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读│亚历山大·冯·洪堡：用旅行与科学测量世界，定义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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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冯·洪堡：用旅行与科学测量世界，定义自然

“洪堡是世界奇迹之一，就像亚里士多德、凯撒，偶然出现在历史上，仿佛向我们展现人类心智的可能性、人类才能的多样性和力量——一位博学多才的人“。

Andrea Wulf, 2015. The Invention of Nature: Alexander von Humboldt's New World, Knop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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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9月14日是亚历山大·冯·洪堡（下文简称洪堡）的247岁诞辰。洪堡在世时是当时最卓越的科学家，被誉为“科学界的莎士比亚”，名气仅次于拿破仑（两人同年出生）。世界各地许多城市、河流、山脉、海湾、瀑布、太空、矿物、近300种植物和100多种动物以他的名字命名。格林兰有洪堡冰川。太空有洪堡行星。在秘鲁和智利的海岸，巨大的洪堡乌贼在洪堡洋流里游弋。甚至在月球上有一片区域名为洪堡海。以洪堡命名的地方之多，无人比肩。达尔文称洪堡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科学旅行家”。

洪堡企鹅、洪堡乌贼、洪堡百合

洪堡洋流

然而，今天除了拉丁美洲和洪堡的家乡德国之外，洪堡的名字渐渐淡出。他的观点为现代科学完全吸收，变得如此显而易见，以至于提出观点的人反而消失不见了。洪堡可能是被遗忘的科学家中最重要的一位。

安德莉亚·沃尔芙(Andrea Wulf)2015年出版《定义自然：亚历山大·冯·洪堡的新世界》一书（台湾译为《博物学家的自然创世纪》）试图重新发现洪堡，恢复洪堡在自然和科学神庙里应有的地位。同时，本书也试图追寻我们为何形成今天这样的对自然世界的理解。本书荣登纽约时报2015年度好书，现已出版中文、韩语和西班牙语译本。

亚历山大·冯·洪堡是谁？

1769年，洪堡出生于普鲁士一个贵族家庭，父亲在他9岁时去世，母亲非常严厉，从未对儿子们流露过感情，但母亲为两个儿子提供了当时普鲁士所能的最好的教育，延请众多启蒙思想家教育儿子，给他们注入对真理、自由与知识之爱。洪堡从小生活在大他两岁的哥哥威廉·冯·洪堡（著名的语言学家、哲学家，柏林洪堡大学的创始人）的阴影下，但洪堡最终成长为杰出的博学通才。

洪堡放弃了优越的生活，致力于追寻世界如何运作。1799年，年轻的洪堡带着42件仪器去拉丁美洲，开始了长达5年的科学考察，多次遇到生命危险，作出了许多科学发现：进入雨林，探寻亚马逊河的源头；记录叶子的形状、温度、气压、岩石的层次；像品酒师一样品尝不同河流的河水；解剖电鳗；爬上当时认为世界最高的火山；发现人类活动对气候变化的影响等。考察结束后他对世界有了新的认识。拉丁美洲科学考察之旅改变了他的生活和思想，也使他成为世界的一个传奇。

 
洪堡部分测量仪器

他曾在巴黎和柏林这样的大都市里生活，但遥远的奥里诺科河(Orinoco River)或者俄罗斯蒙古边境的哈萨克草原同样也是他的家。为了理解自然与生境之间的关系，他走了24000英里路，几乎相当于绕地球一圈。带回了60000件植物标本，涵盖6000物种，将近2000是新物种。在他长寿的一生里，他是科学世界的中心，写过5万封信，收到至少两倍的回信。洪堡认为，知识应该分享、交换、对所有人可得。

洪堡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人。他强烈谴责殖民主义，支持拉丁美洲的解放革命，但他同时又是两任普鲁士国王的宫廷大臣。他赞赏美国自由和平等的理念，但又不断批评美国的奴隶制。他自称为“半个美国人”，但又把美国比喻为“笛卡尔坐标系，把一切都变得千篇一律”。他很自信，但同时有不断寻求肯定。众人普遍钦佩他的博学，但同时又害怕他的尖刻。洪堡的书翻译成多种语言出版，非常畅销，以至于有人贿赂书商以求先睹为快，但是洪堡死时贫困非常。洪堡可能很虚荣，但是他会把自己最后一毛钱给年轻贫穷的科学家。他的生活就是旅行和无尽的工作。他永远想体验新的东西，最好是“同时体验三种东西”。

洪堡不是书房学者，他外出进行强体力的考察活动，把身体逼近极限。他冒险进入委内瑞拉神秘的热带雨林；为了观察活跃火山的火焰内部，他沿着狭窄岩石峭壁爬上安第斯危险山峰。60岁时，他还走了1万多英里去俄罗斯最遥远的角落，快过他的年轻同伴。

他痴迷于科学仪器、测量和观察，但同时也为好奇感所驱使。大自然是可以测量和分析的，但他同时认为我们对大自然的反应有很大一部分是感觉和感情。他希望激起“自然之爱”。同时代的科学家都在追寻普遍规律，洪堡则写道，我们应该通过感觉去体验自然。

1859年5月洪堡逝世，差几个月满90岁，死前几天才把《宇宙》的最后一卷发给出版社。几个月后，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出版。

为什么亚历山大·冯·洪堡很重要？

我们今天许多关于自然的知识和常识都源自洪堡，洪堡塑造了我们看待自然的方式。

洪堡的书籍、日记和信件揭示了一个充满远见卓识、超越时代的思想家。他发明等温线，绘制第一幅全球等温线图，今天的世界天气图继续使用。他发现地磁赤道，创造“磁暴”一词。他提出跨越全球的植被带与气候带的概念。更重要的是，洪堡革命性地改变了我们看待自然世界的方式。他处处发现联系。没有一个有机体不与外部发生联系。洪堡说，“在这一伟大的因果链中，没有一个简单事实可以被视为孤立”。他继而提出“生命之网”，就是我们今天所理解的自然的概念。

当自然被视为一个网时，其脆弱性也就显而易见了。每一样东西都联系在一起。1800年洪堡看到委内瑞拉的巴伦西亚湖由于殖民庄园所带来的环境破坏，他第一个谈及人为造成的气候变化。滥砍滥伐造成土地贫瘠，湖水水面下降，灌木消失，大雨冲走土壤。洪堡第一个解释森林能增加大气湿度、具有降温效应、有助于水土保持。他警告人类干涉气候的活动会给后代带来不可预见的影响。

生态学家、环保主义者和自然作家依赖于洪堡的远见，尽管大多数人并未意识到这一点。瑞秋·卡森《寂静的春天》基于洪堡的“互连性”概念。詹姆斯·洛夫洛克的盖娅理论把地球视为一个活着的有机体，与洪堡见解非常相似，但洪堡的理论比他早150年。

我们由过去所塑造。哥白尼告诉我们在宇宙中的位置；牛顿解释了自然定律；杰斐逊给予我们自由与民主的观念；达尔文证明所有生物起源于一个共同祖先。洪堡教会我们自然的概念。但讽刺的是，洪堡的观念变得如此不证自明，我们却忘记了观点的提出者。

洪堡测量收集的历史数据至今为科学研究所用。洪堡曾经登上钦博拉索山（位于今天的厄瓜多尔）高达19000英尺的山顶——当时认为此山是世界最高峰。洪堡的这一登山纪录保持了30年之久才有人打破。在钦博拉索山顶一览众山小的洪堡，对世界产生了新看法：自然是一个网一般相互联系的有机体。

他开始绘制一幅称为“Naturgemälde”图，这是一个无法翻译的德语词，意为“自然之图”，但是又包含了一种统一感，一个整体，是“一页宇宙缩影(microcosm on one page)”。

“自然之图”把自然描绘为一个互相联系的生命之网，描述植物的海拔分布，从地下的真菌生物到生长于雪线之下的地衣。山脚下是热带的棕榈，往上有橡树和蕨类灌丛。每一类植物都精确地标记在洪堡发现它们的地方。

洪堡的“自然之图”

此前从未有人以这样的视觉化呈现数据。自然之图第一次把自然呈现为一种全球力量，各大洲具有相应的气候带，洪堡从多样性中看见了统一性，他从气候与区位的角度看植被，这在当时是非常激进的观念，至今仍影响我们对生态系统的理解。

210年后的今天，气候科学家们跟随洪堡的脚步，重新记录钦博拉索山植被海拔分布，发现比洪堡当年记录的高出了500米，以此可以分析全球气候变化。洪堡的重要性不止体现在他的观念上，他收集的历史数据对今天的科学研究仍然有用。

洪堡的多卷本著作《宇宙》至今仍在出版。

亚历山大·冯·洪堡的朋友圈

洪堡的重要性还反映在他影响了同时代许多伟大的思想家、艺术家和科学家。《定义自然》一书讲述了洪堡与其中八位朋友的交往。

杰斐逊称他为“我们时代最伟大的王冠”。达尔文写道：“没有什么比阅读洪堡的个人叙述更能激发我的热情了”，并说如果没有洪堡，他不可能登上“小猎犬号”，也就不可能写出《物种起源》。华兹华斯和柯勒律治把洪堡的自然概念融入到他们的诗歌中。美国自然作家梭罗在洪堡的书里找到了个人困境的答案：如何同时做一个诗人和自然主义者。如果没有洪堡，《瓦尔登湖》会是一本很不同的书。把南美洲从西班牙殖民统治中解放出来的革命者西蒙·玻利瓦尔，称洪堡为“新世界的发现者”。德国最伟大的诗人歌德宣称，与洪堡共度几天，仿佛“活了好几年”（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环保主义者乔治·伯金斯·马许和约翰·缪尔都视洪堡为精神源泉。

美国文学家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在洪堡100岁诞辰时（1869），著文描述洪堡为“世界奇迹之一，就像亚里士多德、凯撒，偶然出现在历史上，仿佛向我们展现人类心智的可能性、人类才能的多样和力量——一位博学多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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