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采访遇见的人（2）

第1619片树叶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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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一位朋友热心介绍我去采访当时正爆红的本地一位老板，希望我能帮忙写篇像样的稿子，润笔从优。我说我们发表了就有稿酬和工分，不需要额外的润笔，而且那也见外了呢。

就去了，在对方新落成的特别气派的行政楼里，转了一会儿，一位身材挺拔肤白貌美的姑娘小跑过来，平缓了一下气息，轻声说，我们老板来了，请二位过去呢。推开老板的办公室，我脑子里立刻闪过曾在《商界》杂志上看到过的国美黄光裕的一张大照片：空荡荡的一间大房子里，坐着一个光脑袋的孤独的人。

老板桌后面的老板见我们进来，微微点头示意了，招呼我们坐下，没有起身，径直对着我的朋友说，某某，我先跟他聊完。朋友小声告诉我，某某，就是市里的一位领导，是从宝应提拔走的。我也想起来了，这个某某是那位领导大名的后面两个字。朋友补充了一句，他们是发小。

差不多二十分钟过去了，空气里充满了尴尬的意味，当然这只是对于我跟朋友而言，很显然我们这两个大活人，并没有对老板先生造成任何干扰，不不，我们简直就是空气。我有些坐不住了，朋友也似乎沉不住气了，佯装不悦地说了一声，哎哎，差不多了吧？烟呢？老板并没有搭话，顺手拉开怀里的抽屉，扔了一包小熊猫，又扔了一包黄鹤楼。

我说要不我们还是先走了，他忙呢。说话间老板先生总算结束了漫长的通话，正要起身，有人敲门，就应了一声进！顺势又落在带按摩功能的皮质老板椅里。

来人看起来是一位销售员，话里话外是因为跟公司的结算提成返点有了分歧和不满，老板先生忽然显得极不耐烦起来，声音洪亮又生硬地说，其实更是在吼：妈妈个X的！就是这么个规矩，你能玩就玩，不想玩就滚蛋！老子不稀罕！

我跟朋友面面相觑，那位销售员倒还好，估计是了解他老板的脾气的，依然不急不慢地说，老板你不要作气唦，总得让我把话说掉的嘛。没等他说完，老板先生扬扬手，有事有事！回头再说！看不到我这有客人啊！

终于坐下来开始聊了，不到半小时里，他接了有好几个电话，接完就问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这给我的感觉很不好，仿佛在卫生间里拉抽水马桶，一顿一顿地，冲不干净。

我主动提出来，要不然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们再约个时间，好好谈。他倒也很爽快，马上说，这个好！这个好！这几天事多，要好好梳理梳理呢。说着他站起来快步走到裹着软包的金黄色大门前，拉开一条缝，探出头去喊了一声：孙主任——小孙——！

一阵急促的碎步声，跑到门缝中停住了，是之前那位挺拔的小姑娘，原来是主任啊。老板先生叫小孙主任带我们到处转转看看，特别是西楼的那间荣誉室，好好介绍介绍。小孙主任业务呱呱叫，各种荣誉如数家珍，估计经常是有各路人马来参观学习的。婉拒了留饭，我们带了两本宣传册告辞了。

后来朋友又约了几次，我也都借口没时间推脱了，最后直接说实在没有兴趣，我不喜欢这样的企业家。朋友也笑了，解释说，也对，我跟你说啊，其实他发迹之前真的不是这个德性的，很好处，人果然是会变的呢，金钱和权力是男人的麻药跟春药，这话放在他身上，很灵！

此后的好多年里，我只是远远地看到过端坐在主席台或者昂首在领奖台上的这个人，紧随他名字的是各种版本的故事，真真假假不得而知，无非也就是与各路大小官员的纠葛和一些金钱的游戏。

至于后来的结局，不说也罢。前些年我调里报社，收拾物品时，一本画册从抽屉的夹层里掉下来，掸掸积满的灰尘，翻开扉页，我看见这位老板先生了，彩照中的他正坐在我当年去过的那间办公室里，目光如炬气势如虹。

那时候的他显得多年轻啊！那时候的他，一定不曾预见到，多年以后属于他的那一片曾经带给他无数荣耀与光环的天地，会沦落为长满杂草的荒园。

2022年7月30日

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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