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曾奇峰
某地某次的培训。每天早上来接我去讲课的司机迟到了十几分钟。想到学员们可能会有的责怪，我有些恼怒和焦虑。本来想对司机数落一顿，以缓解自己的难受，想了想之后还是忍住了。
车开动。看得出来司机的焦虑开始逐步升级。正值上班高峰，几个路口车流都很缓慢，司机不断超车，连续按喇叭。也许是受他的影响，另外的几辆车也开始按喇叭。在最后一个拥挤的路口，我开始安慰司机，反正是迟到，多几分钟也没关系。司机听了，慢慢拿开按喇叭的手。
到了目的地，我开始盘算，那些学深度心理学的学员，肯定不会放过分析老师迟到原因的机会。我可以选择把真相告诉他们。相信这样一说，自己马上会变得毫无内疚、神清气爽。但我又忍住了，只说了一句“对不起，我迟到了”。
几天之后，课程结束，我跟全体学员分享了上面那段经历。我说，焦虑是一种类似感冒的“传染性”疾病。我要迟到了，可能面临指责，就会产生焦虑，把焦虑“传染”给司机，我的焦虑就会减轻或者消失（这点跟感冒有点不一样，感冒传染给别人，自己不一定就会痊愈）。而被我“传染”的司机，焦虑就会加重。接下来，司机处理焦虑的方式也会是把它们抛出去。于是焦虑一路播撒，很多司机都会分担我将要迟到的焦虑。
而事情还可能变得更加糟糕。那么多司机带着焦虑上路，也许某一个司机又会遇到一件或者几件增加其焦虑的事件，这样逐步堆积下来，完全有可能在司机行驶到某个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的时候，突然失控，制造出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
请别认为这是神经质式的逻辑推理。现代气象学上所谓蝴蝶效应，指的是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的微小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
人类所处的社会心理环境，也是这样一个动力系统，一个开始是微不足道的个人恩怨，有可能会导致重大的社会灾难。中国古人对此的描述更加简洁而富有诗意——飓风起于青萍之末。
为什么并不是每一个人的焦虑，都会导致社会性的动荡和灾难呢？这是因为，在焦虑的传播路上，有些人不仅没有用自己的焦虑来放大焦虑，反而把别人的焦虑“吞噬”了。在上面的经历中，我就是那个“吞噬”了焦虑的人。
当然，这件事情中我消化掉的焦虑的剂量是很小的，而我之所以有这样的能力，来自学习他人。很幸运在过去的很多年里，我遇到过很多从容淡定的男男女女，他们像一棵棵大树，吞噬着焦虑的二氧化碳，吐出的却是清新怡人的氧气。跟这样的人做朋友，你会被“感染”上静气；有这样的人散布在人群之中，我们就可以不再害怕山崩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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