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化的新冠疫情与延宕一个多月的防疫战，进入紧急状态的美国终于醒悟？美国新冠疫情日益严重，相关新闻近期多次登上国内热搜，一会儿是国家紧急状态，一会儿是美国总统的女儿因为接触了确诊病患开始居家上班，另外还有“开头一张图，后面全靠编”的典范——美国人囤枪抗疫…各种真假消息漫天飞舞，看得人心烦意乱，自觉或不自觉恐慌。最近国内亲朋好友的温馨提示和问候也多了起来，还有我那整天泡在美国疫情新闻里担惊受怕的“老”父亲，大半夜还追着新闻惴惴不安，顶着老花眼给我发来微信长文注意事项，真是眼泪掉下来。以上，衷心感谢并再次鞠躬。说回美国的新冠疫情，截至本文出手的3月15日，全美确诊超过3000+，死亡60+，其中华盛顿州(西海岸的一个大州、不是首都，美国人也混淆)和纽约州分别以600+的确诊，成为美国头两大重灾区。从1月21日境内确诊第一例(境外病例返回)，到2月26日出现首例社区传播，再到3月以来确诊数节节攀升、两位数飙到四位数，再到如今遍及全美49个州及华盛顿哥伦比亚特区、波多黎各、美属维京群岛，近两个月的时间里，美国抗击新冠确有不少迷惑行为，自诩全球我最棒的民主灯塔，在应对新型传染病的路上栽跟头不少。首先是强行政治化疫情，阿川和他的共和党抱团派把这比作民主党妨碍他连任的新武器；另一边阿川自己也在推特、媒体等公开场合持续输出，淡化解读新冠病毒是“已控制住”的“大号”流感。
川普2月28日发推：“因为我早早关闭边境、停了航班，新冠在美传播很慢”。
美国一度处在一个总统满嘴跑火车“我们很好“、”我们完全控制了病毒”、“病例马上消失变为零”，而各级卫生部门官员、传染病专家跑断腿似的四处疾呼“新冠病毒在美社区传染不可避免”、“别听总统的，这个病毒很严重”的撕裂世界里。
网上流传的防疫段子包括勤洗手、不用手碰脸、遮挡咳嗽和打喷嚏，以及别听川普的。想想，一边看着卫生部门高官和传染病专家苦口婆心，一边又在不断接收来自阿川的关心和安抚，有时只能先自行分裂了。美国疾控中心(CDC)方面，很早开始每天一简报交代疫情，还有下班时间的热线全天候接待。后来所谓的CDC不再公布确诊病例，不是说不公布数字了，而是检测权下放到各州，各州又有私营的大学医院和实验室等在自主检测，CDC收集的数据已无法及时反映国家整体检测的结果，要追最新结果，应以各州报告为准。当然，遇上阿川，就不好说了。川普政府官员近期刚爆料，白宫曾下令联邦卫生部门官员对最高级别的新冠病毒会议内容保密。此举被指操作不寻常，限制了信息传播以及美国政府对疫情蔓延的应对。但总的来说，新冠病毒新增了多少疑似、多少确诊，民众该如何自我保护，哪些民众应该去检测，想要检测该如何做等老百姓关心的议题，CDC和各级政府都有及时更新、反复轮播，还给最初做体温检查的机场急招了中文医疗顾问，并做了新冠病毒的中文版网页和指导。不过CDC也不是完全没问题，最早检测权未下放，各州收集样本寄到亚特兰大CDC总部、做完检测、再告知结果，来来回回最多可能两周时间。对于美国这样一个地缘广阔的国家，极大限制了检测资源和速度。一开始，CDC只允许出现症状、曾到过中国，或曾与美国实验室确诊病例接触过的人检测，这直接导致加州首宗社区传播病例，辗转两家医院数天都无法检测。检测权在2月初下放到各州之后，寄出的第一批试剂盒又有瑕疵，耽误了确诊和管控的时机。到了2月底，CDC才修改检测条例，也允许需要住院的重症患者检测，但近期曾到过伊朗、意大利等高发地区的轻症患者，还是不一定能检测。(想想纽约州、马里兰州等地的首个病例，就是曾到非中国地区旅游)而且前期喊了那么久的“社区传播不可避免”，到头来口罩、试剂盒等防疫物资、举措还是没理清楚。等到疫情升温，国会正好每年要做新财年预算的2月底，联邦卫生福利部(HHS)在听证会上被问起，又像是举国大爆料一般，“啊原来我们的口罩库存只有3000万，而医护人员在疫情爆发时需要35亿口罩呢。”不禁让人疑惑过去这些天CDC和医疗专家的警告，以及美国政府对中国施行的旅行禁令都是在干嘛？实际应对大流行疾病的准备工作不跟上？
此时的美国股市已经开始受到疫情冲击，连日大跌，阿川这会儿出来了，又是在白宫专门为此召开记者会，又是特命副总统Pence作为应对疫情的特别工作组负责人，还在会上继续放言“新冠好比流感，问题不大……”直到上周，美股熔断两次的“盛景”算是吓到“一切以拉高经济数据为先”的阿川，再不出来面对科学和事实、再继续“大号”流感，怕是连任势头不保。民主党那头对手再战五渣，也经不住本人这般延宕和盲目乐观。
伴随全美疫情扩大，以及各州和地方政府对联邦和白宫失职与说辞前后矛盾的炮轰，阿川终于肯承认“大号”流感的威力，肯为此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了。随之而来的是动用500亿美元联邦资金协助各州抗疫，豁免政府机构发放的学生贷款利息、加速自动检测和“免下车”检测站的建设等措施。紧急状态去年此时写过一篇详细科普，美国是个时常“紧急状态”的国家，这个紧急状态，并不是说国家本身已到生死关头(虽然疫情确实严峻)，民众非死即生。紧急状态的目的在于，让总统绕过繁复程序，调动各方资源去应对某些挑战，最常见的就是公共卫生危机和自然灾害。
而川普去年为了强行动用联邦资金修墙，也让国家进入紧急状态，这次新冠疫情却迟迟不肯行动，看来比起边境修墙，“大号”流感不配拥有姓名。关于这个紧急状态，美国老百姓也是反应两极。但有一点至少达成共识，那就是都开始认真对待和关注，囤货、宅家远程上班、取消大型聚会……尤其在紧急状态后的这个周末，各地华人聚居的地方都传来部分Costco挤爆、排队囤货的消息，就算不去Costco这种量贩式大卖场，在某些其他连锁超市，也无法像往常一样说买就买的任性采购了，因为免洗的洗手液脱销或限购了，或者你喜欢喝的小母牛牛奶、喜欢吃的羊排牛排，早被抢完，只得补货了再去。
3月13日，纽约布鲁克林某超市。/NYT
顺带说回“紧急状态”，除了美国总统可以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每个州的州长也可以宣布全州进入紧急状态。同理，方便州长调度资源、资金应对危机，有些州法还讲因此自动启用反哄抬物价法，保障老百姓在特殊时期的权益。此外，川普宣布紧急状态那天，还邀来零售业、药妆便利店等的头头们，承诺疫情期间加班加点保障供货，但因供不应求，会存在一些时间差。据说这两日花生屯地区超市员工光是在仓库和货架之间来回补货，就日均两万多步。国内大家追热点都爱看微博热搜，离不开互联网的美国老百姓，万事“谷歌一下”。继本周“阿甘”扮演者Tom Hanks确诊，以及川普宣布紧急状态之后，coronavirus(实为冠状病毒，但英文媒体报道已把它广泛误用为新冠病毒)屡登谷歌实时热搜榜，搜索次数也以百万计，不再是先前的查无此毒，或十万计搜索的小打小闹了。你的邮箱也开始塞满了各种服务公司CEO寄来的新冠温馨提示，电影院、长途巴士、网络供应商、餐馆……先鼓舞几句，再讲讲公司为了疫情做了什么措施。这其中自有生意使然，但也能看出全美上下对疫情态度的转变。我作为一个热衷电影的movie goer，因电影遇上疫情而撤档，已退票好几轮了。比起之前不断的“我们把新冠病毒控制得非常好”等堪称自我麻痹式洗脑，阿川这次算是对全民抗疫起到一丢丢正面作用了。
川普3月13日在白宫玫瑰园举行记者会，宣布国家进入紧急状态。/Reuters
好在美国是联邦归联邦，地方归地方。虽然联邦政府前期的迟缓不果决和判断失误如今让全美各地买单，但在各地抗疫一线以及制定并落实具体抗疫政策的，还是各州的州政府和地方政府，这时候州长就很重要了。州长因为是当地老百姓选举产生，而非总统内阁或由总统任命，只需对老百姓负责，而非联邦。因此也没有配合联邦“表演”的动机。就以纽约州和弗吉尼亚州州长举例，他俩上电视、记者会什么的，把联邦和CDC吐槽个遍，早已自行想办法扩大检测能力和抗疫手段。生活在地理分布类似武汉三镇的华盛顿大都会区，华盛顿特区、马里兰州、北弗吉尼亚州三地交界处，刚好全程目睹三地政府团队面对疫情的处理方式。只能说，马里兰州州长Larry Hogan在长短期抗疫规划和敢于采取强制性举措等方面，完胜。
马州州长Larry Hogan：“我也60多岁(高危感染群体)，我还在这呢。”/AP
同样是确诊，Larry Hogan在马州出现首例(不过一次就确诊仨)就宣布全州进入紧急状态。（也是为了方便绕过繁琐程序调度资金和资源，或必要时下达某些命令）同样是限制人群聚集，Larry Hogan直接禁止250人以上集会，而不是其他政府常说的“建议取消”。他告诫老百姓不要恐慌，但也一定要严肃对待疫情。在实事求是和具体方案规划方面，数十公里之外白房子的那位，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作为一个讨厌川普的共和党，Larry Hogan一向不认同川普的言行，但这次也没像国会民主党那般借机抨击川普刻意淡化疫情，只是听专家的话、埋头做抗疫的事。他还尊重专业，马里兰州是全美医疗资源最优的地区之一，医学享誉世界的约翰霍普金斯大学自不用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等联邦机构及私营医药产业都聚集在此。Larry Hogan一开始就集结了各路专家组成行动小组，抗疫政策是基于专家和一线人员意见做出，不是一味听CDC说什么，而是根据在地情况。纽约的家长们还在为了说服市长白思豪让公校停课各种想办法之时，Larry Hogan就已下令让全州的公校系统停课，为全美率先有此行动的州。在他每日更新的抗疫措施和计划里，你能看到这个团队在过去两个多月来的准备工作，比如停课后依赖学校免费午餐的低收入学生该怎么办，比如非关键部门远程上班后，那些驾照过期没法续的人怎么办(无证驾驶被抓也蛮严重）。他在宣布学校停课、集会取消、非关键部门员工远程上班等措施之后说的那番话，或多或少体现了习惯个人自由至上的西方社会，政府强制执行某些措施可能面临的一些反弹。“没有每个人的努力，我们就无法阻止新冠病毒的传播，但我们会一起共渡难关。”他说，对马里兰人而言，这些举措可能影响他们的日常生活，听起来也很极端、让人害怕，但这些行动对于挽救生命、保障大众安全大有作用。相比之下，还是医生出身的弗吉尼亚州州长就显得被动多了，他是花生屯三地最后一个宣布紧急状态的，当日弗吉尼亚州确诊已达17例。他还语焉不详地批评了CDC一把，抱怨他们的说法前后不一，现在决定自己带头行动，自行扩大检测。伴随联邦拨款、增发检测试剂盒，以及各个州的私营医院、实验室(像纽约州重灾区的Westchester郡已有“免下车”检测)自行监测能力提高，确诊数和要求检测的人会不断增加，大概除了川普，没人敢说医疗资源准备充足。至少在目前，美国的检测门槛并不像川普说的那般简单粗暴“任何人想测就能测”，而是有症状且医生认为需要检测的人，才能测。具体操作可能又会因为每个州疫情严重程度和医疗资源紧缺状况的不同而有差异，但总体有一点，美国现阶段不做on-demand(一经要求就)检测，没症状的、或者单纯好奇想一试的，无法满足检测需求。各地医院也在加紧赶工，比不了国内十天建起一个医院，但在急诊室外搭棚、改建理疗室增加床位什么的，还是能做的。纽约州州长Andrew Cuomo正考虑极端措施，例如强制暂停非急需进行的手术，有望提高2、30%的医院床位接待能力，再把退休的或者前护士、前医师们召回来。旧金山也在给尚未重症到要住院的确诊病患安排临时住所，有的在前军事基地安排房车，有的在找空置的房产或酒店。美国也担心急诊室“滥用”的医疗资源挤兑，除了各地卫生部门反复宣传的先打电话给医生寻医嘱，医生会告知去哪里测、如何去才能有效防止病毒传染等，另一部分医院开始限制每日访客人数，安排单独的生物防护(biocontainment)隔离间，给这些因为太担心而冲上门要检测的人科普防疫知识，再遣散回家。数据说话，美国卫生福利部估算，大流行的流感可能导致3800万人需医疗照护，100万人住院，还有20万人需特别护理。若是遇上像1918年那样严重的流感大流行，住院人数可能高达960万，290万需要特别护理。但根据美国医院协会刚发布的2018年调研数据，美国医院只有924107张床位，97776张加护病床。医疗水平不是问题，但医疗资源和人力，面对新冠疫情大爆发，依旧很成问题。这也是为什么政府当下把防疫的施政重点，从预防转向减缓传播，学校停课、取消大型集会等措施，都是为了争取更多时间。经常听到说：“我看外面老美没一个人戴口罩，他们防范意识太差了、太不负责了。”（随着戴口罩文化的碰撞和越来越多人关注，也有老外开始戴了）理解这句话之前，先康康美国的国情和文化，美国未经过雾霾的“洗礼”，普通人没体会过戴口罩的效果，文化里“只有生病的人才戴口罩”也根深蒂固，加上疫情在美爆发这么久，举国上下从卫生部门到传染病权威专家，所有英文语境下的统一口径都是“不建议健康人戴口罩”，贯穿始终，一个只懂英语的普通美国人怎么会燃起戴口罩的意志呢？也别一棒子打死街上所有没戴口罩的人就是防护意识太差(当然这里搞不好就有川普前期不断洗脑“没大事”的锅)，他可能只是尊听“勤洗手”的医嘱，为了防护新冠把手都快洗破皮了。美版钟南山、美国国家过敏和传染病研究所所长福奇(Anthony Fauci)，多次借媒体之口解释“健康人无须戴口罩”的合理性，原因是口罩也许能阻断部分飞沫，但无法提供足够的保护，戴口罩还会导致更多次的“下意识用手触摸脸部”，导致手上的细菌或病毒进入人体，因此勤洗手比戴口罩更重要。他也提到，这会导致真正需要的人没口罩可用，比如医疗人员和病患。这中间也许不排除专家或当局为防止民众抢购口罩，让医疗人员没得用而降低口罩的作用。(其实也没得抢，早买不到了，都在国内爆发疫情期间买了寄回去了)。但另一边，在美国某些地区已经发生了亚裔/华人戴口罩出街，被人攻击或歧视的闹心事件，许多人更是连戴不戴口罩都战战兢兢。这在啥事都讲个人自由的美国，岂不是打脸？话也不是这么说，就像在国内不戴口罩会被教育，在这戴了口罩可能也会被教育。但戴口罩在美国社会仍是个人选择，政府不会强制你戴或不戴口罩，只是生活在不同的地区、遇上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遭遇。其实比较好的方案或许像华盛顿特区政府这样，老早就用英文、西班牙文、中文、韩文等各种语言出了一波“病毒不歧视人，我们也不应该歧视”的新冠病毒与污名化公告，教育大众不要歧视，解释戴口罩的文化差异和社会缘由。
华盛顿特区政府发布的多语言反歧视与污名化通告。
这对没有“健康人戴口罩”文化的美国社会而言，无疑是一次学习的机会；美国作为一个移民国家、文化熔炉，在许多时候也是不同文化在碰撞，有冲突有对抗，但也会有尊重和理解。就像有位中国记者那天戴着口罩去了川普在白宫的记者会，虽然也有西方记者直言因为她戴口罩而感到紧张，但也有美国记者觉得没什么，听了她戴口罩的原因——“我没病，但我不知道现场谁病谁健康，戴口罩让我安心。”对方答：“或许你是唯一的聪明人。”这大概就是倾听与理解的力量吧，这种关乎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关键时刻，就别再政治化疫情，拉着大家一起沉沦了，老百姓要的是尊重、理解和平安。关于作者
大白
国关半路生 媒体圈外人 海漂多年
自由的灵魂 只想看星辰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