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会民主党人踌躇多时，终于在本周以众院议长佩洛西“我们别无选择”的高调宣称，启动了针对川普总统的弹劾调查。在距离2020年总统大选不到13个月的时间点，民主党人赌上政治声誉与前途的一举，换来的会是保送川普连任，还是成功从这位非典型总统手中夺权？
酷爱“推特治国”的川普上任至今，美国就从没缺过新闻，从美墨边境筑墙引发的一系列风波，到几乎充斥其第一任期的“通俄门”调查，媒体记者们一边忙着报道川普制造的“麻烦”新闻，一边对抗着川普给他们颁发的假新闻“高帽”。
但往昔的这一切，或许都比不上本周的大事记——“乌克兰电话门”和“国会启动弹劾调查”这俩，让川普头大。
乌克兰电话门，简言之，就是川普遭检举人投诉，说他在今年7月与乌克兰总统泽伦斯基(Volodymyr Zelensky)的通话中滥用职权，施压对方调查自己的政敌，也就是正竞选2020总统的民主党大热门、前副总统拜登(Joe Biden)，并扣押美国给乌克兰的近4亿美元军事援助作为谈判筹码，以实现自己的政治目的。
这番疑似明目张胆鼓励外国政府干预美国大选，服务自身政治目的的操作，成了民主党与“行为不当”的川普多次交手失败后的“救命稻草”，就连一直反对弹劾的国会众院议长佩洛西(Nancy Pelosi)，这次也松口。
此前她担心民主党因弹劾不当而断送2020的大选前途，而今却高举“无人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大旗，以川普“破坏国家安全并违反美国宪法”为由，宣布对他启动弹劾调查并追责。
佩洛西宣布启动弹劾调查，指川普的做法让他们别无选择。/Getty Images
早先一直呼吁克制的佩洛西，突然做此转变无论在党内党外，都是惊人的。因为这一决定，带来的可能不仅是一个只拥护各自党派与阵营的两极分化国家，也可能是众院民主党多数席的失守，甚至是间接送川普登上连任宝座。
而对于川普，启动弹劾调查可能让他成为美国历史上第四位面临弹劾的总统，前有在参院以一票之差幸免的前总统约翰逊(Andrew Johnson)，后有因“水门事件”被弹劾的前总统尼克松(Richard Nixon)，但他在众院举行弹劾表决前就主动辞职；最近一次是前总统克林顿(Bill Clinton)，因婚外情一事作伪证、妨碍司法公正，被共和党发起弹劾，但也因参院未达到票数幸免。
综上不难看出，美国虽有弹劾总统的先例，但无一人是真正因此程序被罢免。
本宝宝太难了。/纽约时报
首先得明确一个概念，启动弹劾调查只是通往弹劾的第一步，但并不直接导致弹劾的发生。
美国宪法允许弹劾或罢免触犯“叛国”、“贿赂”，或其他“严重罪行(high crimes)及行为不检(misdemeanors)”的总统，这些均是构成弹劾的正当理由，但“严重罪行及行为不检”的定义比较模糊，本质上虽可理解为高位官员滥用职权，但遇到具体罪责的归类，也仍易引起问题。
任何国会众议员都可提出弹劾建议，但弹劾与否，由众院议长决定；而在众院就弹劾举行表决之前，需要先启动弹劾调查，通常由众院下属的司法委员会负责，他们完成调查后，再拟出一项或多项弹劾条款(articles of impeachment)拿到众院表决，票数过半，众院即弹劾总统。
川普这次稍有不同，目前众院下属的六个委员会都在调查其政治渎职行为，最后汇总结论到众院司法委员会，再拟出弹劾条款。
但光是众院表决弹劾还不够，在众院“过关”的弹劾条款还要送到参院，并在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的督导下审讯；参院此时的角色就像是陪审团，众院则是提出指控的检察官，期间总统也有辩护律师为其罪名辩护，最后若参院超过2/3的票数认为总统有罪，即成功罢免，并由副总统接替职务。
弹劾流程图。/纽约时报
来看看参众两院的党派情况，435席的众院共和党198人、民主党235人，其中民主党已有223人公开表态支持弹劾调查，因此如果调查顺利，由民主党控制的众院很可能表决弹劾川普。
但在总数100席的参院，共和党53人、民主党45人(另有俩独立党派，但基本与民主党党团活动)，凑齐绝对多数(超过2/3)的60票，还是相当有难度的，尤其就目前的风向，共和党一个个要把自己的政治前途与川普绑定、统一口径为他护航的架势，弹劾很可能就止步于参院了。
既然如此，民主党这次是在飞蛾扑火？也不能就这样定论。
首先，常年“失言”但又屡次脱身的川普，这次可能真的要为自己的“口无遮拦”交点智商税了。
在与乌克兰总统的通话中，他似乎模糊了国家利益与个人政治利益的边界。
根据白宫公布的通话记录，川普在7月25日与乌克兰新当选的总统泽伦斯基通电话，期间多次要求乌克兰调查政敌拜登，及其儿子亨特·拜登(Hunter Biden，在乌克兰一家公司任董事)，疯狂明示泽伦斯基就此向美国司法部长巴尔(William P. Barr)以及他的私人律师朱利安尼(Rudy Giuliani)寻求帮助。
在通话的前几天，川普还命手下“暂扣”国会批给乌克兰的近4亿美元军事援助；根据检举人的报告，川普也利用泽伦斯基很希望举行美乌高峰会议这点，在电话中故意拿高峰会利诱泽伦斯基，作为乌克兰配合其调查的奖励。
川普对泽伦斯基说：“无论你和司法部长联手干些什么都很棒！”/白宫
此外，白宫公布的通话记录并非川普之前承诺的“完整、完全解密且未经编辑”的逐字稿，而是与会官员整理的谈话记录；上面还注明：“本内容来自旁听官员的笔记与回忆，其准确性可能受到多种因素影响”，意味着实际通话过程可能还有其他“不合规”，这也是为何国会民主党已向白宫要求提交逐字稿。
检举人还提到，白宫不顾正常处理程序，想方设法不让其他官员看到川普与泽伦斯基通话的逐字纪录，他们没把这通电话的记录存到白宫国安会主要的电脑系统，而是存到由白宫情报官员主管的更机密、限制更严的系统。
以往这一更严系统主要用来保存像刺杀前“基地”组织首领本拉登的秘密行动这类敏感资料，极少会把总统和外国领袖的交谈纪录存到这里；而且通话记录没有国安会人员登记存盘时给的“包裹”编号，显示白宫对该文件处理方式的反常，以及有意防止这份资料外泄。
“电话门”时间线大事记。/白
因此对民主党而言，启动弹劾调查是捍卫国家安全、美国宪法及公众利益的正确之举。尤其在“乌克兰电话门”曝光后，民主党内支持弹劾调查的呼声大涨，其中还有很多是温和派民主党，不是那种一辈子搞竞选的职业政客，而是从军事与情报社区走出来的，所在选区往往川普还比较受欢迎。
“即便我们输了，如果会输的话，历史也会朝着为宪法挺身而出的我们微笑。”众院监督委员会主席库明斯(Elijah Cummings)的这番话，或许解释了佩洛西和众多民主党转向支持弹劾调查的原因之一。还有被检举人直接点名的司法部长巴尔，若让他继续掌管电话门的调查，能否秉公办理也将受外界质疑；更有超过300名来自国安、外交部门的前任政府官员联名致信，支持对川普展开弹劾程序。
在民主党人眼中，“乌克兰电话门”与之前特别检察官穆勒(Robert S. Mueller)调查俄罗斯干预2016年大选以及川普可能妨碍司法公正的“晦涩难懂”不同，穆勒的调查结论含糊其辞，他公布的400多页调查报告，估计也没几个老百姓会去研读。
而这次检举人的投诉报告不超过10页，涉及的争议简单粗暴，一句话就能给老百姓讲明白：“美国总统可能利用职权施压外国领导人，要求调查自己的政治对手，同时还用美国纳税人的钱来当谈判筹码。”
若能成功，川普过往面临的种种指控也会变得可信，而民主党目前没有一个参选大热门能“吊打”川普的窘境，或许也因此有了新的出路。
同时，启动弹劾调查也有其政治必要性。就算最终没能罢免川普，调查出的“黑料”也将伴随川普的剩余任期，乃至2020总统大选。虽然川普也可以继续把民主党对他持续不断的调查归为“政治迫害”，四处营销卖惨，但民主党也可大肆渲染川普的这些“见不得光”的争议，刺激厌倦了总统丑闻缠身、想要寻求改变的选民投靠自己。
而且在“乌克兰电话门”曝光后，民主党要求对总统采取行动的呼声也越来越高，若不聆听要求让总统承担责任，佩洛西和其他民主党领袖在党内付出的代价，可能超过他们在共和党和无党派人士中要付出的代价。佩洛西此前一直对川普“克制”，已让她频遭左派抨击。
所以说，佩洛西和民主党领导层的那帮人若没做好弹劾准备，也不会启动这一程序。
别看民主党启动弹劾调查，掌握了主动权，川普只能被动防守，这随之而来的政治风险与不确定，对川普和民主党都是“高危”操作。
对于共和党和川普而言，只要坚称检举人没有亲耳听到川普通话，举报信息是来自旁听官员转述的二手资料，不断以此打击检举人和民主党的信誉，电话门的伤害就能得到缓解。
但若民主党真查到什么惊世骇俗的大料，弹劾走到参院，就算大多数共和党参议员可能还是会为了党派利益，投下宣告川普“无罪”的一票，但捍卫一个腐败、背弃美国人民及利益的总统，共和党等于“自曝腐化”，自己也不会太好看。
他们的两难在于，批评川普可能触怒基本盘选民，但若不批评甚至护短，又显得为了党派违背美国原则。
而民主党目前最大的两个挑战，一是看调查能否实锤了川普破坏国家安全并违反美国宪法，二是看参院共和党能否放弃党派利益，实现美国建国先驱愿景下的依法办事、不偏不倚。
调查能否实锤咱且后说，有道是以史为鉴，可知兴替。纵观美国当代政治和历史，其实没有一个总统因弹劾而罢免，建国先驱的伟大志愿，恐怕很难实现了。
鉴于弹劾调查又将耗时数月，民主党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的结果，若还是“穆勒报告2.0”，在参院幸免的川普，就不会是今日的慌张与被动，而是“重生”后的钮祜禄·川普了。
看看共和党人在1998年拼老命弹劾的前总统克林顿，他们为了克林顿与莱温斯基的性丑闻忙弹劾之时，克林顿政府却专注在埋头苦干、努力做事，执行选民的期盼，这样的务实让其“总统职务”的民调一路走高，不仅克林顿安然度过弹劾风暴，支持率飙升，其所属的民主党也在期中选举连下五城，共和党可谓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克林顿为性丑闻撒谎而妨碍司法公正，听上去不比川普涉嫌危害国家安全严重，但在川普时代党派斗争加剧的美国，有一点已成不争事实，大众对美国总统的底线不断拉低，那些离经叛道的行为，一句非典型的“商人治国”就能带过，公众对往届总统的道德审判与严格要求，到了川普身上也低到不能再低。
回望川普这一路，在大大小小的“行为不检”与“失言风波“中跌跌撞撞，最终却都“化险为夷”；他还成功把民主党的一次次进攻包装成“政治迫害”，成为他筹款和凝聚忠粉的强效催化剂。这不，民主党宣布启动弹劾调查之后，川普竞选团不到三小时就募款100万美元。
对许多共和党人而言，民主党的这次弹劾闹剧，就是在给川普的基本盘注入强心剂，也更显得民主党为了党派之争，放弃了他们专注解决医疗保险和经济等民生问题的优势，将失去一大批原本正在远离川普的独立选民。
要知道，民主党能在2018年的期中选举“翻蓝”、夺回众院多数席，靠的就是主打解决中产和工薪阶级的医疗健保和经济无保障等民生问题，而非无脑的“一切与川普为敌”。
即便很可能无法在参院凑足弹劾票数，民主党还是启动了调查，这在某些民主党选民眼中，也是耗费人力物力财力精力去做的又一无用功。
而对于还在摇摆的中间派老百姓，与其发起弹劾的战斗，民主党不如回到最初把川普送上总统宝座的问题根源——落魄的白人蓝领工人深感已被民主党彻底抛弃的落差，只会在弹劾中加剧。
毕竟越费功夫研究总统是否失格，就越把教育、基础设施、医疗保险、经济等日常问题边缘化。
而“川粉”这边，也会因民主党试图推翻2016年的选举结果，激发出更高涨的选举热情。
这样的花生屯，在悲愤的选民眼中，成了一个程序取代进展、哗众取宠优于治理、噪音盖过实际信息的泥潭，而许多美国人与花生屯的隔阂，也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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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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