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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话跟希伯来语真有关系?

ML编辑部 摩登语言学 2024-01-13

最近朋友寄来了一篇文章,标题很耸动的说北京话里有希伯来语,还说是学者考据的。说「胡同」是希伯来语 Hoot,「丫头」是希语Yaldah,「甭」是Bal; 「捻儿」(北京话中为灯芯之意)为Niyr,发音一模一样。

麻瓜先生目前还无法入手第一手资料,无法断言这就是「民间语源」(穿凿附会的语源)。但这类文章最近很多,还是来写篇小小回应。

(网络搜索 北京话希伯来语,便能找到石氏的部分说法,PTT也有相关文章。如:https://www.xlmz.net/thread-349213-1-1.html;或:https://news.6park.com/newspark/index.php?act=view&nid=61488)

语言和语言的接触是非常复杂的过程,加上语言是一定会变化的(所以,千万不要相信什么台语/客家话/粤语就是古汉语之类的都市传说)。还好因为语言的变化会呈现出系统性的迁移,因此我们还是可以一定程度的科学重建。

就举个简单的例子来说,假使我们想知道唐朝的「月」这个字怎麽念,我们首先可以翻阅当时的韵书文献,知道它跟哪些字同一类。

然后我们可以对照汉语的各个支系,比较北京话(或其他官话)、吴语、客语、闽语、粤语......,我们会发现有些语言里面「月」后面没有子音(像北京话),有些会有短促的喉头音(如吴语),有些则有一个闭锁的 /t/ 音(举凡闽、客、粤......)。

我们可以建立一个假说,「月」这类的字当时有个 /t/ 结尾。 然后下一步是,我们要能够解释每个语言这个字为什么音会变成现在这样。

例如:日、韩、越当时借了许多汉语音,我们可以发现日本的「月」是结尾是/tsu/。 因为日语的音节结构不允许 /t/ 在语末单独结尾,所以必须加上一个母音吸收,而吸收时日语会用 /i/ 或 /u/。 因此符合我们的假说。

但是韩语的月结尾是/l/。 于是我们要解释:如果当时是 /t/,为什么现在会是 /l/。 于是可能可以用文献找,或继续找其他的对应,然后再用两个音的发音部位来看,/l/ 和 /t/ 在口腔的调音部份皆是「舌尖」,因此/t/变成/l/并不是太奇怪的事。接着再继续于其他语言确认......... 等等。

同样的,「借词」同样会有相当规律的音韵对应。

例如日语吸收各个外语词时,因为语言不容许单独的子音,吸收时子音后面都会加上一个母音好发音。所以 driver 的 d 会先加上一个母音,变成 do ri ver。 然后英语的 r 虽然日语没有,但有个发音方式微微不同,但发音部位近似的日语 r 可以用。 但/v/ 日语就没有了,于是用发音方式一样、声带同样震动,且发音部位最为接近的 /b/。 最后变成do rai baa。

某个语言用什么音来吸收外来词,其实是有对应规律、可以用语言学正确预测的。

而台湾各个语言吸收日语词时,也同样会有系统性的规律。 例如台语中的日语借词,重音就多落在倒数第二个音节,所以即使日语本来的重音位置各不相同,借入台语后,方向盘(handoru)、生鱼片(sashimi)、芥茉(wasabi)都变成是倒数第二个音节「重音」(以台语的一声发音)。

这些借词的方法,承上所言,会具有系统的对应。 其对应就像是印欧语系的拉丁借词,所有 tion 结尾词都漂亮地对应; 也像中古汉字音的子音结尾一样,无论日韩越或汉语支语言,都能从语言找到证据。

更有趣的是,人类的借用方式也大同小异,所以一种借用方式不会只存在于一种语言。例如我们刚刚讨论的 /t/ 在韩语变成 /l/:我们一定会在其他语言找到舌尖音转换对应的例子,也同样会找到一堆像日语这样加母音吸收的语言。

事实上,普通话/台湾华语 也是一个不太允许子音单独结尾的语言,所以吸收俄语这种子音群比较复杂的语言,就得加上一堆母音。俄罗斯文豪「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杜斯妥也夫斯基」在俄语里面只有10个音节,但在中文可要用17个音节才能讲完。

杜斯妥也夫斯基:「为什麽我的名字会这麽长?」 (设计对白)

回到正题。 若该文中的北京话词语真的源自希伯来语,那么就会有音韵上的对应。我们先都假设文中的发音和推论为真,首先会有的疑问是,hoot 用「胡同」来吸收非常特别,基本上语言极少以 ong 来吸收子音结尾,通常是加上一个母音(而且通常会是物理上响度较低、较不起眼的母音)。

再者,yal-用「丫头」的「丫」吸收,bal用「甭」,同样是/al/结尾,现在北京话里一个是母音/a/,一个是带鼻音 /ng/ 的/e/母音,系统十分不一致。即便只看文中少少的例子,还是可以判断这很有可能是穿凿附会的民间语源。

最后,回到刚开始说的,语言是会改变的。 古希伯来语和现在的不会一样,就算我们矇眼把它当一样,那个时候北京附近讲的话也万分确定不是现在的北京话(这一点,就证据确凿反驳不了了)。正因如此,「现在的北京话」长得跟希伯来文一样本身就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有趣的是许多不严谨的「语源发现」,到处充斥着我们的生活。 正向一点看,看来人类对语言的好奇心,果然还是永无止尽的啊!

作者:麻瓜的语言学 | 繁简:必应 | 编辑:扬薇儿

原文:

https://uegu.blogspot.com/2016/10/blog-pos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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