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大姐(中)
第559片树叶儿
7
生活里总是充满着意外,或者说意外原本就是生活的一部分吧。
还没等见到大姐,这才没多少天呢,她就开始心虚了,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大姐和她的女儿了,不知道该怎么跟她们娘儿俩交代。
那天也是闲着没事心血来潮了,想着把羊角擦洗干净,正好手机响了,催魂似的叫个不停。
她放下羊角,跑去接了,小姐妹约她去吃烧烤,她顺手把羊角竖在门后白墙根的踢脚线上,锁上门赶过去了。
第二天上班开门,没在意手上的劲大了,就听见闷闷的声响,从门后传出来,仿佛夹疼了一只老鼠,吱吱的挣扎了几下,死了。
她一看,坏了,那只深褐色的羊角被夹碎了,散在门后,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竟然像是一滩血,不是鲜艳的那种,而是发黑发霉了,是坏掉的血,掺杂着一片一片的白色的底子。
原来竟然是瓷的。
她心里有点儿歉意,也有些忐忑了,赶紧拿扫帚扫起来,想想还是从窗口倒了下去,一些粉末飘在了窗口的大树上,可能是光线的问题,看上去像一只只血丝充盈的眼睛,无辜的绝望的眨巴。
她有些惊魂不定的了,懊恼自己怎么就改不了毛毛躁躁的毛病。
坐下来泡了一杯碧螺春,几口热茶下去心里定当了,没想好将来见到那位大姐,要不要跟她实话实说。
8
接下来的那些天里,她遇上几次了,好好的桌上就是一滩茶水,有几次还把文档弄潮了。
最倒霉的就是有天一大早,薛主任推门进来,她正在整理文件橱,薛主任走到办公桌边,劈头就问她,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她扭头望了,薛主任正端起她的卡通造型的茶杯,说你看茶水洒了一桌的。
她很吃惊的说,怎么会洒了呢?刚刚我放在边上的。
薛主任意味深长的朝她看了,意思是难不成还是我故意弄倒的?
她慌忙解释了说,您别误会啊,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薛主任淡淡的一笑,轻声反问她,小姑娘,那你是什么意思撒?
她只好撇了嘴,委屈的说,嗯嗯,我下次一定注意。
9
下午捱到下班了,听见整幢楼的同事们差不多都走了,她关着门坐了一会儿。
看着房间的上上下下,也看不出哪儿不对,心里就想真是活见鬼了,这个就叫自己吓自己呢,可是怎么就那么怪异的?
要不哪天安个摄像头,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倒是把她恍了一下,神经过敏了。
也许是最近追剧睡眠实在太少了,精神一差难免不会出现错觉甚至幻觉。
她想起小时候遇上这种情况,奶奶肯定是要偷偷烧把纸,跑到门口去捣鼓捣鼓,给她出出汤气。后来大了,说什么也不相信这些鬼八道,读过大专的人,再信这些岂不是要把人肚子笑疼了啊。
这么想着,她就想念起奶奶来了,家里打电话来,问她怎么还没下班,她才赶忙关灯锁门,就在等熄灭的瞬间,她好像看见一束微红的光线,倏忽间穿到窗子外面去了。
转过楼梯拐角时,猛的看见一个人靠墙杵着,吓的她汗毛全竖起来了。
对方轻声说,怎么才走啊?
她听出来也看清了,是那位中年卷发的男同事,他是财计科的副科长,这才松了一口气,问他:
您怎么站这里啊?吓死我了都!
财计科长嘿嘿的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我也拖班了,刚刚听见你关门下来,就等你一下,楼梯感应灯坏了,姑娘你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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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跟小姐妹在有意思喝茶聊天,说到这些怪事,小姐妹笑死了,说姐姐你不会是穿越剧恐怖剧看多了吧?怎么可能撒!
她也跟着笑了,说就是嘛,也许是新环境还没适应,是我自己老是散神了吧。不过话说回来,我还是觉得单位里怪怪的,还有那个大姐,搞得神秘兮兮的,不晓得到底是何方神圣。
小姐妹说你不会找个同事问问啊?她说嗯嗯,等跟他们熟悉起来再问问看。要不你让你老公去问问?
两个人临分手时,她说干脆哪天你过去坐坐,感受一下?反正我最近要加班干活呢,验收忽然要提前了,那么一大堆档案要装订,你来抢忙啊,回头姐姐请你吃西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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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妹还是蛮够意思的,说帮忙就真的来了。
周末陪她一起忙了,两个人待在办公室里,除去上了两趟卫生间,一个都没出来,中间叫的美团对付了中饭。
说好晚上忙完一起去生态新城新开的一家西餐店,结果没来由的下起大雨来。
小姐妹说要不打电话让我老公来接,她说不要吧,还是再等等,阵雨嘛,来的快走的快。
两个人站着把装订好的档案,一本一本码到文件橱里去,没在意滑下来几张卡片,小姐妹弯腰捡起来一看,哎呀一声喊起来。
这是几张彩色照片,照片上是三个人,一望就是一家子的意思,意外的是照片上的男的就剩了身上和手臂,圈住他身边的女人和姑娘。他的头跟脸全被刮花掉了,毛刺刺白花花的一团,像一个人奇怪的人没有了头脸,只是顶着一团团棉花球。
她跟小姐妹说,这个女人肯定就是岳大姐了,边上的是她女儿贾筱月。
小姐妹问哪个岳大姐撒?她说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位神秘的大姐啊,这间办公室的前主人。
对了,你说问问你老公的呢?小姐妹说哎呀,我可怜忙忘记了哎。
12
两个人隔着桌子坐着面面相觑,不晓得拿这些照片怎么办。
怎么会这样的呢?照片上的岳大姐看上去特别温婉漂亮,他们的女儿也很清秀,跟她蛮像的。
好好的一家人为什么把男的刮花掉?这得有多大的仇恨?
正干坐着,小姐妹忽然说,你听撒,外面好像有人在哭呢。
她顿时紧张起来,妹妹啊你不要再吓我撒!
凝神细听还真的隐约的,有低低的啜泣的声音传进来,是个女声,细细的却是顽固的;
仿佛一根坚韧结实的细钢丝绳,一道一道的勒住了什么东西,越陷越深。
小姐妹说好像就在窗子底下的,下这么大的雨,会是谁啊?
她说不可能的,窗子底下没有路,更没有人家,就是一条死巷子,光光的长着几棵大树。
小姐妹说真的,你去听撒!
她走过去凑到窗子前,灯光里的雨点,像无数细小凌厉的长针,齐刷刷的斜着砸在窗玻璃上,乱糟糟的响了;
紧挨着一半窗户的繁茂的枝叶,在风雨里窸窸窣窣,宽大肥厚的叶子有的油亮,有的暗黑,哭声就是从树的中间那儿传上来的,丝丝缕缕的,一声比一声急迫。
2017年9月12日
本文插图来自
陈逸飞先生作品
愿陈先生天堂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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