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荐 | 干处儿卧，湿处母眠（鸠摩罗什 原译，徐庄 节译）

干处儿卧，湿处母眠

──《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

我们在母胎的第一个月

母亲是怎样地担惊受怕

我们犹如草上的露珠

早晨刚刚挂在上面

中午就可能坠落了

第二个月，我们才有点凝结

我们是那样松散，如同酥油……

第三个月，我们结为血块

第四个月，我们才有了一点点人形

第五个月，我们慢慢长出头、两肘、两膝

第六个月，我们有了眼睛、耳朵、鼻子、嘴巴、舌头

这时候，我们有了意识

第七个月，我们长出骨节

和遍布全身的毛孔

第八个月，我们有了九窍和知觉

第九个月

我们在母亲的腹里

开始尝到五谷的精华

我们像山一样隆起

母亲的血像河流一样供我们吸食

第十个月啊

我们披挂整齐，准备离开母亲的身体了

如果你是个孝顺的孩子

你就会合拢手掌，或握起拳头，留心不要伤着母亲

如果你是不孝的

你就会横冲直撞，乱撕乱扯

使母亲疼痛得如同刀绞

可是我们的母亲——

为了拥有我们，不化妆了，镜子也不照

身体重得像山一样，还要忍受我们的踢打

每天都像得了重病 昏昏沉沉

提心吊胆，愁泪满襟

当她向亲人说出她的恐惧时

却是担心保不住我们

生我们的时候

每一处骨节，每一个内脏都要撕开

气也透不过来，血流得就像被宰杀的绵羊

一听我们平安出生了

哪怕只剩下最后一丝力气，也要欢喜异常

高兴一阵却又悲酸，只担心我们不能顺利成长

母亲的血不停地化成乳汁，我们喝着

我们的母亲

本来是那么美貌

自从有了我们，变得丑了

父母啊

在照顾我们时，什么时候疏忽过呢

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们

自己咽下难吃的食物时，连眉也不皱一下

只要我们吃饱了，他们怎么能记起自己还在饿着？

当我们尿湿了被褥

母亲就把我们移到干的地方

自己

用身体暖干湿的地方

两只乳房时时被我们榨取着营养

两只袖子时时为我们把风寒遮挡

哪一夜母亲睡过一个整觉

哪一夜不是把我们哄睡了，她才能稍稍安歇

不管我们是不是面目丑陋，还是手足不全

不管我们是好是坏

父母都要比天下珍宝还要爱怜啊

我们稍微有点病

父母就担心得要死

自己忧虑得病了，却不当回事

直到我们的病好了，母亲的病才能好

只盼着我们能早点成人

我们年龄稍长

就不厌其烦地教导我们

我们结婚时，什么都要给我们准备

把百倍的艰辛咽进肚子里

当我们远行

每一次都如同利刃，剜割着母亲的心

我们一日不回来

她的心就跟着我们

她的泪流啊流啊

就像猿猴哀鸣着她的孩子

肝肠都是断的

听说我们受了一点点罪

父母都恨不得自己代受

听说我们吃了一点点苦

父母都心疼得吃不下饭

我们每一次出门，哪怕是大热天

也要给我们带足衣物，害怕我们夜里着凉

父母啊

对我们的爱何时又曾经停止过

站着坐着想的都是我们

不论远近，他们的心都在跟着我们

就算一百岁的父母

也是在不停地忧心八十岁的孩子啊

可是我们——

刚一成年就不听父母的话了

对他们也没有起码的礼貌

动不动就用眼睛瞪他们

我们欺负打骂自己的兄弟姐妹

上了学，也不照着老师说的做

出来进去看见父母也懒得理他们

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而一旦有人管教我们的时候

父母又总是护着

我们恨那些管教我们的人

我们疏远了真正的亲友

和臭味相投的人成了朋友

我们受到各种引诱，去了他乡

也许是做生意，也许是去做官

一晃很多年过去了

我们在外面结了婚，很多年都不能回家

也不知是哪里没能小心行事

或许是被人下了圈套，我们锒铛入狱；

我们身患重病，厄运一个接着一个

日子越过越穷，被人看不起；

就这样流浪街头

就这样死在外面

尸体腐烂了很多天

风吹日晒 白骨飘零

我们的灵魂游荡在他乡

永远也难以和亲人相见

却不知我们的二老啊

一直在挂念

一直在哭泣

眼睛哭瞎了

哭声卡在胸膛里，结郁成疾

也有的父母就这样死去

变成了幽灵，还在四处寻找他们的儿女

也有的儿女

不好好学习，尽追求新奇，攀比享乐

流氓无赖，好勇斗狠

盗窃奸淫，酗酒吸毒

拖累了家人

把爹娘气得半死

一大早出去晃荡，半夜才回家

从来不问问父母吃了没有，身体是否还好

父母慢慢老了

不敢出门

怕别人笑话家里出了这样的孩子

怕强壮的邻人恶言相向

也有的父母

老伴去世了

只剩下一个人在这世上守望

孤零零地守着空荡荡的房子

就像一个不受欢迎的客人寄居在别人家里

忍饥挨饿，谁也不知道

白天晚上地叹息，只有自己能听见

又有的儿子

拼命挣钱，却只顾自己的老婆孩子

为了自己那一家子，累死也不觉得辛苦

不管父母的死活，却一点也不觉得羞耻

对老婆或者二奶言听计从

父母说啥都当没听见

又有的女儿

没出嫁时还好点，一出嫁就忘了父母

父母稍微有点责怪就记恨在心

老公怎么打骂都行，娘家人滚远点

真正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跟着老公跑到哪里都愿意

对爹娘却是多年不通音信

可是爹娘啊

牵肠挂肚，又怎有一刻忘怀

整个人都像被倒吊着

一想起女儿来就像快渴死的人想要喝水

父母啊

你们的恩情哪里会有边际？

我们的不孝过失，是到死也没法报答的啊

译后记：《佛说父母恩重难报经》传两译本，姚秦三藏法师鸠摩罗什一译，后汉安世高一译，文各不同，近代多以鸠摩罗什译本为伪。此处不甄经学，仅其感人至深，足以令我辈作家汗颜。为便于阅读，特以白话诗形式节译若干，以期真情行世，文明进步。

原载《西部──新世纪文学》2010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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