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红楼梦》，你有故事没？/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中）

第439片树叶儿

1

实际上，我把《红楼梦》第一部借回家以后，也没捞到好好的看了。

那时候我家里的人口多，除了我的奶奶，其他人识的字并不比我少，这就很残忍地造成了我，简直没有办法安安稳稳悠而荡之的认真看完。

我得四下里提防了，不能被他们发现了啊。

第六回倒是反反复复看了好几个来回，但是懵懵懂懂地，不怎么搞得清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过我却是记住了秦可卿，还有那个著名的词汇叫云雨情。

我有限的知识和空白的体验，怎么也不能帮助我把这个云雨情，跟所谓的黄色画面联系起来。

我胡乱的猜测，大约是两个人厮打纠缠了，最后满头满身的大汗如同下雨吧。

至于那些眼花缭乱的人物关系和文绉绉的判词诗曲，我实在没有耐心看完捋顺当了。

说话间还书的期限就到了，我慌张张地还回去，连再借的兴趣都没有了。

2

这么说起来，我得承认了，我并没有认真的读完过这部了不起的伟大的《红楼梦》。

我对于它的了解，基本上就是来自于那些小人书，和后来的电影啊电视啊戏曲啊，以及很多的涉及到它的文章。

在漫长的岁月里，我先后买到过五个版本的《红楼梦》，还有几种红学方面的专著，其中的一种是四大本的繁体竖排版，一种四册的绣像彩色版。

我甚至给自己拟定了每天仔细阅读一个回目的计划，遗憾的是我始终没有足够的兴趣，一字一字的念完它们。

有一年我的一位做老板的朋友来家里玩，我们闲聊时，他的夫人就在书房里转悠，临走的时候提出，把那厚厚的一本《红楼梦诗词曲赋鉴赏》借给她看看。

我那时候还是个特别吝惜了不愿借书给人的呆子，但是当时却是很爽快地答应了。

因为我知道，我是不会再去翻那一本大砖头一样的工具书的，哪怕它是关于《红楼梦》。

我总是想，既然没人强逼了，既然真的读不进去，那干嘛还要勉强自个呢？

也许等将来老了的时候，会对它产生足够的兴趣吧，那时候再读也不算迟嘛。

3

呵呵，你已经猜到了，填补那时候青春期里漫长寂寞的岁月的，是亲爱的金庸和琼瑶三毛。

但是呢这丝毫不曾耽误了我，提及《红楼梦》里的人物和情节来，张口就说。

那几年，我好像迷上了越剧和黄梅戏，有事没事要跟着家里的唱片机哼哼唧唧地来上一段。

我的母亲那时候着迷了周璇王文娟马兰茅威涛何赛飞严凤英，高兴起来了还会跟我讨论切磋几句。

她曾经教我怎么样翘起兰花指，如何甩一甩水袖，做几个云手。

我的姐姐和弟弟撞见了，马上就会笑掉了大牙，讥讽我是好人不学，学个二姨奶奶的，瘆死了。

我和母亲就一条声地回敬他们，你们晓得个屁，这是艺术嘛！

我母亲最爱的唱段除了我提到的那段《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以外，还有《黛玉葬花》《黛玉焚稿》《宝玉哭灵》，我有事没事就喜欢来那么一句：

林妹妹，林妹妹，我来迟了，金玉良缘将我骗——

4

那些年春节的时候，总会有哪个台要放一放《红楼梦》，要么就是春节的戏曲晚会上，有名家登台亮相，来一段《红楼梦》。

我们一家人团着看了，一边兴致勃勃地议论了。

我的爷爷和奶奶喜欢刘姥姥和林黛玉，我的母亲说，你们将来找女朋友千万不能谈个林妹妹，我看薛宝钗就不丑，王熙凤肯定更不能玩，因为我们肯定玩不过她，心机重呢。

这时候我的父亲在边上笑而不答，喷出一口烟来，站起来拍拍屁股，撂下来一句：

我看啊，不要挑肥拣瘦的了，到时候能谈到就算谢天谢地烧高香啦。

这种话叫人很来气，但是我的父亲就是这么个人，他总是不合时宜地说出一些煞风景不讨喜的话来，你能拿自己的老子怎么办呢？随他去。

5

我不知道在我们的周围，到底有多少人是真正看完了《红楼梦》的。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也不知道那么多的人喜欢上《红楼梦》，有多少只是因为好奇了大观园里的花花世界儿女情长？

又有多少大老爷们，不是艳羡贾宝玉身边的那些，如花似玉柔情似水千娇百媚各有不同的曼妙女子？

我们有多少闲情逸致去深究琢磨了，那些俊男靓女演绎的悲喜故事后的，深刻寓意和哲学意味以及高超的文学造诣？

不就是看个热闹嘛，不就是跟我们平常在街上，忽然遇见一群人在吵架，不管三七二十一凑上去听了一样的么。

故事都是旁人的，锦衣绸缎也是舞台上的，看过了听过了感叹过了，转回身来，梦还是要醒的，老老实实回到家里去，或者跑到单位里，该干嘛干嘛了，流自己的汗，挣自己的钱，哄自己的老婆，疼自己的孩子。

但是呢，一不留神才发现，从此心里呢就有个林妹妹住下来了；

没有林妹妹呢？那一定还会有个探春香菱晴雯袭人，或者就是秦可卿啊。

6

再然后呢，你会发觉坏了坏了，无论是碰见谁了，你会忍不住拿对方跟藏在你心里的《红楼梦》里的那个谁比照了。

嗯，这个老家伙就是个贾政呢，那个臭婆娘还真当自己是王熙凤了；

新来的那个小佬爹油头粉面的，一望就是个贾宝玉；

厂长的老婆就是个刘姥姥，养出来的闺女怎么是个林妹妹的撒；

县里来的检查组组长怎么看着很面熟的，从厕所里出来一个激灵想起来了，他像连续剧里的贾琏；

就连去喝一顿喜酒，心里懊恼又是一笔人情钱花掉了，等到新娘子过来敬酒了，端庄大方热情得体，你就想起了薛姑娘，不住地咂嘴赞叹了。

7

前几年的夏天，我被一位老哥稀里糊涂拉了去参加一个饭局，坐下来一望，好嘛，他也是临时被喊过来的，桌上的好几位彼此间都不认识。

好像是有人提到了爬灰什么的，跟着就开始说到了《红楼梦》，有个大背头挑了眉，模样像是艺术家的外地朋友，据说是搞书画的，自称浸淫《红楼梦》盖有年矣，心得颇多。

这位大胡子的仁兄满嘴跑火车，刹不住地大谈特谈起《红楼梦》的悲剧内核和人物塑造，随嘴说起的人名就跟说他家亲戚似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的，坏就坏在这位先生的语气和神态，明摆着的得瑟和夸张，拿根筷子在空中指指戳戳，还动不动来一句，这个你们肯定不晓得，那就听我二两棉花，细谈细谈。

其实已经有人嫌烦了，他还是视若罔闻吐沫横飞。

我的这位老哥哥拦住了他的话头，慢条斯理地倒满三大杯郎酒，足足有半斤吧，跟他说：

这样吧，我问你几个关于《红楼梦》的小问题，您要是答对了，我一口气干了，您接着讲您的红学；

您要是答不上来，呵呵，那就对不住啦，我们接着喝酒聊点别的。

大家就一起起哄了喊好好好。

我的老大哥就问他了，《红楼梦》里有没有说到茅斯？是哪一回提到的？一共说到多少回？都是谁去上的？是叫出恭还是解手？

艺术家很尴尬地连着干完三大杯酒，扑通一声瘫在地上，我们去扶他时，他横竖不要我们拉，自个往桌肚里爬了。

8

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就是轻易不要随便去掺和什么饭桌，更不要轻易去谈论《红楼梦》。

但是呢，我已经发现好像怎么也躲不开《红楼梦》了，不免暗暗吃惊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穷困潦倒的曹雪芹，怎么就这么牛逼了呢？

不管你看没看过《红楼梦》，它就是这么水乳交融地，化在你的生活里了。

2017-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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