州立法机构领导层迫切希望与州长一起讨论制图问题，但其过程仍然是一个未知数。⁷大多数观点认为，重划选区问题迟早要在法庭上了结。目前，州和联邦法院都已经提起诉讼，要求司法部门介入解决行政和立法机构的失败。另外，州立法机构自身也可向法院请愿。虽然佛州宪法第三条规定，如果立法机构不能批准立法地图，州长可以召集议员举行“不超过连续30天的特别分配会议”——就像现在德桑蒂斯要求的那样，但规定并没有明确提到国会议席的重新分配，所以可能的途径是立法机构完全绕过特别会议，要求法院采纳他们的地图，但诉讼的风险也会很大。

该州国会候选人的资格审查程序已迫在眉睫，截止日期是6月17日。如果届时新地图还未能敲定，那么将不得不面对初选无法举行的境地，所以新的选举地图必须在截止日期前到位，无论立法者和州长喜欢还是不喜欢。

新罕布什尔州：温和派州长“稳”字当头

与佛罗里达州一样，新罕布什尔州也是州长反对州立法机构的地图，所不同的是，新罕布什尔州州长希望地图更具竞争性而不是更加“党派性”。新罕布什尔州的新地图方案已于3月17日经州参议院批准，但共和党州长克里斯·苏努努（Chris Sununu）却承诺要否决这份本党控制的州立法机构提出的版本，并于3月22日拿出了自己的国会地图方案。

新罕布什尔州总共只有两个国会议席，在目前的配置中，两个选区都有一定的竞争性并略微倾向民主党：拜登2020年在该州第1国会选区以6%的优势获胜，在第2国会选区以9%的优势获胜。州立法机构的地图则将国会选区的边界线做出了一个多世纪以来最实质性的改变。这份地图将现在两个具有较强竞争性的选区变成了一个可能的民主党选区和一个可能的共和党选区。它将首府康科德（Concord）以北保守选民为主的县划入位于东部的第1选区，而将毗邻东部州界的康威（Conway）、罗切斯特（Rochester）和朴次茅斯（Portsmouth）等划入第2选区⁸。这样，民主党在更加稳固的第2选区几乎铁定当选，而共和党在第1选区胜选的概率也将有所上升。

新罕布什尔州现任州长克里斯·苏努努（Chris Sununu）。图片来源：U.S.News

州长苏努努反对这份地图。最近几个月以来，努力塑造温和形象的苏努努一直主张要让两个选区继续保持竞争性⁹。他在3月22日提出的新地图方案中，将沿海地区如多佛（Dover）、达勒姆（Durham）和朴茨茅斯（Portsmouth）转移到第1选区，这样就使两个选区与州立法机构共和党人支持的地图相比更具竞争性。虽然倡导公平地图的人士对苏努努的方案更为认可，但苏努努的方案还是存在一个问题，即该州人口在这两个选区之间的不均匀分布，之后有可能会导致诉讼。Redistricting Data Hub的分析师戴夫·安德鲁斯（Dave Andrews）分析认为，根据苏努努的提议，第1选区的共和党选民人口将比现在多1%，第二选区的民主党选民人口将比现在多1%，两个选区人口差为1431人¹⁰。联邦要求国会选区的人口应尽可能相近，所以1431人这个数字和可能会在法庭上被推翻。

也有观点指出苏努努力保现有地图竞争性的另一重考量：他今年招募了精酿啤酒厂老板杰夫·柯岑斯（Jeff Cozzens）来挑战第2国会选区议员，民主党人安妮·库斯特（Annie Kuster）。如果是按照州立法机构的地图，第2选区将变成民主党的安全选区，显然不利于苏努努招募的柯岑斯的竞选前景。如果是按照苏努努的地图，那么柯岑斯竞选成功的概率将大大增加，有可能使该州两个国会选区全部“翻红”。考虑到苏努努今年将连任竞选州长，未来还有可能竞选总统，他需要在联邦国会安插一些“自己人”。

密苏里州：州议会内讧阻挠进程

今年1月，密苏里州众议院批准了一份在很大程度上维持现状的新地图，根据该地图，共和党人可以赢得密苏里州八个席位中的六个，剩下两个分别位于圣路易斯（St. Louis）和堪萨斯城（Kansas City）的席位留给黑人民主党议员。

但这份提案在州参议院遭遇分歧。一方是支持众议院提案的温和派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另一方是希望瓜分该州国会第5选区（堪萨斯城地区）的保守派¹¹。保守派认为众议院的提案是“将一到两个国会席位让给南希·佩洛西和国会民主党人”¹²。经过两个月的僵持，除了两名保守派之外，其他所有保守派最终都同意支持妥协后的地图，保存第5选区，但让第2选区远离民主党。州参议院于3月24日通过了该地图，然而，州参议院拟议的国会地图提交至州众议院时再次遭到反对。州众议院要求两院选区划分委员开会协商，然而参议院拒绝参加会议，选区划分再度陷入僵局¹³。

由于密苏里州已经过了3月29日候选人材料提交截止日期，在没有新的国会地图情况下，势必将面临一系列诉讼。3月31日，州共和党高级官员提出一份长达9页的诉讼，要求法院介入制图的政治僵局。该诉讼称：“如果州政府不能或不会颁布新的国会计划和地图，那么本法院应该通过自己的国会计划并为这些选区绘制地图或创建新的提交期限，以确保候选人可以在2022年8月2日初选之前向适当的国会选区提交文件”¹⁴。除了实施符合宪法的地图外，诉讼还要求法官命令州务卿阿什克罗夫特在新地图获得批准后开放国会选区的候选人提交期两周。

无论最终地图如何，一个大的趋势不会改变，即密苏里州正在沿着保守化的趋势越走越远。这一趋势已经持续了十多年，州共和党人利用分裂的社会问题不断加强保守派联盟并驱逐进步派。这也难怪近年来密苏里州会出现一系列反华保守派如参议员乔什·霍利（Josh Hawly）、众议员安·瓦格纳（Ann Wagner）、比利·朗（Billy Long）和维基·哈兹勒（Vicky Hartzler）之流。在今年该州国会参议员共和党初选中，包括瓦格纳、朗、州总检察长埃里克·施密特（Eric Schmitt）和前州长埃里克·格雷滕斯（Eric Greitens）在内的共和党候选人纷纷把“中国恐惧”作为竞选主题之一¹⁵。可以预见，中期选举之后，密苏里州国会代表团的整体对华氛围将进一步恶化。

结语

在此次选区重划前，观察者普遍认为由于共和党控制更多州的州长席位和立法机构多数，共和党能够通过重划选区为自己增添更多安全席位。从已完成重划选区的州来看，共和党大多采取了谨慎的做法，即用更有可能经受住人口结构变化和法律要求的地图来锁定现状。然而，由于州法院的介入，再加上民主党不失时机地在包括纽约州、伊利诺伊州、俄勒冈州、内华达州、新墨西哥州、加利福尼亚州等州进行不公正的选区划分，共和党保守派越来越对本党荒废自身的结构性优势而感到不满。

正因如此，上述三州的保守派希望抓住最后一刻寻求优势的机会，支持其脆弱的成员选区，将竞争性席位转变为安全席位。据统计，截至目前，竞争性席位已经减少了19席，这一数字还可能随着上述三州最终地图的敲定而增加，考虑到本次选区重划将影响未来十年的美国政治走向，竞争性席位的减少和安全席位的增加将使两党极化进一步加剧，美国也将进入政治分裂的新周期。

作者简介：

陈佳骏，上海市美国问题研究所助理研究员；

舒可心、李东辰、倪枭泽、郭花对本文亦有贡献。

注：本文为2021年中美友好互信合作计划课题的阶段性成果。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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