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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城南旧事(3)

千叶树 千叶树 2023-08-07

第495片树叶儿

1

在城南住了好几年,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去船闸看看,但是只要遇上谁问我现在住哪里啊?我通常都是说:城南啊,就是船闸附近!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自己的童年阴影作祟了,小时候动不动就听大人们在议论,谁谁家的小美子大军子,昨个掉船闸里淹死了。

氾水南边的运河堤东面有个革命闸,据说也有人趁着天黑,专门跑去跳河的,等到她们的家人闻讯焦急而悲伤的赶来,只能看见在船闸的漩涡里打转的,几片花衬衫或者蓝色的泡沫拖鞋了。

有一年还发生过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好像是一辆大巴从运河堤上直冲下来,一头栽下去闷在水里了。那些天里到处都在猜测,车上到底有多少人丧生了,说什么的都有,叫人不寒而栗。

那些年里,城南名气最大的,怕的要数酒厂跟麦芽厂了吧?

差不多全县的人都晓得,那是两家特别牛气的大厂,只是我们都纳闷怎么就喝不到,他们生产的啤酒呢?

要是有多好,我们带着外地过来的朋友,往城南的砂锅摊上一坐,桌上戳着一溜排的酒瓶,白的五琼浆,啤的麦芽厂,牛逼吧?!

我更没有想到,若干年以后,我居然有机会成为麦芽厂的一员,天天看见著名的李永定老厂长,很严肃的从我的办公室门口走过来走过去。

2

那时候三天两头有从前的老朋友,或者是刚刚认识的新朋友,找到我家里来玩儿,高兴起来了也不走,留下来吃饭喝酒。

我的父母曾经跟我聊起过那一段生活,说最紧张也是最头疼的,就是下班一回去,看见我有几位朋友在吞云吐雾了。

紧张什么?怎么就头疼了?因为多少要加菜了啊!啤酒也是要钱的,虽说才几块钱,但也架不住我们那么生猛的穷喝呀!

我的父亲笑了说,那时候被你逼的老是要跟邻居借钱,还盼着单位安排我下乡出差,那样就有补助了。

但是呢真的出差了又担心,你小子就把人带去门口的小饭馆,花销更大!

我的母亲在边上闷笑,说你得了吧,你不是打牌输掉不少嘛,好意思朝孩子身上推!

我的父亲不屑地说她,妇人之见!啰里八嗦!懒得理你!

3

我回头想想啊,那时候还真的是呢,好像每一次只要有朋友来了,我的父亲总是满脸春风,热情招呼,仿佛来的不只是我的朋友,更是他的干儿子亲侄子啥的。

他拿手的几道著名的小菜,多少年过去了,我很多的朋友都还能报得出名字来。

你看啊,那时候的我们哪里知道,家长们背后的辛酸跟不堪,窘迫跟狼狈。

我有一次问我的父亲,你怎么就没嫌烦过呢?

父亲说当然烦啊,但是要忍着,你们兄弟俩那会刚刚上城,多结识几个朋友是好事,我们对人家热情些,回头人家才会对你们好,多个朋友多条路,男子汉嘛,没有社交成不了器。

如今我也人过中年了,念及始终没有成器,对日渐老迈的父亲充满愧疚。

可是细想起来,我让他失望的又何止这一桩呢,不谈了,不谈了。

4

那几年最好玩的就是,有时候夜里面下雨,我们家的大窗子会被拍的哐哐的响,我醒了,迷迷糊糊的问,谁啊?这么晚了,不让人睡觉啊?

瘦瘦的小门卫,语气不满的囔道:

你出来看看撒!这个人说是找你的!出来一看,嗨,不认识!

对方说兄弟,你是某某吧?我是那个谁谁的哥们,他介绍我过来的。

这时候我的父亲也从东边的大屋里,披着外套撑着大伞过来了,跟门卫打招呼赔不是,招呼那位朋友进屋,问饿不饿,要不要来碗鸡蛋面?昨个刚从氾水带上来的草鸡蛋!

我后来总结,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恐怕是我的家人热情好客的名声,在我的朋友之间得到了广泛的传播;

再一个大约是因为那几年,刚好我们家集资拿到的新房子,没钱装修加上业主跟开发商的纠纷没解决,一直空着,但是随便打个地铺是没问题的,房间多呢。

5

我不知道那时候来的朋友多,跟我们家马路斜对面,麦芽厂北边的小碟片店有没有关系。

当时我们家刚买了步步高影碟机,每次有朋友来了,我就会去那儿找白白胖胖的店主小两口,借几张影碟回来请朋友们看,就算看到天亮也不会有人打扰的。

碟片店的小两口满脸喜气,一口好牙,也从不催我去结账,有钱了就清,没钱还可以借。

特别是有朋友在场,他们对我更是热情周到,就像我才是这家路边临时小店面的幕后老板,这让我感觉很有面子。

那么多的港台明星欧美演员,正是从他们家出租的碟片里,走到了我的小屋,走进了我的心中,至今还鲜活在我的回忆里。

半老不老的我啊,依然真切地记得那些明星们刚出道时的模样,那时候她们或明媚娇艳,或清纯温柔,千姿百态,风情万种。

好像说远了,赶紧回来。我的父亲有一回问我,你要是在水浒传里,像谁啊?

我想了想说,军师吴用呗。

他咂咂嘴笑说,我看你像宋江宋公明!

我不好意思起来,却忽然想起了爷爷。

我知道爷爷一生最敬佩的,就是及时雨宋江啊,可是他早已经看不到,陆陆续续的会有那么多朋友,来我们家做客了。

6

印象最深的是我曾经在冬天的早晨,送一位朋友去船闸南边的淮江路上等过境的长途班车。

大雪弥漫,路河浮肿,我们的眼睛都挣不开了,带着的伞被大风掀的折翻过去了,脚底下咯咯吱吱的响,仿佛一脚踩下去,就会有小动物尖叫了逃走,能感觉到雪下面的路,冻得紧绷绷的。

他刚刚从一段失败的恋情里艰难的爬出来,索性又辞去了单位安逸的工作,说是要到北京投靠一位远房亲友。他嘴里的股票上市在我听来,恍如天书。

他仿佛是在宽慰我,不要替他担心了,他说哥们,等着我的好消息啊,我一定要在首都,打出属于我自己的天下。

我记得他豪情万丈的笑着说,北京城里的好姑娘多的是,她们说不定排着队等着我呢!

那一刻我的感觉像是梁山上的一位弟兄,冒雪下山投奔京城里的大好前程和如花美眷去了。

那个风雪交加的早晨,我们莫名激动了,谁也没有想到,几年后他又回来了,还是回到之前的单位上班了,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跟他的一位邻居家的亲戚结婚了,据说那是位有点儿小古怪的老姑娘。

我有几次去看他,已经是销售副总的他,半陷在厚实实的真皮老板转椅里,跟老板桌跟前站着靠着的两位年轻漂亮的少妇,插科打诨说说笑笑呢。

我不知道他的内心里,是不是真的感到快乐。

7

印象最深的,还有那几年前后有过两次,我一哥们相亲,把地点约在我家里了,说是我那个书房小归小,但是很有情调,容易成。

结果两回都没成,倒是人家两位姑娘,一个总是来找我借书还书,我感觉怪怪的,仿佛背叛了朋友,没多久还是犹犹豫豫的,婉拒了她再一次借书走。

我还记得那天那位姑娘红着脸,很快又板起来说,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小气!

她气呼呼的转身走了,我看见她把她自己的一本苏童的《蝴蝶与棋》落在桌上了,就追过去还她。

听见是我喊她,她在前面站住了等我,我气噗噗的给她苏童,她往边上一侧身,苏童掉地上了。

我尴尬的望了她,她不屑的说,我不要了不行啊?!没等我说话,她就笃笃的走了,远了,拐出院子了。

另一位呢,也没成,但是最后跟我成了特别铁的哥们,一直愉快的相处到今天。

至于我自己呢,那时候我是绝不会邀请女孩子去家里的。

因为一来我觉得那间新房子大是蛮大的,但实在是太寒酸了,那一阵子只要看到家徒四壁这个词,我都觉得是说的我们家;

二来呢我也不想将来的女朋友,跟我一样喜欢读书,那样的话到底谁来带孩子洗尿布呢。

8

其实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我知道我们的大院里,有一个正当青春好年华的小姑娘,也许是喜欢我的吧;

我要是真的带女孩子回去了,她知道了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也许我不会跟她恋爱了,但是我也不想她因为我而不开心。

呵呵,肯定是我想多了吧,不是说多情,自古就是自作的嘛;

但是那时候我也很年轻啊,年轻人难免会想的很多做的很少。

谁还能没有个年轻的时候呢?年轻时谁不曾会错了意表错了情?

那时候纵然有千般万种的不好,可是因为年轻的底色在呢,那就什么都是好的了。

你说是不是?


2017-7-10

去年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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