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红楼梦》，你有故事没？/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下）
第457片树叶儿
1
洋洋洒洒一部《红楼梦》，当然不只是讲了一段宝黛的爱情故事，但是挂在我们嘴上心上的却总是他们了。
我们也不在意它的后四十回究竟是哪个写的，曹雪芹先生到底有没有写了个完整的版本。
有人说人生几大恨事，其中之一便是《红楼梦》未完，哪有这么严重呢。世上的好书多呢，反正都已经看不完，多一部少一部也吓不死个人。
据说红学作为一门专门的学问，已经存在了好多年，我们这些人烦不了什么考据派索隐派自传派，也分不清这个那个不同的版本，我们就晓得这是特别热闹的一个故事，但是到最后的结局却是那么悲怆。
肯定会是这样的吧？人生哪有不散的筵席呢？我们记不住那些深刻绮丽的判词，理不清十二衩的来路和贾王史薛四大家族盘根交错的关系，也懒得去想明白为什么煌煌一座大观园，只有那东府门前的一对石狮子是干净的。
2
哪一部书里，可以有那么多的人物和场景会如此扎堆了成为经典？似乎什么样的人都能够轻易地从中找到喜欢着迷或者讨厌痛恨的对象，这样的一部书足以支撑起，那些真伪红学家们度过了痴迷自得的漫长一生。
我不是个对《红楼梦》过分着迷的人，就算这样我现在想一想，也还是能够大致说出一些桥段来，平时在什么场合碰到有人说起《红楼梦》里的哪个片段，也会跟着在脑子里过一下，仿佛是一幕戏在眼前上演。
我要承认，在灿若河星的人物群像中，林姑娘黛玉是最独特的一位妹妹。现在你可以想想，在你我的生活中，哪一位当年曾被唤作林妹妹？那些林妹妹们现在过得还好吗？
3
我们还在老家的时候，邻居里有一家的婆媳老是吵架，奇怪的是很少听到吵架双方的对骂，总是那个黑滋滋的小脑壳细膀子细腿的婆婆在咒骂敲打。
你要是晚上经过她们家门口的菜地，你就会听见一阵一阵低低的嘤嘤的抽泣。
据说这一家的男人常年在外面的打工了，留着媳妇跟老娘在家带了孩子，这一对真是天生犯冲，死活处不来。
说是当初两个人谈朋友时，他老娘就不乐意，不满意这个准儿媳一看就是病怏怏的，满脸晦气，还背地里去打听过了，那叫访袖口，得到的消息是这姑娘是个大袖子，外加病秧子药罐子，也搞不清到底是什么病。无奈宝贝儿子跟中了邪似的，十八条牛拉不回头，跟她发狠了，要么讨那姑娘进门，要么老子打光棍！实在不行我就去哪座山上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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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奶奶气得肉直抖，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口了，后来还蛮不讲理地跑到路上去拦住人家姑娘，说只当我老太婆求你了，你饶了我家这个独苗撒！他老子死的早，我一个人拉屎拉尿把他带大了，我不容易啊。
姑娘眼眶里鼓着满满的眼泪水，捂着颤巍巍的嘴唇，小声了说，阿姨阿姨，你不要来为难我撒，你去问你儿子，我都说跟他分手，他还是缠住我不放的。
老太太一听就跳起来，我不要你喊我妈妈，我认不起你这个漂亮的闺女。你有本事耶，你手段高明，我今天先把话撂这儿了，只要你进门，就先把我抬出去！
围观的同事们提醒了，人家没有喊你妈妈嘛，你慌什么撒！
骂也骂了，咒也咒了，小姑娘除了哭什么也不说了，大家都怪老太太太过分了，欺负人家小姑娘。
老太太不晓得再说什么好了，丢下来一句：一看你这种林黛玉的死相，我就八肚子来火！
大家再一次哄笑起来，林黛玉的名字从她的嘴上这么个被说出来，感觉真是别扭呢。
5
老太太凶归凶，到底还是拗不过她儿子，最后再不情愿也由不得她了。
儿子发狠高低不家来了，也不晓得是真的出差，还是躲在那个林妹妹在厂里的宿舍里。
去堵住过两回，愣头青的儿子死活不肯跟她回家去，也横竖不开口，把人要气疯了。
那个林黛玉更是叫人气得牙痒痒的，还是那副不死不活不恼不急的神气，轻描淡写地说，阿姨阿姨，我请你们不要在这里闹，影响不好。
老太太恨不得冲上去一把楸住她，咬下一块肉来才能杀了心头的恨。
这么来来去去地折腾了有三年多，儿子也辞职出来，给个小老板跑销售了，老是逮不住个人。除了隔三差五地托亲戚送回来钱，和一堆乱七八糟的好吃的，老太太也不大见到他了。
心里头是又恨又难过，再想想多少还有一点暖心，亲戚们说的是，再坏还是你生的，好歹还算是有点良心，没有丢下你不管嘛。你还不如算了，让他们结婚吧，反正他自己娶的女人，将来怨不得别人，更怪不到你身上。
6
林妹妹在她们家前后不过4年吧？老太太回想起来基本就是各种各样的堵心窝火。
难得心情好了，跟她说几句吧，她还是那个样子，多话没有，嗯嗯啊啊的，不然就往你面前一坐，看得你心浮气躁了。
最恨的就是她那副眼睛呢，一天到晚水蒙蒙的，好像委屈死了。
每一次斗了，看起来都是老太太盛气凌人占了上风，骨子里老太太憋屈呢。
她老是觉得自己每回都是抡起了锤子，却每回砸在了一团棉花上，要不就是一块橡皮上，反弹回来打在脸上疼在心里。
你看她像是风一吹就能刮倒的小身子，实际上她就是瞧不起人耶。就算是嘘寒问暖了，那种客气像是夏天的一床凉席，掀起来躲着虫子呢。
老太太越想越来气，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治她。
媳妇的口头禅就是我不跟你吵，等你儿子家来再说。仿佛她辛辛苦苦养活大的儿子，现在成了她拿来对付自己的武器绝招了。
每次要吵了，媳妇总是不大吭声，表面上服低认输了，该收拾收拾，该回避回避，晚上关起门来闷哭，好像大运河的水都在她房间里呢。
儿子回来也说不上多少话，难得说开了头，他倒好，反正你们就是一对仇人，这辈子好不起来了。
7
第二年生了个小闺女，白白胖胖的蛮讨喜的小样子，老太太天天抱在怀里哄了，时不时嘴上叽咕几句，都是含沙射影地刮住孙女她妈了。
林黛玉呢，也不跟她恼，听见也佯装没听见了，还真真假假地问她，奶奶你带了一天辛苦了，我来换换你，你去歇歇撒。
老太太最气不过的是，他们俩偏要给孙女起了个带黛字的名字不可，说是女孩子嘛，这个名字好听。
老太太心里话，好听个屁，一个已经够我受的了，再来一个就是不让我活了。
孙女嗤嗤地长了，小模样也一天天有了，眼睛是眼睛，眉毛是眉毛的，看重就讨喜呢。
叫人想不通的是她的宝贝儿子，老太太倒没有重男轻女，他却见了活鬼呢，有空就嘀咕，要不还是再生个咧？闺女再好还不是给人家养的嘛。
破天荒的有几次，老太太听得出他们夫妻俩也开始斗嘴怄气了，很快也不再遮遮掩掩躲躲闪闪的了，当着老太太的面照样楸。
每次也是儿子啰嗦个没完，媳妇还是老样子，话不多，淌猫尿。
8
第四年的春节过后，儿子照例去了西安的办事处，老太太晚上没见到媳妇回来，以为是加班的。
等到夜里11点多了，跑到隔壁请人打电话去厂里问，厂里说才过完年，加的什么班撒。
第二天眼看天黑了，还是没个人影，老太太就去翻了她的房间。
这一翻，慌了，媳妇的衣裳好的一套一套全不见了，几只撑衣服的木头架横在大衣橱里，一只还断了挂钩。
连夜打电话给儿子，儿子说没有跟她过来啊，真是出鬼了。
老太太赌咒发誓，我真的跟她没吵嘴，半句都没有！
儿子火起来了，隔着电话吼，你说你有什么用撒！连个活人都看不住！
老太太很伤心很委屈了，我为什么要看她呢？我才懒得去管她的，我要带我的孙女子。
儿子回来没几天，好歹摸清楚了眉目，林妹妹估计是跟人私奔了，也许是去了广东，也有猜测是去了兰州，更离谱的是说好像去了台湾。
儿子听了火冒三丈，我操她妈的，去台湾？投奔国民党啊？还是做狗日的军官的姨太太？
老太太在边上哄着刚刚睡着了的孙女，抱怨了说，当初我就说了，这种林黛玉靠不住，花花肠子多！你就是不听！
儿子掏出一包将军烟，拍在桌上，鄙夷地瞪了老太太一眼，咔哒一声打亮了火，点了一支，猛吸几口，喷出青白的烟气，冲她说：
现在说这些，有屁用啊！穷嘴！
2017年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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