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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司机怪奇录5555

jerrymice 杰瑞HAO说 2020-0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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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的春天是一年里最热的季节,炽热的高原阳光和不讲道理的紫外线轻轻松松就能把人晒得晕头转向。“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 最流行的歌曲在列车车厢里回荡,车窗外连绵的油菜花景致不断的飞快倒退。此时正值初春季节,不同于隔壁阴雨连绵的贵州,云南早早开启了阳光模式。坝子里的田地开满了油菜花,谁也不会想到,当地种油菜花榨菜油的传统,几十年后会变成万亩花田的旅游景点。

 


此刻坐在座在车窗边的少妇唐娟却没有欣赏美景的心情,心事重重的她,这是第一次带儿子回上海老家。当年噩梦一般的离开上海,到远离家乡数千公里的边境省份下乡插队,又经历无数风风雨雨,如今一个人在云南艰难的带着孩子。这次回去,家里人会有什么反应都是未知数。。。窗外的油菜花开得再灿烂,也没法驱散唐娟心头的阴霾。

 

隔壁包厢传来她儿子唐亮稚嫩的嗓音。“么么桑桑,太板扎,开始讲故事了!” 熊孩子唐亮,哪能想到他老母亲的心思,这会儿正在隔壁包厢缠着一帮年轻司机给他讲故事。隔壁包厢的一伙人都是唐娟认识的人,单位隔壁运输公司的司机。这帮开车的老司机,难得坐上火车出差,目的也是为了到湖北的汽车制造厂接新车。作为周围几个单位大院的孩子王,唐亮轻轻松松就和老司机们混熟了。

“我才不听鬼故事,我见的鬼多得很呐!”唐亮说完还对车厢顶棚某个角落挤了挤眼睛。“要讲最嘿人(吓人)的故事噶!” 唐亮这话在大人中间引起一场哄堂大笑。“这个小伙子胆子大的很嘛,那我就来讲个嘿人的故事。”说话的是个皮肤黝黑中年男子,唐亮记得他经常来家里串门,妈妈让自己叫他刘大爹。这个刘大爹好像是运输公司销售科的科长,平时走南闯北见识多,他的故事一直很精彩。

 

见包厢里的人都用期盼的目光看着自己,刘大爹却不着急讲故事了。不紧不慢从中山装的口袋里拿出一包软装石林香烟,撕开细口抖出一根,先递给身边的老经理,再完全撕开,发给身边的年轻司机,等众人纷纷点起了烟,吸上那么一两口之后,才悠悠的开口讲起了他的故事。

 

“刚才我们火车过呢那片地方,就是很多油菜花那一片。当年我在铁道兵第5师建贵昆铁路的时候,就驻扎在那里。那果时候,这一片可不是这个样子哟!”

 

拾貳:奶头山

 


我那时候还是刚入伍几个月的新兵,心里还在为铁道兵没枪没炮闹别扭。国家建设云贵的号召一发出,就随着部队开拔到这里。这个地方是云南和贵州交界的地方,不但有两三千米的海拔,一整条乌蒙山脉把云贵隔开,还有大大小小的盆地,盆地之间山高谷深,悬崖峭壁,地形险峻,瓦斯、毒气,溶洞、暗河密布,整条铁路重点工程密集。

 

那个种满油菜花的盆地,在当地来说算是个大“坝子“。坝子中间还散落着一些不大不小的小石头山,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喀斯特地形,我们当时都不懂,就看着那外形跟着老兵们叫奶头山。一开始勘探铁路地形的时候,我在的车队就跟着勘探队跑遍了这一带所有的奶头山。

 

其中一个奶头山给我留下的印象是最深的,这块大石头正好挡在计划中的贵昆铁路线上。按照建设计划,这一段是要开条隧道从山腰直接穿过去。喀斯特地质结构的石头山,肚子里面不是溶洞就是暗河,弄不好还会有当地有名的“瘴气“喷出来。当钻架在这个奶头山上架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避开一段距离,等着看看能钻出水来还是气。

 


奶头山的石头主要是石灰岩,开始的时候钻头钻得很轻松,没过几分钟,钻台上开始有红色的液体渗出来。带队的指导员姓马,他赶紧叫停了钻探,带着几个工程师过去查看。我和几个老兵百无聊赖,也凑过去看热闹。本来就不大的转台围了一堆人,我挤不到跟前,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红色的?是不是钻到石油了?“

 

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光听到这个就开始欢呼了!那时候大庆铁人的神话还在国内流传,摘掉贫油帽子的大庆精神一直鼓舞着大家的心情,要是能在这里再出现一个类似的石油神话,那可真是值得欢呼的事情!

 

很快人群散开,转台开始重新运转,随着钻头的不断深入,取岩心的管子里不断喷出暗红色液体,一股浓浓的腥臭味蔓延开来。


“这就是石油的味道?怎么和我们车里烧的汽油柴油完全不一样啊?“


“你懂个球,石油要提炼后才变成汽油柴油!“


“这闻着怎么像血腥味?“我才说完这句话,钻台里就发出一阵”吭隆…吭隆…“的声响,管道里的红水水也慢慢的少了..

 

“吭隆…吭隆…”的声响持续了十几秒,突然就停止了。所有人都嘘声了,都觉得接下来会发生点什么。可是等了半天,阳光依旧懒洋洋刺着后背,小风还在耳边呼呼呼,绷紧的心也就松了,胸口提着的一口气慢慢地泄了。

 

“噗哧…噗哧…”一阵猝不及防的喷发,极大的压力把管道甩到了空中。随着管道的猛然喷发,无数细长的东西伴随着红色液体喷了出来。转台周围都被这些黏糊糊的东西给覆盖了。我伸手抹掉了脸上黏糊糊的液体,不用尝都知道这是血和肉的味道,才看清那些细长的东西正在我的脚下扭动。


“是血啊!下面有活的东西!”


“倒霉催的,蛇啊!全是蛇啊!”


“我be尼玛哟,都是蛇…”随着各种南腔北调的咒骂,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指导员是最早冷静下来的,他喝止住了转台附近几个发狂踩踏的工程师,让远处没有波及到的兵过来帮忙,让大伙互相检查有没有受伤。趁着人群忙乱的功夫,那些还在地上扭曲盘桓的小蛇,淅淅索索消失在石头缝里。

 

后来的几天,我们就在奶头山的各个位置钻探,基本上把这个石灰岩小山的内部结构搞了个一清二楚。这个奶头山其实就是个空壳,内部像蜂巢或者奶酪内部一样充满着各种溶岩洞穴。关键的问题,这些洞穴里挤满了大大小小的蛇,越往下面钻,里面的蛇体型越巨大。后来对奶头山深处的钻探,已经不是钻出血浆和小蛇,而是钻出如岩层标本一般的肉层。那感觉就像是用空心的钢管在肥猪身上捅了一下,钢管内留下一条圆柱五花肉。

 

钻探工作很快就结束了,这一片区的铁路工程也暂时没了下文。后来我们铁道兵五师被调整到贵州一线接手天生桥南北展线,北边有灯泡形的松林山大隧道,进口比出口低40多米,南边也有个灯泡形的木戛隧道,两个灯泡形的隧道中间就是可渡河。可渡河宽度一眼可望,可是火车得绕转20多公里才能过去。这里又是一段艰难的工程,以后会好好说道说道。

 

几年后铁道兵部队再转场到这一带,原本规划中的铁路工程也已经由兄弟部队开工。只不过原定工程方案是打一条隧道从奶头山肚子里穿过去,现在是从奶头山旁边绕了一个大弯过去。

 

当时我还想,这种好像满肚子寄生虫一样的石头山,应该不会就我们倒霉给遇上了吧。这边这么多奶头山,保不准还有更厉害的。没成想,我还真说中了。

 

六一年赶上自然灾害,国家缩短基本建设战线,陆续缩减项目,只加强重点工程建设,贵昆铁路工程陷入了停滞。到六五年,又展开全面施工。开工初期,山中无路可走,机械设备运不到洞口,我们就把机械设备拆成零部件,然后用人抬肩扛将机械运上山去。隧道施工中经常遇到风化石、煤层和溶洞所造成的塌方,大家就团结一致,坚定信心,以“你塌我顶,再塌再顶”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去迎战并战胜它。

 


铁道兵五师接手了一个兄弟部队没有攻克下来的硬骨头隧道工程。听说兄弟部队在施工中产生了很多伤亡,士气低落,上级才安排五师来啃这块硬骨头。担负隧道导坑开挖的“尖刀”连在导坑开挖中遇到了溶洞群,一下造成了近30米的大塌方,导坑被拦腰截成两段,十多名官兵被堵在导坑的内侧,连长和教导员组织抢险队轮班作业抢险,不少战士晕倒了,手指出血了,但仍然坚持作业。经过一天两夜近40多小时突击拼搏,终于挖通了塌方。

 


可是等救援人员赶过去时,都傻眼了。被堵在导坑里的人全部没了踪影,现场弥漫着浓浓的腥臭味,地上留下一些血迹和衣服碎片。导坑两侧大大小小的溶洞洞穴不下几十个,尖刀连连长一着急就要带着绳子进去找人。指导员一把拉住他,“这么多洞,你根本找不过来,这事我们还是先向上级汇报,多找些人手来找!”

 

增援部队很快赶了过来,带队的就是之前指挥钻探的马指导员,现在已经是马政委了。马政委看了现场,又和尖刀连的连长指导员商量了很久,安排战士对那些能进人的溶洞进行搜寻。几个大一些的溶洞前行十余米,就是一潭黑漆漆的池水,没有专业设备下去了就上不来;也有的溶洞直行几米后就突然向下急转,一条深不见底的深坑,扔块大石头下去很久很久后才能听到微弱的响声;其余的溶洞大都进去十几米就缩小到无法前进…

 

沉痛悼念战友,擦干眼泪,怀着悲痛的心情,狠下决心啃下这个硬骨头。尖刀连改变了工程方式,用炸药开路。

 

当时我在隧道口车场等着装卸施工废料,马政委把我叫了过去。

“小刘,有个重要任务要交给你,有一车特殊的施工废料需要你单独运走,要运到地方运输单位的一个堆放场。注意,不能和部队里任何人提起你运的废料情况。”

“保证完成任务!”

“政委,是什么废料这么神秘?”我有点好奇,这样的任务可是第一次接到。

“等你看到就知道了,你是最合适的人选。”马政委神秘的看了我一眼,走了。

 

很快我就知道了。

 


当时铁道兵用的货车是一汽生产的老解放,四冲程六缸发动机,最大功率71Kw,最高速度为每小时65公里,载重量为4吨。当我到废料场开车时,一下子明白了马政委的意思。

 

现场一股熟悉的腥臭味道。老解放的敞篷车厢被塞得满满,黄色鳞片和黑色绒毛混在一起,车厢下滴滴答答流淌着血水。装车的兵一边抱怨这味道和血水,一边得意得问:“知道这些是啥嘛?”


说完马上自己回答:“都是大蟒蛇!这些狗日的在洞里面全部被炸出来了。算是给牺牲的同志报仇了!!!”

 

刘大爹说到这里,突然长舒一口气,接着说:

“后来我把这车蟒蛇肉拉到了地方运输单位的车场里,在那里我就遇到了老经理。当时这些蟒蛇肉把老经理也吓了一跳哩!“说到这里刘大爹又习惯性的掏出一包石林烟,抖出一根递给老经理,又拿出打火机点上。

 

老经理嘿嗤嘿嗤笑了笑,“那次可真是吓人,老马说给我们拉一车肉来,没想到让小刘整这么一车蛇来。那肉臭得哟,连狗都不吃,后来全都埋到田里呕肥去了。“

 

“说起来,老马后来和我也聊起这些山里的蟒蛇,应该是小蛇的时候就顺着小溶洞钻到了山肚子里,等长到一定尺寸了就没法出来。所以越到深处,蟒蛇的体型就越大。“

 

“老马推测在山下面还有更大的蟒蛇,只是无法估计体型有多大。反正他琢磨出一个规律,只要工程里炸药超过一定的用量,产生的震动就会惊动那些更大的蟒蛇,然后我们这一带就会产生一系列的小地震…“老经理深深吸了一口烟,继续说道。

 

 

听老经理说完,车厢里一时沉默起来,大人们都默默地抽着烟。唐亮有点不知所措,这时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

“来来来,我来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说话的是个大个子,因为姓张,大伙都叫他大老张。

 


拾叁:牛肉面

 



那时我还在部队里开车,自卫反击战期间在后方拉物资,跑车足迹遍及云贵川藏。有次大老张拉了一车医疗物资,紧急运输任务,不得不连夜赶路。不过越急越拉稀,才到半路,解放卡车就出了故障,待他修完车,已经是晚上11点了。大老张没有吃晚饭,肚子非常饿,于是想赶到附近一个叫板桥的小镇去吃点东西。开了半个多小时,突然看见路边微微亮着灯光,大老张心里嘀咕:这一段路上全是山路,应该没什么人住啊。待走近一瞧,微弱的灯光下,回民饭馆几个字依稀可见。哦,原来是个饭馆,这么晚了怎么营业呢?肚子正饿得难受,于是也没多想,就在路边停了下来,多少吃点东西。  

回民饭馆一间很小的屋子,孤单单地矗立在路边,背后是一条不知名的小河,远处是连绵的群山。在这种前不着店后不挨村的地方开馆子,真是奇怪得很。门是虚掩的,在晚风的吹动下吱嘎作响,大老张心里感觉有点虚,有种不好的感觉,但饥饿还是驱使他走了进去。

   

店里很暗,只有一盏灰黄的灯泡亮着。一个顾客也没有。大老张坐定下来,一个50多岁的回族老汉笑吟吟迎了上来,自来熟地说要吃什么。看那老头倒也和蔼,大老张心安了不少,他要了一碗牛肉面。回族老汉却问了句还是和上次一样的分量么?大老张心里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兴许老汉认错人了,就随意的点点头。这家店的摆设非常简单,墙上挂着张伊斯兰文字的纸,周围也就四五张桌子,很旧的样子。靠近大老张桌子的墙上,挂着一张破旧的日历,上面的年份是:1979年。

五年前的老黄历怎么还挂着,大老张纳闷了,兴许是荒村野地,过到什么年月也无所谓吧。

 

等了2分钟,面就上来了,饿极了的大老张埋头吃了起来。那老汉就坐在一边,微笑得看着。席间,大老张问那老汉怎么在这荒山野岭上开店,老汉很不自然的笑了笑,短短地说是开了很久,习惯了。又问这么晚了怎么还开店,老汉又干笑了一下,说一直是这样的。大老张见老汉不怎么会说话,也就没多问。  

 

饭后,大老张问多少钱,老汉回答:5毛。倒也不贵,掏出了一张五毛的纸币给了回族老汉。吃饱了回到车上,大老张想这家饭馆味道不错,价钱也非常便宜,以后要常来。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家呢?车奔驰着,饭馆幽暗的灯光渐渐没入了夜色。  

 

一个星期后,大老张又在饭点的时候经过这一段路。回民饭馆还是孤零零的锄在路边,才没几天,招牌上的字更加模糊,只能勉强看出几个偏旁。要不是上次来过,大老张根本想不出上面曾经写着回民饭店。

 

到了饭馆跟前,大老张的感觉不好了。饭馆的小门已经歪倒,就靠着一个锈迹斑斑的搭扣挂在门框上。透过小门歪斜的门缝看进去,透过一层层的蛛网,依稀能看到几个翻倒的桌腿。饭馆的屋顶破了好几个洞,天光从破洞照射下来,厚实的灰尘包裹着散落下来的瓦砾。有一束光正好照在大老张上次吃面的那个位置,墙壁上日历的1979隐隐约约。。。

 

大老张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饭馆的房子破败成这样,至少也得荒废了四五年。那自己一个星期前来的又是什么地方,吃得又是什么东西?想到这里大老张的喉头就一阵恶心,忍不住就想吐出来。他挣扎着跳上车,发疯一般踩油门,离开了这个饭馆。

 

“后来我再也没有吃过牛肉面,现在只要看到牛肉面,就觉得恐怖和恶心。。。”大老张一边说着,一边冲着唐亮做出个呕吐的动作。

 

“不嘿人不嘿人,把我肚子听饿啦!”唐亮没有搭理大老张叔叔的动作,反倒嚷嚷饿了。众人也觉得腹中饥火难耐,纷纷起身去餐车吃饭。那个年代火车盒饭还是稀罕物品,也没有乘务员过来冲乘客大叫:啤酒饮料矿泉水,花生瓜子八宝粥。在火车上解决肚子问题,要么自备干粮,要么就去餐车吃饭。

 

等众人从餐车吃饭归来,此时天色已晚,车窗外除了忽闪而过的电线杆,就只有一团漆黑。经常坐绿皮火车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才是最难熬的。窗外没有风景可看,睡觉又尚早。

 

刘科长看气氛有些沉闷,又习惯性的掏出香烟发了一圈,“大伙都知道的,老经理是咱们单位数一数二的老革命。老同志一定有很多精彩的故事,要不让老经理讲一个?”

 

在大伙的欢笑声中,老经理笑着点了点头,说:“那我就给大家讲一个吧。”

 

 


拾肆:祭谷

 



这个故事要从五零年说起,那时候云南已经和平解放,我在二野某部当参谋,跟随刘邓大军入滇。云南刚刚解放,在云南出现了意在推翻新生人民政权的大规模武装暴乱。这些武装暴乱的匪徒,有的是原来打家劫舍的土匪和国民党特务勾结叛乱,有的是被解放军击溃的国民党部队残部,还有的是本地少数民族武装,被境外势力挑拨暴乱。

 

当时滇西边境地区小股匪徒还未受到大的打击,而且匪众大多为不明真相的少数民族群众,活动在国境一线的土匪,又与流窜境外的国民党残部相勾结,使剿匪斗争比滇东滇西地区要更为复杂。

 

我们那个部队,剿匪的目标是在一股盘踞在滇南阿佤山区里的土匪。澜沧江与萨尔温江环流之间的山岭地带,这里大都是崇山峻岭,森林茂密,地势复杂,是佤族人民世世代代居住的地方,所以这一片就称之为阿佤山区。

 

去之前就听说佤族老百姓生活生产方式非常落后,但是过的简单淳朴。当时最偏远原始的佤族部落狩猎还用木工短箭为武器,箭上涂有见血封喉,猎物见血即死,佤族的农业还是“刀耕火种”,收成完全听天由命。

 

我们的解放军部队严格遵守党的少数民族政策,逐渐和佤族人民打成一片。有了佤族兄弟姐妹做靠山,经过几次较量,把当时盘踞在边境的土匪打的落花流水。可是剩余的土匪残部相当狡猾,平时龟缩在境外,乘国内稍有松懈就不停骚扰和破坏。解放军部队又不能到境外打击,一时间剿匪局面形成了僵局。

 

严峻的剿匪形势下,部队组建了几支沿边境巡逻剿匪的分队,目的是在边境地区搜索残敌,伺机歼灭。当时我被编入皇甫成带队的剿匪分队。皇甫成,国字脸,络腮胡,大个子,是团里最早与佤族部落接触的政工干部,据说他单枪匹马进入佤族寨子谈判,几罐烧酒喝完面不改色,部落头人和魔巴(巫师)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同队的还有从当地开化佤族部落请来的向导兼翻译,我们都叫他小田,因为他们部落所有人都随了汉族的田姓。

 

有一次正好巡逻到靠近边境的热带雨林里,皇甫成问他为什么姓田。小田用他唱歌一般的少数民族腔汉话说:“瓦们(我们)都是被以前呢汉人土司给骗了呢~”


“汉人土司问瓦们头人最想要哪样?”


“瓦们头人说,好呢田地都被尼们汉人占掉了呢,瓦们只能在大山里头种,瓦们要田~”


“汉人土司就讲,好呢好呢,给你们田!”


“燃后呢,汉人土司就把瓦们寨子里呢老老少少全部都改成姓田啦~”

 

小田的话让我和皇甫听得是又气愤又想笑,气的是解放前的统治者对少数民族压迫这么重,笑得是小田把这事情说的这么喜感。

 

没等我们想明白是该生气还是该笑,原始森林里突然就想起了沉闷的木鼓声。木鼓是佤族部落的崇拜物,佤语叫“饯哥勐”。木鼓构造很原始,是由两米多长的粗树干挖空制成,每个寨子都有专门放置木鼓的木鼓房,木鼓房里放着一公一母两个木鼓。


小田一听木鼓的节奏,脸上就变了色。


“该方君同志(解放军同志),这个木鼓呢鼓点听得像是生蒲部落呢~”


生蒲部落是游离于中缅边境两侧的一个佤族部落,几乎与世隔绝,生活状态更加原始。就连小田他们部落的人,也很少与生蒲部落打交道。也许他们与逃窜的土匪残部会有关联。听小田这么一说,大家全部警惕起来,继续在热带雨林中行进。

 

生蒲部落的木鼓鼓点不紧不慢的跟着我们的脚步,又似乎到处都在响。小田越来越紧张,古铜色的脸上不停的渗出汗珠。“慌福同志,现在已经是公木鼓的鼓点呢,公木鼓敲了就是要打仗杀人啦~”

 


这时队伍已经走到了原始雨林中的一片空地,空地中间是一棵单独而巨大的热带榕。如果算上主干和几个墙壁一般板状根,差不多二十几个人才能手把手围住它。这个榕树的树冠加上无数的气生根,几百号人在下面乘凉避雨都没问题。

 

带队的皇甫平让队伍停下,单独一人慢慢走向大榕树,走到榕树下的大板根位置,冲我们做了个安全的手势。

 



木鼓声一下子停了---




 

森林顿时安静了。

 

所有人停下脚步,空气中飘荡着一丝酸味,小田以前说过那是某种树叶散发的味道,在我看来,是紧张的气味。

 

一个古铜皮肤,全身绑着几片芭蕉叶遮体的男人,突然出现在我们和皇甫平之间。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周围的雨林里已经冒出几十个类似的身影。看来只要他们愿意,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们都给灭了。

 

队伍面前的这个生蒲部落男人,指着皇甫平说了几句话。小田结结巴巴的翻译:“支果仁说(这个人),特们要支果(这个)大胡子~”

 

“小田,告诉他我可以跟他们走,先问问他土匪的情况!”皇甫生怕我们反对,抢先一步下了命令。

 

小田走上前去用佤话和这个男子交谈片刻,过来把我和皇甫平拉到一旁单独说话。

“特们说,要大胡子过去,每说整哪样;特们说,土匪特们认得,特们会帮我们盖觉呢(解决)!”

 

皇甫平历来是个果断的人,听了小田的话就下了决定要过去。他让我带着队伍在这里等着,不出一两天,他就带着好消息回来。大伙都相信他单刀赴会的能力,信心十足的和他告别。

 

皇甫走后我向上级汇报了这里的情况,上级看来也和我们一样对他充满信心,让我们原地等待。

 

足足等了十天。

 

第十天的晚上,大榕树周围突然热闹起来,无数生蒲部落的人在树的另一侧围着火堆欢歌跳舞。我们包括小田都不能过去,只能远远的看着。看不清皇甫平有没有在里面,只听木鼓节奏与第一次大不相同,小田说这是剽牛舞的鼓点。

 


透过斑驳的篝火光芒,一只水牛被捆在木制牛角叉上,一个魔巴(巫师)模样的人手持长刀正在诵经,诵经完毕,另一彪悍生蒲汉子用铁剽捅进牛腹将牛刺倒。魔巴用长刀分开牛腹,取下牛肝,覆于面部,开始吟唱。其余生蒲族人,踏着节拍齐唱以和,歌声简朴,步伐自然。踏着有节奏的劳动号子,起步前脚下做大八字蹲裆步,行时身躯前倾,着力时双腿前直,后弓,身体后仰。

 

这样的舞蹈随着魔巴吟唱到声嘶力竭而结束,魔巴被族人扶到大榕树下,对着族人交待了几句。此时木鼓节奏又产生了新的变化,生蒲男女开始欢唱新的歌谣和舞蹈,牛身上剩余的部分被精心分割,平均分给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剿匪小队的同志们。

 

剿匪小队的同志都被生蒲佤族热情的歌谣舞蹈深深吸引住,同时也焦急的寻找着皇甫成的身影,然而一无所获。

 

狂欢持续到了次日清晨,几个生蒲男子拎着几个袋子扔给我们,里面赫然就是那帮土匪的人头。

 

生蒲男子只是简单的告诉小田,他们已经完成我们的事情,大胡子不回来了。就这样把我们赶走了,皇甫平从此生死未卜。

 

之后上级又派出几支搜索小队来这里寻找皇甫同志,但是生蒲部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有的部落在缅甸那边见过他们的族人,也有的部落说在老挝境内见到他们。但是大胡子皇甫平就再没现身过。

 

后来小田断断续续和我说了那个狂欢夜晚,他说木鼓鼓点是“剽牛舞”,一般用来“砍头祭谷”。他们佤族古代的习俗,每年播种之前,头人要召集村寨的长者杀鸡看卦,择定吉日。那天晚上魔巴吟唱的内容,是谷魂需要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头来祭祀,来年方能风调雨顺,谷物丰收。但是他也不确实皇甫同志是不是就被害了,那几个土匪里也有络腮胡子。

 

很多年以后,我也转业到了地方搞运输工作。一次偶然的机会到省里开会,在胜利堂里见到许久未见的小田。小田的汉话还是说的像唱歌一般,不知不觉聊起了皇甫平。小田看看周围没人注意到咱俩,偷偷对我说:



“我听着果那边呢消息,缅共里有过叫皇甫呢领导!”

 

 

 

-----没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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