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的意义：逃离、抵达与改变自我

假期里，很多人去外地旅行，有的不幸被困在当地，无论如何，他们出行的动机无可厚非。《新哲人》杂志第四期的主题是“旅行之必要”，编辑写道：“旅行俱乐部的成员资格是与生俱来的。旅游一个是基于看世界的愿望，另一个则是基于摆脱一切的欲望。旅行的需求往往暗含着逃避的欲望。通过起飞、上路，我们抛下了日常生活中很多困扰我们的东西：尖酸刻薄的朋友、阴暗的思想和被轻视的爱。”

《新哲人》杂志第四期“旅行之必要”书封

旅行不仅能让人放松身心、赏景、享受美食，还有助于开发我们的创造力。旅行能以多种有效的方式打乱我们本来的节奏，增强我们对事物的感受力。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看什么都是新鲜的，你就不由得放慢脚步，觉得眼前的世界很丰富、很广阔。这种影响背后的一个关键机制是“认知不流畅”现象。当内化新信息时，事情不是越简单越好。面对更难处理的信息，能让我们更深刻地理解信息，比如用更难阅读的字体打印。

心理学家亚当·奥特发现，如果以认知不流畅的方式阅读一本健康指南，人们实际上会更坚定地执行健康生活的计划。认知不流畅对大脑的作用就像哑铃对肌肉的作用一样。而旅行就是主动地投入到一个认知不流畅的世界，不只是街道标识和火车站点都是用一种难以辨识的文字书写的，日常生活的节奏、街道的布局、当地的礼仪等等，都是陌生的，都需要我们更加努力地参与和理解。我们必须加强用于认知的肌肉，如果总是轻松应对熟悉的一切，这种肌肉就会萎缩。“几天或几周内打断自己的正常生活带来的回报总是大过它带来的不适。修理冥顽不灵的淋浴开关，在大雾天气找一家烘焙店，靠右行驶，或者跟热情的加泰罗尼亚服务生解释自己不吃肉，这些小事都会改变我们的脑中的神经连接。”

远离日常生活还可以提高创造力。管理学者发现，如果对客户说，新的商业创意是千里之外的人而不是附近的人构思出来的，他们会认为这些想法更有创意。按照建构水平理论，当我们在脑海中描绘遥远的事物时，我们往往会进行抽象的、全面的思考，并抓住其中的要点。处理附近的事物时，我们会关注细节。随着距离的增加，我们可以更容易地察觉到生活中最重要的方面。那些原本看似棘手的问题变得可控了。

众多成就都是在远离家乡的情况下完成的。雪莱夫人在日内瓦湖畔度假时写出了《科学怪人》，吉米·卡特在戴维营促成了以色列和埃及的和谈，莫奈在《伦敦国会大厦》也描绘出当地人都未曾见过的别样光线下的伦敦。作家不时隐居山林，艺术家也有其藏身之所，大学教授去各地开会。这些避风港能促进思考，让人有机会把看似杂乱的思路整合为新想法。

莫奈《伦敦国会大厦》

旅行不仅会改变一个人，也会改变一个人在他人心中的印象。当你旅行归来时，大家默认你会因这趟行程而改变，而且往往是变得更好。

旅行跟旅游、观光是不同的，旅游要想获得更多的收获，就要忘记过去、勇于投入。旅行时，我们应该把自己从自己的安全地带抛向另一种文化，抛入一个不同的环境之中，我们通过当地人的眼睛来感知自己作为外来者的不同。

“游客总是小心翼翼地跟周围的环境保持安全的距离，想靠近又不想过于投入，他沉浸、着迷、被当下吸引，但又不想因为与他人相遇而被打扰、追责，不想被挑战或遵循当地的习俗，不想走出自己的舒适区和安全区。游客往往只通过拍照或是购买民俗纪念品来定位自己并将其带回家，但他不会真正进入另一个世界。”

十多年前，我去四川、云南时，很羡慕一些同行带着的高级相机。但在一些哲学家看来，旅行时不带相机最好。“摄影是一种对生活本身的拒绝，它将生命体验局限于拍出好照片这一单一目的。拍照看似把一个场景成功地定格在时间里，却永远失去了一个体验的瞬间、一次成长的机会。”

游客对着相机屏幕，一脸开心，活力四射，他们看的不是四周真实的世界，而是眼前的屏幕。他们高兴是由于相机使他们能够捕捉和驯化现实，哪怕这正在使世界变成一个无机物的合集。

很多人都只盯着网红景点，“那些弯着腰用手机查看细节和地点的人，只是通过别人的解读而不是自己的努力来探索这个世界，他们可能会错过一个新地方真正有趣和令人兴奋之处，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技术分散、稀释了。当你专注于虚拟世界时，你很难向真正的世界敞开心扉。挥舞着相机的游客总是冒着与他们想要记录的景象拉开距离的风险。”

如果当前实在不能前往外地旅行，我们可以试着用游客的眼光观察附近的区域。游记作家皮科·耶尔说：“旅行不仅是对未知的求索，也是对未知的理解；至少，旅行是为了寻找一双天真的眼睛，它让我找回一个更天真的自己。”

“在自己房间里旅行”的梅斯特解释说，如果说旅行的乐趣在于重新看世界，那么只要我们努力，在房间里也能做到这一点，“清晨的第一束阳光在窗帘上闪动，窗户对面的榆树把光分成成千上万的光斑。”室内旅行需要更多的意志力、想象力和创造力，努力在平凡的生活中看到新奇和新意，把自己从陈旧的习惯和平庸的常规中解放出来，用全新的视角审视熟悉的事物。

普鲁斯特说：“真正的发现不在于发现新大陆，而在于用新的眼光看待事物。”他生命中的最后20年几乎足不出户，但他重新审视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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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南希  排版：苏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