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6是蜜糖还是毒药？| 三明治

996的话题随着热度慢慢消散，但问题依然存在，这个制度是道德绑架？还是属于事业成长？是蜜糖？还是毒药？我们发现每日书里有几位作者不约而同地写到了996的话题，摘选出来作为合集推送。

2019年第114篇中国人的故事

文 | 音子曰、温疏、Abby雪、酱油味炸鸡

编辑 | Lucy

音子曰：非常累、非常美

“996”这个问题上，有人力挺、有人理解、有人抗议。人潮的声音很响亮，但很快会被更新鲜、更具争议的声音淹没。讨论的本质没有指向问题的解决，反而让人看到在社会趋势面前，个体渺小得只剩下发表意见、阐明观点的权利。当然，站得高的人声音大一点，个子矮的人声音小一点；群体声音大一点，个体声音小一点，可是又怎样呢？社会趋势面前每个人都一样微不足道。

潮流退却后，脑海里不曾想起的人忽然高大起来，他们的闪现，仿佛是对“996”无声的回答。

C大哥是我刚参加工作时认识的伙伴，那时我是青涩的职场新人，校园书生气尚在，而C大哥已是公司电视台的第一男主播。你说996不合理，真的非常不合理，没生活、没空间，可是早在15年前，C大哥的生活模式已不是996们可以归类的。

碰上大型主题宣传报道时，要采访、撰稿、录像；县、市、省、国家各大宣传日前后，要头脑风暴、组织策划、安排联访，进入一级战备直到新闻宣传抵达千家万户的屏幕前。一年365天，大概有350天这样陀螺旋转的日头，早9晚6够吗？按C大哥当年的话说，“恨不得一天25个小时啊，恐怕25个小时都不够哦！”

职场中谁不是这样度过的呢？可当年，我愣是没有听C大哥抱怨过，不仅没有抱怨，每次见面他总是风风火火、一个人都能搞得热火朝天。一个新闻稿要怎么写，一个宣传片要怎么拍，在繁重的案头前，他总是以创作艺术品的方式在完成。“不慌，放一放，我等会儿来，我先把手上这个片子拍完。”这是别人无法理解的疯狂，但在他看来，那就是热爱。

有次我们对稿子，他忽然停下来，指向天空，说：“这叫燃烧吗？不，这叫绽放。”类似这样神叨叨的一幕，还有很多次，可是我知道，这是他在压力面前对自己的回答。答案从不是抱怨、发怒，答案总是自我对话、自我寻找，然后自我肯定、自我绽放。绽放的人，总是能福祉他人。这也是今天我还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听到，来自15年前他笃定声音的缘由。

最受益、最震动的一次，是有一年的公司春晚直播，我和C大哥搭档。作为直播主持人，备好三个半小时的台词脚本、对好流程已不易，C大哥在后台需要做的事情多如牛毛。我当时非常焦虑，他是经验丰富的主持人了，可我还没经历过这么大型的直播活动，出了差错怎么办？这个话我没有对C大哥说，根本没有机会说，在最后直播进入倒计时，C大哥终于可以暂时不用操心后台，他站在我身边笃定地说：“你不要慌，词不顺的时候有我在。”

大幕开启，灯光、机位就位，一切如流水滚滚倾泻。三个半小时，我如愿把词顺了下来，其中当然有主持之前吃到定心丸的原因。当《无问东西》里，黄晓明对章子怡说“你别怕，我就是那个给你托底的人”时，我就会想起C大哥，别说托一生，哪怕是托一下，都得是人生多大的幸运。舞台谢幕，人去台空，C大哥礼服都没有换，又扑向了后台扫尾工作。毫无疑问又是一个通宵了，春晚结束了，但是审片子、写稿件、第二天出新闻的工作，开始了新一轮的倒计时。

时光如轴，永不停歇，你说996难吗？可时光何时有过断点？C大哥在自己非常青春的时候就回答了：热爱，才会绽放；绽放，才会满足。这里哪有996什么事？但这答案又是多么平常。

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他响亮的回答：“这是燃烧吗？不，这是绽放。”996的工作制，我也很反对。但是，一个人如果对自己的人生，有着笃定的热爱与意愿，996对他来说，就是一片虚无。不止996是虚无，笃定的人，世间上许多矛盾与话题，对他来讲，都是虚无。

是，生活真的非常累。然而对这一群笃定的人来说，他们的累又有些与众不同：他们非常累，同时非常美。

温疏：想做一颗胸无大志却又发亮的螺丝钉

按理说工资应该是五月底发，迟了一天，老板在微信上给大伙道歉工资发晚了，态度诚恳倒让人有些受宠若惊。

换的工作和之前的工作是同一行，不过新公司什么都是新的，运营部门寥寥五个人，其中三个还是大学没毕业的学生，老板特地请了两位老师来教大伙怎么做好跨境电商的运营。毕竟是个新的领域，一点一滴没有范本，都是借着前人的经验学习和摸索。

从前总觉得自己不适合做跨境，压力很大，又有着一堆事，换了公司以后惊觉到：我不是不适合做这一行，只是不适合待在之前那样的工作环境罢了。早先网上关于996的话题一度非常火热，那时我并没有严格996，而是976——九点到公司，七点下班，单休，下班时总有莫名的愧疚感，因为同事都没走，而公司规定的下班时间是六点半。

我曾因为没有加班而被前老板说过几次，当然他并没有直接说你不应该按时下班云云，而是旁敲侧击夸别的加班的员工，末了来一句“你要和他们一样刻苦”。然而，并没有加班工资，也不是所有人都有提成。

从小被教育年轻人要多吃苦，在吃过很多苦后发现身体并不能承受，这时接收的言论就变成“是你自己身体不好，要多锻炼。”每天天还没亮就起床赶地铁，下班到家已天黑，前辈对我说话语气总是不好，一度非常迷惘和压抑，究竟是我吃不了苦？还是我这样的工作真的辛苦？明明大家都是早起贪黑，为什么我这么娇气？可是活分明做不完呀！那么多的事、那么少的人，明明期限摆在那，每天都安排一定量的工作，为什么做完了不能按时回家呢？

转念一想，为什么我在这样的年纪里，要坐在一个看不见天空的大办公室里，看不见夕阳、看不见冬雪，陪伴我的只有夜空和杭州连绵的雨。在2019年开春连绵不断的三月大雨里，我终于病倒了，忍不住提了辞职，连缓和期都没有等逃跑似地离开了。

唯一让我感到自己并不孤单的，是那时的一则报道：由于连天阴雨，杭州各医院的抑郁症患者明显增多。所以说，容易受天气影响的并不是我一人呀。

用朋友的话来说，新公司老板是典型的江浙沪传统制造业出身，曾经创业成功风光一时，一度做到人大代表，后来帮人担保被骗而破产，如今从头再来，和前公司公务员下海的老板不同，所以对员工待遇看得非常重，从不强制要求加班，说话态度总是和蔼而谦虚，工资开得不低，提成一早就分配得明明白白，来公司看我们也总是带上零食饮料。在这样的态度下，我反而有些诚惶诚恐，觉得自己若做得不好就对不起他这么待我们。此外，老板经常夸我们，心里美滋滋地干活也特有劲！（谁不喜欢被鼓励呢？尤其像我们这些个二十几岁的人。）

虽然依旧是单双休（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一行不存在双休，是行业所致，并非管理层的决定），但总体而言，工作的心境变化非常大，心态变好了，干活也变得有动力，因而过去的两个月里，业绩成果都很不错。

当然，关于996的问题，依然没有能得出一个明确的答案，但作为90后，这一代似乎已经不像老一辈那样，认为吃苦就会有收获了。在最好的年纪里享受生活才是重要的，就像我也在努力着，搬到离公司近的地方，坐在透明的落地窗旁边，坚持在工作时间里做完规划的工作，坚持按时走路上下班。晚上偶尔看看剧、偶尔打打游戏撸撸猫，不用担心半夜被老板忽然叫起来做表格，不用担心第二天去了公司会被批评没有加班，不用盯着表格慌慌张张想不明白解决办法又不敢去问前辈怕被骂。

想做一颗胸无大志的螺丝钉，却又是被生活滋润得发亮的螺丝钉。

Abby雪：中国式加班——领导看到了才作数的加班

昨天群里都在转发刘强东关于996的洗脑言论，顺带引出马云“我为996自豪”的看法。大佬的成功是无法复制的，却偏要用个人经验来给年轻人洗脑，说的好像只要大家996都可以成功一样。说的好像年轻时996，到了中年时就不会被华为、富士康裁掉一样。

年轻人不是只有996了才能成功，而是只有996了才能在这持续走向老龄化的社会里，为上一代呼吁996的人负担退休金吧?

这样偏激的言论，来自我上班以来就从未轻松过的工作经历。

从15年第一份实习开始，就一直保持997的工作强度，经历了发烧还强撑上班、加班，实在扛不住了回家躺几天，领导还问候我：“你只是发烧啊？怎么没转成肺炎。”、负责人带着我们几个小啰啰，每日在单位坐到9点半等领导吃完晚饭查岗后才能走、医生开病假条让我多休息，同事却催我回去改ppt、以及亲人去世后依旧被催去加班等等事件，我无法对996这一硬性指标产生任何认同。

我遇到996的情况里，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被浪费掉，陪着领导打酱油，等着负责人吃饭吃宵夜，不想回家带孩子的同事更喜欢在单位“加班”打游戏。如果一个公司的工作量真的需要996满载才能完成，或许他应该做的是扩招员工，以及合理安排工作议程。

试问这几年我的收获，大概就是把以前高效完成的工作，学着慢慢做、不慌不忙做、最好在领导眼皮子底下做；始终没有学会地是如何像各位经验丰富的“前辈”一样，在加班时巧妙地发一条看似无关却能告知领导“我在加班我好热爱工作呢！”的朋友圈。

对不起，我真的很讨厌加班啊！辞职创业后，我再也不加班了，我们的正常工作时间就是996，每分每秒都有事情做的996。

所以问题并不是996，996不是目的更不是生活方式。呼吁996的言行是一种巨大的本末倒置，核心应该是把事情做好，而不是一味的要求时间。拿统一的时间去衡量工作效率和工作态度，这是典型的“中国式加班”——领导看到了才作数的加班。

但我也可以理解996式的工作方式为何被推崇，毕竟这很中国。当一个人没有能力去赚取功劳时，苦劳或许更容易被看到。我们也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评判标准了。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呼吁996才能过上有尊严有体面生活的人，人生是不是只有别人眼中的“成功”？毕竟一个连下班休息，生病休养这种基本的生存本能都无法被满足的人，谈何尊严与体面呢？

酱油味炸鸡：缓解工作焦虑最有用的方法——改简历

我记得端午节刚过那会儿，萧如瑟发了一条微博：

我家这位置是出小区的必经之路，一大早，已经有两三波哭号的小孩经过楼下。

小孩们声嘶力竭，表示不愿去上幼儿园。大人们抱着小孩，一边步履沉重而坚定地向外走，一边历数过去三天假期你是如何好吃好玩，过了神仙般的日子，应当知足。大人每说一件快乐旧事，小孩就竭力否认：没有！没有！

后来马伯庸说其实大人也一样，只是他们不在人前哭。

“不想上班”似乎成了一种常态，如果说去上班是我为了活下去做过令人发指的事，那么早起去上班就是更丧心病狂的事。这种情绪低谷如果不能妥善处理，它就会赖着不走变成一个恶性循环，就跟互联网公司的上下班时间一样，965变996，最后成了12126。

其实原因很简单，就是你感觉到自己的付出与收获不对等了，肉体或是精神上的。比如你每天工作12小时累得不行，但其实工资水平顶多支持你高效运转8小时甚至是更少。又比如你一腔热血为某个项目付出了很多，老板一拍脑袋说不干了。

一次次一天天被这种负面情绪包围，我开始琢磨用各种大道理开解自己的内心，用各种负担得起的物质麻痹自己的身体，后来发现最有用的方法就是改！简！历！

上次找工作的时候精心编纂的简历，可能已经有些过时了，就根据现在的需求修补修补，然后再着手加上目前这份工作的部分。做这顿饭的原材料可能不咋地，但可以靠调味来修饰。

说起来很简单，但真要写起来发现并不容易，你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比如拖延症，比如焦虑。

有一阵子不是特别流行那秘密花园、神秘花园、魔法花园啥啥的成人减压填色书吗？一开始我盯着“成人”俩字儿满脑子黄色废料，后来一看，哦！原来重点在“减压”上，就是相比于儿童填色书难度加强800倍的变态版本，让人可以专注于一件事而忘记烦恼。

成年人不再轻易向人展现自己的压力，而是默默消化掉，就如同身体处理你三更半夜吃下去的火锅、大串儿、小龙虾、冰粉儿、炒面、羊蝎子一样。渐渐发现年纪越大代谢能力越差，年轻的时候一顿罪恶宵夜下去，第二天起来拉完屎肚子是平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现在可不是这样了。

扯远了，我觉得写简历就是和自己交心的一个过程，你可以静下心来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如果意识到自己其实是个只能嘴上比比却没有出走的能力和勇气的弱鸡，就赶紧跟自己和解，想办法去积攒说走就走的资本。

如果能自信满满一气呵成，那正好，拿着新鲜热乎的简历找工作去呗。

996也好，965也好，人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旁人看见的不过是一些浮于表面的东西，而真正的冷暖只有饮水人自己知道。

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找到真正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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