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想卖婚房，最后买了一套房子｜三明治
作者｜秦子
编辑｜渡水崖
大年二十九，火车上乌央乌央的人。自从疫情发生，这是我们第一次回老家过年，除了我们自己，还有我们一岁多的女儿。“整个春节还要加班，大年初五还要召开全体员工大会，今年的年终奖是别想了。”我先生拿着手机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那就把房子卖掉，反正如果是首套，税费还可以低不少。”我对他说。“行吧，那就卖吧。”他继续长叹了一口气。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要这么快就卖掉这个房子。我们结婚快四年了，房子是当时为了结婚准备的，就在三环边上，离单位很近，离地铁也不远，还是海淀的学区房。虽然不大，但是它的户型方正，利用率比较好。最重要的是，我们购买的时候它还是破破烂烂的毛坯房，我花了半年的时间和设计师一起装修，成为了家的样子。为了尽可能避免装修后的各类问题出现，我还研究了四本装修书籍，装修期间基本每天都往工地进行视察。
也正是由于我们的重视，这个房子不论布局、色彩搭配还是空间利用都非常不错。装修入住后，居住体验感也很好。在我们那样一个老小区里，我一直认为这是我见过的装修得最好的房子，没有之一，即便往后推算五年，也很难有能超越它装修的房源。我和我先生结婚两年后，女儿出生，她出生后也一直也是在这个房子中生活的，所以于我们而言，这不仅仅是一个住所，更承载了我们最初对于家的憧憬。
女儿出生后，本来不大的房子开始变得异常拥挤。加上女儿稍大一些后，我和先生决定再要一个孩子，买一套更大的房子成了我们的当务之急。考虑到未来孩子上学后需要老人接送，但老人使用电动车不方便，我们希望更换到一个直接步行就可以抵达女儿小学的小区。综合考量了房屋面积、总价，尤其是路程距离之后，女儿未来小学对面的小区成了我们最好的选择。由于意向房源也非常明确，我们一直计划等年后奖金下来就直接入手。然而，这一切被春节前先生的一个电话会议彻底打破了。我先生公司业绩很糟糕，我们投资失败，手头的钱不够了，如果不卖掉婚房，我们已经基本不可能直接购买另外一套住房了。
不得已之下，我拨通了我的房产经纪人小董的电话。我和小董认识多年。7年前我毕业租房，小董就是我的租赁经纪人；4年前我和我先生结婚，我们的婚房也是从他手里购买的。不论是租房还是买房，小董从没有因为佣金的差别而区别为我提供的服务，我一直很信任他。“我给您挂个655万吧，”他听了我们的情况后，说，“您家装修好，万一有人就看上您家装修风格呢，我就想给您多卖点。”
自从2023年9月北京出台了认房不认贷的政策，只要卖掉唯一住房，不管是否有贷款记录，再次购买进行置换都按照首套住房进行计算。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大部分业主开始抛售自己的住房，北京房价开始急剧下跌。政策出台后，小董曾一直建议我卖掉婚房。由于我看中的女儿未来小学对面小区的那间房子税费很高，直接购买的话税费会多不少，但如果卖掉婚房，首付成本会更低、更有性价比。在长达两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一直和小董说我们考虑考虑，没想过摇摆不定了这么久，会在一个电话里就这么决定卖房了。这个决定到来的有些突然。
其实我先生公司的问题早有预兆。去年下半年，他就告诉我说投资业绩差了一点，但是亏损程度还在我们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对于我们购置房产影响还不太大。然而就在春节前两天，他告诉我，投资出现了巨大回撤，这种情况十年内都没有发生过。
“昨天几乎快腰斩了，赌博都不会这么吓人，公司都在瞎搞什么呢？”我先生一向性格淡定，很少生气，这一次直接爆了粗口。年后买房是没希望了，他告诉我。那一刻，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但仍然有期待，毕竟年终奖还是会有一些，虽然可能比较少。何况我先生一直是一个比较谨慎保守的人，形势可能并没有那么糟糕，只是他习惯保守看待罢了，我想。
但是打这之后，一向不爱吭声的他开始每天和我吐槽，吐槽公司管理、投资策略，还有让我不要再看房子了，说已经买不起了。我心里那一丁点希望在他们公司召开大会宣布取消所有年终奖后彻底破灭了。我有些难受，毕竟看了一年多的房子，眼看就差付款这一步。过去一年多时间里，我一直幻想着可以住在更大的房子里，女儿不用呆在卧室里面玩玩具，父母也可以单独住，价值观存在差异的两代人不用挤在一个屋檐下，我想我的生活可以因此快乐不少。小董也陆续给我发来消息，问我是否需要和之前看中的房源业主聊一聊价格，我很委婉地告诉他，我再等等看看。
那段时间，我先生每天下班到家都会非常沮丧地对我叹气。为了让他可以振作起来，我尽可能安慰他，告诉他即使全部亏损掉，我们还保有这个房子，已经也比很多人好了。每次当他特别难过的时候，我会给他发去女儿照片，试图让他能够快乐一点。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会慢慢走出来，直到春节都已经过去了，他仍然心情非常低落，没有丝毫变化。
由于原生家庭关系，和我个人对于心理学的喜爱，我一直和一位心理咨询师进行心理咨询。我出生在一个父母边界感很糟糕的原生家庭，29岁那年，我恋爱失败，父母的强行介入几乎让我窒息，想要结束生命。我的先生出生在一个不完整的原生家庭，他一直对待情感很淡漠，在亲密关系里有明显的回避，不会关心伴侣，对待家庭琐事也不关心。我知道这不是他的错，我也不想因为我身上曾经的伤痛去憎恨我的父母。为了更好的面对婚后特别是女儿出生后更多的家庭问题，我每次无头绪的时候都会选择和我的咨询师聊一聊。面对我先生每天都极度沮丧的情绪，我的直觉告诉我，要小心他出现抑郁，我的咨询师也建议我让自己尽可能隔离他情绪的状态下，多疏导他。
在那之后的每一天，只要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会和他聊一聊，并且告诉他，如果我们卖掉婚房的话，我们之前看中的房源首付款还是够的，让他不要太悲观。
春节结束后，我的房源维护人小刘约我上门时间，说需要给房源拍摄一些视频和照片。小董告诉我，当初四年前我购置这个婚房的时候，小刘也是这个房源的维护人。小刘有接近一米八的个头，操着一口北方口音，40来岁的样子，没有一般房产经纪人挺起的大肚腩，说话很斯文，速度不紧不慢。
“我们开始是没打算卖掉的，毕竟装修很好，如果卖的话我肯定要把装修考虑进去的。现在市场行情怎么样？”我问小刘。“自从去年9月份之后，小区就没有成交的塔楼，就年前卖了一个板楼，比一年前降了快100万。业主太着急了，这个房子卖完，我们都说以后这个小区是没法卖了。”小刘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紧接着又问了一句，“现在挂的价格稍微高了点，看的客户会比较少，要么咱们的挂牌价格再降降？”
我看过不少帖子，很多经纪人为了尽快卖出房子，会让业主尽可能多降价。“反正能卖就卖，不行我们自住，你看我们这么好的房子，我也不可能太便宜。”我给小刘报了一个大概的底价。虽然我知道为了买下我们年前看中的房子，现在已经必须卖掉我们的婚房，但在还没有摸清当下房地产真实行情的情况下，我内心还想保持着作为业主最后的倔强。
平日闲暇之时，我会刷看各种房产推送，Z公号是我长期关注的一个房地产公众号，它在近期打算开设卖房沙龙。“房源不收拾就拍照，挂牌后就等着带看，一切听从中介建议，如果在别人都躺平的时候，你努力一点点，就已经超越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这句话勾起了我的兴趣，我立马拍下付费链接，打算下周前往沙龙看看。
我带着我的电脑提前10分钟进入会议室，沙龙小助理告诉我们课程干货不少，我打算带着电脑直接做笔记。一间30余人的会议室，在开始之前已经坐下了20多人，为了方便做笔记，我直接找了一个前排位置坐下。“现在房子不好卖吧？”授课老师一上台就笑着说。沙龙进行到尾声，授课老师介绍了公司为VIP粉丝提供的卖房服务，估价、谈判、推广……原来卖房子还可以这么专业，即使花个五千块能够帮助我进行卖房策划，那也值啊，我心想。听完沙龙，我意识到卖房原来有这么多讲究，为何不邀请专业人士提供一些帮助。有些出乎我的意料，VIP服务的价格远低于我的心理预期，沙龙一结束，我就立马下了单。当天下午我单独前往了一趟公司，聊了一下我的房源情况，就这样认识了公众号的博主Z、小张和小杨。
小张主要帮助我进行议价和谈判，小杨主要帮我进行房源背调以及了解竞争房源情况和房产估价。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要想顺利卖出房子，必须了解其它同类房源的情况，只有知己知彼才可胜出。我多次设想，房源也是商品，如果我是一个买家，我自己的房源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客户购买我的而不是他人的？我必须承认，小张和小杨的专业程度超出了我的想象。以前我认识的房源中介都是和我口头叙述，而他们一切用数据说话，一张张表格，清晰明了，而且数据整理长达10年。小杨帮我整理了我们小区10年来的历史成交数据，数据精确到成交价、成交套数，具体楼层和面积，同时帮我把与我房源存在竞争的小区房源格外做了整理，内容详尽到面积、挂牌价、楼层、朝向、学位情况、原值、挂牌时间等。小张通过整理直接从楼层、税费、装修、抵押、学位、看房流量上做详细分析，给出了出售方案建议。曾经我以为一个房源的定价是看其大小、朝向，通过整理之后，我发现还需要关注学位、抵押、税费、原值、出售意愿以及急售程度等那些房源背后的信息。
那时我意识到，做任何职业都可以精益求精，即便是房产中介这样我们普遍会认为从事的人学历不是很高的职业。那一刻我对小张和小杨开始有些敬佩。
为了更加准确地评估我房屋的价格，小张说希望亲自来我房屋查看一下。沙龙结束第二天，小张就来到了我家。我们约在了晚上八点。傍晚，因为需要给女儿买一些婴幼儿产品，我去了一趟母婴店。在母婴店采购时，我想起小张朋友圈女儿的照片，我想他家孩子应该刚出生不久，从朋友圈更新的频率看得出来他应该很喜欢自己的孩子，就顺道给他女儿也采买了一些。我的直觉告诉我，小张以后会帮助我不少，毕竟在这种行情下，我需要小张这样的专业中介的帮助。说实话，虽然我和小董认识多年，他是个还不错的中介，真诚、有耐心，但是就专业程度而言，还像是一个刚入行不久的新人。
也正是由于同为父母的身份，我和小张有不少共同话题，平日里有一些婴儿产品我能想到的也都给他女儿留下。认识小张他们之后，我开始学会尊重我身边的房产中介，在那之前，我一直认为房产中介的作用就只是带看、推荐房源，当我开始卖房之后，我发现平日里和专业二字难以挂钩的房产中介，也可以做到足够专业，只是我们习惯先带上了有色眼镜，没有遇上罢了。
小张建议我抽空去门店与我的房源维护人一起聊聊房屋的出售方案，尽可能让门店将我的房源变成“必看好房”。成为“必看好房”就意味着一个小区八成以上的浏览量将会被这几套必看好房吸引走。有流量才会有带看，有足够多的带看才可能有成交。每年的3月份左右是交易的高峰期，俗称“小阳春”，对于我们这样的学区房来说是一个不错的窗口期，我给自己布置了一个任务，尽可能想办法在两个月内将房子卖出去，如果这个窗口期没有把握好，之后想要卖出去希望就小很多了。
那段时间我只要有空就会浏览各大房产公众号，加入各种房地产论坛进行提问、翻看各大博主的北京房市分析帖。房产中介在大部分人眼中并不是一个多么受人尊重的职业，不少业主甚至习惯将他们摆放在自己的对立面。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中介并不是我的对手，他们手中有着客户资源和房源信息，应该是我的合作伙伴，我的对手应该是其它卖家和与我的房源有竞争力的房子。我给小刘打了电话，希望和他在门店认真沟通一次，也希望他邀请商圈经理还有小董一同参加。商圈经理不直接参与房产交易，但是房屋的成交量与他的业绩直接挂钩，尤其对于小刘他们这种对于市场占有率很看中的公司。
“快到了吗？”小刘给我来电了。“马上哈，我已经出门了。”我拎着一袋老家特产出了门，打算拿给小刘门店同事们尝尝，毕竟未来他们是来帮助我的人，我需要他们作为我的合作伙伴。小刘的门店就在我们小区对面不到100米，房地产的门店一般都在各大小区附近，为了方便看房和联系业主，每个门店都有相应的责任盘，而我的小区就是小刘门店的责任盘之一。
“我其实就是想来聊一聊怎么样更好的卖出我的房子，我可以配合你们进行房屋出售，但是前提是你们尽快更好的帮我卖出房子。”进入门店会谈室，我就直接聊了我的想法。小刘很客气地招呼我坐下，帮我倒水。我一边侃侃而谈着我的思路和想法，一边介绍房源有多优质。小刘在一旁嗯嗯地回应着。随后，商圈经理卢经理走进来，直接在我旁边坐下。他没有小刘的那股客气劲儿，一脸严肃，一直翻看着手机，开口也没有多余的寒暄，“我坦白说啊，你们家的房子如果在三月底之前裸房能卖个550万，再加个2、30万的装修，就已经非常不错了。”卢经理的出现让我感觉有点慌，我那强撑起来的内心像是被他看穿了一样。卖房很忌讳急售，因为这意味着买家好砍价，卢经理应该已经看出我有些着急了。
“其实我们房子可卖可不卖，”我说，“家里人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卖呢。”小董也接着帮我圆话。卢经理建议我将房子再降价一些，并且承诺如果我的房源成为“必看好房”，争取让我的房子成为门店每个月力推的区域聚焦房源，区域聚焦房源每个月每个门店只有两套。成为“必看好房”需要房源评分在满分10中达到8分以上，价格、业主意愿、带看量、房源本身户型等多维度决定着你的房源是否可以成为“必看好房”。
那段时间，我业余最大的兴趣就是研究如何让我的房源成为小区里关注度最高的房子。我每周跑去门店和小刘面访，增加业主意愿度，同时配合门店降价，让小刘增加带看量……在我努力了大概一周多后，小刘告诉我，我的房源分数已经成为小区第一了，马上在下周就可以成为“必看好房”了。看着我的房源上9.34的评分，我特别兴奋，那种感觉就像游戏里攻打排位赛，看着自己的房源评分不断被自己努力推向分值的高点，那种兴奋和刺激感前所未有。“太有意思了！”我把房源分数给我先生也发了过去。“你觉得还很有意思是不？那就好。”我先生回复我。事后我才知道，对于卖房这件事，他一直很有愧疚感，但看到我卖房过程中的兴奋，他找到了一丝慰藉，至少这不是一件让我讨厌做的事情。
“小刘，我听说你们每周四五有房源聚焦会对不对？”我又问了小刘。那段时间我基本每天都会和小刘沟通房源情况。卖房沙龙上说，业主也可以去参加区域的房源聚焦会，我想如果我亲自出面，大家一定会对我的房子印象很深刻吧，何况我是对房源最了解的人。事后，这被证明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因这次参会，我成为区域里最被中介们熟悉的业主之一了。
为了在聚焦房源大会上给中介们留下深刻印象，我提前准备了我的房源介绍宣传册，同时购买了一些小红包，里面放置一些小零钱，打算现场发放。房源聚焦会召开那天，我特意腾出了半个小时，赶到大会现场。一般区域的房源聚焦会会选择大区的一个相对固定的门店进行，因为参加房源聚焦会的中介一般是一个大区内各大门店的业务骨干，人数会达到40-50人，而这必须需要一个大一些的会议室，拥有这样会议室的门店在一个大区内不会太多。
我瞪着自行车赶到门店门口，发现小刘已经早早在门口等着我了。“我先进去看一眼，看开始了没有啊，”小刘示意我稍微等一下。虽然我平日里也会需要在一些公开场合讲话，但是面对一群房产中介还是第一次，心里有些紧张。门开了，卢经理站在讲台前笑眯眯地鼓掌，“让我们欢迎业主！”我看到会议室内全是穿着西装的人头，后排还有几个站着的。那一刻，我有些感到受宠若惊。在那之前，卢经理总是一脸严肃，我想在当下市场下，他对于我这样的房源肯定不觉得稀罕吧，毕竟在我们小区有40多套在售的房源。而那天之后，我发现之前可能是我想多了。
“讲得太好了，我们同事还说您是不是以前干销售的，上台很有煽动性。”我讲完出来后，卢经理不停地夸赞我的表现，“我们总监就在后面看着，还一直夸呢，说效果真好。”我从没想过我的介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毕竟我连上台的说辞都是即兴发挥的，并没有提前准备。“刚才在场的红包都分完了吧？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个。”我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红包，递给小刘。“啊，这可不能收！”小刘拒绝了我。那一刻我还有些扫兴。事后，是小张告诉我，他们公司不能收取客户红包，何况是在门店门口这样的公开场合。
大会结束后，小刘说同事们想要来参观一下我的房子，如果我方便的话。一般聚焦房源结束后，中介们都会亲自去看一下聚焦会上的房源，如果业主愿意的话，他们把这叫作“空看”，意思是不带客户来看房子，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了解房源。当天中午十二点左右，小刘就在我家房屋门口招呼他的同事们了。各大商圈经理、店长，一波波地进门参观，纷纷说“装修得真好”“姐姐今天上午在会上也介绍得很好”“回去我们好好推广推广”……正在屋内就餐的我不断起身送走中介们又坐下。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看到家里来那么多的房产中介。我告诉我先生，今天中午来了10多个中介参观我们的房子，他也很惊讶，“看样子就快要卖出去了！”就在我结束接待不到五分钟，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推销房源，“姐，我们这里有一套优质房源，请问您想要看看吗？……”听着电话里的描述，我差点乐出了声，这推销的不是我自己住的这套房子吗？这个房源聚焦会效果也太好了，我内心满是欣喜。
自从成为大区的聚焦房源，每个周末我都需要为上门看房的人预留出时间。即使平时工作日，小刘也会经常来电，告诉我客户要来看房。为了提升看房效果，每次他们来之前，我都会整理一下屋子，也由于卖房，我们很久不收拾的衣物都开始收拾了起来。女儿凌乱的玩具地面，每周末都会因为大量的看房客户而被家人收拾得整整齐齐；为了增加房屋的烟火气，已经很久不买鲜花的我，开始每周买束香水百合回家；遇到一些年轻的夫妇过来看房，我甚至会在卫生间和玄关喷上一些香水……我多次试想着，如果我是买家，我会喜欢上什么样的房子？房子它不仅仅是一个房子，更是众多家庭圆梦的过程。买房是一个状态，它需要一个氛围。我想这样，也许我能更快地卖出我的房子。
这样的状态大概持续了三周。那段时间，我每天最大的兴趣就是查看小刘给我的带看反馈，遇到那些意向客户我会特意留出一些时间陪着他们看房，因为我想观察客户的看房感受，这样在价格谈判时我可能会更了解实情，掌握更多主动权。我原本以为我能热情的对待每一个看房客户，随着看房数量的增多，我也开始有一些疲软了。曾经我也看过很多次房子，在看房过程中我发现大部分的业主都是那种爱理不理，偶尔有业主会和你攀谈两句，然而大部分的业主都不是特别的热情，那一刻，我突然有些理解那些业主，可能最开始他们也想热情的对待每一个看房的客户，看的客户多了他们也感觉累了吧。随着看房客户越来越多，眼看“小阳春”马上就快过去了，我的房子还没有约谈价格的客户，我发现我开始变得焦虑，因为我知道一旦错过这个窗口期，房子在今年卖出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而且即使卖出价格也会差强人意。
我开始频繁给小张发消息，表达我的焦虑。小张安慰我，目前市场可能就是比较残酷。我也坦然告诉他，我的心理底价已经从一个月前的630万降到600万出头，现在已经降到590万了。也许当初商圈经理说的没错，裸房卖个550万，再加个20、30万的装修钱已经算是不错的价格了。小张说我可以再去门店与维护人、经理聊一聊，经理手里有客户资源。次日我来到门店，告诉小刘，如果这两周内有客户买就580万，过了这个时间段就不是这个价格了，我也可能就不卖了。其实那一刻我知道，如果“小阳春”卖不出去这套房，后续还是得接着卖，我和我先生今年很需要买下一个更大的房子，但是如果不卖掉我们的婚房，就不可能置换到我们的意向房源，我们需要婚房卖出的房款作为意向房源首付款的一部分。
等先生回家，我告诉了他目前的市场行情，“我已经和门店说了底价580万。”“啊，这么低，我们这个小房子就要这么被卖了吗？”他有一丝难过。“没办法，现在市场不好，能够不赔本卖出去就不错了。”我心理也满是委屈，毕竟如果不是他投资的亏损，我们根本不用卖房，这个房子是我一手装修收拾起来的，里面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我的心血，没有人比我更舍不得了。他叹了一口气。极少愤怒的他，开始拿拳头砸向桌面，“都怪我啊！”接着他趴在了桌子上，不愿意再说一句话。
在知道投资亏损后的几乎每一天，他都是不断地叹气，每一次在他向我抱怨、吐槽时，我都会想办法告诉他，告诉他即使亏掉那些钱，我们仍然还可以过得下去；告诉他即使这一次没有亏损，人性的贪婪可能会让他面对下一次更大的亏损；告诉他我们还年轻，比起那些亏掉的钱，只要一家人平安健康，这些比金钱更重要。“如果你觉得不开心，就多想想女儿吧。”我告诉他。毕竟比起更大的房子，女儿更在意爸爸妈妈能否一直陪伴在她身边。他就像一个漏气的皮球，每次我安慰他之后，他就会像打了气一样鼓起来一点、振作一点。然而过了两天，他又泄了气，继续每天叹气，和我抱怨。就这样持续了2个多月后，我发现我也开始变得难过起来，而我的内心告诉我，我不想被他的负面情绪影响得这么严重。我决定和他认真谈一次。
“说实话，有时候我也很生气。”我给他发了微信。本想和他下班后面谈一次，微信那头的我没有忍住，把自己的感受全部发了过去。我告诉他，我最近很难过，不是因为他亏钱了，而是面对卖房，我觉得自己很“卑微”，我希望有一个买家快点接手这个房子，但是这个房子是我一手装修起来的，全是我的心血，我也害怕买家会对它不好。而且他每天都很悲观，我即使生气也要学会自己消化情绪，不能在他面前表露出来，还要不断安慰他。我发现即使拼尽全力，我还是改变不了他，时间久了，我也被他的情绪裹挟。如果不是他当初贪婪，不会分散投资风险，这一切可能都不会发生。我觉得我是一个无辜者，我说，我想从这种情绪中走出来，我不想我自己变成这样。
我以为他可能会和我反驳几句。但他没有愤怒，说都是他的错，他对不起我和女儿，希望吃一堑长一智，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好好养育女儿是更重要的事情。我告诉他，我们不需要那么多钱，钱多了并不一定会带来更多快乐，如果难过，就多想想孩子，她每一天都活得那么开心。
下班后回到家里，他走到卧室，紧紧拥抱了我，说，“对不起，我应该振作一点的。”“对于亏损，我真的觉得没什么的，我就是发现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劝你走出来，结果我自己也心情很不好。”我拍了拍他的后背。他说他会努力学会开心一点，振作起来。我告诉他，一家人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钱没有了还可以再挣回来。他告诉我，可能是原生家庭的关系，他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人，他没有信心把那些亏损的钱挣回来。那一刻我更加坚信，我不能倒下，他的情绪需要我支撑着。
自从和他敞开聊过一次之后，我发现我心情放松了很多，不再那么焦虑了。我先生也在试图每天都更开心一些。“小阳春”马上就快过去了，小刘说近期会有一个复看的客户，对我们的房子还挺感兴趣的。我和先生决定，尽量在这个“小阳春”将房子卖掉，如果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客户，便宜一点也可以考虑，我们还是想把我们的房子交给一个真心喜欢它的买家。如果价格实在不行，就当作一个教训吧。
想到最坏的打算后，我们卖房的态度也更加顺其自然，有客户来看，就接待。与此同时，我们也在考虑对意向房源降低一些要求，如果有一些降价比较多的，我们可能也就不用卖掉这个婚房了，多手准备总是好的。在闲暇之时，我继续在网上逛，想看看有没有新上的房子。小董也持续帮我带看着新的房源。
那段时间，我们家庭的重心就是“卖房”、“买房”。我不断关注着小区的成交量，也盘算着我们手里的资金，计算各种可能的买房方案，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我前两周看了一个房子，我觉得如果我们房子不卖，买下那个房子也不错。”我给我先生发了一条微信。“那个房子不是说不够大么？”他回复。我把选择这个房子的理由给他逐条列了下，告诉他即使距离女儿未来小学路程稍微远了一点，房子小了一些，但是小区环境和房子户型可以弥补面积上的一些不足。最重要的是，这个业主急售，刚刚降价了不少，这意味着我们还有很大的谈价空间，很有可能能直接买下这个房子。这也意味着我们可能就不需要卖掉我们的婚房了。我以为他会拒绝我这个提议，有些意外地，他觉得可以考虑，并且提议周末去看看房源。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出想要看房。在过去一年多里，他仅仅和我一起看过一次房子。我想，他应该对这个房源挺感兴趣的。
周五晚上是我和先生例行的约会日。晚餐时，我迫不及待地向他分享了我对这间房子的欣赏。“有这么好吗？我更加好奇了。”吃完饭后，他提议当天晚上就去看看房子。我们和小董约了见面，从餐厅出来后，直接奔向了小区。我像是一个房产中介一样，从踏入小区开始，从小区环境到配套，到房屋朝向、户型仔仔细细向我先生做了一番介绍。“这个房子真的不错耶，那就这个吧！”走出小区时，他对我说。“你不用明天再看看吗？下午看房的效果会更好，阳光更足。”“不用，我相信你的眼光，你很喜欢这个房子是不是？”我点了点头。“那让小董准备谈价格吧。”就这样，我们在一周内定下了一个我们之前完全没有考虑过的房子。
小刘门店就在我小区附近，我几乎每周都要路过几次。“小刘，我可能要带给你一个不好的消息。”我怀着忐忑走进去。“啊，房子是被别家卖了吗？”卢经理走了过来。“没有，这个房子我们可能不卖了，我们刚看中了一个房子，准备让小董去聊价格了。”我笑着说。不再背负“卖房使命”的我，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松弛，因为我知道我真的可能不需要卖掉我们的婚房了。“其实有两个报备，有人已经出价了，如果550万这个价格可以卖，他们今天就能签。”卢经理拿着手机给我看系统的客户出价情况。“这个价格我不可能卖的，您说我这个价格卖了，图啥？”我笑着转身准备离开。“您先别着急那么快签约，再给我们十天时间，我们再努努力。”小刘和经理一直劝着我。
在这两个多月里，我数次走入这个门店，我想这是我第一次没有一丝焦虑，除了对小刘的一丝愧疚。在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很积极的帮我做房源推广，几乎每天都在他们商圈群里推送我的房源消息，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不论我的房子是否卖出，我知道他都努力付出过，而且我知道，就差一点点，这个房子可能很快就要卖出去了。
知道我可能要下架房源的消息后，小刘变得特别积极，他说他在努力和意向客户约时间，看看能不能赶在我的新房谈判前我们彼此见一面，聊聊价格。与此同时，另外一家公司也给我来电，有意向客户想要约谈价格，价格出到了560、570万，已经比较接近我的心理价位了。如果两周前听到这些消息，我想我会特别激动，然而那一天我发现我不那么兴奋。我有些敷衍地回复了经纪人的约谈。我想，如果我再冲动一点，我会直接让他们下架我的婚房房源，然而理性告诉我，还是保守一点吧，万一新房谈判不那么顺利呢，还是谨慎为好。
新房价格谈判的那天我有些紧张。我拉着小张和我一起前往门店，小张还特意提前去了一趟意向房源小区，查看了一遍小区环境和房屋情况。可能是他们的职业习惯，对于每一个需要卖出和买入的房子都会实勘估价。“姐，这个小板楼真不错，我都有点心动了。”我站在意向房源的楼下，仰着头看着我想要买入的房子时，小张对我说。那是我和小张第二次见面，但是我们彼此遇见的那一刻，就像是已经熟络了几年的老朋友一样寒暄，即使很多谈话内容和眼前的这个房子并无关系。
傍晚我们走入门店，小董和店长招呼我们坐下，“姐，今儿你们就在休息室先等着就行，我们先和业主聊。”走入门店那一刻我有些紧张，我不知道最终谈判结果会是如何。我、先生、小张就在休息室随意聊着。门店的后门连着小区，傍晚的小区里有些漆黑，抬头看过去可以看到些许亮灯的人家，我们仨像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站在门口，随意聊着那些与房子有关的、无关的。我似乎很久都没有享受过这么轻松清净的时刻了，特别是成为母亲之后，每天晚上的这个时间，我基本都是哄睡女儿度过的。
小董时不时进来告诉我们一些价格的最新进展。这是女儿一岁以来，这半年里她第一次入睡时我没在身边，我一直很担心她能否顺利睡下，毕竟对于她这样一个个性鲜明的孩子，凭借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哄睡。我打开手机里的监控，看着她姥姥抱着她在卧室、客厅里不断走着，女儿在床上不停地翻滚。我知道，没有妈妈在身边，她一定很不习惯吧。
“业主答应再降20万，说能签就签，不签就走了。”小董和店长走了进来，小董说，因为我们砍价太狠，业主生气地想要走了。从傍晚七点到晚上十一点，我们已经谈判了快四个小时，我发现女儿十点多终于睡下后，又醒来发现没有妈妈在身边，开始坐在床上不睡了。“我想要回家一趟，我闺女不睡觉。”我告诉小董。“反正目前就只能谈到现在这样，不行就只能下次再来一轮了。”小董说。“啊，算了算了，那我和业主见一面吧，能谈就谈，两轮我可吃不消。”我担心女儿再次经历我没有在身边的夜晚，我不想一晚上又是在忐忑中度过。“我们直接见业主吧！”我最后告诉小董。店长也建议我们好好和业主聊聊，毕竟他们被砍价砍得不大愉快，气氛不能再僵下去了。
我们仨走入谈判室，进门先和业主道谢了三声。业主看到我们有些诧异，他说从没想过看上他房子的客户是一对年轻人，毕竟很多客户都觉得他的房子装修有些老气。“怎么会呢，我们觉得您的房子设计很有韵味，特别是门厅的拱形设计，很特别。”刚坐下来，我们就马上聊了房子的装修。过了一会儿，业主太太打来电话，催他早些回家。“客户很喜欢你的房子，把你的房子夸得不要不要的，回去我和你细说啊！”男业主回复。就这样，我们聊房子设计，聊小区，听业主聊他们和房子的种种。他说这个房子是他太太继承的父母遗产，对她来说有着很深的情结，在他太太眼里，房子不仅仅是一个商品。我说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我没有告诉他的是，我们对于正在卖的那间婚房又何尝不是如此呢？比起它是否能够卖上一个更好的价格，我更在意它能否遇上一个有缘人，毕竟那里是我们最初承载家梦想的地方，不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
我们和业主聊得很投机，房子签约很顺利，走出门店时已是凌晨两点多，我看了一眼监控，女儿终于又睡下了。我看着门店上的logo，想起四年前的今天，同样也是在这个门店，也是在小董手里，在那个夜晚，我们买下了我们的婚房。四年过去，同一个门店，同一个经纪人。我有些感慨，邀请小董和我先生一起留下了一张照片。
我对小董说，“7年前我刚毕业之时你还是一个租赁经纪人，我在你手里租房，不论我在你手里租房还是买房，你对我的服务始终一致，这7年里我也认识了很多房产经纪人，但是你对待我的态度并没有因为我是买房还是租房产生变化，我说这大概是我一直选择你进行交易最大的原因吧。”做人需要真诚，作为房产中介同样如此。
签约完的第二天，很少更新朋友圈动态的他发了一条朋友圈，说感谢我和先生对他的信任，让他参与了我从租房到首套到改善的过程，相识7年有余，定不负所托。他还说，等到我搬新家的时候，希望能够给我们增添点家具，作为自己的一点心意。
签约后的次日早上，我买下那个房子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大区，附近各大门店的店长、经理纷纷给我发来祝贺，同时也表达着没能从他们那里签约的遗憾，希望未来还能与我继续合作。虽然签约下了这个房子，但是我觉得我还有两件重要的事情没有完成，我想要单独去小刘门店拜访一下，同时还想当面感谢一下小张和小杨他们。
我抽了一个工作日，特意请了半天假，买了一箱水果来到小刘门店。“哎，真是不好意思，房子要下架不卖了，真的特别感谢你们过去这段时间的付出。”我一进门就开始和小刘叨叨了起来。“嗨，没啥，我们就是干这个的，您太客气了！”小刘看到桌上的一堆水果有些不好意思。卢经理也从会议室走了出来，“您这么客气，我们都没能帮您卖出房子，都有些惭愧。”虽然我的新房签约成功了，但是一直有一件事情挂在我心上，那就是我需要下架我的婚房。这也意味着小刘这段时间都白努力了，何况眼看这个房子很可能就会要签约成交了，这种房地产市场下开单不容易，我觉得我可以理解小刘，不然他也不用那么努力的争取客户与我见一面，他还在争取可能存在的希望。
我们刚入住婚房三年，可能还没到和它说再见的时候。我们打算让父母先住着，等到时机成熟未来若年后再找机会将它置换掉，毕竟小区有些老，居住感还有待提升。这个房源的突然下架，意外地让我们之前所有的焦虑都烟消云散了，毕竟我们当下对它还有些不舍。
我与门店同事们寒暄了一圈，走出了门店，小刘送到门口。我说，“日后路子还长着呢，以后这个婚房很可能还会卖掉，到时候我一定再选择你做它的维护人。而且我还答应你在你这里卖，我愿意少卖两万。”我曾和小董说，我愿意选择他做我的交易人，除了被他的真诚打动，还想他能多拿点佣金。虽然别的公司承诺在他们那里交易可以免除我单边的中介费，但是我不想从他这里跳单。“你带我陆陆续续看了一年房子，我不可能无视你的付出，钱没了可以再挣，但是做人更重要的是义气和信誉，信任没了那就没了。”小董听了，说真心感谢我们的信任。我说，我也没想过真的能和房产中介们成为朋友。
房子下架后，我仍然经常会路过小刘他们门店，每次路过都会放慢下来，看看他们会不会在门口，想着寒暄几句。我在我现在所在的老小区居住了快四年，可能因为大部分都是老人，我认识的邻居很少，但是自从我开始卖房之后，我发现我很喜欢去他们门店聊天。他们店面不大，招牌还不显眼，但是每次想起来都会觉得分外亲切，觉得店里的人们就像我的邻居，会不自主地想和他们随便聊聊，就像路过隔壁邻居的门口一样。我从没想过，在我可能就快要搬离这个小区之时，四年里从未有过的邻里亲切感，在卖房的中介门店感受到了。
签约一周后的周末，我还去了小张公司一趟。本来和小张、小杨约好了见面聊聊，到了公司后，不凑巧临时有业务，他们外出了。我把带过去的礼物留在了前台，提醒他们务必拿走。我和小张说，“给你闺女买了两件衣裳，一定记得带回去。”他说我太见外了，总是这么客气。怎么会呢，我是真心感谢他们陪伴我走了一段卖房之旅。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即便是对待房产中介，他们的努力、付出也值得被看见。
过了清明，北京就开始真正暖和起来了。周末吃过饭后，我拉着先生和我一起散步。“去哪儿？”他问我。“去我们的新房小区吧！”我不假思索地说。“好。”他笑眯眯地对我答道。晚上的小区灯光不是很亮，有一些老人在器材区健身。“以后我们也可以多下来转转对不对？”我拉着他兴奋地说。他点了点头。“你说要是不亏钱的话，那该多好。”他笑了。自从买下这个房子后，他偶尔会叨叨两句对于亏损的遗憾，不过仅仅是叨叨一声而已，明显不再那么沮丧和焦虑了。“不会呀，我觉得这样很好，要不然你都不会考虑这个房子吧，我一点也不怪你哈哈！”我笑着告诉他，“我们要吸取教训，不要想着暴富，那不属于我们，人要学会踏实。”“1、2、3、4——，你看那个就是我们房子的窗户对不对？”我们一起数着。“熊老师，好好想想怎么装修呀！”他看着我。“没问题。”我说。我们就这样站在楼下一直看着、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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