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骗子”到“兄弟”,我是靠什么才赢得医护人员信任的|我的战“疫”(五十三)
日前,一篇《我在疫区当骗子》的文章,在网络上走红。作者所在的人道救助基金,为参加疫情防控的医务工作者提供资助。作为志愿者,他记录下与医务人员打电话核实信息的经历,刚开始被当成“骗子”,甚至有人直接报警,后来逐渐被信任。记者采访到文章作者,听他讲述自己“在疫区当骗子”的战“疫”故事。
首发:“新华每日电讯”微信公号(ID:xhmrdxwx)
口述:吴 敬|35岁|志愿者|江苏宿迁
整理:陆华东、喻珮|新华每日电讯记者
如果不是疫情,连我自己都很难想象,一个“社恐”者会像“电话销售”一样,频繁地给陌生人打电话。
更不可能想到,自己会因为一篇《我在疫区当骗子》的志愿者工作“日记”而在网上走红。
虽然没写名字,看到这篇文章,我身边的同事、亲友,还是第一时间感觉是我,纷纷给我发来问候。
也有很多朋友,觉得很好奇,一份“打电话”的志愿者工作,怎会如此有趣?
为了满足大家的好奇心,我决定再跟大家讲讲我的故事。
我们年轻人所说的“社恐”,就是一种社交恐惧症——与陌生人交往会害羞,心理负担比较大。之前,我怀疑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社恐者”。
我是江苏宿迁人,在北京上班,娶了湖北媳妇。1月21日,我们从北京回到黄冈浠水县媳妇家里。
就这样,我被困在了这个湖北疫情最严重的区域之一。
2月3日,由于不能回北京工作,无聊在家的我通过同事推荐,成了中国红十字基金会字节跳动医务工作者人道救助基金的一名志愿者。
我所参与的这个基金的宗旨,就是为参加疫情防控的医务工作者提供保障。截至目前,加上员工捐赠、其他企业捐赠等,基金总额将增至3.91亿元。
按照这个基金的保障标准,感染新冠肺炎的医务人员可以获得10万元资助;不幸离世者,医护人员家庭可以获得100万元的资助。
申请流程非常简单。被感染的医护人员本人、亲属或者同事,可以通过网上公布的申请链接,或者申请邮箱提交材料。
作为志愿者,我的工作就是联系申请人核实、协助他们完善申请材料,提交基金管委会审核,审核通过后便会拨款。
每天早上,我都会拿到一份申请基金的医务人员名单,随后需要逐一电话沟通:确认是否做了核酸检测,是否确诊,申报材料是否完整等。
吴敬整理的医护人员申请资料。受访者供图
本以为打打电话会很容易。但是,最开始几天的电话打下来,我竟被不少人误以为是“骗子”。
毕竟,一个陌生电话打过去,张嘴就要核实人家的身份证号、银行卡号,还要加人家微信,人家自然觉得你不是傻帽,就是骗子。
有的人不问缘由直接挂断,有的人电话不接短信不回,还有的人没等我开口,就一连串反问:“哪个单位的?工号是多少?一天到晚打不累啊!”
甚至还有人直接报警。
2月5日下午,我给一位护士打电话,想确认下她提交的资料。
我刚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小姑娘直接回了一句“你是骗子吧?”我解释了一番,以方便后续补充材料为由,终于加上对方微信。
结果,她又微信问我“你们真的不是骗子?”
我也是第一次做“骗子”,确实不知道怎么证明我的志愿者身份,只能把红基会官网的链接、媒体报道和之前基金的公示信息发了过去。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再然后,2月6日夜里11点,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到了警察的电话:“您好,我是派出所的,有医生报警,说你是什么基金的志愿者,你们这是什么基金?”
我赶紧解释。最后,警察说他知道了,会核实。
第二天,警察没来,电话也没来,最有报警嫌疑的小护士却来找我了。
她1月25日确诊。她承认是她报的警。当然,我还是“不计前嫌”帮她提交了材料。她和同事们后来也都拿到了资助。
为了让更多的医生护士信任我,我只能不厌其烦地去解释,一遍遍发官网链接、公示信息等给对方看。
“尽量避免刻板,少一些严肃,寻找一些共同话题。甚至还可以跟一些年轻的医护人员,发发微信表情、开开玩笑,拉近距离,这样对方才能慢慢信任你。”
其实,我更愿意跟医护人员微信沟通。一方面方便发送文件,聊天能轻松一些;另一方面部分感染的医护人员正在治疗中,电话交流容易呼吸困难。
有一次,我电话联系一位四十来岁的医生。电话那头,他嗓子里传出的声音,就像在拉风箱,感觉呼吸非常不顺畅。说不了几个字,就忍不住咳嗽起来。
我不忍心让他继续说话,只能通过打字沟通。基金资助后,就没有再去打扰他,但永远也忘不了他那无法用形容词形容的声音。他应该已经康复了吧。
虽然刚开始有不理解、不信任,但是通过这份志愿者工作,我也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走近这么多医护人员。接触和回访多了,我发现我们的医生护士们,特别可爱可敬。
有一对夫妻,两人都是医护人员。丈夫在一线科室,没时间回去照顾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妻子感染治愈后,也再申请到一线战斗。我感觉他们真的很辛苦。
还有一位徐医生,我和他确认了基本信息后,他问我,收款的银行账号,是否可以填医院的账号。
我以为之前被当成骗子的戏码,又要上演了。没等我解释,徐医生说:“我想申请成功后,把这笔钱捐给我们医院。我不想让人知道是我,您看是否可以?如果不行,我就不申请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在仰望他。
还有一些医生,审核通过获得资助后,还在微信、支付宝上转一两千块钱给我们志愿者,说请我们吃饭。
当然,这钱大家都没要。但是,从“骗子”到“兄弟”,让我感觉与一线奋战的医护人员更近了,仿佛自己也在这场战斗中,尽了点微薄之力。
最近,我在朋友圈里看到一条视频,视频里一位护士躺在病床上,配文:“待到春暖花开,我们一起相约武汉看樱花。”
我想,这一天应该不远了。(应受访者要求,吴敬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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