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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李︱猫猫果儿:一所幼儿园,就是一艘诺亚方舟

行李 行李
2024-08-24


马上要考试了,陈钢和三三都忙翻了天,在他们前后两件事的缝隙里,逮了个空,约在大理古城著名的大象咖啡馆一起喝杯拿铁。

他们很贴心,说来酒店接我。等待期间,像临上刑场的罪犯,手心冒汗,心率不稳。作为一名孩子正好到了上幼儿园年纪,而自我满意度很低的妈妈,要以记者身份,采访一所只有几十名孩子,却享誉海内外的幼儿园的创始人。

 

我是在过去几年的采访里,断断续续听到“猫猫果儿”的。

在梅里雪山一带晃荡了十余年的植物爱好者乔阳,因为孩子到了上幼儿园的年龄而下山,但她并没有回到孩子户口所在地厦门,而是选择了大理,“因为那里有猫猫果儿。”

一直研究“大理社区”的旅行作家许崧,几年前带着孩子举家从上海搬来大理。对旅行作家来说,大理当然是好的,但是孩子去哪里上学呢?“猫猫果儿呀!”

中国最重要的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也把家搬到了大理,当我也有孩子后,每次在大理见到他,他都很惊讶很着急地吼道:“怎么还不搬来大理!怎么还不把孩子送到猫猫果儿来!”

两年前,已经移民澳洲的朋友说希望远程采访猫猫果儿。出国前,她的孩子在成都上了几年著名的华德福学校,因此对教育产生兴趣,到了澳洲,还不时听到有人谈论起猫猫果儿,想一探究竟(那次采访主要内容见本文第3、第5小节,很多事情已经有了很多变化,是过去式了)。

去年,著名导演张杨还以猫猫果儿的考试为素材,拍了一部电影《猫猫果儿考试日记》,这应该是电影史上第一部以小学考试为素材的电影吧。

…………

人们对猫猫果儿的那种信任、推崇、好奇,尤其对比北上广那些幼儿园事件,使人错觉猫猫果儿像一个江湖帮派,由某位风清扬一样的人掌管着。

陈钢和三三都是杭州人,两人都非教育专业出身,但先在迪庆州维西县做了一所希望小学“花花小学”,然后来大理创办了“猫猫果儿”。大理的新移民,连一线城市的生活都能放弃,要在大理这样的乡村里,创造一种新生活,他们怎么能将最重要的孩子的教育,这么放心交给一个外行人呢?对这位传说中的“风清扬”,更加好奇。

 

有一段时间,大理好像被神光笼罩,当时代的高速列车轰隆隆驶过北上广,驶过所有二线三线十八线城市,也驶过城镇和乡村时,这层神光一直守护着大理,使它区隔于巨变并速朽的时代洪流,并使它在时代的洪流之外,流淌出一条山溪。这层神光,以大理本地传统为根基,由过去近30年的全球旅行者和新移民助力,直至花繁叶茂。作家许崧称之为全国唯一的“社区”:小而多样。而这个社区中最核心的部分,便是教育。

因为新移民的多样性,他们也在大理尝试各种新教育流派,有人说,大理能找到任何一种流派的教育实验,“猫猫果儿”是其中之一。但这个“之一”,如果要梳理大理新移民的脉络,重要到无法绕开。

 

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这对夫妻的形象,是名流范儿还是嬉皮样呢?是使命感很重的文化公知,还是个人至上的逍遥派呢?是恩爱和谐的模范夫妻,还是欢喜冤家呢?

他们来了。既非名流范儿,也不是嬉皮,普通样貌,普通着装,有一副因为常年在野外跑的精瘦的身体,有一份随身自带的自在。

各自点了一杯拿铁,坐下,开聊,他们自创的、自在的语言系统,使我那些文绉绉的、做作的提问,无地自容:他们用“打架”“肉搏”“勾搭”形容两人关系;用“圈钱”“傻逼”“耍流氓”“好色”“吹牛逼”“忽悠”“坑蒙拐骗”一类词语自黑,好像在说他人的事。

如果不是自己当了妈妈,孩子正值上学年龄,而又对体制教育有些犹豫,我可能不太会主动思考教育。和两人聊完,“感觉内心被掏空”,以前各种构想轰然坍塌。

 

猫猫果儿分幼儿园和小学两部分,都不像常规的学校。幼儿园在苍山脚下,学校内有溪水,菜地,孩子因为不是按照年级,而是按照兴趣来组成小组,所以没有固定的教室,也没有固定的课程,听说不想上课的孩子,可以自己在外面玩。小学在大理坝子上,有更开阔的草地、球场,各种玩耍的空间,第一次去时,感觉走完整个校园都没发现教室。

和幼儿园的桃子老师约在大理著名的“海豚阿德书店”,书店创始人也是猫猫果儿的家长,记得去年冬天来大理,正好碰到导演张杨在这里拍电影《猫猫果儿考试日记》。猫猫果儿一直强调社区,学校、家庭、社会三位一体,由此可见一斑。

桃子语速快,心思浅,讲什么都掏心掏肺的,很符合三三说的猫猫果儿的共性:二。她是江苏人,在澳洲留学学会计,毕业回国没有进入大公司,直接去花花小学支教,后来又来了猫猫果儿教幼儿园。她用三小时和我详细讲述猫猫果儿幼儿园的一天,从早上的“晨圈运动”到放学后孩子们的社交。那些课程设计(兴趣小组),完全像层层推进的电影一样有趣有料,幼儿园的课程竟然可以如此有趣!

聊天结束,我们各自要去的地方有一段同路,她一定要开车送我,是一辆只能坐两个人的四轮电动车。开到一段上坡时,熄火了!于是我下车猛推,她在车里猛踩油门……这可能是最难忘的一次采访。

和桃子相反,林冬寡言。他躺在猫猫果儿小学的草坡上,嘴里嚼一根狗尾巴草,冷眼旁观,每当我抛出一串细碎的问题,他就简言之:“没什么可讲的。”或者:“你可以直接看我们公众号上的文章。”看到我语塞,就很得意:“是不是被我打懵了?”

正好是放学时间,不时有学生过来问他问题,学生也在草坡上躺下,随手摘一根草放嘴里嚼上,问题主要是关于某个游戏继续生发的可能性。

林冬也在花花小学当过两年志愿者,后来来了猫猫果儿。他一半身份是猫猫果儿的老师,一半身份是声音艺术家,常去外地演出,也给孩子们上一些和声音有关的课程。

使我有些意外的是,桃子和林冬从不称呼陈钢“校长”或者“陈老师”,都直呼其名。也不因为我是来采访的而特殊对待,只是自然呈现他们作为一个完整的人,而非片段的老师的部分。这里的师生关系,老师和校长的关系,人和人的关系,均使人感到陌生而美好。

 

在这个时代,在大理这样一个地方,一所幼儿园如果有理想,它的理想是什么呢?陈钢曾经预言,2028-2035年,中国的社会矛盾和平衡会崩溃。本来它是可以迭代的,但各种原因,这种自我迭代可能性越来越小。做幼儿园,就是希望玩一种可以演化的东西,就像“五月花”,实现自由人的自由联合,在“家庭、社会、学校”三位一体的猫猫果儿社区,孵化出一种能力,在社会可能的崩溃后,还有被参照的价值。

我去之前,天气预报说大理会有持续一个月的大雨,猫猫果儿的孩子们担心下雨久了,天会“漏”,提议做一艘诺亚方舟。和陈钢、三三、桃子、林冬聊完,和几位家长聊完,又想起摄影师奚志农那着急的声音:怎么还不把孩子送来猫猫果儿!他这么着急,是因为在这个时代,猫猫果儿本身就是一艘诺亚方舟,快上船吧!

啰嗦那么多,猫猫果儿自己只用这一张图就概括了整个办学理念。


行李&猫猫果儿

 

1.

 

行李:来之前,以为你是一个正儿八经的校长。

陈钢:“校长”是外号哈。

 

行李:之前对杭州男性有一种错觉,以为都很“许仙”,后来认识了同样是杭州人,现在也居住在大理的作家许崧,才发现了另一种类型。

陈钢:杭州人也分两种,一种是家乡宝,另一类跟我们差不多,到处浪。

 

行李:你是怎么浪到云南来的?

陈钢:2000年左右,有天和同事在一个咖啡馆聊天,各自要了一杯拿铁,觉得工作实在很没劲,要是有一笔钱让我们出去玩就好了。突然发现我们想玩的地方都差不多,就想着以拍纪录片的形式在这些地方走一走。第二天就辞职了,到北京盖了一堆章吹牛逼,用半个月时间在浙江“圈”了一笔钱,就过来了。

 

行李:“圈钱”的名目是什么?

陈钢:就是拍纪录片,因为要“骗钱”,题目定得很大,西部11省,每个省玩一年,最后玩了6个省,到大理后觉得气侯比较好,也很喜欢当年嬉皮的味道,就住下来了。

三三:那时大理就是我们休息的地方,一年中10个月在山里,其他时间就在大理愉快地玩耍,整体上属于自由散漫型,如果当时有朋友知道我们要做幼儿园,一定是无法想象的。

 

行李:三三姐又是怎么从杭州跑到这里来,又撞见了陈老师的?

三三:当时想跟前男友分手,就出来长途旅行。他摆明了不会喜欢这样一种生活,还是跟着一起过来了。一开始到云南,准备接下来走西藏、尼泊尔。到香格里拉时,那时只有一家青旅,也是一个杭州朋友开的,我们就住在那里,正好看见他们在那里贴了一个广告,走西藏大北线,说车上有两个空位,招募两个同行队员。后来才知道其实是他们拍片子没钱了,来坑蒙拐骗的哈。我们觉得这条线挺有意思,就跟他们约了,但是三天后,他们说路垮了,那条路不通了,“但是还有一个地方叫独龙江,更美,人更少,价格也更便宜点,你们去不?”因为当时完全没做计划,交了6000块钱就去了,还帮他们干了一个月活,就这样认识了。

去独龙江的时候,他们已经在筹备第二年(2003年,水羊年)梅里雪山外转经的拍摄,梅里雪山属羊嘛,藏区的人都很重视,当时就约好了第二年一起去转山。结果转山的时候,我前男友突然拉肚子,就把我托付给他照顾。转了一圈下来,就勾搭到一起了哈。

 

行李:纪录片具体是怎么回事?

陈钢:当时是借着纪录片的由头出来玩,玩到后面,突然发现我们成了国内第一批用影视人类学方法工作的人,那种工作的魅力是进入到田野。我们在杭州是做咨询工作的,做咨询最恶心的一点是,你的身价是以时间来计算的,后来我们算了一下,如果一辈子做咨询,要花多少自由的代价,挣多少钱?最后翻个白眼,一身冷汗,觉得没意思。到西部来,最早是想找到一种和价格无关的生活方式或者说伦理方式,所以我们去泸沽湖、独龙江、怒江、羌塘这一类地区,越原始,跟用价格解释价值的关系可能越不一样。结果一圈下来,发现什么也没找到。

 

行李:那几年主要的记录目标是什么?最后出片子了吗?

三三:当时他拍的那些片子拍完就堆在那里,有一部分给浙江台做了节目。在藏区待了六七年,拍了《茶马古道》、《芨芨草》。花最多心血的是关于梅里雪山的《外转经》,用了将近三年时间,到现在也只是成片,哪里也没有拿出去播放,只是几个朋友自己看看。

 

行李:听说外转经的故事是从青海开始的?

陈钢:2000年,我们给迪庆出一套风光片加画册,因为这个,我们拍了半年的梅里雪山。秋天的时候,忽然来了三辆卡车,一个老头先下车,跑过来问当地藏民,只见他把手伸出去,我们猜那个意思是:“这个是不是卡瓦格博?”藏民都称梅里雪山“卡瓦格博”。当地藏民说“是”,还嘲笑他们:“卡瓦格博你都不知道?”老头一听说是,眼泪马上喷出来了,回头就喊“这就是卡瓦格博!”然后所有的人全部跳下车,像洪水一样,感觉公路都会振动。这时突然看到一个姑娘,长得很高,所有的五官都很大,着盛装。青海藏民的头饰就像蚂蚁一样,有很多触角。她跑到旁边要了一罐可乐,不会打开,就把可乐放到地上,用砖头砸……当地藏民都看傻眼了!

一会儿老头一喊,所有人上卡车,开始往县城开,这时才想起来没有带照相机,也没有拍照。抓起照相机就开始狂奔,追到县城的长途汽车站,看到那个姑娘就冲上去抱着她一顿狂哭,哭完之后就问:你们是哪里的?她说青海玉树的,然后就走了。水羊年的时候就决定去青海找这帮人。

  

行李:后来呢?

陈钢:我们去她们的牧场住了两个月,再和他们一起坐车去梅里雪山。牧场很封闭,他们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要去梅里转山,买卖马的商人就帮不同的牧场传递消息,最后老人小孩儿一起,约了两辆大卡车去转山。

转山的时间一般选在秋天,但是夏天就开始准备了。先要杀羊,牧民们先把一头羊交给屠夫,屠夫在羊的身上开一个口子,手伸进去,徒手掐断所有血管,牧民就在旁边念经。杀了羊,就有罪孽,去找活佛:“我杀了生,怎么办?”活佛说,你要去转经。因为转经,就可以洗掉杀生的罪过,干干净净地了。可是,牧场生活只能依赖牛羊,杀生是不可避免的,于是,生活就这样一圈圈地转着……

藏族人认为人生像爬梯子,这一世积了功德,下一世就比这一世好,再下一世会比下一世好,只要不停地积功德,不停地投身在有佛教信仰的地方,最后就会跳脱轮回。片子拍完,我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我问我的男主角:“你们一直在说来世,那你对这一世有什么看法?”他沉默三分钟后说:“我不知道。”心中的泡泡又没有了。

 

2.

 

行李:你先做咨询,然后跑来做纪录片,现在又做教育,你的知识结构是怎么组成的?

陈钢:我吹牛、耍流氓哈。从成长来讲,一半跟家里有关,一半跟个性有关。我们家自认为三代是读书人,父母生我比较早,为了让他们安心工作,等他们在东北有了我,祖父母就让我回杭州了。因为父母从小不在,所以青春期就相当叛逆。做教育后,知道10岁进入青春期,我正好10岁回到父母身边,非常叛逆,基本上每天会有几个小时的罚站。

 

行李:你会甘心被罚站吗?

陈钢:很舒服。在一个箱子前罚站,那个箱子平时用来放剩下的菜,底下垫了报纸。最后爹妈又把我打一顿,因为他们发现报纸每隔两三天就会换一张或翻个面。我父母是第一代做计算机的,家里有很多关于科学的报纸杂志,里边很多内容,我罚站时就站在那里看。

高中就考到了另外一所学校去,离家越远越好,之后开始独立生活,学画画。那时和一个特神的老师关系很好,1989年,我说想去深圳,他说深圳是好地方,是中国唯一的资本主义窗口。他和我约好,我在深圳,他在绍兴,各自看卢梭的《忏悔录》,看这本书时,想起什么就特别诚实地写下来,几年以后,把两本笔记合在一起出本书。我说行。

 

行李:多前卫啊。

陈钢:他是很前卫。后来我写了几十万字,他写了几十万字,因为写得太真实,就都捂着没给对方看。

 

行李:那些笔记现在还在吗?

陈钢:离开杭州的时候,当时跟前女友分手,打了两个包,一个包带走,一个包留下,结果走的时候拿错包。半年后发现时,一个电话过来,说都被烧掉了。

 

行李:真可惜。你刚才说的一半家传,是指什么?

陈钢:祖父母的批判性思维很强,父母的研究能力很强,这两部分觉着是家传。

 

行李:我听说你们之前是不敢要孩子的,决定做幼儿园以后才敢要。很好奇你们两个个性很突出的人,是怎么互相看顺眼的。

陈钢:我们结婚之前天天打架,结婚的时候,她妈是抖着手给她户口本的,“自己的路自己走。”

三三:领证的时候,我妈才第一次见他,我回去要户口本,她把我叫到房间,问:他结过婚没有?有没有小孩?

 

行李:没有对婚姻感到恐惧吗?

陈钢:当婚姻慢慢逼到眼前,我们就开始天天打架,打了半年多,在整个朋友圈都出名了。打架是帮助自己想清楚,打完之后就知道为什么要结婚:我们不知道什么是永恒,但无法排斥内心寻求永恒的好奇心。如果没有婚姻作为契约,就不会那么勇敢地去尝试。结婚后就再没打过了。

 

3.

 

行李:拍纪录片那几年都待在山里,山里的时光对你们有什么启发?

三三:山里待久了,就会感觉到真的是同人不同命,也会深刻感受到“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有时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是你出生在这个地方,不见得会做得比他们好多少。也觉得后天的教育对人的影响和作用实在是太大了,同时深刻感觉到物质和资源的极度不平衡,西部的所有资源都是为东部发达地区服务的,但他们又没有享受到基本的好处,比如东部需要木头,西部有大量林场,于是砍了很多木头。1998年大洪水后,政府说要退耕还林、退伐还林,这些产业工人就直接下岗了,只补给他们很少的钱。但山里那些农民世世代代就是靠这样的方式开山、种田的,为了保护长江源,田也不能种了,地也不能垦了,只给他们三年补助,之后就让他们自生自灭……所有的代价都是西部在付出,当时就觉得欠他们的,于是有了反哺的概念,才去做了维西县的希望小学花花小学。

 

行李:原来是这样开始教育的,你们是代东部人“还债”。

陈钢:拍纪录片时,我们人五人六的,当时是通过政府部门下去对接,到县里就属于客人了,这样坑蒙拐骗比较方便。那段时间刚和三三认识,我们在人格上互相质疑得非常厉害。但是到村里后,大家见到你就叫“老师”,她非常受不了别人叫我“老师”,因为她知道我是一个“流氓”。

有一次在维西县一个村子拍天主教堂,拍完后发现忘了他们敲钟的镜头,就问管事的能不能补一下。管事的说行,就敲钟,一敲,村里人就从各个地方赶回来了。我从钟楼上拍完下来,她就阴了一张脸,说:“你个王八蛋,就是因为你要这个镜头,所有村民都从地里回来了,还有脸让人叫你‘老师’!”

那天晚上我们讨论蛮多的。我说,第一:你要看他们回来时,脸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第二:他们和我交流完,再回去的时候,脸上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最后认为,他们都很开心。

那天晚上我们聊什么呢?我认为世界是黑色的,她认为世界是彩色的。我认为她这个彩色经不起折腾,但我因为是黑色的,每一点彩色都可以看见。最后聊崩溃了。之后我们对世界观才开始有点认真了。

那年正好碰上康巴艺术节,康巴艺术节在四川甘孜、云南迪庆、青海玉树和西藏昌都四个地方轮流举办,一年一次,到了迪庆州,又在维西、德钦和香格里拉三个县城轮流举办,所以维西县要12年才能轮一次,很重要。县里要求我们去参加大会,会上有从北京和昆明来的各种专家发言,有一个人说:“现在城市里的生活很无聊,要不去卡拉OK,要不吃摇头丸,哪里像这里的人这么幸福,这才是真正的生活。你们没有北上广的条件,就不要想着能够过上北上广的生活,应该扎根在自己的土地里,这里才是你们的生活……”大概意思是这样,我听完很愤怒。

 

行李:为什么愤怒?

陈钢:在这之前,我和我的藏族助手有很多交流。他前段时间成了香格里拉的青年创业典型,之前在藏区,每当要去一个更有历史的地方他就说:“陈哥你知道吗,那才是我们的根。”结果回来的时候就时常矛盾:“为什么我们的人会是这个样子!”香格里拉被他认为是最汉化的藏区,他在里面找不到自己的根,真要去到他认为有根的地方,又不接受那样的一种呈现。

我和他聊天的过程里慢慢地总结出一个观点:“走出大山是他们的事,留在山里也是他们的事,但是他们无从选择是我们共同的事。”那时三三住在维西县一个村子,有一次我们从外面拍完片子回来找她,发现她吃了别人家一头羊,因为知道她第二天要走,一个老爷子硬是杀了一头羊。我们觉得很不好意思,就去看那个老爷子,老爷子家对面是一所学校,我们进去一看,当时就觉得欠他们的。

那个学校有三个年级,老师只有一个兽医兼职,去了两三次都没有看到学校在上课,因为老师有事,学校就只能就放假。那时突然灵机一动,你不是认为世界是彩色的吗?把你丢在这儿试试看怎么样?结果她也同意了。

 

行李:资金从哪儿来呢?

三三:当时杭州的朋友有一个户外俱乐部,每次出去玩都会有一定费用多出来,他们就存在那边做了一个基金,准备做助学。我正好在云南,他们就委托我,在拍纪录片的路上如果发现有特别需要帮助的学校和孩子,就和他们提供信息。

那个村子叫四十垛,当时每个人的年均收入才200多元,朋友们经过讨论,在这边做一个学校,开始只有两万块,建校舍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我们又筹款,到县城上网,在俱乐部的BBS上发了一个帖子,说我们想做这样一件事,后来和朋友们做了一个义卖会,把卖东西的钱凑起来盖这所学校,就是花花小学,最后建校的启动资金是八万,我就变身为包工头。

 

行李:然后你也做了老师?

三三:对,学校盖好后,突然发现没有老师,就开始招志愿者,我自己也变成一个老师,在山上前后待了四年。在山区做乡村教育,其实是很无奈的,比如说家庭观念的差异。我花了四年时间去做家访,家长跟我们关系非常好,但一直到我离开这个学校,我们都没有办法让一些家长给孩子买专门写作业的桌子和一盏台灯。那时深切感受到“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是真理,开始对学前教育感兴趣,因为花花小学的老师是志愿者接力形式,我们的很多教学实践无法实施,便萌发了要做一个人员稳定可以持续实践的幼儿园的想法。


三三和陈钢在迪庆州维西县的“四十朵花花小学”。

 

4.

 

行李:离开维西,回到大理后,马上就开始做幼儿园了吗?

陈钢:回大理待了两年,那是2008、2009年,我们做了家客栈,才发现身边有那么多孩子,算是大理第一波家庭移民潮。这帮城市移民大多不考虑本地已有的教育,就组织了各种家庭联盟,各种教育实验,都很先进,但不落地。

有些人知道我们做过学校,就开始忽悠我们。当时客栈里一半客人都是朋友,都带着孩子。后来带孩子的越来越多,被各种妈妈洗脑,这个教育流派,那个教育流派,听来听去,都是国际上非常好的教育流派,但是跟这片土地不对接,觉得不对,一怒之下就打算自己做幼儿园。理论准备了三年,2011年筹建幼儿园,2012年幼儿园开始招生。

 

行李:怎么开起了客栈?而且还开了好几家。

三三:开了三家。第一家猫猫果儿客栈是为了解决生计。另外两家客栈都不在我们计划内,“外婆家的猫猫果儿”是因为得意的外婆(“得意”是我儿子的名字)想过来,觉得客栈挺好玩的,想开一个看看。“找不到的猫猫果儿”纯粹是因为我们做幼儿园看中了那块地,但是房东不愿意把两个地方分开来租,一定要一起租,房东当时有个招待所,实在是太丑了,我们无法忍受那么丑的招待所是以我们的名义开的,后来就把它改造了。

 

行李:你们的客栈有什么特别处吗?

三三:第一家猫猫果儿在人民路下段,刚开业的时候,人民路这一段还没什么客栈,一开始生意不太好,不过我们自己也住在里面嘛,还是想做一个有逼格的客栈,比如我们规定客栈全年一个价,没有淡旺季之别,我们自己平时出去玩也非常反感淡旺季的价格差。我们相信客人也是物以类聚的,不喜欢的客人就不接,宁肯让房空着,所以第一年我们守店的时候,住进来的客人也变成了很多年的好朋友。

陈钢:做客栈时有两种思路:卖床;卖故事。我们显然倾向第二种。当年我们定了三条规则:不收订金;淡旺季一个价;如果发生争议,客人先走。这样一来,我们构造了一个场景,当客人进来后,要经过三三和店长两人看脸,我们觉得面善,就说有房,面不善,就同时说没房。当经过这样一个识别系统进来的客人,我们就以善对他,他也会拿出友善的一面放在这个场景里,因此,我们看到一种更高级的社会文明,其实是可以随时存在的,关键是你的场景是否匹配。第一年我们丢了二三十把钥匙,被客人不小心带走,但是每一把钥匙最后都通过EMS快递回来了。

 

行李:做学校还是很专业的事,而且多么麻烦,你们两个以前那么贪玩!

陈钢:无知者无畏,加上做事轴。决定做幼儿园的时候,跟各种各样的妈妈打嘴仗,她们说她们的理论,我们说我们的,说完以后做一些小实验,发现我们的还算比较靠谱,信心爆棚。

 

行李:打嘴仗这部分,愿闻其详。

陈钢:在我们之前,大理有各种各样的教育实验,比如大家都知道的华德福,还有那时大家都鄙视的蒙台梭利。华德福看上去足够自然、前卫、文艺,而蒙台梭利其实是幼教史上划时代的重大学术发现,或者叫学术流派。

华德福的课程非常深,但以我们的批判性思维来看,它是另类的体制教育。它对教师的定义是“精神引领者”,但就我拍十年纪录片的经验,没有看到过一个真正的,普遍意义上的精神引领者,所以我有些无法接受。

蒙台梭利观察法是100多年前,一个叫玛利亚·蒙台梭利的意大利医生发现的:人的胚胎原来和玉米的胚胎不一样,因为人是有天然有精神胚胎的。她做了一个统计学意义上的长期调查和研究,发现儿童什么时候对什么东西比较敏感,提出了“敏感期”理论和“吸收性心智”理论,有自己一套独特的观察方式。她提出的理论,加上当时意大利平民家庭的社会现实,发明了一系列教具。于是最早引进后被一帮卖教具的人大力推广,可惜最后就沦为了卖教具的,而教具其实是它最不重要的部分。

 

行李:你很看重蒙台梭利?

陈钢:蒙台梭利解决了观察法:孩子原来是这样的。但是她没有解决一个问题:孩子为什么是这样的?在她之后,出现了一个叫埃里克森的心理学家,提出了“社会发展心理学”,把人的一生分成八个阶段,每个阶段各有相应的使命任务。我非常兴奋,因为他的解释方法或者说语感,和我比较匹配。他用心理学的理论工具,解释了蒙台梭利的统计学现象,这样就全部打通了。

埃里克森的理论和蒙台梭利的观察法,构成了后来猫猫果儿的两大基本方法。我就在客栈和各种妈妈打嘴仗,之后,妈妈们就说,赶紧开学校,我们把孩子送过来。第一年是凑了15个孩子,算是15份承诺,开始了猫猫果儿的幼儿园。


猫猫果儿幼儿园课程之:原始部落。这是在某个学期开学之初,幼儿园的同学们聊起自己的兴趣,而生成的一门课程,并在不断的实践中演变、升级,从最初只是希望扮演仙女、英雄,但最后整个模拟原始部落的生活方式,采集、狩猎、钻木取火、生火做饭……这就是“生成课程”的具体意思,桃子说,这堂课已经持续几个学期了,至今还没有被学生们“淘汰”,还在继续生成中。

 

5.

 

行李:讲讲猫猫果儿的具体情况吧?

三三:猫猫果儿现在分幼儿园和小学两个部分。幼儿园在崇圣寺三塔边上,小学部在大理古城到才村中间的田里。幼儿园60个孩子,混龄不分班,但会分小组,孩子自己选择小组。小学除了已毕业的老六年级是混龄班,其余年级不混龄,每班不到20个学生。

 

行李:学校的选址有什么特别要求?

三三:幼儿园的选址我们还是挺满意的,2.5亩地,在苍山脚下,旁边就是三塔倒影公园,户外空间也很大,幼儿园里就有一条小溪。当时的考虑就是离古城不要太远,现在大概是两公里的距离,每天接送孩子就在十五分钟之内。我们比较提倡幼儿园的自主社交,现在小朋友放学之后是要串门的,大家住得近一些,方便小朋友的课后交往。

小学应该更社区化一些,当时第一批幼儿园的一些家长,因为他们自己的孩子有上小学的迫切需求,所以小学有十几个股东,大多是是幼儿园的家长,也有丁克。大家一起做了这个社区学校。现在小学所在的这个7亩地,也是幼儿园的家长找到的。这里的环境和建筑我们都挺满意。

 

行李:在猫猫果儿读书的孩子,都是来大理旅居的人的孩子,还是也有本地孩子?

三三:目前都是大理旅居的外地人,没有大理本地孩子。小学目前有十多位全职老师,客座老师很难统计人数。幼儿园全职老师也有10多位。

 

行李: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三三:老师都是全国各地来大理的人,待得最久的骨干老师和所有小学的主班老师,都是和我们一起在花花小学支教过,下山后还对教育有兴趣的志愿者,就来大理和我们一起做猫猫果儿了。老师们基本没有教育方面的背景,之前都是学美术、音乐的,还有两个理工男,两个之前在澳洲留学工作的女老师,一个学金融一个学会计。因为我们有观察员制度,所以不断有人会来。

 

行李:老师的流动大吗?对很多人来说,在大理的生活很美,但只是一个阶段的过渡,然后又会回到平常的轨道去。

三三:我们的骨干老师相对来说都是比较稳定的,基本从开学到现在一直都在,中间也不停地有新老师进来,合适的就会留下,不合适的就会离开。

 

行李:在大理做儿童教育,丰美之处就在于,藏龙卧虎,有许多好玩的人,你们有什么好玩的客座老师,上了什么好玩的课程?

三三:之前幼儿园的客座老师杨一,他唱民谣比较久,开始和窦唯一起组了一个“天枰座”乐队,后来就一直躲在家里,因为对传统文化感兴趣,要么给古诗词谱曲,要么自己练毛笔字什么的,现在他在幼儿园带吟诵课,在小学带吟诵课和书法课。小学的客座老师相对比较多一些,有美术老师,还有一直做户外拓展的,每个班每周都有一天户外时间,会有老师设计线路,带他们去户外做课程。

偶尔有一些专业人士碰巧来大理,学校会在他们停留期间做一些课程,比如有国家地震局的朋友来,就约他们来跟小朋友们开一个关于地震的讲座,做关于地震的演习。大理做乐队的人比较多,刚好有一些学生家长也是做乐队的,所以每周会有教打鼓的课程,基本就是打鼓的人自己在那边很high地玩着,有兴趣的小朋友围过去……

 

行李:户外课程呢?感觉你们很多户外的部分。

三三:大理有一个机构叫“宽山·远见”,做自然教育和夏令营好多年了,也是我们的学生家长,他们有几个学期来主持我们的户外课程。主班老师会就及时跟宽山·远见的几个导师沟通,大家一起设计课程,把这段时间的要点或者知识点植入到户外时间里去,做一个系统课程。

 

行李:感觉猫猫果儿不完全是做学校,而是旨在建立父母共同合作育儿的社区,看到猫猫果儿的记录里,很多家长自发做了一些学习小组,比如园艺组、科学和美术组、击剑组等等。

三三:幼儿园的小组活动以家长的活动为主,我们一直提倡:爹妈过舒坦了,孩子自然通畅,亲子关系肯定是流动的。小学的活动跟孩子的交集更多,家长根据自己的特长和爱好开兴趣小组,提前出海报,孩子根据兴趣自由选择。这是个互动的机会,家长也能切身感受到成人权威在兴趣培养上是完全不顶用的。

现在礼拜一到礼拜四,每天下午四点半到五点这个时间,学校已经全部交给家长了,我们是社区学校嘛,学校有个家委会,每年会有一次选举,家委会的家长就会把这些活动落实下来。学校现在除了教学以外的事务,基本上都是由孩子家长组成的家委会负责。

 

行李:做新教育的幼儿园,是一件看上去很美,其实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在“新教育”“爱与自由”的大框架下,具体做起来会碰到很多理念的分歧,教养方法的差异,在猫猫果儿的发展过程中,有这样的冲突吗?

三三:我们一直提倡做一个社区学校,另外也有“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的原因,能够到幼儿园来的家长都有一些共性,就是从校长开始,到老师、家长,基本都很“二”。也会有一个家、校统一的要求,现在就是三大规则,“时间、空间、物权”。你不可能要求所有人在对待同一件事上说出一样的话,有一样的答案,在这个框架内,大家自由发挥。幼儿园现在有社委会,工作效率也比较高,社委会也出台了“易子而教”的规则。

 

行李:“易子而教”是什么意思?

三三:幼儿园的小朋友社交需求比较旺盛,基本上放学后不是邀请小朋友去自己家玩,就是去别的小朋友家玩。于是就出台了一个共同的规则或者建议,就是别的小朋友到自己家该怎么做。

 

行李:幼儿园和小学有类似课程表之类的东西吗?

三三:我们是生成课程,有时间节奏但没有课程表的。

 

行李:生成课程的具体意思是什么?

三三:根据多数孩子的兴趣或话题,生成课程,以兴趣为出发点延展课程。学习小组里会涉及到五大领域的平衡:艺术、语言、科学、社会、健康。

 

行李:真是有意思,说起来简单,执行起来却需要老师和孩子一起创造性的参与。相比常规意义上的幼儿园和小学,猫猫果儿和它们最大的差异是什么?

三三:我们是社区学校,任何教育都不可能孤立存在,家、校、社会是三位一体的,我们希望我们的孩子有感知幸福的能力,现在我们在借鉴PYP的评价系统,里面有10种能力,拥有这10种能力,在哪里都是安乐窝。这10种能力是使自己努力成为:探究者、知识渊博的人、思考者、交流者、有原则的人、胸襟开阔的人、富有同情心的人、敢于冒风险的人、全面发展的人、反思者。

 

行李:这可能是大多数幼儿园和小学教育里都不会重点考虑的内容。现在你还去幼儿园上课吗?

三三:从得意去上幼儿园开始,我就不去幼儿园上课了,因为孩子对妈妈和老师的职责和身份要求是不一样的,我们一直不主张把这两个身份混合在一起。现在我们主要的工作重心就是课程设计和教师团队的培训,日常事务和招生基本是由家长委员会在负责了。

 

行李:果真是家、校共建,幼儿园是怎样收费的?

三三:幼儿园目前是2500/月的费用,包括所有费用,一年收9个月学费。

 

行李:有没有人为了上猫猫果儿跑到大理来生活的?

三三:为了幼儿园到大理来的人比例还是挺高的。不过我们其实不赞成为了孩子举家搬迁的,这得给孩子多大压力呀,搬来大理的人,其实都是因为父母自己喜欢大理。


猫猫果儿小学四年级的课程之:王者荣耀。老师根据这一款绝大多数家长“闻风丧胆”的游戏,设计了一堂还原历史的课程,这组照片只是简单粗暴地介绍这堂课,但大概可以窥见,猫猫果儿是如何设计课程的。

在猫猫果儿,老师会对孩子们的兴趣非常敏感,它们都是很好的课程切入点,可以很好的吸引孩子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孩子们对一个事物感兴趣,一定是对应到他们心智成长的需求。老师的使命,本质上并不是教授知识,而是创造条件和环境,去满足孩子们自己的成长需求。老师是协作者,而非指挥者。

 

6.

 

行李:感觉猫猫果儿有一套自己的语言体系:易子而教、自洽、“时间、空间、物权”,可以讲讲你们在教育上的三观吗?

三三:我们一直说,养育一个孩子是需要一个村庄的,家庭、社会、学校“三位一体”。所谓的“社会”,现在其实是缺失的,但在大理,因为有社区在,还有点像一个村庄,我们说它是一个教育社区。在这个教育社区里,大家有一个大致认同的基本价值观:自由意志、多元共存。

 

行李:这个价值观是怎么来的?

陈钢:的确是有源头的,其实就是我们刚做客栈时,立的那三条规则。做教育的时候,发现焦虑写在每个人脸上,他们知道自己不要什么,但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本质上,测试教育的场景应该是一个社会,但是我们的社会除了焦虑,基本上不提供别的客服。这时你需要非常强大的能量供给,使你能够积极地、正面地面对孩子。家庭的能量靠社会供给,社会供给不了怎么办?所以我们想模拟一个类似于猫猫果儿客栈的场景。让社区比社会略好一点点,好的这一部分就可以供给家庭,家庭的情绪资源再供给孩子。

 

行李:猫猫果儿客栈这一部分能量,又由谁供给它?

陈钢:让渡。在猫猫果儿客栈,我们让渡了很多所谓的商业权力。做学校后,我们对志愿者和老师的培训就两个字:“傻逼”。只有在“傻逼”状态,才能够读到所有东西。如果不是“傻逼”,只有盲目输出:我要给你一个东西。但你是“傻逼”就会想,我为什么要给你东西?我给你的是什么东西?

 

行李:就是三三姐讲的猫猫果儿的共性“二”?

陈钢:“二”是情绪通畅,“傻逼”的状态其实是探究,如果你一切都先有答案,那一定会出错。

刚刚讲到学校选址,其实我们也可以在一栋楼房里养出一群相同的孩子,孩子需要的东西跟大人想象的不太一样,尤其是跟妈妈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孩子对这个世界都是好奇的,室内也好奇,室外也好奇,自然环境下当然对孩子的身体和精神更好,但我们认为自然条件对孩子的重要性,相对而言还是带给妈妈们的意义更多。本质是这样,但这个本质讲出来不好玩。

孩子需要的是定义,我可以定义我的时间、空间、物权,当这三个定义都是通过孩子来定义,并且达成共识的时候,孩子就会认为这块地方是我的,只要是我的就行,无论在什么地方。

 

行李:课程上呢?刚才三三姐讲了一些细节,总体构想是什么?

陈钢:幼儿园阶段是培养孩子的自我认同,即“感知幸福的能力”。到了小学,就变成我和世界的关系,我如何看待这个世界,如何看待未来。未来是不确定的,所有人都是“傻逼”。“傻逼”面对未知的方法,就是不停地探究,在探究的过程中寻找规律、建构规则,所以小学是“探究式课程”,第一步是一个真实的场景;第二步,在这个真实的场景里,通过批判性思维和观察驱动,引出课题。为了实践这个课题,需要有活动。经过活动,每个人有一个完整的试错过程,也会有自己的答案,每个答案都是不同的,你的答案和我的答案进行分享,在学习的路径而不是结果上互相参照。

 

行李:真实的场景具体是什么意思?

三三:比如我们刚才讲的那些课程,并不是刻意去营造,只是大家在身边看到有这么一个事情在,会自然而然做相应的课程。比如最近大理一直在下雨,天气预报说会下一个月,孩子们担心有一天天漏了,就开始制作诺亚方舟。每个小朋友化身为一种生物,开始讨论哪种生物可以上船,上船以后又如何分配空间,就会有冲突,你怎么去处理物种间的关系?比如上个学期,因为有我们的家长在大理做国际越野赛的赛事,四年级的老师觉得孩子的能力也够,就请主办赛事的两个家长到教室里来招募志愿者,孩子自己去应聘。

 

行李:家长也很重要,感觉大理的家长,生活都很丰富,这对社区学校来说很重要。

陈钢:基于教育的社区成长,其实就是老师和学生之间、老师和家长之间、学生和家长之间、学生和老师之间教学相长的过程。

 

行李:不过对都市上班族来说,会有另一种忐忑,因为平均而言,不太能像大理的家长这样,腾出太多时间来参与孩子的学习。

陈钢:每个人都有这样一个场,在这个场里,你会编排自己做事的优先级,你的优先级是工作还是妈妈?在猫猫果儿,因为我们专注于“反馈孩子的反馈”,就很有可能在某一个时间段里把工作优先级调低,妈妈的优先级调高,它最终服务于你的自我认同,你觉得开心就可以。这段时间的付出对父母一生的自由来说其实是很划算的。

三三:猫猫果儿有一句话,“基于真相的诚实”,你有你的需求,孩子有孩子的需求,都很重要。如何表达你的需求,同时看到孩子的需求,有时候是有冲突的,那就找到一种方法,满足双方的需求。

 

行李:会接着做初高中吗?

陈钢:高中没想,但初中是需要的。小学和初中在教育上是一个版块,要到初中之后,孩子才发展成为一个基本完善的系统。到了高中时的青春期,他已经把自己交给社会了,但在青春期之前,他还需要老师和家长的陪伴,所以既然做了小学就必须要做初中,虽然小学我是真不愿意做,不开心,把你推到一线去拼刺刀,跟整个社会所有负面的,焦虑的东西短兵相接,非常惨,非常残酷。

 

行李:有这么严重?

三三:做幼儿园,只要开心就好,幼儿园之后,你也有很多选择。然而当你选择了小学,几年以后再发现不合适这种教育,这时候再让孩子进入体制内,会承担很多无谓的成本。每次一年级的家长在孩子刚入学时都很开心,很激动,一两个月后,就各种焦虑,为什么他的识字量还是那么低?学个字就这么难吗?老娘当年如何如何……

陈钢:做到小学的时候,明显感觉是在跟不同父母的过去抗争,比如他们会觉得孩子的识字量不够,速度也慢,完全不能理解。但字是从生活中提取出来的,这是未来的一种学习方式。生活中需要的东西,他就去学。这样的学习过程,是被一个个现实顶出来的。

三三:比如今年秋假要带五年级的学生去巴厘岛,前面一个学期的课程,都是为了这次旅行做准备,要学会各种技能,最后到巴厘岛算是一个结果。我们都是学以致用,孩子有这个需求,他才愿意去学,要不然就变成老师要他学。

陈钢:从教育的专业角度,你能看见人的真相,也需要预测人的未来。但从家长本能的角度是用过去的经验来判断现在,未来的迭代速度太快,过去的经验不足以判断未来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有“傻逼”才能判断,因为“傻逼”和时代同行,他不受过去牵制,也不需要用过去来给现在供给安全感。

 

行李:“傻逼”可以理解成“无知者无畏”吗?

陈钢:敏感的无知者,而且是理性的无知者。

 

行李:今天重新定义“傻逼”。你掌管着这么多文艺青年,但你一点不文艺,也不迷恋过去。

陈钢:没有掌管,也没有文艺啦。我迷恋过去的,也喜欢田园牧歌,但我的工作跟未来相关,所以变得更有趣,也更难。我们的家长之间、家长和老师之间,会发生各种激烈的矛盾,这些矛盾几乎都无法自洽,那我们就来解剖,把自己解剖成过去、现在和未来,然后来匹配。我们的二年级有一个课程,叫梯形图:上面是一件事,左边是事实,右边是观点。面对一个课题的时候,我找我的事实是什么,你找你的事实是什么,在两边事实的共识部分,确认它,然后来表达观点。

“是非对错”在三年级之前是没有的,就和佛教一样,在表达某件事情时,他们只能在前面加上:“我觉得”“我听说” ……

 

行李:如是我闻……你会有那种中心压力感吗?很多人会把你视为中心。

陈钢:会有,所以一直在做“去中心化”,小学没有校长,是几个班主任轮值。现在我们是四个年级,四个班主任,一年刚好四个学期,由四个班主任轮流当值校长。他们自己能处理的就处理掉,内部达不成共识再来找我。我相对年龄比较大,所以有些预判,会反馈给他们,但是不干涉,等到错误发生,“完整试错”,只有完整试错,人才会获得完整经验。“去中心化”的本质是让每个人都具有独立性,而“中心化”的特点是杀了人的独立性,这是一个哲学上的冲突,所以肯定是要“去中心化”,未来是每个人构成一个中心,但这个自我中心基于多元协同。

 

行李:猫猫果儿到现在也有六七年了,你自己有什么收获吗?

陈钢:胸围变大了,哈哈,有容奶大。你在尝试跟各种各样的时代,各种性格的人,各种故事去和解。猫猫果儿是社区教育,而我天然是“社区垃圾桶”,每天涌到我这儿来的能量,负的多正的少,有垃圾大多往我这儿倒,我必须要从垃圾里找到意义,找到黄金。

 

行李:你的自我更新就靠从垃圾里找意义吗?

陈钢:对。但是我们会看到小孩在成长,这个力量是非常强大的。教育本质上是一场战争,过去、现在和未来三个时代的战争,在每个独立的人身上,都有三个时代战争的痕迹,一些家长归于过去时代,一些家长归于未来时代。大多家长是要看现实,他不停地要确认现在,他确认现在最主要的经验是来自过去,而我们判断现在的重要导向是未来,我们也尝试预判孩子的未来。

每年幼儿园毕业典礼的时候,我会躲在一个角落,看着一个个小孩上台去领毕业证,我就会脑补:他会跟谁结婚?他的家庭状态是什么样子的?真正能够评价幼儿园好坏的,是他的婚姻状态。幼教是一个特别阴谋论的事情,你真正的干预和介入一个生命,而这个生命浑然不觉。


猫猫果儿小学的假期作业。这样的作业,孩子们应该都很开心去做,而家长们,也许会很忐忑是否能够完成吧?

 

7.

 

行李:你们和大理的缘分,就是因为在山里拍纪录片总在这里“度假”吗?

三三:我们去大理比较早,那时候的大理简直就是天堂,因为气候那么好,生活成本却非常低,也没有现在那么多外来资本注入,当地人的心态还非常平和。那时没人想到大理来发财,基本就是开个小店,自给自足,你到我家来消费,我到你家来消费。当时人民路上小店的租金可能只要几百块钱一个月,所以大家即使开店也非常闲散,不会太考虑成本和盈利的问题。

陈钢:我们刚来时只有一家四季国际青年旅舍,外地人以嬉皮为主,本地人很开放很包容,也玩得很疯。我是一个烟鬼,掏出一包烟,12块钱一包那种,没人理我,全冲我翻白眼,走掉了。怎么回事?怎么交不到朋友?一看,他们掏出来的都是4块钱一盒的小红河,小红河我抽不惯,就拿5块钱一盒的大红河,慢慢开始交朋友。

这个地方不需要有那么大的责任感、使命感、价值观,它是一个非常喜庆地生活的地方,一个纯生活的地方,可以把所有的身份都扔掉,只是生活在这里。我们有两年时间什么事都不做,就是两个人背着包去菜市场买菜。之前我们都不做饭,来大理后开始学做菜,每天在院子里做饭。周围的朋友都知道,只要到我们这儿来,随时有东西吃。我们当时生了两个煤饼炉子,为了让炉子不灭,永远有汤煲在上面。那时候(音乐人)欢庆刚好住在我们旁边,他们来之前会问人多不多,人不多就直接来,人多就自带碗筷。那两年还是挺好玩的。

 

行李:现在的大理逐渐成为资本的聚集地,不像以前,大家纯粹是玩。

三三:我们刚来时,人民路上还没什么人,洋人街上也全都是熟人开的店,晚上十点十一点,大家做完生意了,洋人街上那些酒店餐厅的老板全都把自家的桌子搬到街上连成一大条,每家都会出酒、出食物,然后狂欢就开始了。那时候好玩的人也多,印象当中有两个瑜伽教练,是英国人,他们一路玩到大理,也给大家上瑜伽课,但他们是以物易物,不收钱,比如我上了一段时间瑜伽课,就请她吃饭或者送她一条裙子。那时在大理过年,大家都会说:“走,我们去二手市场买件新衣服穿。”当时我们经常不在大理,怕忘带钥匙,配了六把,散落在各个朋友那里。朋友们知道我们平时不在,空着也是空着,经常住在里面。

 

行李:猫猫果儿如果对大理有影响,是什么?

陈钢:大理最早是嬉皮时代,嬉皮和本地白族人互相影响,嬉皮文化也影响到了大理文化。之后构成了熟人社会,最早滇西北一带的新移民都是玩户外的、文艺的或者嬉皮的,都是个人和个人的关系,没有构成圈子,所以叫熟人社会。有猫猫果儿以后,我自己觉得才开始有了社区。我们有一个对未来的基本判断,这种判断构成了一种基本共识,所以这个社区有一个共同价值观而人又是多元的。再之后,大量新移民过来,有了很多圈子,其实一定程度上复制了北上广的模式,但是社区文化依然存在。

 

行李:“社区”和“圈子”是两个概念吗?

陈钢:当然。“圈子”是身份认同,而社区门槛是生活认同。圈子文化本质上是小孩文化,人没有长大才需要圈子。这是典型的初中生特点,从圈子中寻找到不同的亲密关系,通过这种关系不停地修正自己,不停地自我确认。

猫猫果儿一个非常重要的判断标准是内心决定和驱动力决定,你目前过的生活,是否是你自己满意的方式?你的反馈系统是由内往外的“我就这样”“这就是我”,还是“我要这样”“我需要这样”?是外部决定还是内部决定?如果是外部决定的,外部是多变的,所以这样一个人的自由度是很低的。如果是内心决定,它和外部关系不是那么紧,他的自由度是高的。所以猫猫果儿有两条标准,第一条是幸福,第二条是自由。而对自由的评价,是“我”决定“我”。

 

行李:就是不二法门,外部是那个“二”。

陈钢:对,绝对来说,有内外就有二。

 

行李:如果你们没来云南,在杭州的生活状态会是怎样的?

陈钢:不可能,杭州太单调无趣。

 

行李:这种无趣可能不是杭州,而是整个都市生活都有的无趣。

陈钢:我感觉不是都市生活,是一个时代的无趣,什么都把价值算成价格。

 

行李:大理在接近这种无趣吗?

陈钢:会,前几年在大理是听不到房价这种事,现在时不时就听到。

 

行李:你们算不算这其中的始作俑者,因为你们的到来使它有趣、增值,然后人们尾随而来。

陈钢:会。我跟许崧刚见面的时候聊过,我觉得需要低调,他觉得可以高调,因为他认为不该来的永远不会来,我觉得只要你忽悠了,就会有人来。

 

行李:很多人会对这个时代失望,同时恐惧,被资本和大数据裹胁,大理也受到波及。你做教育,是怎么看这个时代的?

陈钢:1998年,我和一帮人做了一个从经济学到社会学的推测,我们推测2028-2035年,中国的社会平衡会崩溃。本来它是可以迭代的,但各种原因,内部的迭代变得不可能,而目前所有的产业都依托人口红利,但人口红利会在2025年开始下降。没有人口红利的支撑,没有任何一个行业离开特权后,能够有信心地说:我可以持续向好。

那有可能把中国的人口红利变成世界的人口红利吗?我们没找到。这样的话,社会会失衡,崩溃是很可怕的,因为你不知道它从哪一点,以什么样的形式开始,几乎是宿命的。

我们做幼儿园就是玩,玩什么?玩一种可以进化的东西,“自由人自由联合”,这帮有自由能力的人来到大理,他们自由联合,特别像“五月花”,但五月花是被迫的,这帮人实际上也是被迫的,说我们凑在一起,孵化出一种能力,这种能力在整个社会可能的崩溃后,还有被参照的价值。

  

行李:岂不是有很大的野心。

陈钢:玩啊,放在一个小实验室里可以玩,谈不上野心。

 

行李:你觉得大理在这个时代有它的特殊意义吗?

陈钢:没有上帝的诺亚方舟,猫猫果儿目前还在追求“五月花”的味道。

 

行李:如果有一天猫猫果儿因为某种原因办不下去了,你会痛心疾首吗?

陈钢:不会。我们两个认为猫猫果儿是花花小学的2.0版本,它解决了,或者说在尝试解决花花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那个学校最后因为一些我们不认同的现象,得不到刹车,我们俩就退出了。猫猫果迟早也会有这一天。



猫猫果儿小学游戏之:拆一辆汽车。去年冬天,应“昆明模仿生活”的邀请,猫猫果儿的孩子们在昆明讲武堂开始了一个“汽车破坏王”的游戏,由17个10岁以上的孩子,拆卸一辆报废的三菱帕杰罗吉普车,除了有危险性的轮胎外,完整拆解了这辆汽车的所有零件,然后以艺术化的思维方式,重新排列组合所有零件,最终以蓝晒为载体,沉淀这次艺术创意活动,并尝试打破世界最大蓝嗮图的吉尼斯世界纪录。这只是猫猫果儿四年级的课程主题——艺术和表达——的一部分。

 

8.

 

行李:你自己同时做教育也做家长,有被孩子打懵了的时候吗?还是都能够游刃有余?

陈钢:游刃有余谈不上,但是被打懵了还没有。我的行为孩子可以理解,孩子的行为我也可以理解。

 

行李:得意现在多大了?他是跟着猫猫果儿社区成长的吧?

三三:得意现在7岁,猫猫果儿刚开学时,得意一岁半,所以算是完整的跟着猫猫果儿长起来的。

 

行李:有孩子后,你们的旅行有什么变化吗?

三三:没有孩子的时候基本上是说走就走,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我们那个时候可以连着在山里待10个月。有了孩子,旅行会更考虑孩子多一些。有孩子前,我们策划过一次沿茶马古道骑马去西藏的旅行,买了4匹马,养在甘肃的山丹军马场,本来是准备等我花花小学支教结束后一起去,两匹马我们骑,两匹马驮东西。结果花花小学结束后,我们又有了做幼儿园的打算,因为做幼儿园,也敢要小孩了,要孩子的机会又提上议程,这次旅行就一直没有成行,这4匹马也快老死在军马场了。

 

行李:带小朋友一般玩多久,会去什么样的地方?

三三:一般三周到一个月左右,会带他去玩他想玩的东西,不过他挺喜欢户外运动的,滑雪啊,潜水啊,都喜欢,我们自己也很欢,所以每年会带他潜水一次,滑雪一次。

 

行李:其他旅行呢?

三三:猫猫果儿有春夏秋冬四个假期,累计三个月。这三个月我们都会出去旅行,猫猫果儿的孩子比较接受规则,出发前会和孩子一起商定旅途规则,比如赶飞机的时候,时间安排听大人的,飞机上起飞半小时可以看动画片,但看一集要休息一集的时间。出去的行程安排,基本是我们陪娃三天,娃陪我们一天,这也是出门前约定好的,哪怕他不喜欢,也要去我们想去的博物馆之类,而且要遵守里面的规则,我们也会给他准备玩具绘本,实在无聊时他可以自己玩。一般我们的行程很松散,一天只去一个地方,不过现在他已经很能接受高质量的博物馆了,像墨尔本博物馆,我们第一天去后,第二天他自己要求还要去。西班牙高迪的圣家堂,他跟我们在里面待一天也完全无压力。

 

行李:你们这么玩,家里有意见过吗?

三三:我们开始在云南长待,家里人当然不太理解,后来他们自己也过来以后,发现这里确实挺舒服的,而且这里其实要比城里视野更开阔。我觉得他们在大理的生活质量比在杭州高多了,没事去客栈坐坐,每个礼拜也会去奥体游泳、打乒乓球。外婆现在又爱上了烘焙,不停做各种各样的蛋糕和西点,到处送人。他们自己也挺爱玩的,我们不是春夏秋冬有四个假期嘛,我们会单独出去玩三个假期,一个假期是带上我爸妈出去玩。

 

行李:挺好的。为什么叫“猫猫果儿”?

三三:杭州话里,“猫猫果儿”是躲起来的意思,我们从来没有主动做过宣传,就安安静静躲在那里,把自己能做好的做好,呈现给你,然后你自己决定,也是有点闷骚吧。

 

行李:去年来正好碰到张杨在拍猫猫果儿考试的电影。

陈钢:他是先看了我们的考试,然后根据考试逻辑尽量真实地去拍。他拍的那个孩子看起来比较出戏,从教育上来讲,也是比较有趣的一个课题。如果你把这个电影看成是猫猫果的广告片,那就死定了。他是一个个性的点,猫猫果儿的每个孩子都是不同的个性的点。当时拍完以后他还问我,别人看了这个片子,会不会觉得我们的娃娃都很特别?

 

行李:可它势必会成为猫猫果的广告啊。

陈钢:所以这是很大一个矛盾,后来想清楚了,随便,反正猫猫果的江湖恶传也很多。


猫猫果儿夏令营活动之“‘平行世界’守护者联盟”,最后一张图里,是“平行世界”涉及到的不同能力素养的比重。

什么是平行世界呢?陈钢说:“过去为去,未来已来。这个时代是平行世界。我们这些人站在过去的土里,吹牛逼要养育出未来的主人翁,是为平行世界。”



采访:April   Daisy

照片提供:猫猫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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