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法:上一代的浪漫,这一代的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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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倬:丢掉精神负担
Qi Zhuo: Lose Mental Burden
孙熳 | 采访
艺术家 | 图片提供
ArtWorld:陶瓷这类材料在今天的法国和中国的艺术界中是否被贴上了某种标签,它对你来说是否会产生影响?
齐倬:在法国和中国都存在着对于陶瓷的成见。在中国,陶瓷常被划分在绘画、雕塑等造型艺术之外。包括陶瓷领域的“国家级工艺美术师”都是由轻工部发的,也就是说陶瓷被划分到了轻工业而不属于文化艺术范畴。在法国也如此,很多法国记者采访我的第一句话都是问:“你是陶瓷工匠还是艺术家?”我在法国各地做驻村、展览等等,主办方都非常小心,因为他们害怕自己被贴上“工艺”或者“不够当代”的标签。法国是尤其在乎这个事情的。我时常会面对这类困难。但这也是这种材料有趣的地方。
ArtWorld:那么在你看来法国艺术甚至是艺术教育是否存过于注重观念、理论和标签的问题?
齐倬:确实有些矫枉过正。所有东西都是观念现行。难道材料本身没有观念在里面?实践没有任何意义吗?我在做那套瓷罐系列的时候(J'ai Allumé un Vase,2015)就提出过这个问题。这套作品重要的不在于它最终呈现的样子,真正价值在于我把鞭炮扔到罐子里炸开的这个过程。所有的材料、行为、过程都是连在一块的,具有价值和观念。而不是硬去接一个高深的文字或理论。人本身还是视觉动物,在巴黎每天这么多展览里,也许最终能把你留住的是文字,但那是因为某件作品本身真正吸引了你。深读作品旁边的文字是最后一步,虽然它一般在展览的最前面。对我个人来说既然杜尚已经在痛快地玩了,那么在他之后就该玩得更痛快一点儿,没有必要条条框框的。即使我现在是“中文”不咋地“法语”也不咋地,但是把这几样东西掺和在一块之后就是我。
至于法国艺术教育方面,我在勒芒美院做毕业作品那段时间,就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按照要求搞一个大的计划和写特别长的论文。毕业展时我把做的所有东西放出来,也不多说话,最后还是顺利通过并获得了评审团祝贺奖。评委们说看出来我是个艺术家。其实关于法国艺术教育过于注重观念的问题,有时候也是因为我们在中国养成的一种情结,认为老师一定是对的。后来才发现法国人都很自我,老师和学生说的话非常主观,并且学生有自由去选择。如果还是抱着中国师生的那种情结的话,就容易被他人带跑,或者因为他们的方式而痛苦。
齐倬,《热情服务》(Qi Zhuo, Le Service de Table Chaleureux),装置,瓷,2015
ArtWorld:你认为和上一代人相比,目前年轻的旅法艺术家有怎样的特点?
齐倬:上一辈曾生活和成长在中国一个比较理想化的时代。那时他们大量看书、写诗甚至读诗。而今天基本没有人做这种浪漫的事情了。在当代社会这个信息透明、无秘密可言的环境下,艺术家没有上帝视角,不会超凡脱俗,不是哲学倒爷。以前的艺术家是文化精英,对社会看的也比较透,但现在艺术家就是普通人。今天艺术家做的东西要简单、有效,无效就等于没做。我们的观点不如我们提出的问题有效。成功的作品就是能够打动人,让人们开始想事情并提出问题——我们有权利好奇,并且我们有权利通过自己的问题使别人好奇。
我遇到的许多年轻旅法艺术家,都是在国内读书后再来法继续创作和学习的,我发现因为他们的老师来自于上一代,所以他们在创作的时候会给自己施加一种精神负担,背负一些不是发自自己内心的理想和抱负。我见过他们在法国是怎么一点点改变,丢掉这些精神负担的。他们冲破这种难关比我可能要难得多,因为这种精神负担是不容易放下的。
ArtWorld:西方为主导的文化处境,和全球化的生活环境,是否会给艺术家的创作带来影响?
齐倬:我在一个西方文化为主导的环境中,每天接受的是这边的教育,生活中也拿着他们的东西。最后有可能出来的东西和他们差不多。我最近在想对于我们年轻艺术家来说,尤其涉及到现成品这种现象,是不是一个劣势。现成品的概念也有这么多年了,几乎可以说艺术家选择任何一种材料或一种物件,都不会是第一个这么做的人,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这么做的人。但怎么做才能让这种材料或者手法成为你独有的?让别人看到它就一定会想到你呢?是否在一个全球化的语境下必须得借住民族特色才能成就我自己呢?对这一点我是抗拒的,有时却不得不被他人给划分到这个民族特色的东西中去。
即使在今天,我们生活中所用所见的东西已经越来越没有所谓的地域划分,但是放到他人眼中,从如何让自己独树一帜的角度上来看,全球化和民族化又是同时存在的一个矛盾现象。相比而言,我更为关注的自己的问题:我一直以来用的陶瓷这么一个材料、收集来的一些现成品,这些东西到底如何形成属于我自己的语言?还有前面说到的,日常的物件我有你也有,在创作过程中你自己到底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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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倬,生于辽宁阜新,生活在法国。
执着于物与物之间的关系,在积极和消极之间我用诗意来面对生活。
其创作来源于日常生活中的不同经验和不同文化差异所带来的误解。我用陶瓷做为语言把日常生活经验翻译成艺术。其作品中没有表达、没有叙述,它就是一种发现和探索。
穿梭在不同的文化之间,可以说其生活地点就是不同文化的交融点上。所以无论是在哪里,哪怕是我熟悉的地方,齐倬始终以一个“局外人” 的态度来观察我身边的文化现象并对之作出反应。齐倬用不同材料自身的语言相互撞击、融合,让他们自然地呈现另外一个世界。
编辑 / ArtWorl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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