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离开后,人类历史进入了“悬空时代”
(一)悬空
刘慈欣的长篇科幻小说《超新星纪元》中有这样一个设定:13岁以上的大人们都不得不要“离开”了,孩子们将会接管这个世界。于是大人们竭尽所能把自己的生产生活技能教授给孩子们:从种地到工业生产,从发电到自来水厂,从开公交车到开拖拉机,甚至包括国家领导岗位和军队。有趣的是,在最初交接的日子里,社会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混乱,孩子们掌握了超乎寻常的学习能力,无论是操作发电机运转还是开歼击机,孩子们都学会了。对此大人们的解释是,小孩子们的学习能力就是特别突出。
于是所有的大人们都满怀不舍的“离开”了。就在他们离开之前,还全面检查了孩子们的工作,整个城市与国家都是正常运转的;但真正当所有大人们都离开了之后,社会瞬间陷入了混乱——发电厂事故、自来水厂操作失误、城市频发火灾……对于此种现象,哲学家“眼镜”用了一个形象的比喻:我们大家在铁轨上走路,很容易就踩在铁轨上脚不会粘到地面;但是当铁轨悬空了之后呢,你还能如常的在铁轨上行走吗,是不是腿都吓软了?所以当大人们都还在时,即便没有任何操作,就在旁边看着,对于孩子们也是心理上的慰藉与支持;但当大人们真正离开之后,铁轨就彻底悬空了,孩子们并不能完美维持整个社会的运转。
那么我们的“大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呢?
毛主席说:年轻人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毛主席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毛主席说: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处处鲜。
毛主席说:许多优秀青年人贫贱低微,生命力旺盛,迷信较少,顾虑少,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说敢干。如果党再对他们加以鼓励,不怕失败,不泼冷水,承认世界主要是他们的,那就会有很多的发明创造。
这就是一代伟人对于年轻人们的希冀,在他的晚年,世界范围的年轻人们确确实实在践行他的理想与革命理念,那时候红旗插遍了全球。
(日本)
(法国)
(美国)
(香港)
(阿根廷)
但随后历史阶段就是我在《生而贫穷》最后三章讨论过的话题,大人“离开”后,国际范围内的共产主义运动都截然而至,至今没有标准意义上影响深远的左翼运动出现,例如美国许多反对大资本、反对华尔街的运动,都是披着左翼外衣、本质上是以右翼民粹排外为内核的运动。
四十五年前的今天,1976年9月9日,毛泽东主席逝世,国际共产主义运动进入了“悬空年代”。
(二)环球同此凉热
《念奴娇·昆仑》中这一句“一截遗欧,一截赠美,一截还东国”最初的原文本来是“一截留中国”,“还东国”是1963年出版《毛主席诗词》时修改的。为这个修改,毛主席亲自批注:改这一句,是因为不能忘记了日本人民。从这一个细节中,可以看出老人家天下大同的共产主义情怀。
而日本人民、尤其是日本年轻人,没有辜负这样的好意。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他们热情的学习、传播与实践着毛泽东思想。
我们熟知的日本动漫,就打下了不少左翼的烙印。《铁扇公主》和《大闹天宫》的狂热粉丝手塚治虫就不用说了;日本动漫另一位领军人物,宫崎骏,他的偶像是《大闹天宫》的另一位主创,孙悟空的形象设计者、画家张光宇先生。宫崎骏在接受采访时,不止一次的提起中国动画作品对他的影响,当然他的说法会让我们很不舒服,大意就是中国动画放弃了自己的特色因而走向衰落,而我们坚持了自己理想,克服了种种困难,走到了现在的地步……宫崎骏并不避讳自己的政治理念,他当年是工会的活跃粉丝,举着毛主席语录上街的热血青年,用他自己的话说:“我到死都是赤化分子。”东欧剧变后,经常在漫画中把自己画成一只猪的宫崎骏,以此为理念拍完《红猪》。他的所有漫画中,可以看到反战理念贯穿其中。
再比如圣斗士星矢的作者车田正美,就是坚定的反战派,还是中日友好协会的会员;鸟山明就更直接了,直接把孙悟空拿过去再创作,成为了其最经典的一部作品;最厉害的当属藤子不二雄,看看他的作品《毛泽东传》:
日本前首相菅直人就是日本左翼运动时期的“革命小将”,铁杆毛粉。在任期间曾在东京新宿街头发表演说:“曾经有毛泽东这样的政治家……以国民天下为己任,为了国家未来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毛主席毫不畏惧与美国对抗……”这一段演说因为跪舔共产主义领袖而备受争议。菅直人在任期间,也贯彻亲华远美的立场,力主关闭了冲绳美军基地,并公开表示“台湾是中国不可分割的领土”(他以个人身份访问中国时还专程赶赴卢沟桥抗日战争纪念馆敬献花篮)。
但是,同样以我们熟知的日本动漫界为例,曾经左翼的天下变成了右翼的舞台,各种军国主义僵尸在那里招魂,翻车的动漫作者不止是一个两个。之前日本漫画界堪称文明之光,都是这种画风的:
现在是什么情况,山本宽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为日本侵华战争洗地,在中方取消合作之后又说“中国被历史愚弄了”“中国人小肚鸡肠”。再比如谏山创就是一个典型的右翼人士,他的《进击的巨人》许多隐喻被解读为为军国主义招魂。之前粉丝还会为谏山创辩解,说其实作品的主题是反战如何如何,然而《进击的巨人》大结局出了之后,就没人替他辩解了,因为就连粉丝都能感受到过于明显的冒犯了。今西隆志,同样在作品里夹私货为军国主义翻案,甚至不惜改变经典作品高达中的世界观(吉翁公国硬生生的从一个被反思的设定,改变成了一个纯正面形象)。《火影忍者》的作者岸本齐史并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政治立场,但是他的作品过于血统论、封建化,以至于招致读者的不适,所以大家都认为他的政治立场也好不到哪去。
举宫崎骏这些老一辈的日本动漫作者例子,与新一代频繁出现的右翼作者相比较,其实是日本社会的一个缩影。最逗的是大家对日本漫画界右翼军国主义人士频出已经麻木了,当《钢之炼金术师》作者荒川弘早年间创作过辱华漫画,并且在最近重启时,几乎没有在中国掀起什么舆论上的波澜,大家都表示:小鬼子就那样,习惯了。
短短四十年,从江山一片红到军国主义沉渣泛起,日本的现象在欧美诸国都存在。我在《在沉默中积累,在绝望中爆发》这篇文章中讲解了法国黄背心运动,同时下了一个定义:不左不右,不伦不类。而历史上,法国则是光荣的革命老区,相当长时间的国际共运掌旗人,巴黎公社、国际歌到现在还激励着一代又一代无产阶级。
1968年,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在浪漫之都巴黎上演。3月22日巴黎楠泰尔文学院学生集会,拉开了法国共运的序幕;5月3日,巴黎学生再次集会,当日下午,1600名警察包围校园,逮捕300多名学生,学生们高呼“还我同志”的口号进行抵抗,结果遭到催泪瓦斯和警棍的镇压,最终数百名学生受伤,超过600名学生被捕;随即法国全国学生开始罢课、示威、游行,声援巴黎学生,席卷法国的“五月风暴”正式拉开帷幕。学生们纷纷占领学校,并在卢森堡广场筑起了第一道街垒——这一法国革命中标志性的建筑,巴黎和一些主要城市的学生甚至与警方展开了巷战,多人牺牲。
5月6日,法国全国学生联合会(UNEF)和全国中等和高等学校教师工会(SUESUP)举行总罢课和罢教;8日,法国学界领袖萨特联合一批学者发表声明发表声明,号召:“所有劳动者和知识分子在物质和道义上支持学生和教师们发起的斗争”,人们开始挥舞旗帜、高举毛泽东画像、齐唱《国际歌》,上街游行。示威群众与警方再次爆发激烈冲突,上千人受伤,近900人被逮捕。左翼组织号召在重要城市举行起义,建立“社会主义共和国”,里昂、南特、斯特拉斯堡等地群众纷起响应,每一座城市都建立了大量的街垒,这一夜被称为“街垒之夜”。
在法国的共产主义运动中,来自中国的革命思想的传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共产主义青年联合会(UJCML)是运动中最具“正统毛派”色彩的组织,他们定期向中国使馆索取最新的文革宣传材料,以获得“来自中国的革命经验”。早在运动之初共青联就提出,学生要首先走上街头,打起红旗;等到工会宣布支持学生,工人开始罢工,学生们就应依照“中国战友”们的榜样和“五四运动”的经验,进行大串连,深入工厂,扩大运动的规模和声势。还有如“马列主义联盟”、“马列主义小组”等一些组织他们喊出了“与工农结合”的口号,并且真的深入法国农村,试图组建游击队和革命根据地。在欧洲左翼运动中,马克思、毛泽东和马尔库塞并称为“3M精神导师”。从历史上看,第三世界能够向第一世界输出价值观的,千年以来,只此一例。
纵向比较来看,三年前法国的黄背心运动是一次“反资本主义”泄愤式的民粹运动,而非传统意义上的左翼运动。虽然打出了一些红色元素被网友津津乐道,单从根本上其性质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不左不右,不伦不类。
BBC在其报道中就指出:这些“黄背心”当中,并无鲜明的领袖、并无领导组织、并无全国性的组织或任何政党或工会参与,更不要提斗争目标和政治纲领了。根本来说它是一场自发、个别和多元的抗议活动。
短时间内的、有效统一反马克龙力量的多元性,最终可能反成运动的致命伤。Buhler 指出:“现时虽有普遍的共识,但我们缺乏相同的信念。我们合唱《马赛曲》,高呼马克龙辞职,这些都是运动的口号。若当马克龙下台,我们将不再认同彼此。”但他强调:”现时我们手牵手向前迈进,其他的容后再谈。”
我们可以很明显的看到黄背心运动的性质:没有统一领导、没有统一战线、没有同一目标、没有统一的立场和诉求、没有统一策略和斗争方向、没有指导思想、没有理想与愿景。可以说,跟传统的左翼运动一毛钱边都搭不上。这也是为什么,短短两年之后,“黄背心”运动彻底没有了声量。
美国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去。当年的黑人运动,是实实在在举着红宝书进行扶贫、扫盲、免费医疗与城市游击战的,我在《失传的屠龙术:美国黑人运动与“黑豹党”的往昔荣光》这篇文章里详细讲述过那段历史。
而现在美国的黑人运动呢?打砸抢烧而已。下图当年的一段视频,一位黑人大叔拦着上街打砸抢烧的16岁黑人青年,指责出这样愤怒下的破坏毫无用处。大叔后面的感慨更有深度:因为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让你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你们必须得想出更好的办法,不然你到了我这年纪,还会是这个样子。
这位黑人大叔用他朴素的双眼看透了事物的本质:黑人陷入了一种循环的怪圈。黑人受到不公正对待——上街打砸抢——随着时间的推迟愤怒也慢慢消逝——生活回归常态——黑人再次遭到不公正对待——再次上街打砸抢……这种循环在几十年内频繁上演,然而黑人依然遭到歧视,黑人境况依然没有改善,打砸抢烧的土壤依然在肥沃……
再说说北欧。老读者都知道,我一直以来非常推崇北欧的社会治理模式,专门去实地调研过并写过很多文章分析北欧经验《斯堪的纳维亚的社会主义空气》,结果疫情期间被无情打脸。我至今难以相信“人类文明之光”的北欧诸国、医疗资源和社会福利在全世界牢牢占据前几名的北欧诸国,面对病毒会如此拉胯。挪威和芬兰还稍微好点,瑞典和丹麦这两兄弟单位人口的医生比例全世界最高,结果却能因为“戴口罩和隔离侵犯人的权利”为理由放任疫情发展。
事实上,曾经的北欧无愧于“人类文明之光”这一称号。在新中国成立后,传统意义的西方国家中,北欧国家是对华最友好的国家——最友好,没有之一。早在1950年,新中国就与瑞典、丹麦、芬兰建立了外交关系,1954年与挪威建交。而下一个欧洲发达国家与中国建交,还是要等到整整十年之后的1964年的法国。
北欧诸国对当时的新中国都给予了一定程度上的人道主义援助。北欧四国老铁在联合国每次关于新中国投票的都铁定支持新中国,其中丹麦和芬兰还曾明确支持香港回归祖国。北欧曾经也是西方汉学研究的一面旗帜,以马悦然老先生为代表的一众学者翻译了从诗经、史记、战国策到金瓶梅、聊斋等诸多中国作品,现在北欧诸高校都设有中国文学的博士点。
但是这几年北欧诸国感觉中了邪,各种匪夷所思的骚操作都来了,究其原因可能真的是他们的日子过得太好了,“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安乐久了,开始被“白左”那些思想把脑子弄坏了。当年北欧的领导人们都是识大体、顾大局、讲政治的一代人杰,他们为北欧成为世界最发达、人均GDP最高、福利最好的国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但是后来这帮“二世祖”“三世祖”们吧,就显得非常菜了,不管东方西方都有这问题。
最近二三十年就是,北欧诸国觉得我发达了、我富强了、我要开始圣母之光普照世界了。关键他们不是真圣母,而是一种圣母病,以挪威为例,不知道几次在诺贝尔奖和西藏问题上恶心我们。但当年挪威可是真真正正对中国扶持、援助过的。1950年的时候挪威主动提出与新中国建交,结果挪威在联合国讨论是否驱逐中华民国代表投了弃权票。我们就非常不满,搁置了建交议程,只与瑞典丹麦芬兰三国建交。结果挪威1954年的时候又提交国书,说好哥哥我们还是建交吧,我们一看太有诚意了不同意说不过去了。
二战期间挪威是被纳粹德国按在地上摩擦的,英勇的挪威人民虽然奋起反抗,但无奈两国差距太大,最后英法联军又果断卖队友。但尽管如此,62天的战役使得挪威成为二战欧洲战场上抵抗时间仅次于苏联的国家。所以老一辈挪威人是知道忍辱负重的,知道“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的。下图是我在奥斯陆市政厅拍摄的照片,这一幅大壁画在主厅和平大厅的正上方,我们可以鲜明的看见这样几个形象:工、农、兵、妇女、知识分子,展现的就是北欧的社会运动历史:
新一辈就没有给他们提高政治智商的环境,搞政治就是大家选举投票,比谁更圣母,投出来的一个个都是程心,看起来道德高尚,实操一塌糊涂。
所以看完日本、美国、欧洲的例子,你会难免产生疑问:人类是不行了吗?
(三)退步主义
答案是:人类确实不行了。
近十几年来,社会学家为了解释新自由主义三十年来发生的种种状况,专门发明了一个词汇——退步主义。通常来讲,左派是进步主义,右派是保守主义。后来学者们发现保守主义这个词都不够用了,都是一群开历史倒车的人,必须要发明“退步主义”这个词汇了。例如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他的所作所为就是典型“退步主义”的代表。
如何证明新自由主义四十年来,社会是在退步的呢?学者们有很多的研究指标,这里简单描述一两个:比如劳动者工资水平。根据美国《世界日报》报道,从2003至2011年,德国实质薪资收入没有超过1995年。而日本在1996年后十年间,薪资也仅增加1%;《金融时报》援引国际劳工组织近年来数据则显示,近三十年来,考虑到通货膨胀因素,大多数发达国家工资事实上已陷入停滞。
与之相对应的,劳动者工资停滞的三十年,是财富前10%人群资产飞速膨胀:
看上图,自1980年以来,美国的收入不平等就开始快速度扩大。前10%人群的收入比重从20 世纪70 年代的30%~35%,上涨到21 世纪伊始的45%~50%一一提升了15 个百分点(见上图) 。而在这归入前10%人群的15%增长中,大约11%,属于那"1%" (即那些在2010 年收入超过352000 美元的人群),这其中又有大约一半归属于那"0.1%",即年收入超过150 万美元的人群(见下图)。
世界越发不公平了,这就是学者们所定义的“退步”。再比如说,妇女权益也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因为从世界范围内来看妇女本身就是弱势群体,一旦“退步”发生,最先影响的就是这些弱势群体的权益。学者们通过受教育权、工作比率、就业机会、男女薪酬比较等等指标研究发现,近四十年来全世界的妇女权益是退步的。很容易理解,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全世界劳动者的工资三十年几乎没涨,那妇女权益何谈进步呢?
不进步就算了,连原地踏步都做不到,这是人们最焦虑的。前年,美国几个州推出了堕胎违法的法律,封建宗教余毒沉渣泛起。中东宗教地区更是妇女权益退步的重灾区,头巾、黑纱、禁止入学……各种历史的倒车都在开。具体内容这里不再赘述了,我在《女权之辩:共产主义的女权vs自由主义的女权》详细分析过。
其他指标还有科学教育的推广,保守主义宗教的势力范围,各国政府清廉程度等等。而与妇女类似,少数族裔的权益也是重要指标之一,毫无疑问这四十年来也是退步的。衡量他们进步与退步,主要看就业机会和收入水平,西方白左搞得那一套政治正确,在网上喊得震天响,看起来气势汹汹,其实于实际弱势群体的权益改善屁用都没有,一群幼稚儿们“政治自慰”罢了。
看了那些弱智白左们你就还会再感慨一遍:人类真的不行啊。
咱也不用嘲笑欧洲人,看看我们自己。左翼本应该是最秉持进步主义立场的群体,同情弱势群体以及团结广大无产阶级。然而互联网上许多自诩为“左派”的人士,充斥着大量反智主义、反对科学的观点,但凡弱势群体维权的行为都指责为“刁民”,但凡女性为自己权益发声都指责为“打拳”,但凡第三世界国家和其他有色人种都划分为“劣等”,但凡打工人不想加班就指责为“拒绝进步”……
当一群标准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分子都声称自己是“左派”时,你就知道这社会有多绝望了。但你还不能说人家有错,因为自由主义右派那群废物早就“退步”到地平线以外了,大清朝僵尸的腐烂程度都比他们更低一些,所以跟那群自由派公知比一比这些人倒还是相对进步的。这就是相对论嘛,当大家都站在右边的时候相对较“左”的那个自然就成为了左派。
为什么会发生退步主义?学界也是众说纷纭。我在《资本囚笼》的终章两篇里着重分析了这个问题:
简而言之,我把各国各路学者们的理论简单总结为:生产力停滞说,阶级基础改变说,先锋队变质说,后现代虚无说,新自由主义强大说……上面两篇文章加起来五万字,本文是无论如何讲不清楚这个宏大的问题的,只讲一个跟本文主旨相关的命题:伟人一己之力拔高了历史进程。就像第一部分结尾处那张表里体现的一样,别的理论也很难解释为什么恰好1976之后,成体系的国际共产主义运动全部戛然而止。来看一下当年美国共运的例子:
1966年以中国为中心的全球共运高潮同样波及到了美国,许多美国年轻学生纷纷穿上了切格瓦拉的衬衫,高举着毛主席语录,在各大高校纷纷成立“造反组织”,拉开了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1968年春天,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首先发难,学生们在给哥大校长格雷森·柯克的一封信中写道:“我们这些年轻人使你心惊胆战。我们说,这个社会垮掉了。你和你们的资本主义是社会的病根……你要的是社会安定和服从领导,而我们则要正义、自由和社会主义!”紧接着,哈佛大学、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康奈尔大学、俄亥俄肯特州立大学都相继爆发了学生运动,学生们占领广播室、校长办公室,提出了“夺权”的口号,要从腐朽的管理层手中接过学校前进的方向盘。
在罢课运动后,左翼学生开始在学校内尝试组建“苏维埃”,模仿社会主义国家进行基层民主选举、建设武装力量,要效仿苏联和中国革命成功后的“无产阶级专政”。新左派的一个组织“气象员”在它的宣言中写到:“我们处在世界范围的魔鬼的心脏,我们的任务是消灭美帝国主义,创造一个没有阶级的世界。”然而美国左翼的尝试也仅限于此了,没有完备的先锋队建设,没有明确的革命纲领、斗争路线,没有工人阶级的支持,没有争取更广泛的群众组织,更没用经济基础,而仅仅是凭借着一腔热血和革命激情,所有的努力注定都是无根浮萍。美国的左翼运动和日本一样,最终也在无意义的破坏、暴乱甚至于恐怖袭击中迷失了自我。
美国学生共产主义运动失败的原因很简单:工人阶级没有被发动起来。五六十年代是美国蓝领工人最幸福的时光,因为有一个苏联在那里悬着,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拼命给本国无产阶级发福利(从上文中那张收入图就可以看出来)。那时候美国工人们的生活状态是什么样的呢:一座大house,一个花园,一个家庭游泳池,三五年换一辆车,一家人只需要男主人去工作,一个家庭主妇和四五个孩子……许多美国文艺作品都展示过这样的生活状态。纵观整个人类历史,这都是工人阶级最幸福的时光了。
所以生活优越的工人阶级们对那些学生们的实践一脸冷漠,白人无产阶级在历史上第二次站在了保守主义右派的那一边(第一次是一战的欧洲),他们坐看学生和黑人被美国统治者们屠杀殆尽,认为他们是胡闹、是乱党,是要毁灭自己的美好生活。而当七十年代末滞涨时代来临时,美国工人阶级所有的福利与优越的生活都化为了泡影,这时候当他们再想走向街头、尝试改变社会时,他们已经没有同盟者了。
(四)预言
本文的开头分析的是刘慈欣小说《超新星纪元》的意象,我在讲三体的文章《一部三体,讲的是中华民族的现当代史》里指出过:刘慈欣不是先知,他生活在我们这个时代,其认知与经验自然是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无法超脱于历史与现实的框架,小说中的种种元素,不过是作者现实经验的一种投射。
《超新星纪元》中也有这样类似的投射:当混乱的“悬空年代”结束后,孩子们的社会先后进入了糖城年代和沉睡年代,我们来看一下小说中的描写:
第一部分——
晓梦说:“你们那个好玩的世界怎么生产粮食呢?没有粮食我们会饿死的!”
虚拟公民1:“大人们留下来的东西可多可多了,一时吃不完的!”
虚拟公民2:“不对,总会吃完的!”
虚拟公民1:“就吃不完就吃不完!大人们那时就没见吃完嘛!”
虚拟公民2:“那是因为他们在不停地生产出新的粮食。”
虚拟公民1:“生产生产,烦死了,不要听不要听不要听!”
虚拟公民2:“可要是东西有一天都吃完了,怎么办呢?”
虚拟公民1:“吃完了再说呗!我们要先建设好玩的世界再考虑粮食,大人时代那么多人,不是没费多大劲儿就吃饱了吗?”
晓梦喊道:“小朋友们啊,大人们为了吃饱可是费了很大很大劲儿的!”
虚拟公民1:“我们没看到,谁看到了?!晓梦你看到了?嘻嘻!”
第二部分——
华华又转到食品柜台去,那里,一群小美食家正在尽情地享受。他们忙着挑选自己最喜欢的东西,但每样只咬一口,以留着肚子装别的东西。柜台和地上撒满了被咬了一个缺口的精美的巧克力;饮料大都被打开了盖,但每瓶只喝过一口就扔了;一大堆启封的罐头,每听也都只被尝过一勺……华华看到一群小女孩儿站在一大堆色彩动人的糖果前,她们的吃法真特别:把每种糖剥开后飞快地舔一下就扔掉,再在糖果堆里翻找另一种没尝过的。很多孩子已经吃得很饱了,但仍不肯退场,看上去像在干一件很不轻松的活儿。
华华向商场外走去,一出门,迎面撞在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身上,那女孩儿抱着的一大堆洋娃娃蓦地全掉到地上,足有十几个,她二话不说,把背在身上的一个崭新大旅行包往地上一扔,坐在那儿蹬着两只小腿儿大哭起来——华华看到那旅行包中也装满了大大小小的洋娃娃,真不知这小丫头要那么多洋娃娃干什么。外面的孩子比华华来时又多了许多,所有的孩子都兴高采烈的,他们中有一大半都抱着从商场中拿出来的自己喜欢的东西,男孩子大多抱着肉罐头和电动玩具,女孩子则拿着精美的高级糖果、漂亮衣服和洋娃娃……
第三部分——
你们怎么能完全放弃了工作和学习呢?!”
“工作有什么……意……意思?你们是好孩子,你们工……工作吧。”
“喂!喂!”华华喊。
“穷叫唤……什么?没看见大家都喝了不少,都在睡觉?”孩子们回答。
华华恼怒起来,“喝了睡睡了喝,你们是什么?是小猪?!”
这三段分别对应着什么呢——费拉化;消费主义/享乐主义;丧文化/躺平/低欲望社会。还是那句话,刘慈欣他也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的,他的大脑也要服从于人类大脑基本科学规律的,他作品里天马行空的设定,其实都源自于我们原有社会、原有经验的投射。
所以悬空年代、糖城年代、沉睡年代,与近四十五年的人类社会发展,都一一对应上了。那再之后人类将走向何方呢?我也不知道,刘慈欣也不知道。《超新星纪元》是以中美大换家为结尾的,这一段普遍认为写得不好,所以《超新星纪元》也通常是被认为一部“烂尾”的作品。当然这不怪刘慈欣,因为糖城年代、沉睡年代,包括后面的战争,都是我们都能从真实社会中汲取经验的,但对未来的预测太难了,所以只能写得很草率。看过那部小说的朋友恐怕都会有这样的感触:前面90%的内容就是刘慈欣写的,到中美大换家后面10%的内容好像是郑渊洁写的。这里没有说他俩谁写的好谁写的不好的意思,单纯风格不同的问题。
未来是难以预测的,但我们能从历史的发展中追寻出普遍规律的脉络,这就是为什么我翻来覆去谈历史、讲各种学者解释历史的不同角度的原因——说不定啥时候就能摸索出一个逐渐清晰的脉络来。我们要用历史的眼光、整体的眼光来审视问题,这四十五年的“悬空时代”,在整个人类历史发展史上过于短暂了。
毛主席就批评过革命中的小资产阶级思想。小资产阶级吃不了革命的苦、受不了革命的罪,总想明天革命就成功,然后享受革命成果。如果明天革命不能成功,就开始说丧气话了:放弃吧,你说这些又没用,有啥好说的?
总有人想快进到吊死资本家,谁不想呢?我也想。但是符合客观规律吗?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步子大了,容易扯到蛋。舆论战场不是战场吗?让普通民众少受点资本家毒鸡汤的毒害没有用吗?经历了这么久去革命化的教育,重塑无产者的阶级认同不重要吗?
有些人总喊“加速”,当一个梗玩一玩可以,但是再加速也没那么快。社会生产力发展有其特定的历史规律,距离把资本家扫除历史舞台还有很长很长的进程,无产者们的重新团结与再上路,注定要在迷茫与黑暗中徘徊摸索很旧。吃不了这个苦、受不了这个罪,趁早找一堆精神鸦片麻痹自己,也不丢人。但至少目前,在舆论场上批判一些资本家颠倒黑白与双标的言论,让普通群众少受点毒鸡汤的洗脑、重塑一些阶级认同,还是我们力所能及能够办到的事情。
毛主席说,要在战略上藐视敌人,在战术上重视敌人。我类比了一下,我们要在短时间内足够悲观,认识到当前的困境与迷茫;但要在长时间内足够乐观,相信人类有构建一个更美好未来的能力。
“我们的事业并不显赫一时的,但将永远存在;面对我们的骨灰,高尚的人将洒下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