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速公路上学游泳丨我们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又破碎的生命
嘉宾丨余雅琴
采访 编辑丨 印雪
撰稿丨余雅琴 印雪
本期荐片人
导演: 吴耀东
影片探讨著拍摄者与被拍摄者之间的关系,1997年双十国庆,吴耀东在灿烂花火下的西门町,开始拍摄这部关於Tom和他之间爱恨情仇的纪录片.在整整一年的拍摄相处中,一直存在他们之间的是拍摄者与被拍摄者的斗争,摄影机掌控权力的斗争,朋友相处间诚信的斗争,但存在於Tom身上的,那只是死掉和活下去对於生命本质的斗争。
影片获奖情况：
1999 金穗奖最佳纪录片
1999 日本山形纪录片双年展小川绅介奖
今天要给大家推荐的是，1998年台湾导演吴耀东拍摄的纪录片《在高速公路上游泳》，这是我近年看到的，印象很深的一部作品。
吴耀东时年26岁，正因为拍不出属于自己的作品而焦虑。同为台南艺术大学音研究所的学弟Tom主动向吴耀东提出可以拍自己。
对于绝大多数的纪录片作者来说，Tom都是一个十分适合被拍摄的对象。他的生命被吴耀东形容为“裁缝刀片轻轻地在身体划过一刀，过了几天有点发炎的状态”。
△缩在街角抽烟的Tom
Tom写诗，也曾是学生运动中的领袖，但同时也是一个自我放逐的浪子，他是一位同性恋者，还患有艾滋病。面对生命的沉重，他用看上去玩世不恭的态度面对。影片敏锐地捕捉到了非常典型的世纪末情绪：当整个世界都在昂扬向上时，片子里的年轻人还是一种憋闷、寂寞、无处发泄的状态。
今天我们再回去看这部作品，在一个年轻人普遍没有太多可能性，普遍失望的时候，我想观众依然会对这部电影共情。我们见证了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自我毁灭的过程。
当然看过这部作品的人也一定会被作者处理自己和拍摄对象的方式震惊。《在高速公路上游泳》直接将纪录片的伦理困境展示出来，但又如此真诚，饱含个人情感。作者在拍摄的过程中敢于将自己的焦虑和失控展现出来，而Tom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被摄对象，他总是诱导对方拍摄自己，却只给出半真半假的回答。他们在拍摄中的交锋与撕扯，某种角度而言，这部作品成了二人的“合谋”。
△影片中导演的独白
真真假假的参差，造就了这部纪录片丰富的可能性。作者把自己放在其中，成为被观看和审视的一部分，我们随意评价着他的行动，这本身也可以看作一种平等——作者并没有试图把自己的思想隐藏在“记录”的背后。所有这些，被摄影机真实地记录下来。我们于是开始质疑作者的动机和这部纪录片的真实性。于是，另一种真实的维度形成了。
这部纪录片在山形国际纪录片节上获得了小川绅介大奖，此后，吴耀东和Tom渐行渐远。吴耀东继续做纪录片，饱受荣誉和质疑带给自己的复杂感受，却似乎再也没有拍出这样犀利的作品，而Tom的人生更是一路跌落。
△山形国际纪录片影展导演吴耀东（右）与Tom（左）的合影
之所以推荐这部作品，是因为即使22年过去，这部影片依然具有先锋意义，吴耀东试图反抗纪录影像的“真实性”，并做了作者电影的尝试，他记录下的那种对生命破碎又顽强、崩坏又强烈的态度深深地吸引了我。
这部影片既是对边缘人物的关注，同时也是关乎于人对自我的拷问，拷问拍摄者良心的作品。
荐片人的行业期待
从大环境来看，国际上对纪录片的投入越来越大，国内各类视频内容的喷涌也带动了纪录片的投资，但在中国，纪录片依旧存在纪录片市场化不完善，产业化延后于国际以及利润微薄的问题。
我从2014年开始，偶然接触到“瓢虫映像”的，后来也很自然就成为了其中的一员。我在其中的这6年间成长很快。现在想想，这件事很可能改变了我后来的人生走向。其实当时我对纪录片也是知之甚少的，只是觉得很多好的作品应该被更多的人看到。
作为一个民间的纪录片放映团体，瓢虫映像自2012年诞生以来，一直坚持在国内做纪录片推广，巅峰时期是11个城市同步放映。当时我们有一个十分活跃的选片小组，大家经常为了放映片子的事情讨论甚至争论。让我十分自豪的是，这些年，我们的放映片单几乎囊括了中国大陆地区所以重要的纪录片作品。
△余余在瓢虫放映现场
近年来，因为种种原因，我们的放映渐渐萎缩，其中有空间的问题，也有我们自己的人事问题。瓢虫映像从一个主要辐射和覆盖高校的组织渐渐成为一个社会组织，一路以来需要承受的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这个过程中，我们也做了很多新的尝试，比如注重放映的策展属性，建立学术委员会，推动主题性的展映计划。这里也要十分感谢歌德学院对我们的支持，我们的合作一直在持续，他们也为我们的展映提供了场地和外国纪录片版权的支持。我们的视野也因此不局限于国内作品，变得更为宽阔。
对话始终是重要的，学者王小鲁就曾表达过“纪录片是一种社会交往”。我一直笃定地认为瓢虫映像的工作也是这种社会对话不可或缺的部分。
△瓢虫放映在歌德学院现场
遗憾的是，目前因为疫情，我们的活动全面暂停了。但我想这只是暂时的情况，真实从不失去力量。每一次放映都有许多热心观众，他们当中的一些人甚至从观众转变成研究者和创作者，这是我们之所以克服一切困难坚持下来的原因。
纪录片相对于电影和综艺，在任何国家的文化产业里都是小众的。虽然近些年纪录片有了更多商业化的可能，院线和平台的注资让纪录片“出圈”，但依然有大量的片子很难被世人看到。
尽管我现在的工作和纪录片制作没有直接关系，但我依然会保持对各大纪录片影展和新导演和新作品保持追踪和关注。纪录片的创作十分不易，每一部用心创作的影片都值得关注。
△FIRST公布初审剧情长片评委
纪录片从业人员的生存是一个老生常谈的话题，据我所知，基本上各有各的处境，对于初入这个行业的年轻人来说，可能就需要做好长期坚持和持续吃苦的准备，纪录片需要作者排除功利和外部发诱惑，有一个特别专注的视野。做好积累和沉淀，好作品才可能出来。
近一两年，因为外部大环境和个人境遇的一些原因，我会更关注女性作者的创作。这些女作者用自己的身体力行展现了女性对这个世界的介入和思考，行动的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此外，尽管纪录片的样貌是丰富的，但对于中国纪录片来说，对这片土地的关注以及对现实的观察和思考永远具有可贵的价值。在一个所谓的“小时代”，这种表达和思考都太珍贵了。
吴耀东与Tom合影来源：Mirror Me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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