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中国人一队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废柴

- 这是「有点凉意」第30篇原创推送 -

可能起了个惹口水的标题，但这是我最近的一个真实感受。这个故事由篮球开始，但不完全是在讲打篮球的问题。

首先，确切的来说，标题的意思是「在多伦多大学的篮球场上，和中国人一队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废柴。」

我很喜欢打篮球，几乎每周都会去打。中国大学里男生不都这样吗？虽然到了这个年龄，但混在大学生堆里我是毫无违和感的，甚至有时候会被当成小学生才是问题。

然后我惊讶地发现，

在多大的球场上，80%都是中国人，他们都是中国的留学生。这印证了一些传闻：中国人太多了，有条件留学了，太喜欢念书了，太渴望高等学历了。

然后我就开始和他们打招呼，一起打篮球了。

一个小时以后……

我就完完全全地感觉到自己是一条废柴。

我为什么不是一条废柴呢？

我只有1米6，不到50公斤。

这不是选美选萝莉而是打篮球，这个身材在篮球的世界里是非常吃亏的。用我妈从小到大的话来说「撞又撞不过，抢又抢不来，都不知道你去干嘛？」。更要命的是，工作以后锻炼少，横移和三分球都分别有所退化，体能也跟着下降。

这就是故事的「基础设定」。

我就像One笔下的琦玉老师和龙套，不过是没有超能力和超人状态的那种。

加拿大这边的球场的打法，比较流行半场4对4，打11个球，进了球的队继续发球。哪队先进11个球算赢。

于是当我在场上的时候，会发生这么几种情况：

• 对手发球，我给高我一个头的家伙要位到蓝底下，单吃，GameOver；

• 对手发球，对方外线开火，不中，我方大个子抢到篮板，自己带球到三分线外，自己运球再攻击，直到打进或被对方抢掉篮板球，总之没我什么事；

• 我方发球，觉得我太小只了，给最大只的或最有攻击性的队友传球，往篮筐攻击，打进，或不进，重复上一步，也没我什么事。

有时候遇到大只的被撞几下，还可能：

在这种体系里面，我能做的事情不多，主要包括：

• 去发球和捡球；

• 去努力防守，在没有队友协防的情况下，争取不当提款机；

• 对手和自己人出手投篮以后，努力去抢明知道抢不到的篮板球；

• 在仅有的触球机会里，把球往前锋手上传，然后目送球进或不进，

等一下，可能你已经发现了，

怎么没有传球啊？这是打篮球还是打乒乓球啊？

一开始我也很怀疑，他们是不是不会传球。因为队友就像传球键坏了一样，球一旦从我这出去，就好像不会再回来了。

后来我发现，

事实不是这样的。

真相是：

他们会而且很乐意给两种人传球，第一种，自己的同学朋友，第二种，看起来很厉害的人。

一直到这里，可能你会说，这不就是一个球场loser在球场必然的遭遇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才一米六，跑去打篮球就是这样的啊。世界不就是这样的吗？

不，

恰恰就是因为，我经历了不一样的。我才相信了，原来自己，可以不是一条废柴。

球场上不仅有中国人，还有余下20%的各国学生。我和他们打的时候，经历了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举个栗子。

有一次3对3，我这队是一个一米九的美国大个子和一个一米七的澳门同学。对手是一个同样一米九的波兰人，一个一米七的斯洛文尼亚人和一个一米七的香港人。

这里头的三个白人，除了波兰大个子瘦一点，其他两个都是斯巴达武士的身材。香港和澳门的同学也很健硕。就我一个小学生的样子。

按照前面的描写，你会预想，我对位斯洛文尼亚的同学，就是被按在地板摩擦的节奏啊。

然而完全不是。

我投进了超过一半的进球，而且最后绝杀成功。

发生了什么？

其中一个回合：

斯洛文尼亚同学背打我，我顶不住，一直退，然后美国同学过来，把球盖掉了。然后澳门同学拿到球，在外线等我绕出来接球三威胁。然后我把球传给做轴的美国同学，他看了一下往弱侧空切的澳门同学，做了个背打的假动作然后把球传过去了。接球以后澳门同学把香港同学晃起来，往篮下突破，波兰同学上去封盖，斯洛文尼亚同学也内收协防，球传出来，我在罚球线附近很轻松地接球，中投，得分。

这……

这才是篮球的正确打开方式啊！

当然，这只是11个球里的一个回合。整个过程里面，我有各种失误，队友会喊its ok（没关系），我被掩护挡住之前，会有人大喊提醒，在队友防下来的时候会高喊 nice D（防得好），以及击掌，每个球进都几乎击掌，路过身边有事没事都会击掌。

不要小看这些细节，因为每个细节我感受到的都是：

「信任。」

以及

「我是团队的一员，他们会帮我的，我当然也要干好我的来回报。」

这就是废柴与否的秘密之一。

是的，从小到大，我还是没怎么长高。

可是很少人知道，我投篮准起来可以很可怕。从小看了无数投手的跑位视频，心里模拟了无数次绕掩护切出接球投篮的动作细节，哪怕没有人愿意和我一起打篮球，也可以默默在球场一个人投篮投一天。电梯里没人也会很羞耻地做投篮动作练习。

我只是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人愿意给我传球啊。

当你长得像我这样，那么从第一天开始，在中国，你身边所有的人对你都只有有一个看法：你是打控卫的吧，拿到球了，快组织一下，快传呀。

而一旦他们感觉你弱弱的，他们就觉得你一无是处，最好不要再碰球。

篮球本来是五对五的运动，来到中国人这里，成了先是自己队内部四五个人的生存游戏。

他们不会为你着想太多，不会给太多尝试的机会你。

一旦觉得你好使，就会不断给你喂球。而一旦觉得你很麻烦，就会很想马上甩掉你。

所以，在中国人的球队你，你最好长得高大，会投篮，能抢篮板，移动速度越快越好，最好能一步把对手过掉或者推着两三个人都能把球打进。反正，只要你长的高，就总有机会。小个子投进了球，啊啊啊，那应该是运气吧。

这种经历让我很受触动。

到底有多少中国的孩子在球场上，以及在人生的各种球场上，经历着和我相似的挫败感。而这种挫败感，这种一无是处的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就是个废柴的感觉，有多大程度仅仅是因为还没有遇到一群懂得彼此欣赏和不带有色眼镜的队友？

说起来真是好懂。

以前看电视就知道说，中国人不团结，一个人是龙，一群人是虫。现在我明白了，不是中国人不团结，而是有一些中国人根本就不懂得欣赏别人，帮助别人，眼里只有自己啊。

最歧视中国人的，竟然就是中国人。

从这里开始，我要停止使用「中国人」这三个字了，因为再往下说，就会伤害到某些民族自尊心了。

我真正想说的是，

和自私的人一队的时候，你分分钟幻觉自己是条废柴。

我想起了经典电影《当幸福来敲门》的这个经典桥段：

让我再重复一遍我的现状：

我只有1米6，不到50公斤。用我妈从小到大的话来说「撞又撞不过，抢又抢不来，都不知道你去干嘛？」。工作以后锻炼少，横移和三分球都分别有所退化，体能也跟着下降。

我怎么可能不觉得自己是废柴？

但是，人生总有机会遇到好伙伴的。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苦练多年，执着已久的惊人潜能。

我的投篮，在中国式篮球的世界里，就是永远被封印的。

但是你不要放弃，你可以做你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哪怕做那些被认为不适合你，不是你强项的事情。

我们是在一个很特定的情况下，才会成了一条不断只能折返跑的废柴。

更进一步，以后你可能有会孩子。

你太害怕ta弱弱地，只能是一条废柴。

ta长不高，你怕ta废柴；

ta读书慢，你怕ta废柴；

ta不合群，你怕ta废柴；

ta不自信，你怕ta废柴；

她是女生，你怕ta废柴；

在某种丛林法则到极致的社会文化背景下，不是废柴的人，只有一种或极少数几种：

你一米七五，你是男生，你喜欢女生，你考大学很轻松，你念计算机还是法律都得心应手，你有很多朋友，你横扫奖学金又到处收割offer，你英语很好还会一两个乐器，你很阳光，你毕业三五年就能买房，你选的女生门当户对家长满意，你……

除此以外的人，都TM是废柴。

这就是我们的文化。

你有没有见过自闭症的孩子快乐的样子，你有没有见过残障的朋友谈恋爱，你有没有见过老人家读诗，你有没有见过女生跑完马拉松？

你觉得不可能，他们不可能快乐的，他们不可能是人生赢家。

所以学区房才会贵啊。

因为都怕自己孩子输啊。

可是，是谁制造了，又有谁参与了这场几乎所有人都只能是废柴的游戏？

解决问题的，从来都不是学区房，或者天才特训班。

和懂得尊重你，信任你，支持你的人打一场球，

然后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也不再是废柴了。

（完）

PS：图片大部分出自《灵能100%》，

也是我相当推荐的动画。

凉意

反压迫教育工作者。

目前依然全职服务公益传播领域，

同时也是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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