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初生莽撞的调酒师学徒和她的三位客人 | 每日书
作者 | 旺仔
编辑 | 胖粒
本文编辑自每日书
作为一名调酒师学徒，我触碰到了深夜酒吧里的种种奇妙之处。
我看过许多客人衣着笔挺，准备来一场生意的谈判，从带着金色腕表的袖口中散发出的香水气味，浓郁到把我们手中正在调制的鸡尾酒香气全部掩盖；也见过许多独自前来的客人，在离开这里时却不是形单影只。
多谢酒精，让酒吧成为了一个让人与人之间相互亲近的场合所在。比起饥渴难耐的饮食男女，我可羡慕年轻的男生女生能在这里产生暧昧的情愫，让气氛又不至于过分浓烈，这样就不会联想到热恋之后的低谷。一切都将开始还未开始的状态，绝佳了。
有时候又会觉得辛苦，在体力上的挑战是最大的。但在大部分时间里还是认为调酒师这份工作，很棒。因为远离生死，能够见证那么多客人最美最年轻最相爱的时候——每当想到这一点，心中的热情又会被重新点燃。
学习调酒半年以来，我的观察力也像是猛撞后开了瓶的苏打水般，冒泡上升。从客人走来坐在我面前的那一刻起，属于我的私人观察时间便开始了。嘘，是的，我好像可怕到会“不小心”偷听见客人的对话……
当然，请别诧异，这是工作所需。要知道，即便有些客人没有明显的非亚裔人种特征，却可能来自韩国、日本，是华裔abc等等，需要我们通过灵活观察场景，在第一时间根据客人所使用的语言，在头脑中迅速切换中/英文版本的服务语言。
也是摩登上海聚集了太多可能，让我的故事变得万分有趣起来。
没有意识到我点错菜的客人
酒被摆放在正确合理的位置，杯子和软饮都还很充裕，吧台内部和客人的桌面都是干净整洁，干净的口布被叠得柔然又整齐……意欲维持正确的状态总比打破规则，变得混乱来得更艰难些。
或许没有人察觉，开在上海地标——外滩附近的酒吧，会对外国友人产生多大的吸引力，这也是我起初能够如愿以偿进入吧台的原因——“英语过关”，起码可以满足和客人的正常交流。
我从来不会推脱我是一个极容易犯错的人，就是糙，挂在脑门上的粗心大意导致我自从进吧台以来犯过大大小小无数个不可原谅的错。而这一次，是我最为自责的一次失误……
那天来的其中一位客人，是店里的熟客，同事认识他，而我也见过他两次。他穿着用心剪裁，布料扎实的白衬衣坐在我的面前，身边是两位外国人。他坐在中间，拿过我手中的菜单，准备点单。
“我要一份猪小排，还有三杯啤酒……谢谢，”他抬头微笑，健康的小麦肤色在灯光下显得尤为明亮。他用英文爽快地和我点完了餐，便马上回到了他们的对话中去。从紧缩的眉头，和三个人贴紧的座位来看，似乎很是紧急。
于是，我拿起了pad开始点单，悲剧也在这一刻酿成。菜单上的有些菜品名字会使用一些我们日常使用不到的单词，而怪我也没有再三确认就轻易点击了发送下单。直到这份餐从厨房的出菜口端来，递到我面前的时候，才发现好不对劲，菜变了！我的后颈顿时直冒冷汗。
店内的一款经典菜品
手里端着菜的我，观察到面前的三位客人仍旧在紧密地交谈，在心里权衡价格与重新出一份菜品客人所需要的等待时间后，我居然决定冒险把这份“变了的菜”端到他们面前。
可连肉的种类都变了， 真要吃出来的话，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这个时候，原本在客人面前活泼跳动的我，现在紧张到不敢吭声了。好怕被发现啊，要不要自己去坦白？那客人会不会更生气？看着他们拿起刀叉，一口一口把肉放进嘴里，我来回走动，生怕他的一个清醒我今晚就会被叫到办公室喝茶。
结果就是，直到最后他们都没有发现，菜不同了。是的，他们没有发觉。就在那天晚上，我甚至还被其他桌的客人夸赞服务的优质。然而多的是大家不知道的事，我的自责丝毫没办法缓解。对不起，我很抱歉。
离开之后，还向店里来电的客人
这次吧台来了一位很特别的新人，他自两岁之后就随父母前往英国，这次回国是21岁以来的第一次，他只身一人来到上海，为了学习国内的调酒文化。这是他上班的第一天，我们都不太把重活交给他，怕他不适应这里的快节奏。于是，更多地，他会在每个档口抽空和我们、和客人聊天。阳光大男孩的形象，以及标准的英式男低音，让他在入职第一天就受到了客人的欢迎。这个看脸的世界，确实是很残酷对吧。
后来，他也和我聊了起来。我说我正在想自己的第一杯酒，想以我支持五年的金州勇士篮球队夺冠为契机（事实上当时距离2017-18赛季NBA总冠军揭晓还有至少一场比赛）想一杯庆功酒，他说很好啊。他也有自己支持的球队，于是一聊我就忘记了在吧台角落里坐着的两位女士。
酒架之一
至于这两位女士，刚来的时候，她们告诉我说之前已经在外面用过餐了，所以不需要吃太多东西，适量就好。于是，她们点了两只鱼子酱生蚝以及一杯气泡酒。上完菜品与酒之后，我就没有太留意。
她们就在那里坐着聊天，眼神时不时地对视。女人间的对话，尤其是在酒吧中，不自觉就会沾染上一种神秘色彩。期间，我前前后后走过她们面前有很多次，却都是在忙着照顾其他客人的事。
“她们人呢？走了？”当吧台经理走过我面前去清理桌面上的空水杯时，我才发现，她们已经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先离开了。其实这并不是不常见，尤其是在喝完酒之后，大家微醺的同时偶尔忘记买单，所以经理才再三叮嘱我们要看好面前的客人，不要逃单。
但……这一次真的是在我的疏忽下，两位女士忘记了买单就走掉了吗？我前前后后在阳台找了个遍，都没有发现她们的身影，好吧，我必须承认她们是走了，在没有买单的情况下。
无奈，又是一种身陷挫败的感觉。
我低下头，攥拳将指甲戳进手心，在店里幽弱的灯光下，自罚式地为又一次失误而懊悔不已。耳边有个声音在对我说，“连自己的客人要离开了，你都没有察觉吗？那你可真是失败。”
直到半小时之后，一位前台姐姐朝我走来，拿出手机准备要买这桌单子。我才知道，原来她们在离开后想到自己忘记买单，特意电话到店里，询问今晚遗忘的账单该如何支付。
因为和喝到心仪的一杯酒，
感动万分的客人
一直都有感觉，“想酒”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鸡尾酒是要讲成分的，因此需要了解每一种酒的风味，每一种食材的特点，从上千种元素之间拨开云雾，找到平衡，才能调出一杯举世无双、无敌好喝的新酒。
具体说来残忍，却也正常。当说起要用某品牌的糖浆做酒时，我最最崇拜的L师傅开始唰唰上演他的即兴表演秀。说来就来，面前就是业已完成的三杯新酒，每一杯都有自己的特性，有酸甜的、清爽的、也有苦甜的……不得不让人佩服，老吧台的功力，那是不得了呀。
反观我自己，能想到的东西都是一些零星的碎片。有时候面对一个场景，我想要做一杯酒；面对一个深爱的人，我想要做一杯酒；面对自己的浅薄无知，我又不敢继续想象下去，思绪就这样停滞在这里。
是我是我
如果说调酒是一场表演的话，调酒师表现的好坏与台下客人的联系，实在太大了……至少对我而言是如此，我的上台恐惧症，是一直以来克服不了的弱点。
自然也会有不紧张的时候，那是只在我能确定，客人对我抱有的好奇将多于评判时。
“你可以为我推荐一下酒吗？”这位客人戴着一副金丝框儿的眼镜，无奈翻着店内的鸡尾酒单，没有目的，无从选择。
“当然可以了，您想要喝以哪种酒为Base的鸡尾酒呢？”
“恩，我想要……威士忌，偏酸一点的。”
“好啊，Whiskey Sour您看怎么样？”
“对对，就是它了。”他双手合上菜单，开心地点头。就像在书中找到了肯定的解释，对即将公布的考题答案一脸期待。
理想状态下的客人，会让我感觉到友善还有被接纳，这样在做酒的时候我才不会紧张到手抖。可预见的是，我面前的这位客人在生活中，大概会是另一种模样：他也许会在电脑前敲出一排排严格的算术代码；他会在手表店精挑细选他最中意的品牌款式；他会在交易所中对风控严格分析……
但至少现在，在一股烤橙片的甜香中，他喝完了这杯酒，在我面前带着微笑，点头离开。
你，还会再来吗？
日漫-Barte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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