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丽丽访谈｜《曲面》：物理与心理的双重嵌套
钱丽丽作品
Qian Lili's Performing Work
《曲面》
Curved Surface
演出时间：2021年3月27日，28日
Time: March 27th - 28th, 2021
演出人员：Carrie，冯天宇，骆冠豪，穆青，沈音含，石梦霞，杨振武
Actors: Carrie, FENG Tianyu, LUO Guanhao, MU Qing, SHEN Yinhan, SHI Mengxia, YANG Zhenwu
策展人：倪安琪
Curator: Angie Nee
协同策展：高哲君
Co-curator: Gavin Gao
活动统筹：李松蔚、薛彦康、张唯一
Overall coordinators: LI Songwei, XUE Yankang, ZHANG Weiyi
技术协调：成宏、傅春、尚德顺
Technical coodinators: CHENG Hong, FU Chun, SHANG Deshun
志愿者：朱若菡、李玮蓉、陈鱼晏、张馨方、刘奕阳
Volunteers: ZHU Ruohan, LI Weirong, CHEN Yuyan, ZHANG Xinfang, LIU Yiyang
主办：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
Organization: Shanghai Himalayas Museum
特别鸣谢：碧燃文化
Acknowledgement: BR Culture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2021年3月27日和28日，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举办了艺术家钱丽丽的《曲面》现场表演艺术，艺术家和表演者与观众进行了互动与交流，获得好评与关注。在一个小时的即兴表演中，表演者在给定的弹力绷带内进行肢体运行和表演，并在束缚与自由的角斗中，一层层发掘出人与自己的身体/与他人的身体/与物/与空间/之间的所有现实的/心理的/物理的等一切层面的关系。介于舞蹈与行为之间的现场以及充满视觉张力的表演形式让每一位观众都对《曲面》背后的创作灵感与舞台设计充满了好奇。故此，我们与艺术家和表演者进行了深度对谈，为大家理解《曲面》作品提供更多的思路。
SHM：能介绍一下你作品的概念吗？
钱：曲面，从题目讲起，它是一个数学术语，可以被看作指一条动线（直线或曲线），在限定条件下，在空间中连续运动所形成的轨迹，被用于空间几何和制图。作品从呈现的形态上跟曲面的关系有相似之处，弹力带与身体形成的空间是可以被计算的，然而作品呈现的空间形态是无序的，是肉身形成的物理空间。
这个作品我是从装置语言的角度切入的，我会从结构，节奏，心理等层面来建构作品的关系。现场演员都使用了一条弹力带，弹力带在作品中起到介质的作用，演员的肢体运行都是借助这一工具完成，弹力带对演员的行动发生干预和限制。总体就是在限定关系中呈现出的，弹力带在演员运动中显现出力的结构，是物理层面的东西，同时演员自身对弹力带的控制又携带着心理层面的显现。
每根弹力带长短不一，跟身体形成不同的物理空间，弹力带限定的空间是第一空间，演员的心理空间是第二空间，在重叠的两层空间中，演员呈现出限制与反限制这样一种关系。我期望演员能在表演中能呈现出差异性，不只是肢体动态还有心理层面的差异性。差异性在语言关系中是很重要的一点，具体到个体也是我作品中想强调的东西。每根环形弹力带就是一个空间，演员选择适合他们的空间，这个不仅是物理空间也是心理空间的隐喻。演员完成表演后会把弹力带留在现场，弹力带在拉伸中扭曲变形形成它的状态，留存时间与运动的痕迹，它也属于作品呈现的一部分。
另外，从表演的视觉形态上来说它是带有建筑感和雕塑感的一种动态装置。弹力带在拉扯中与身体形成线性的结构，形成空间，形成视觉的抽象节奏与律动。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SHM：这件作品是你第二次呈现（第一次呈现是2017年在合肥），最初是什么样的契机触发了你创作这件作品的想法？两次呈现你的心境或者对作品的诠释上是否有什么差别？
钱：这个作品最初形成是在做减法的过程中产生的，最开始的想法有挺多视觉上的想象，在实施过程中会觉得单薄和堆砌，时间线上也有不连贯的地方，就取了其中一个视觉元素来做，呈现出的就是曲面的形态。
两次表演概念上是一样的，但总体有些变动，加入了一些过场，还是分为三段。第一段加入了一位女演员，是从表现方式的区别加入的，两个男演员是有些表演性在里面的，对于其他演员我要求他们除了呈现基本的肢体动态外，面部表情之类过于表演的表达是要去除的。因为过于表演就会过多的导向一种情绪的模仿，为了表达而表达，这个是我不想要的，我想呈现他们无意识的一些联动状态。两位男演员杨振武和冯天宇本身就是表演专业出身，他们可以很好的控制自己的心理节奏，他们的表演会更有适当的代入感。其他演员的表演基本上是均衡的，纯粹的肢体演绎。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另外，表演完后，演员会把弹力带留在现场，这个是有意加入的，它相当于一个结语，一段时间完成对肢体空间的演绎，完成之后弹力带的性状会留下痕迹，完成的形态存留在现场，这个是装置的一种呈现。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第二段起点也是新加入的，演员都是以一种移动的方式入场，身体跟弹力带形成0型，构成0型节奏，这个就是抽象视觉，中部的表演没有限制，离场留下弹力带，弹力带是具体空间也是个人空间的隐喻，图形也是0，这次的演绎更加注意作品的完整度。视觉层面有抽象节奏和变奏，道具也就不是简单的道具，它是作品的主体部分，每个层面的东西都有关联，主要加入了这个部分。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此外这次表演的演员也有变动，就是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表演关系。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SHM：这次作品与你之前的作品有什么联系？
钱：形态不太一样，但核心还是有相似之处。比如16年的一个行为作品《惯抗练习之跳绳》用心理惯性干涉物理惯性，过程：强制性落点在起跳的第一位置，时间15分钟，每次起跳因身体惯性的落点都不在同一位置，在跳绳过程中，跳绳又对行动形成一种干预，再落到起跳点，用心理惯性干涉物理惯性达到一致在这个简单的跳绳游戏中几乎不可能。在运动过程中接近或无限接近设立的第一起点，身体在心理暗示下调整了一些随机性，但本身带物理性的运动，心理暗示心理干涉使得运动本身有了身体的模仿性，物理惯性心理惯性因落点在博弈，这种度的准确在带有心理特质的物理运动中显现出多种调配中的不确定性。
《惯抗练习之跳绳》，2016，©钱丽丽
再说到曲面这个作品，也是有物理层面和心理层面的关系，同样也有限定关系。演员是即兴表演，但因为有弹力带的限制，演员所谓的即兴也是受限的，她们心理层面的表达也是在弹力带的干涉下作出的有限表达，就是会有介质的转换关系，这种表达形成了一种曲线性的表达。它不是一种准确性的呈现，是有误差的，她们是经过训练的，我并不会指定动作，但在训练过程中她们实际上也形成她们自己的套路或者说自己对自己状态的模仿，身体技能的模仿，也是有心理惯性的层面，再加上弹力带这种介质，演员一直在适应身体惯性心理惯性，物理惯性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这里可以再说一下即兴，即兴在我看来前提是需要多种能力的一种积累，甚至是带有心理惯性的一种呈现或者说它也是即兴的一部分。即兴基本上是自由表达的同义词，但在即兴开始时调度的是表演者的经验，知识，技能。对现场性的即兴如表演或音乐，都是基于这些，还有对感性信息的处理，感觉是需要对象的，是对对象提取信息，再拿来所用，感觉感知对一个即兴表演者来说就是能很快的转化这些信息。另外，即兴是有好坏之分的，即兴的状态就是即时扑捉此时此刻的心理状态。
作品很大一部分都是与力的平衡、空间和测量有关，这些也是我之前的装置作品讨论过的东西。比如《尺系列》作品，《刻度》个人项目的《解像度》系列作品都是有关结构，平衡与测量，只是用物的形态来表述这些关系，《曲面》更像是一种联动的肢体装置。
《尺作品1号》（装置）, 木板、木尺, 60x100x50cm, 2012，©钱丽丽
《解像度3》（装置）, 金属球、橡胶手、木头, 126x44x43cm, 2014，©钱丽丽
《解像度5》（装置）, 金属球、刷子、钢筋、尺子, 40x55x15cm, 2014，©钱丽丽
SHM：作品是跟结构与语言相关，能谈一下相互之间的关系吗？
钱：我做过大量的装置作品，会对物与物之间的关系比较感兴趣。作品总体结构，在作品中它起到一种骨架作用，从思维层面上来说，作品中的呈现出的语言关系是流变的，语言使得物象生成万种关系，而且可以相互支撑互为语境，在语言编织系统中，裂变出一种逻辑上的推演和不同层面的表述关系。感性逻辑是带有生理性和心理性的，这也是它有意思的地方。
《无题》, 影像装置, 4分钟, 2014，©钱丽丽
《二次良性肿瘤》（装置）, 台球、皮鞋、假体模特, 36×73×50cm, 2015，©钱丽丽
这次作品形态上是极少的一种形式，只用了一种道具弹力带，它在作品起到的作用类似于一个开关，由它开启了所有层面的关系，取消它的作用即所有关系取消，这点跟我做装置的语言类似，物与物之间相互依托相互生成，形成一种结构关系，它不是一种描述关系，是契合的结构，取消一物那内部的关系可能就会终止。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作品中绷带是介质，整体关系中演员也是一种介质状态，限定关系中呈现出的内容都是控制与反控制这样一种制约关系，还有可见的控制和无形的控制纠和在一起，无形的控制取消了主体，内在的力和外显的力等等，形而上来谈有悖论的东西存在。
SHM：有些观众会觉得压制，甚至会联想到一种规训关系，你怎么看？
钱：现场是在黑匣子空间呈现，黑色空间在这个作品中可以被看作一种心理场域的一种比拟。绷带纠缠在身体上这些外在的视觉会有一种压制感，另外音乐是一段实验音乐，心理调度比较大，这些层面的东西会有一种内在的压迫感。身体是带有权力的，不是一个简单的符号，有他们主体的表述，但是自由或者受限，自由是限制之内的自由还是不受限制的自由，从形而上层面上来说一直是相互包含的关系，在我看来可能没有一种关系不存在相互制约的关系。另外，从隐喻层面上来说身体自由，身体限制，限制之内的自由表达，这些关系已经是社会现实的一部分，人的境遇一直都是在限制与反限制，自由与限制之间博弈，不论是无形的限制还是有形的限制这些境遇无时不在，对于自身的限制不只是外在施加的还有自身的局限性所造成的限制。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具体到现场表演，演员表演过程中更多是体能的消耗和一些表演情绪的代入，现场是即兴的，他们调动的是自身的能量和他们自己的魅力，至于身体的限制反过来也只是表演的工具而已。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SHM：你与演员之间的关系？排演过程是一种试错吗？
钱：我的现场希望每个演员都是不可替代的，尽可能呈现她们的差异，她们的肉身，她们的感觉可以依托介质尽可能的传递出来。这场表演有5个新的演员加入，对我而言就是要重启新的表演关系，演员的肢体表现肢体感觉都有差异，从整体的表演现场就是要协调她们的能力，她们身体的节奏，音乐的节奏尽可能的合拍，我会从现场观感做一些少量设定，具体到表演不会指定动作，给她们自由的空间。对新演员来说，应该会get到一些表达技能，自我激发的技能，基本上会成为一种自主行为。
演员自述
刚接触弹力带时，发现并不好控制，艺术家给到的弹力带的长宽不一，不同弹力带所需的力度也不一样，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我对弹力带的控制开始游刃有余，大家也慢慢找到自己的角色，呈现出了不同的节奏和律动。我们在呈现力、空间、图形、对抗等一些东西的同时，每个演员也都有不同的分工。艺术家根据我们的特点，例如我的运动幅度比较平均，动态转换速度相对较快，其他演员则呈现如雕塑般的静态空间，我们之间就会形成对比。我们的表演是各种限制下的即兴表演，所以会受到周边环境、演员心态及体能等多重因素的影响。我们在表演时，大脑引领着身体变换形态，形成不同的空间形体，也会受到弹力带的束缚和惯性所带来的影响。
——骆冠豪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我个人对这一作品的理解大致可分为两个层面：一是关于视觉，身体结合绷带形成的图案像是一座建筑，关于空间，关于时间，在不断地变化之中，形成集合或者复杂的动态形体。在绷带的物理限制中，演员们探索自己的身体语言，发觉自己的身体与物、空间之间的关系。第二个层面是精神性的，这件作品需要身体持续的控制和紧张，以及对音乐做出最直接最原始的反应。身体与绳子之间的持续对抗博弈中，演员把自己潜意识中的情绪以无声的方式传递给观众。
——石梦霞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曲面》的表演对我来说几乎是一种自发的、自然的“身体行为”。我做的所有事情是让大脑保持放空，用身体来感觉，感觉空间，感觉时间，感觉绷带，感觉自己。
在我看来，《曲面》是一场导演和演员共同作为创作者的演出，这场演出由导演提供“语境”，演员在其中自发地创作。在《曲面》中，演员绝不仅仅是一种介质，每个演员同时是自我的导演。
对我来说，这个“导演”是“无意识的”，所有的表现未经设计，也不带任何情感，每一次都不同，但每一次又都类似，因为每一个动作都出于我的身体本能，不受思想控制。当然，每个演员也都可以自己的方式去表现，但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身体，身体比大脑更接近心理，身体反应可以更直接地展示出人的内心世界。所以我唯一做的事情就是放空大脑，把身体交给身体，用感觉来感觉，如此。
——冯天宇
《曲面》表演现场，©钱丽丽
展览时间：2021.4.10- 4.20
开放时间：周二至周日 10:00 - 18:00 (17:00 停止入场)票价：60元Subtle Connection – CHEN Jie's Solo Exhibition
Dates: April 19 - 20, 2021Open Hours: Tues - Sun, 10 am - 6 pm (Stop entry at 5 pm)Tickets: 60 RMB
开放时间：周二至周日 10:00 - 18:00 (17:00 停止入场)
票价：60 元Exhibition on view: Impersonating Myself / Becoming MyselfDates: April 18, 2021 - May 29, 2021Open Hours: Tues - Sun, 10 am - 6 pm (Stop entry at 5 pm)Tickets: 60 RM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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