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设计师回国转行做乒乓,她带来了什么酷元素 | 三明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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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张山
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乒乓球对于中国人的重要性。“乒乓”和“中国”在人们的印象里常常是绑定的:中国运动员总能在乒乓球赛中夺魁;中国社区里总放着一两张乒乓球台;中国民众总都会打上那么一手。而成都女孩 Toto Duan 决定将乒乓作为自己的事业,正源于一句“你是中国人,你肯定会打球。”
那时她在布鲁克林做潮牌设计。一天,她在工作室门外突然被人叫住,问:“你是中国人吗?你会打乒乓球吗?”
正巧,乒乓球室正在举行一场包括 Facebook 和 Snapchat 在内,45家科技公司的乒乓球队所组成的公益比赛。其中一支队伍恰好少了一名成员,Toto 就被拉去打比赛。她没想到自己的队伍能获得第三名。更没想到的是,原本只是一次意外,她却因此结识了一批时尚行业之外的朋友。
比赛结束以后,她去乒乓球空间做了兼职陪练。在那里,许多完全没有学过乒乓的人也来空间里玩两把,顺便聊天喝酒,结识新朋友。其中包含了各行各业的人物。纽约时装周期间,模特们在等夜店开门之前,也常常穿着精致的设计款服饰、踩着高跟鞋来打乒乓。
Toto 意识到,尽管中国是乒乓大国,这种场景在国内却绝对不可能看到,几乎带着一点超现实的感觉。“你能想象上海时装周结束后,模特们去社区中心打球吗?四个字:格格不入。”
也是在那时候,她开始计划回国搞属于年轻人的“酷”乒乓。
从时尚到“时尚的”乒乓
在此之前,Toto 一直学习的是时尚相关的专业。大学时,她在国内学习时尚营销,后期逐渐转向男装设计;之后则远赴纽约,在时尚专业排名第一的帕森斯设计学院继续深造。毕业后,她为耐克工作过,也做过小众潮牌,在美国待了七年。染着黄色头发,穿很潮的运动系衣服,露出几个彩色纹身,Toto 有着能够轻松融入时尚圈的外表。
工作之后,Toto 却逐渐意识到时尚圈并不像她想象得有趣,特别是在纽约,浮躁和一部分所谓“时尚人士”的价值观,让喜欢海边、向往自由生活的 Toto 有些喘不过气;比如,对于他们来说,外表和穿着占据了评判标准中很大一部分,所以比起你在想些什么,他们更在乎你穿的是什么。
出乎她意料的是,来自于各行各业的乒乓球友们打破了这条规则。她喜欢这些朋友。
打球认识的人包括设计师、音乐家、工程师、摄影师……Toto 对他们的评价是“有趣,踏实”,很简单的两个词,但在她记忆中,浮躁的时尚圈子里少有朋友能担得起。
Toto觉得这一切都很神奇。事实上,她并不是刚刚接触乒乓的新手。从小时候开始一直到高中,她从没停止过乒乓这项运动。尽管没有经受过专业训练,她的家人对乒乓充满热情,从小和她一起打球是家庭的日常娱乐项目。然而上大学之后,她再没有继续打乒乓。这一次契机仿佛在对她说,嘿,是时候重新开始了。
听起来有些好笑:中国的乒乓文化氛围浓厚、影响深远,需要一个留美七年的年轻人来搞?同时,一个毕业于美国最好的服装设计学院的设计师,转行来做乒乓,也有些不切实际的意味。然而仔细一想,国内大街小巷的无数个乒乓球室里,竟找不到一台不是蓝色或绿色的桌子。
一架球桌,两个穿汗衫的大爷;在上海的话,再附加一口上海话,打球的同时聊聊菜市场涨价、时下新闻,或者家长里短——这个画面仿佛是乒乓在人们眼里的既定印象。乒乓球和“酷”似乎是不沾边的。
在美国的经历让Toto发现了这一块市场的空缺。为什么乒乓不能是属于年轻人的运动?为什么艺术不能和乒乓相结合?
这些问题见证了 Standard Nerds Club 的诞生。
乒乓元素也能做文创?
Toto 的乒乓球工作室隐藏在上海延庆路一条窄居民巷子里,Standard Nerds Club 这个名字翻译过来就是“标准书呆子俱乐部”。这里关起门来几乎和居民楼看不出区别——“外表上看去没什么特别的”。
然而无论是创始人 Toto 还是她的球友,离大众心中的“书呆子”差得多了。Toto 和她的朋友们打乒乓和普通人看起来很不一样。我去拜访的那天,来了一个搞音乐的朋友,满身文身,白金色头发,拿 Toto 的音箱在院子里播小众乐队的音乐。两个人抽球抽得像子弹,在院子里横冲直撞;每抽中一个球,都要夸张地跳起来再大喊一声。总之看起来非常的“生人勿近”。你会觉得这些人是属于艺术园区、重金属音乐节和夜店的,而不是在这个小小的居民巷子里打乒乓。
因此 Toto 也担心过扰民的问题。为了控制人流和音量,不被居民投诉,工作室现在只在周六面向大众免费开放,平时实行微博预约制。四周的住户似乎已经对此见惯不怪,偶尔还从树叶里探出身子来观赛一会儿。
不打球也可以来。球桌被占领的时候,不打球的人就围坐在四周,身子匿在树叶里,喝着饮料聊天,一场下来也能聊得熟络起来。每个人都很放松。除去打球人的吼叫和跺脚声,这种氛围倒是很像清吧社交。
“但是你在酒吧里认识的人,关系是不会长的,因为酒吧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Toto 反驳道,“在这里你可以和新朋友发展出很紧密的关系。一方面是因为大家打着球很快就熟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你的朋友和他的朋友可能是很好的朋友,这就是一个保障,不会碰到一些很烂的人。”
工作室里总是很热闹,一个旧朋友领着另一个新朋友,大家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但在刚刚回国之际,Toto 并没预料到这种“酷”乒乓会这么受欢迎。一开始她甚至没想拥有一个固定地址。
第一次公开活动是一次快闪,在 Toto 的艺术家朋友张涉嫌的地下画室举行。画室两三百平,堆满了颜料和画作,“任何搞艺术的人都会马上爱上那里。”
来的人比 Toto 想象中多了太多。Nowness、Business of Fashion、FIUFIU画廊……通过这一次活动,Toto结识了大量在上海做文化的人和组织。“到底是我活动办得太好了,还是那个画室本身特别酷啊?”对于那次活动的大获成功,Toto至今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跳脱传统环境的乒乓聚会是新奇的。画室主人张涉嫌告诉Toto,“这个空间租了四五年,从未这样热闹过。”
Toto决定设置一个固定空间。多年的设计经验派上了用场:在打球的同时, Standard Nerds Club 推出了一系列设计感强烈的乒乓文创产品。其中最抢眼的是她和合作快闪活动的艺术家朋友张涉嫌一起做的一张乒乓球桌。张涉嫌的油画被印满整张桌面:一个丰腴的短发女人裸身坐着,只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西装外套,神情沉静,似乎与乒乓球那种激烈的氛围相左,可是球友们顶着酷炫的造型用这张桌子打球,却显得再合拍不过。
“可以说是在通过打球欣赏艺术,也可以说是通过艺术让打球变得更有趣。”
她也做球拍和艺术家书。前不久,她和十个艺术家球友一起创作了一本名叫《乒乓儿童节》的小书,送给儿童福利院的小朋友。书中图案色彩鲜亮浓烈,人物们摆出夸张的造型,乒乓球在纸页上四处乱飞。也订购了一批彩色的艺术拍杆、拍柄,准备教大家怎么贴球拍,计划在2019年7月底开放针对朋友的球拍绘制和定做。
整个工作室被装点得漂亮:显眼处摆着那张印着裸女油画的乒乓球桌;一面墙上挂着设计师球友们自己制作的乒乓设计作品;另一面墙则陈列着五花八门的球拍,拍面上印着的彩色插画从一众红黑款式中跳脱出来。供拜访者休息用的沙发背后摆了两个架子,上面挂了十几本和乒乓球有关的 zine 和艺术家书。此外除了 Toto 和朋友们的创作,空间里也不乏从国外带回来的有趣的作品。
就算是对乒乓这项运动没什么兴趣的人,也会被这些文创产品吸引来看一看。再加上来打球的人里搞文化的居多,一个个看上去就不同凡响。这样一来,每天都不由得热闹,“乒乒乓乓”的撞击声、聊天声和笑声不断传出来。
“酷”乒乓也要坚持专业性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只是换了一种形式做酒吧、做设计工作室,但Toto不这么认为。她反复强调,运动不只是“看”和“说”的事情。俱乐部也不是一家定位成拍照打卡的网红店,而确确实实是一个乒乓球馆,只不过带上了“酷”元素。
尽管许多不会打球或者十几年没有打过球的人也被欢迎前来拜访,20%-30%的球友实际上都接受过专业训练,包括国家二级运动员和裁判。日常打球之外,Nerds 球队每周都会去球馆训练,也常参加各类室内外活动举办的乒乓比赛。“运动这个东西必须要有专业性。就算我们的形式是开心的、时尚的,但依然是很认真地打球,不是做样子。”
Toto计划在年底面向大众售卖工作室设计的文创产品。尽管大多数有意购买的球友是被具有设计感的产品外观所吸引,她坚持自己对产品质量的底线,“因为这些球具不是摆起来看,而是真的要用来打球的”。
设计一款文创周边,需要创作,也需要制作。每一个环节都可以用上大把的时间、精力和成本。之前做的一系列针对儿童的乒乓文创,她用了比大品牌还要高出两三倍的成本,连厂家都问她“真的做这么贵吗?能卖出去吗?要是亏本了怎么办?”
Toto 的朋友告诉她,“中国的规则是一定要快,用低成本火速占领市场”,但她并不想占领市场。“要有良心和同理心。”对乒乓的热爱衍生成对球友们的责任心。“比如儿童使用的球具——你以后也会成为父母,朋友也会有小孩。有些厂商觉得只要自己的小孩不用那些烂产品就好了,如果每个人都这样想,你的小孩一定会用到的。”
因为这样的坚持,很多朋友和团体纷纷在 Standard Nerds Club 创立初期提供了帮助。Toto指着院子里的一箱饮料说,那是空间开幕的时候朋友送的,小半年了还没喝完。
同时,也有运动品牌、商业地产和室外集市找到她,想要和 Standard Nerds Club 合作。对于未来的发展,Toto 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规划。她想和关心青年文化的品牌、媒体合作,完成一些更有趣和有影响力的乒乓线下活动;也准备找一个可以长期开放,能够容纳更多人,不怕扰民的地方,把现在的空间完全作为工作室来使用。“有自己的独立空间就可以让所有人都来玩,不用限制人流。”
对于在上海的发展,Toto 抱有乐观的态度。之前的几次活动已经奠定了一个好的开端,文艺群体表现出的关心和热情给了 Toto 很大的信心,而光顾 Standard Nerds Club 的球友也在不断扩展。但同时,她清楚这种艺术性强的社交乒乓一定是小众的——“在圈子里会觉得搞文艺的人很多,实际上掐指一算也就那么几个。”
这并不一定是一件坏事。对她来说,一个用心做好的空间有自己所匹配的人群,两者结合起来,才能将这种新式乒乓做到最好。“乒乓作为我们的国球能在美国发展出另一种形式,让非专业的人也参与进来。现在这种形式回到国内,会有更多可能性。”她站起身招呼来打球的朋友时,露出被领子遮住一半的乒乓球拍样式的纹身;几个人只是拿起球拍,就心照不宣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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