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捷克，一场口罩扣押风波 | 三明治
文 | 柳桥
编辑 | 依蔓
📍发自捷克布拉格
口罩有多少面，多少折，多少颜色，多少花色，多少丝线，多少孔洞，捷克的口罩里就透着多少种可能。
没有去核实，但感觉捷克应该是欧美国家里第一个明文规定公共场所要戴口罩的国家。这一步迈的很大，透着一种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立志把新冠病毒在捷克境内肃清的决心。即便没有N95，没有医用外科口罩，没有普通医用口罩，那么，棉布口罩，自己缝口罩，哪怕围巾挡住口鼻，也是很可以的。所以，捷克人民掀起了一针一线、手缝口罩的热潮。然后，当地华人看得心疼，又有了给当地人送口罩的志愿活动。
小区附近的告示牌，督促大家戴口罩
和我家于先生这几天的聊天，口罩出现的频率远远增多，他和我分享这几天工作时的所见所闻，口罩也成了一个主角。
他说：他们生产线上的工人都戴口罩了，第一次见到吓一跳。不过很多都是棉布口罩，洗了熨、熨了洗，重复使用。
他说：他的捷克同事去超市，就见到超市收银员，有的在负责专门为其他工作人员熨口罩。
他说：他老板上班打算戴口罩了，自己难道也要戴？
他说：之前同样在这来工作的现在在上海的德国同事，给他发了几个口罩的图，然后说可以进到一些口罩，看看工厂有没有需要，需要的话，以后可以给公司进一大批。
国内已经有好几波人问地址要给我们寄口罩，我都一并婉拒说暂时还没那么紧，虽然我家也并没有。当我们讨论起捷克的口罩规定，捷克从中国购得多少多少口罩，这些行动以及新闻报道，无不显示着中捷关系继布拉格与北京上海交恶后似乎又回温并热度渐炽、简直是随着两地春天到来一并回春，而之前借疫情之由停掉的航班很有重新起飞之势、因政治或疫情被削减的中资企业或许又要拓展......
我刚想感慨这个开年世界局势变化之快，实在令人咂舌。但一切终归是虽有疫情阴影，还是欣欣向荣。结果就吃了一个捷克口罩的“大瓜”。
一仓库口罩引发的“谍战疑云”
一批与中国有关的口罩的动态，引爆了布拉格的多个华人群。
捷克媒体报道称，捷克乌斯季州海关在当地“Lovosicích na Litoměřicku”工业园区检查时，发现一家仓库存有约70万只左右的口罩，州长决定依据《紧急危机法》征用这批口罩。更有媒体说没收是因为奸商囤积物资，欲高价出售给捷克政府。
这批口罩被发现的地点是当地华侨的物流仓库，而口罩中的一部分贴着“中国青田县红十字会捐赠”的标识。因此牵扯出了一堆问题：
这批口罩到底是谁的？是所有者打算高价卖自己发财？中间牵扯到的人是不是背锅了？给谁背锅？什么锅？新闻报道里有几分真实？捷克政府内部到底有没有谈妥？捷克总统什么态度，捷克总理又是什么态度？是政治问题？经济问题？捷克和中国的关系未来究竟是什么走势？
如果只是就此讨论也还好，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中间又出现一些华人内部的纠纷。一团和气的外相瞬间被打破，出现种种猜测，比如：那些标是不是自己贴的，有没有人借机存货，有没有人想趁机高价出售......捷克的华人圈如《布拉格红尘》里那般暗流涌动，像极了一出疑云重重的谍战片，只是这次的主角是口罩。如果不是2020年的这场疫情，脑洞再大的编剧也不会开脑洞到这件事物上。
讨论（撕扯）中，有人也提及国内志愿者对捷克的口罩捐赠意向在捷克政府规定下层层受阻，倒也更明白了些当初物资进武汉进湖北的种种艰难。
不管怎样，国内朋友再提给我们寄口罩过来，我可以心中不做犹豫地继续婉拒了：谁知道这批口罩会飞到哪去？对比这种轻易放弃的态度，倒是越发佩服之前志愿者克服重重困难把东西送到需要的人手中的那种坚定了。
不管怎样，我家于先生今天戴口罩上班了。很久之前他还和我说过：戴口罩上班，完全无法想象，大概还没把病毒闷死，自己先被闷坏。也幸好我当初买到了四个，大概能够坚持到公司给员工限量发口罩，至于我们娘仨，反正是极少出门的。乖乖宅家看春天吧。
宅在家里，在阳台看布拉格春天的蓝天白云
这一周因为于先生上班开始戴口罩，我们家的四个口罩用掉了两个；下周，他们公司开始轮班，于先生排了两天的班，剩下的两个，又可以坚持一个星期了。
然后，口罩短缺的问题，就不得不面对了。能不能就此等到公司发放口罩？还是去朋友家拿两个江湖救急？或者，用过的口罩，再拯救一下？放烤箱70度，还是热水后再电吹风？再不行，我也加入捷克人民缝口罩的热潮？用吸尘器袋子，还是小朋友的纸尿裤？
口罩风波，
出人意料地“惠及自身”
不知道为什么，在口罩这件事情上，我总是莫名乐观。之前就被催买，拖拖拉拉赶在全线断货前买到4只。疫情当前，只有4个，却觉得自己可以撑过这一年。当口罩终于成为消耗品，用一个少一个，依旧认为还不到操心着急的时候。同学朋友说给寄，总是婉拒说等等看......不知道是该说我“不见黄河不死心”毫无预见，还是要夸我这种“水到山前必有路”的态度真是乐观。
于先生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态度。之前催他去药店买口罩总是一再推脱，终于到了他的捷克同事说自己也买不到时，他和我提及的语气里反而透着一种幸好没去药店买口罩没有浪费时间的自得，似乎没有如我这般焦虑，便超然一筹。但现在，他上下楼不再坐电梯，出门回家记得洗手洗脸，甚至和我说外面病毒泛滥，在家里都觉得自己脏兮兮，不停地洗手洗手再洗手......
口罩短缺的紧迫感，自然也成功转移到了他身上。我们商量了一下之后，终于决定这个周末立一个目标：搞定口罩邮寄这件事儿。
终究还是要麻烦国内的亲朋好友帮忙寄口罩了。一个上午，问大家手中余量，查询国内邮寄国外的快递方式，淘宝上看当前的口罩形势，终于确定了，家里人寄一批，山东的大学同学再寄一批，两边同时，一个星期的时间，满天飞、行踪飘忽不定的口罩，拿到手的概率总是大一些，刚好可以接档。然后就是耐心等待了，希望口罩的旅行一路顺利。
请国内亲友寄来的KN95和两包一次性口罩
前几天看到的捷克口罩事件，终于见到了一个国内官方媒体的报道，环球时报刊登了一篇《捷克扣了国内援助侨胞口罩？后续来了》，也算是梳理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场口罩风波，最后竟然会惠及自身。
上午刚确定国内邮寄口罩，下午就看到当地华人群转发的一条消息：“被此事涉及的某某会长，为答谢捷克当地华人华侨的支持，和同会成员商量，决定在这个周六和周日，下午两点到六点，于SAPA越南村的办公室前进行慈善捐献口罩活动，每户人家领一盒50个，总共600盒。发完为止。” 很有一种古代财大气粗又乐善好施的大财主大地主，在危难时刻开粮赈灾的风范。
向华侨分发的一次性口罩，50个一包
我收到消息时是下午的两点五十五，看到便随手转给了于先生，无非是想和他说一下此事还有这样的后续，外加这个面向当地华人华侨的口罩捐赠活动很赞。但并没有想着我们家需要去领。于先生收到消息，思考了两分钟，说：我去领口罩。迅速换好衣服，戴上我们家为数不多的口罩，就要出发去碰运气。
我拦了两拦：华人这么多，我们怎么可能领的上？都这个点了，过去要结束了，你也不知道地点，SAPA那么大，你别没领到口罩还把我们家的唯二的两个口罩再浪费一个......可能仅仅是觉得我家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便不该去占用资源，随口就是一串串理由。
但于先生不为所动，笑笑就出门了。半个小时后发消息和我说：领到了。
后来我得知，捷克另用11万只口罩代替之前在Losovice没收的10万只口罩，用一辆大巴车送往意大利，同行的还有有43名意大利公民。返程时将有34名捷克公民乘坐该巴士回捷克。睦邻友好，一团和气，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自2020年1月起，三明治向全球的华语写作者征集世界视角下的疫情记录。“三明治”这个词汇，反映的正是世界的矛盾性、非简单化和多样性。目前我们已经收集了来自英国、加拿大、美国、阿尔巴尼亚、日本、法国等地的故事，留下疫情阴影期间的真实生活切片。接下来，我们将在动荡的多元化进程中，用中文乃至更多语言写下每一个地方生活的独特样貌。
查看近期文章：
《一个“美漂”湖北人：我在美国被怀疑新冠疑似，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投稿联系：
tellus@china30s.com
如果你也希望以你的视角记录正在发生的变化
欢迎参与三明治海外中国人写作者招募
疫情中的入侵物种：冠状何纷纷，田园将不芜
旧金山待产日记：肚子外麻烦不断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