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弹一星”的伟大故事,当代中国电影人就是讲不好
去年热播的电视剧《功勋》各单元的水平参差不齐,主要是开篇《能文能武李延年》过于无敌好看了,把整部剧的评价都带上去了。第二个于敏的故事,总体上来讲是不错的,拍出了年代的质感和于敏的伟大贡献,雷佳音与倪妮的表演也都可圈可点。但是有一些细节问题,是我本文想谈的,而这些问题在陈坤主演的《钱学森》与《我和我的父辈》中章子怡导演的两弹一星故事,都有很多体现。
首先是两弹一星功勋的待遇问题。《功勋》于敏单元的结尾处,于敏一家想吃烤鸭而不成,让人感慨万千。但是呢,从对于敏的采访中,并未发现他有过类似“吃不成烤鸭”的表述。
我们很多关于科研人员的作品,总是展示他们怎么苦、怎么穷,仿佛只有苦和穷才能搞研究,这是不正确的认知。至少在真实历史中,新中国对于这些科技人才,是从来都按照高标准的待遇来的。
这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的一份文件,可以看到,特殊技术人才是按照部级待遇来的,至于一般技术人才,待遇也可以跟局长持平。
共产党早在革命战争年代,就十分重视技术人员与知识分子的待遇,建国后只是因为国家还尚不富强,但是能给到知识分子的倾斜,基本都给到了。来看下面一份历史文件,这是杨绛先生的于1956年的工会会员登记表(看了这份文件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杨绛先生的真名):
这其中有几个值得注意的细节:第一,成分是“知识分子”四个字,这是一个明显带有区分的符号;第二,杨绛的职位是“社科院外文所三级研究员”;第三,工资是241.5元。
那么56年241.5元的工资是什么水平呢,大致相当于“行政八级”,“行政七级”就是正部级干部了,月收入280元——
这可以与上面那份文件一起看,基本可以确定高级知识分子享受的待遇就是部级水平。再上一个1956年军队方面的待遇,可以看到月入200+是少将的水平。
而且需要指出的是,那时候杨绛的名气还不大,钱钟书确实有名,而杨绛则要等到1978年出版《堂吉诃德》中译本、1981年出版散文集《干校六记》,这时候她才算真正有一点“大成果”出来。可以说五十年代一个社科院三级研究员,就有副部级、少将对等的待遇,国家对于知识分子从来没有亏待过。
再比如钱学森老先生,人家国士无双,国家待他的水平也是按照“国士”级别。钱老回忆刚回国的时候工资350多,加上补贴能有500+,三年困难时期补贴少一点,也有450。大家看看上面那张图,那就是元帅级别的待遇了。钱老去西北的时候,王震将军特意还关照过,钱老生活的一切标准就按照他自己的标准来,只许好不许坏。
既然提到王震将军了,就多一句嘴,王震曾经亲自向毛主席请示过关于知识分子的待遇问题,主席对他的回复是“华罗庚教授的工资可以比我高,其他人你看着办。”再多一句嘴,毛主席的工资是按照上图594元的待遇来的,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主席主动提出把工资降为三级,每个月404.8元,这个工资主席一直拿到逝世。
所以说一个外文所三级研究员就能拿少将的工资,钱学森、华罗庚这种国士是按照元帅、大将的待遇来了,人家艰苦朴素是高风亮节,但并不是说国家亏待了这些无双国士。
再上一份历史文件,1963年钱老觉得自己工资太高了,向上级写信要求降低工资——取消自己一个月100元的补贴,350元基本工资按比例降低。
当然,历史中确实有可能于敏一家买不起烤鸭,因为于敏与回国前就名声大噪的钱学森不同,他是从中科院助理研究员一步一步走过来的,这个岗位的工资我没有查到,不过于敏后来升任了副研究员,月工资标准是180元,参考杨绛那个三级研究员的待遇,助理研究员大概100出头——在当时比普通工人好,但也只能算小康之家,所以在物资匮乏的年代还是有可能手头紧买不起烤鸭的。但是如《功勋》中的剧情,他已经去研究氢弹并取得重大突破,甚至于氢弹都已经成功爆炸了,这时候还有这样严峻的生活待遇问题,是值得认真审视、求证的。
至少对于于敏本人来说,他本人的“至暗时刻”绝不是因为物质匮乏,而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在学校招生中只有一个人报考了他的研究生。这一段内容是他对友人亲口所述,发表于《中国青年报》2015年01月14日题为《科学的星光黯淡时》。
正如作者所述,如果这些科研工作者们真有什么“困难”“窘迫”“黯淡”的时候,那也是在“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年代,而绝不是科学家比毛主席工资还要高的年代。
《功勋》里于敏单元已经算是好的了,布景道具很还原。看《我和我的父辈》里章子怡这个单元,非要弄成“家徒四壁”的感觉,就非常之无语。孩子们的穿着之邋遢,堪比陈凯歌《白昼流星》里的扮相。
关于当年知识分子的待遇问题,我在以前的文章中讲过,对于某些所谓的“知识分子”,我们给的待遇不是太少,而是太多——尤其是那些研究“文史哲”方向的知识分子。这里不是歧视文科,而是当年那些搞文科的,压根就不是做学术,本质上就是封建士大夫余孽。我在《毛主席为什么要为纣王、秦始皇、曹操“翻案”》这篇文章中讲过吴晗的例子:
吴晗这个人很有意思,他当年写了一篇朱元璋的小册子《由僧钵到皇权》,把明太祖从头到尾黑了一遍。后来吴晗交待材料的时候承认了:“由于当时对蒋介石集团反动统治的痛恨,以朱元璋影射蒋介石,虽然一方面不得不肯定历史上朱元璋应有的地位,另一方面却又指桑骂槐,给历史上较为突出的封建帝王朱元璋以过分的斥责、不完全切合实际的评价。”
毛泽东主席很尊重这些知识分子,给吴晗的《朱元璋传》提了不少建议。比如吴晗吹捧彭莹玉:“彭莹玉可以说是典型的职业革命家,革命是一生志气,勤勤恳恳播种、施肥、浇水、拔草。失败了,研究失败的教训,从头做起,决不居功,决不肯占有新播种的果实。彭祖师的名字会吓破元朝官吏的胆,但是起义成功以后,就烟一样消散了,回到人民中间去了。任何场所,以至记载上,再找不到这个人的名字了。”——大家看明白这一段话是什么意思么?夸彭莹玉“回到人民中间去了”,是鼓吹革命者在革命成功了之后就“让贤”“退位”,至于让给谁呢?当然是“士大夫”“贤臣”们呐。
写彭莹玉这一段“私货”毛主席就提出了不同意见,他直接表示:“像彭和尚这样坚强有毅力的革命者,不应有逃避行为,不是他自己犯了错误,就是史料有问题。”简单明了。最后毛泽东在给吴晗的回信中写出了一个结论:“有些不成熟的意见,仅供参考,业已面告,此外尚有一点,即在方法问题上,先生似尚未完全接受历史唯物主义作为观察历史的方法论。倘若先生于这方面加力用一番功夫,将来成就不可限量。”话虽然说得很委婉,也算是直至核心了——你这一套不是历史唯物主义。可惜啊,肺腑之言,有些人就听不进去。
所以我们可以看到,这些所谓的“知识分子”是不干正事的,他们就想搞封建士大夫在朝为官、在野议政那一套,还想搞凌驾于人民的特权。再看下面这篇文章,就非常能够体现吴晗之流的特点。当时因为梁思成、林徽因公开表示反对拆除北京旧城墙,而吴晗则是公开支持拆除的,所以他在《人民日报》上公开发表文章《两个朋友》,去讽刺梁思成和林徽因。我们暂且不谈拆除城墙这事谁对谁错,单看吴晗这种阴阳怪气的说法:
首先他不说这两个朋友是谁,但是他说一个“学哲学逻辑”一个“学建筑”,这不就跟指名道姓一个样么?自媒体吵架就喜欢这样。然后他又开始阴阳“虽然是权威,但是……”“文章写得多,房子盖得少”,就这一篇文章大家就能感受到当时“知识分子”的风格。
当年毛主席退居二线之后,我们的政策更加发生了倾斜。当时给士大夫们发福利,都发到了通货膨胀,你敢想象?因为那个时候整个国家生产力不足,一穷二白,但是却给知识分子、大学教授、媒体人各种发福利,人为拔高工资,可不就通货膨胀了。
后来还是陈云出来救场,毕竟搞经济小能手,为了回笼货币推出了专门卖给士大夫的“高级点心”,其实也没啥特别之处,就是一个字——贵,把发给“知识分子”们的钱再收回来,靠这个来抑制住城市的通货膨胀,你说这福利发的有多夸张。当时还流传出一个顺口溜,问一问家里老一辈的人肯定听说过——“高级点心高级糖,高级太太上茅房,手里拿着高级纸,拉了一泡高级屎。”
这个顺口溜全是“高级”二字,就能体现出人民的不满,明显你们是“高级”我是“低级”呗。后来毛主席重回一线之后拨乱反正,最有代表性的故事我在《毛泽东一生最大的敌人》这篇文章中讲过:
1965年,重回一线工作的毛泽东主席听取了时任卫生部长钱信忠的工作汇报,当他得知彼时中国“140多万卫生技术人员中,有90%分布在城市或县城,而只有10%在农村,占中国人口大多数的农村依然处在缺医少药的窘境之中”时,愤怒的当面斥责了钱信忠:“卫生部的工作只给全国人口的 15% 工作,而且这 15%中主要是老爷,广大农民得不到医疗,一无医,二无药。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老爷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
随后毛泽东做出最高指示:“应该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毛进一步提出方案,要求:“培养一大批‘农村也养得起’的医生,由他们来为农民看病服务。”毛泽东发怒的这一天是6月26日,所以这一指示也称作“六二六”指示,被看做是“赤脚医生”的由来。这也是毛从退居二线到重回一线之后,对前几年“重视城市、牺牲农村”“士大夫贵族主义”的路线方针的一次拨乱反正。
毛主席对于那些知识分子、士大夫们的判断很准确:有些人是对生产力发展有大贡献的——比如科研人员,比如工程师,比如两弹一星的科学家们,就算是华罗庚这样研究纯理论的,工资也要比自己高;而那些表面上搞学术,其实也不是研究文史哲,压根就是玩影射、搞政治,浪费人民粮食的,统统去参加劳动。所以大家可以看到运动期间,很少听说过理工科知识分子被迫害的事,反面典型都是吴晗这样的,应该明白一些道理了吧。
至于有些旧文人,平时高高在上,让他们劳动一下就好像要了亲命一样——“我怎么能这些泥腿子一样呢???”很多人把去五七干校当成“迫害”,让你像劳动人民一样参与生产,怎么能叫迫害呢?毛主席的女儿都去干校劳动了咋不说呢?李讷与丈夫就是在五七干校中相识相恋的。
言归正传,继续谈电影的话题。所以我们拍这些国士的作品,总喜欢搞苦情、搞悲情是不对的。当然,两弹一星功勋们确实苦,苦在隐姓埋名,苦在离家数年,这些是我们当代人必须要致敬、铭记的;但是他们真的不是待遇不好,影视作品中这样宣传是有偏差的。
再比如《功勋》中的这个桥段:于敏到了罗布泊基地,马副团长拿着一个“最可爱的人”陶瓷杯,代表着他是参加抗美援朝志愿军的老战士,但是他却显示出了对一众科学家们的不尊重,甚至故意不与握手,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功勋》中还要特意安排一个找轮胎的桥段,显示出于敏的科学功底,然后才慢慢“破冰”,马副团长才对于敏逐渐尊重起来。这其实就是为了戏剧冲突强行加戏了,那时候科学家是怎样的宝贝,哪里会有一个指战员不尊重?
类似于军官与科学家“二元对立”的桥段,陈坤主演的电影《钱学森》中也有这毛病。这些根源就是从美国好莱坞电影学来的:戴眼镜的主人公被肌肉男美国大兵瞧不起,然后露了两手之后获得了大兵的敬佩,类似的桥段在好莱坞爆米花电影中比比皆是……
同样展示两弹一星题材的电影《横空出世》里就非常还原了当时的历史:战士们给科学家打水,把罐头省下来给科学家们吃。更何况马副团长还是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难道他们不是对于武器装备的差距体会最深的吗?这些科学家当宝贝爱都来不及,更何谈需要“证明”之后才去尊重。
与《横空出世》作比较,科学家一来基地,战士们赶着上去握手,光荣啊。
冯石将军是这个态度:
看把咱老李乐的,娶媳妇的时候估计都没这么高兴。
《功勋》于敏的单元95%都是非常棒的,唯独5%的瑕疵,只是有点过于碍眼,不吐不快。科学家伟大,战士们同样伟大,这种“捧一踩一”的做法去突出主角形象,不是一个优秀编剧和导演应该做的。在看《横空出世》这个桥段,科学家们在打算盘,负责保卫的战士有些不解,与连长发生了如下对话——
“连长,他们在干什么?”
“干什么?干革命!”
这是革命战士应有的觉悟。
在罗布泊基地,战士和科研人员们遇到的困难还远不止这些,但每一次都是共同协作、战天斗地。《横空出世》的这些段落,能让人获得深厚的力量与感动:
这就是好电影啊同志们,我标题中说“当代”这个有点不严谨,看怎么定义1999年的《横空出世》算不算“当代”了。之前有个段子说,疫情使中国电影倒退二十年……我这掐指一算,倒退二十年不就是拍出《横空出世》的年代吗,还能有这种好事?
怎么讲好那个年代那些大师们的故事,我来举一个例子。前一阵看了我国材料学泰斗王启东老先生生前的一个采访,有两个故事我印象特别深:一个是他刚回国的时候,那时候我们还不叫材料系,叫冶金系。组织上想让他去搞实践,设计生产线、培养工程师。老先生回忆说他当时也进行了思想斗争,因为他毕竟是搞科研的,在美国也是拒绝了人家丰厚待遇和一个实验室主任回国的,回来之后搞工程就意味着要暂时放弃科研梦想。但是当时国家基础差,工程技术人才非常稀缺,于是他决定还是走上了给国家培养工程师的道路。
第二个是七十年代,那时候国家已经没有那么困难了,王启东当时给组织上建议,要发展氢储能技术,认为这是未来的一个方向。他的建议组织上非常重视,从国家到浙江省再到浙江大学,都给予了大力支持,建立了氢储能实验室,王启东成为了负责人。现在浙江大学的氢储能研究,在国际上也是有一席之地的。说明我们国家很重视技术类人才、科研工作者们的建议的;甚至像吴晗这种人,当时力主要挖定陵,最后不也给他挖了么,结果还是郭沫若黑锅背下来了。
王启东老先生这个故事就很有代表性嘛,国家困难的时候你毅然回国,放弃科研梦想给祖国培养工程师;等到国家条件好转了之后,你的建议组织上非常重视,让你的知识能够发挥更大的价值,颇有一种“君以毕生报国,党以国士待君”的感觉。把这个故事拍出来,不比宣传什么吃不起饭、穿不起衣,要强得多了?我们影视行业工作者们,还是要不断提高自己的姿势水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