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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一部电影骂审查,他为什么敢?

Argoon 虹膜 2024-04-01


Argoon


对韩国导演金知云的期待,有些时候落点并不在高口碑或高票房,反而在于诸如怪奇、癫狂、冷冽、感怀等个人特色,以及他这一次,能不能又在常规框架里,埋下一点什么新东西。

简而言之,就是期待他的「敢」。
当然,这么讲,也可以说有点挽尊的世俗意思。他的新作《蜘蛛网》半年前在戛纳电影节非竞赛单元亮相后,亚洲的电影节巡了几回,九月底在韩国上映,挑了六天假期的中秋档,没想到观影人次才区区26万,距离扭转亏损的200万还差很多,下映又迫在眉睫。

《蜘蛛网

要知道,《想见你》今年在韩国上映,也有36万。
虽然同期河正宇领衔的《1947波士顿》同样没过损益两平点,但是《蜘蛛网》男主宋康昊顺着韩在林的《非常宣言》、是枝裕和的《掮客》一路扑到现在,难免更有非议。
同档期最低口碑的《千博士驱魔研究所》票房成绩反而相对漂亮,尽管止损也难,指向的问题却是被那三年拖垮之后,韩国演员的号召力同样急速下滑,照理说身在一线的宋康昊,500万不在话下,但很多同档演员想把观影人数扯上七位数,都很吃力。

《千博士驱魔研究所

观众回到了更加挑剔的位置,资方也回到了更加审慎控制片酬、节省制作费的低点,对已经可以自由发挥的韩国影业而言,无疑市场比政策更现实地发出低迷警告。
巧的是,《蜘蛛网》回顾的恰恰是政策管控较为严苛的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想拍电影必须要通过极其严格的剧本审查,于是很形象地,「纵火」一词被用来形容韩国电影。
宋康昊在片中扮演金导演,同名长片刚杀青,就想抛开彼时烂俗偷情戏的商业法则,更改结局,炮制影史杰作。但很显然,他不仅要面对资金投入、演员协调等问题,而且监制白会长反对,审查当局都会是完全不可控的阻碍。故事就随着旁逸斜出的困难发散、聚拢以及爆破。

《蜘蛛网

这部作品所密集讽刺的韩国电影审查,这里可以稍微多说几句。
韩国的第一部电影在1897年上映,审查迅速跟上。在日治时期,1907年的《安全法》颁布后,审查愈发严厉。1960年「四·一九运动」之后,第一个审查电影的民间组织「国家电影伦理委员会」成立。过不多久,电影被勒令在拍摄完毕后就要开展不限于情景的审查,更有甚者,开拍前删掉了80%的剧本内容。
1988年冬奥会之后,韩国放弃对政治倾向与色情表现的严控,但整体依然不够乐观。八年后,大卫·柯南伯格《欲望号快车》删减十分钟造成的国际电影节笑柄,促动韩国修改法律,但还是增加了限制超过R级标准电影的等级,1966年成立并在1999年改名的「映像物等级委员会」,闹过不少牵涉法律、经济的纠纷。

《欲望号快车

金知云2010年的《看见恶魔》,就因为所谓「过量的极端血腥场面」,成了第一部被列为19禁及限制上映级的韩国商业惊悚片,最终需要删减一分半钟内容,才能公映。
跟他合作次数最多的主演宋康昊,和《寄生虫》导演奉俊昊在2020年奥斯卡登顶后,韩国总统文在寅表示,「《寄生虫》的奥斯卡四冠王是过去一百年里所有韩国电影人不断努力的结果,今后政府将进一步为广大电影人提供能够尽情发挥想象力并放心大胆制作电影的环境」,意味着审查的作古。

《寄生虫

到了这样的关口,百无禁忌的韩国电影人选择在光影里回到那个封闭的年代,有很大的私人感情在。
所以看《蜘蛛网》,我们完全可以期待金知云对审查尽己所能的针砭。单看故事,审查相关方就是「反派」,他们跟商业考量过多的监制,跟不理解电影、没有艺术追求的演员等等,明明白白地成了片子里的一丘之貉,也成了韩国电影发展的障碍。

《蜘蛛网

从最浅显的角度来看,这是对过往萧条时期带有经验性、创伤性的回击。他首先要与各种陈腐内容做方方面面的斗争。
旧时代的荒谬,不只是对电影趋于疯狂的操控。这样的控制欲,也被他在电影议题里扩充、放大。譬如金导演当初接二连三拍摄的,是出轨、情杀的题材,不管是迎合审查需求,还是满足大众审美。
他在商业抉择上的萎靡,既应和了当年电影行业的一蹶不振,也反思了当下电影哪怕是在没有审查的环境下,同样会在过分求稳的前提下变得寡淡。金导演试图至少从自身开始,终结这样一个众所周知的便利成功,人物有了大于时代的光环,就差唯结果论的结果。

《蜘蛛网

金知云设置的结果,是让这位金导演能在电影放映后感受到现场的热情。对比刚才所说的现实院线遇冷,大钟奖、青龙奖对于配角、美术的肯定,也很难完全拉高电影的成就感。
特别是,金知云与金导演存在太多自我投射、交替比对的空间。
戏中戏的拍摄对金导演来说,固然遍布难关,《蜘蛛网》对金知云而言,同样挑战与风波不断。原本项目找的是《女人,男人》《东柱》《仙后座》的申渊植,不过因为剧本沉重深奥,又需要大规模室内布景,投资、发行方中断了制作,到后来才被金知云接手,并进行剧本改编。

《东柱

上映之前,已故导演金绮泳的家人指控《蜘蛛网》侵犯人格权和肖像权,认为造型相似的金导演是对金绮泳的负面呈现。片方咬定主角是各种创作者集体投射的虚构人物,达成庭上和解,才有电影的如期公映。
风波之于电影,从戏里到戏外构成了双向补充。但更大的比对是,在电影里被认定为杰作的戏中戏,确实充满至少超越七十年代的特质,不想《蜘蛛网》在现下的位置。
彼时韩国能够拍摄的题材有限,金导演首先是从固有的偷情捉奸题材里有所扭转,要给观众看到新的东西,要打破女性作为男性的长期附庸,要在极力隐藏自身罪恶、荒唐的全员里头,通过「愤怒是未能成为耶稣之人对耶稣的复仇」,挖掘人类本质,展现人性荒谬。

《蜘蛛网

他也确实在戏中戏里表达出所有人物的疯癫,狗血里头全是带有背反属性的挑衅,以力打力地构建出跳脱的精神世界,最后死去的人被蛛网一并吊挂在天花板上,恐怖得来,又充满不只是作茧自缚、天道轮回的隐喻。单从结构、走向、符号上,其实很有所谓杰作的潜质。
但要是再多套一环,让《蜘蛛网》去表现文本里的决绝,很容易因为当下的相对容易、轻简,失去一些现实指涉,而更多落在带有伤痕烙印的揶揄,最多是对影人、女性集体伤痛的揭示。

《蜘蛛网

更重要的是,当观众理解金导演对成为名导的追求,也很容易带动对金知云创作上某种穷途末路处境的联想。

其一是当韩国束缚松解,左右是否杰出的判断,就需要有更加实在的观感,比如电影整体上的气派,局部上的巧思,能够在现行文本里构成更新鲜的呈递、更浑然的冲击。
其二是这部电影喧闹、扰攘的黑色喜剧特色,完全可以让人梦回他导演职业生涯的起点,即1998年的《死不张扬离奇失魂事件》。

《死不张扬离奇失魂事件

上世纪末的那部作品同样是在一个半开放的空间里,聚焦不同阵营人物的相互纠缠、碰撞,然后产生荒唐的喜剧效果。小酒店也好,摄影棚也好,我们能够看到金知云对于群戏的超强把控,如同《蜘蛛网》那个一镜到底的场面,人与事都在精密编排下卡点走位。
这样的故事越杂乱,越扰攘,其实越有搞笑风味,也会因此越有黑色气质,前作牵涉杀人、埋尸的重复,新作关乎吵架、打架的连环,人物关系的盘根交错,赋予不同利益集团足够多变的动机和更难预测的走向。
结果新作并没有因为加插了更丰富的细节,更震撼的元素,而变得更加锐利、有趣,颇为可惜。相对而言的聒噪、冗余,在当下的观影气氛里被更迅速地埋汰,也是不难预料的事情。这时候自嘲要想转化出更多积极效果,单凭这部作品难以迅速实现。

《蜘蛛网

只能说一如既往的可贵在于金知云依然热血的翻新。他拍电影,没有那么就事论事,所以喜欢类型、风格的杂糅,喜欢「折磨」自己。
这部作品原先被预判为「破坏形式和体裁的商业电影」,或许可以想象,当常与循规蹈矩开战的金知云可以让角色跟着镜头不断刺破限制,本身也是自得其乐的事情。
而我们哪怕无从苛求《蜘蛛网》超越《摄影机不要停!》,成为近年关于拍摄电影的电影之最,也不妨碍寄望金知云起码在下一次,还能带来更多关于拍摄电影的新启发。

《摄影机不要停!

反正韩国电影人已经是亚洲的一把重要标杆,尤其是在黑色系里,那再期待他们,期待「鬼才」金知云提前迈出一步,不是太过分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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