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者科计划丨 旅游减贫的中国实践
阿者科计划丨 作者 / 许义 整理 / 刘梦雨
这是公众号Travel星辰大海的第186 篇原创分享
这周在四川参加世界研学大会，结束了峨眉山研学的考察行程，机场碰到一起参会的一位同学推荐我关注一下滇东南的阿者科村和中山大学保继刚老师团队的“阿者科”计划。
我在详细了解后很受触动，下面的文字很长，值得关注我们公众号的人耐心看完。
阿者科村航拍
01.阿者科 滇东南的一个遗世村寨
在元阳，19万亩绵延不断的梯田，从山脚一直到海拔2000多米的高山之巅，1300多年来，哈尼族创造了“山有多高，水有多高，田有多高”的奇迹，2013年6月，气势磅礴的元阳哈尼梯田被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名录》，成为我国第一个以民族名称命名的世界遗产。
阿者科，海拔1800多米的哈尼族村寨，坐落于元阳梯田的核心区，按照字面示意，“阿者科”是指最旺盛吉祥的一个小地方，电影《无问西东》中，黄晓明饰演的角色带着章子怡饰演的角色回到的“家乡”就是阿者科。
来到这里的游客更喜欢把阿者科称为“蘑菇村”，村里50余栋茅草屋顶的蘑菇房作为阿者科村的哈尼族传统民居，因其保存完好的四素同构、空间肌理、蘑菇房建筑和哈尼族传统文化，被专家们认为是元阳县保存最为完好的哈尼族建筑群，成为红河哈尼梯田申遗的5个重点村寨之一。
这个建于1988年的传统村寨，古朴的民风民俗和壮阔的梯田景观因为交通不便反而得以保存至今，今天看来，理应是城镇化过程中现代人寻找“乡愁”的一种珍贵存在。
但这般美轮美奂的古村落，却是元阳县典型的贫困村。
阿者科村航拍
02.现代化背景下的农村缩影
当我想找一些关于阿者科村的基础信息，第一次看到下面的数字，眼睛在屏幕前停留了很久。
基础设施
截止2010年底，全村有0户通自来水，有61户通电，有0户通有线电视，拥有电视机农户41户 ，安装固定电话或拥有移动电话的农户数16户，其中拥有移动电话农户数16户。
到2010年底，有39户居住砖木结构住户，有14户居住于土木结构住房。
农村经济
阿者科村2010年农村经济总收入61.70万元，其中：种植业收入27.00万元，畜牧业收入22.00万元， 林业收入7.00万元， 第二、三产业收入3.90万元， 工资性收入0.50万元。
农民人均纯收入1038.00元，农民收入以种植业、畜牧业等为主。
全村外出务工收入0.50万元，其中，常年外出务工人数26人 ，在省内务工26人，到省外务工0人。
阿者科村老人
人口卫生
截止2010年底，村里现有农户61户，乡村人口396人，其中男性221人，女性157人。
其中农业人口396人，劳动力287人。
到2010年底，全村参加农村社会养老保险0，参加农村合作医疗373人, 村民的医疗主要依靠村卫生所。
文化教育
阿者科村小学生就读到爱春小学，中学生就读到胜村中学，该村距离小学校1.50公里，距离中学10.00公里，该村义务教育在校小学生39人，中学生14人。
全村共64户，479人，人均年总收入仅3000元，传统生产生活方式难以为继。
长期的低收入让村里的青壮年大多选择外出务工，相比增加收入的渴望他们不关心自己生活多年的村庄是否成为世界遗产，在现代化进程中被迫选择与过去告别。
一个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常年来的贫穷如果留不住村庄原住民，阿者科的传统也会渐渐消失，这不仅仅是脱贫攻坚的问题，更是留不住乡愁、是遗产保护问题。
哈尼族传统民居蘑菇房
03.期待旅游扶贫并不容易
电影《无问西东》以后，渐渐有人知道了这个地方。
村民高烟苗算了算说：“每年约有两万人次吧”。
但这每年两万名游客并没有改变阿者科村民的生活。
由于人均年收入较低，阿者科还属于贫困型传统村落，且正在“空心化”。
全村60多户400多人中，有60多人在外打工，约占全村劳动力总数的一半，有的村民将传统民居出租给外地经营者，自己搬出村寨。
“如果不尽快改善该村经济状况，未来有很大的弃耕可能，劳动力外出打工，下一代进城读书”，一个留存百年的传统村寨，在现代化进程中遗憾地消逝了。
高烟苗认为，很多村民没有实质性参与旅游产业，没有从中获益，一方面，村里有人向游客索要拍照费用和问路费，让游客反感，另一方面，游客对村民生活的干扰和留下的垃圾，让村民产生了抵触情绪。
文化和遗产的保护与发展的矛盾、当地人的留乡就业、村民原住民的流失和空心化、儿童现代教育的缺失、 蘑菇屋观赏和住宿体验的冲突、发展过程中的村民利益分配、旅游经济对村寨原生态的影响、安静多年的村庄如何面对外面世界的游客......
就像《天道》一样，落实到依靠旅游扶贫来发展经济、留住村寨，要思考的还有很多。
丨村民的信任和信心
“很多来到这里的专家认为蘑菇屋是特别好的，有特色的房屋，请问，专家们愿意住吗？”
之前有博士生在这里做梯田研究，最后实录了一段和村民的对话，村民说蘑菇房不是我们想住，是你们城里人想看，为什么你们城里人不住蘑菇房让我们住？我们已经盖了用水泥做的平房，（你们）要让我们恢复成蘑菇房，为什么？
梯田一亩田一年的收益2000多元钱，所有的成本也是2000多元钱，耕一亩田，辛苦一年，却一分钱都不赚，如果送你40斤谷子不收钱，让你从山下梯田背上来你背吗？
没有人愿意背。
过往游客到访带来的乱扔垃圾和喧闹、不尊重、低素质、干扰到征程的居民生活、最直接的还是村民没有从发展旅游中获得收益，也让村民对发展旅游信心不足。
丨脱离元阳梯田主要景区
元阳梯田的主要景区（多依树、坝达、菁口、老虎嘴）属于云南世博元阳哈尼梯田文化旅游开发有限责任公司，阿者科村地处景区开发范围以外，常年以来，村民没有享受到旅游经济发展带来的收入改变。
没有旅游收入的分红，村里的学龄前孩子天不亮拎着鸡蛋在路边卖，敲汽车窗叫卖，游客大都很烦恼，但大家想想，如果你是这些五六岁孩子的父母，你们愿意孩子天不亮就拿着鸡蛋到公路上去叫卖吗？
怎么样通过智力扶持让村民参与旅游，让他们在旅游开发中得到好处，让他们感受到旅游开发是可以改善生活水平的。
丨营销推广上的诸多限制
也因为脱离元阳核心景区，想要吸引用户到访阿者科，首先要回答的问题就是差异。
"怎么传达给用户，为什么看了元阳梯田还要再去阿者科？”
推广上需要考虑的还有配套的接待和住宿设施
阿者科村现有2家民宿，住宿的接待量单日最大40张床位，接待量是有明确上限的，在过往的接待中，即便旺季也都没有达到这样的饱和。
居住面积的有限、遗产保护对传统民居的限制，未来也难以再扩大餐饮和住宿的接待量，现有的旅游收入主要是是门票收入和体验项目，还没有太多的住宿客。
.......
发展遇到的问题有很多，必须要在诸多限制下找解法。
04.阿者科计划
2018年1月，元阳县委县政府邀请中山大学旅游学院保继刚教授团队，为元阳哈尼梯田旅游发展作战略规划，规划完成之后，团队专门为阿者科单独编制了“阿者科计划”。
“没有外来的公司争夺利益，村民才会真正去保护村寨和梯田”，在研究团队看来，村民就是梯田的一部分，是森林的一部分，是资源的拥有者和保护者。
“没有他们的合作，外来的专家和管理人员连一棵树、一只鸟都保护不了”。
但是，由于许多村民不会说普通话，文化水平较低，缺乏相关经验，如没有专业人员的援助，仅靠村民自身的能力，也很难使旅游产业良性发展。
为此，保继刚教授团队和元阳县委县政府，分别派出在读研究生杨兵和元阳县团委副书记王然玄，到阿者科驻村，指导村民执行“阿者科计划”。
在操作过程中，阿者科计划选择了一种内源式发展模式，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具体是成立一个合作公司，村民以村庄、梯田等文化景观入股，占70%，县政府出资金占30%，由中山大学保继刚团队做智力扶持。
1.科学规划
阿者科计划科学确定了阿者科乡村旅游的目标：
一是近期目标（2018—2020年）：将阿者科原生态文化旅游村建设成为云南省民族文化旅游的标志性旅游村，全村基本实现旅游脱贫；
二是中期目标（2021—2025年）：将阿者科原生态文化旅游村建设成为中国著名的民族原生态文化旅游村，全村基本达到小康水平；
三是远期目标（2026—2030年）：将阿者科原生态文化旅游村建设成为世界知名的原生态文化旅游村，达到精品旅游村水平，全村基本实现旅游致富。
2.深入探索
中山大学保继刚教授团队派出博士研究生，协同元阳县指派的青年干部，共同出任村长，驻村领导村民成立阿者科旅游公司。
按照《阿者科计划》分红规则，乡村旅游发展所得收入三成归村集体旅游公司，用于公司日常运营，七成归村民。归村民的分红再分4部分执行，即传统民居保护分红40%、梯田保护分红30%、居住分红20%、户籍分红10%。
3.建立规矩，守住保护底线
为了保护千年古村落，留住心灵深处的乡愁，计划明确了阿者科村保护利用规则。
一是不租不售不破坏：村集体公司成立后不再允许村民出租、出售或者破坏传统民居，违者视为自动放弃公司分红权。
二是不引进社会资本：公司不接受任何外来社会资本投入，孵育本地村民自主创业就业。
三是不放任本村农户无序经营：公司对村内旅游经营业态实行总体规划与管理，严控商业化，力保村落原真性。
四是不破坏传统：公司组织村民修复村内传统文脉，传承民间技艺，保护传统生产生活设施。
4.开发产品体系
规范阿者科哈尼民族体验之旅项目，科学开发游客深度定制游项目，推出了自然野趣、传统工艺、哈尼文化等活态文化体验产品及活动，使得阿者科村乡村旅游产品既有传统村寨观光，又有文旅活动，游客进入阿者科村，既能欣赏壮美的梯田风光，又能亲身体验哈尼家庭的生产生活，从中激发游客心灵深处乡愁的记忆。
经过一年的实践，阿者科计划取得了“阶段性成绩”。
2019年3月8日，是哈尼族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盛大节日昂玛突节，这天，云南省红河哈尼族彝族自治州元阳县新街镇阿者科村举行了第一次旅游分红大会：66户人家分别获得640元至1600元不等的红利。
很多人无法想象这些人拿到1600元分红的钱的心情是怎样的，他们之前一年的收入，一家人也就3000元。
除了经济收入，改变的还有很多。
在阿者科计划实施的一年里，旅游发展吸引的不仅仅是游客，也吸引了一些外出务工的青年返乡就业。
村民罗美花感慨道：“我原本在外面打工，听说家乡要发展旅游了，很高兴地回村里来上班，因为可以在家附近照顾老人和小孩，不让小孩成为留守儿童，而且为自己家乡工作更有动力。
我希望有家的地方有工作，有工作的地方有家！”项目团队不仅希望村民获得可观的收入，而且十分重视对村民的技能培训，包括学习普通话、外语和电脑技术，同时强化遗产保护意识的培育。
05.阿者科后续
今年是阿者科计划的第三年，经过前三批驻村同学的努力，阿者科理顺了旅游经济发展的公司制基础和产品框架，但游客和旅行公司中知道阿者科的还非常有限，人们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去到元阳，但到访阿者科的少之又少，已有的旅行公司产品路线中包含进阿者科的屈指可数，这里的日均门票售出数量不到30张，旅行社团队每月只有1-2个。
我问了中大的驻村团队，是否需要帮助做一些适度推广，他们告诉我“目前先不用”，这里天然是个小众的地方，有着明确的接待上限和以保护为前提的发展，也不适合大批的旅游团队突然到访。
但在今年疫情之下的国内旅游，却是一些看过大山大河喜欢找到僻静地方放松人群的理想去处。
实际上云南政府和文旅局一直努力改变游客对云南零负团费的不好印象，在昆明机场游客可以容易地看到旅游购物免费退款的政策，今年暑期也组织了云南旅行社对旅行产品的升级换代，计划从传统旅游中拎出一批好公司和好产品，策划不同的主题的产品方向，比如摄影、户外、亲子、研学等。
我问了一些有做阿者科线路的旅行公司，云南游侠客告诉我，去过的导游和领队实际反馈都很不错。
接下来的11月到4月，丰收后的梯田开始注水等待来年，也迎来了云南冬天旅行的旺季。
生活在阿者科村的人们，对比往年，显然是有了更多希望。
注：本文部分资料来源于旅游学刊：
《保继刚：旅游减贫的中国实践——阿者科计划的实施及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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