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娱乐的崛起：以“人民的名义”
“市场一直就在那里，观众就是有这个需求。不拍那就是放着钱不赚。”
作者 | 罗立璇
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恐怖IP一直有着固定的粉丝。对于传统渠道，无论是纸媒还是影视产品，恐怖内容一直占有相对稳定的份额。现在，新平台带来了增量。
对于内容创业者，能够带来直接感官刺激的恐怖内容很容易获取第一批用户。因此，在网络漫画平台和网大、网剧发展初期，恐怖IP都表现亮眼。
同时，这也可能是市场上最容易以小搏大的品类。毕竟《女巫布莱尔》、《鬼影实录》，都是以几万美金的极小成本获得了几亿票房的范例。
尽管所有人都知道恐怖内容在国内的发展要面临严格监管，这个领域仍然吸引了越来越多新人。
“市场一直就在那里，观众就是有这个需求。”马贺亮是宣发公司银翼文化的创始人，曾负责过多部惊悚电影的宣发工作，“需求摆在那里，不拍那就是放着钱不赚。”
“现实里惊恐的人就是这么丑陋的嘴脸”
中国诡实录
当曲志国和杨晓瀛决定开始联合担任主笔来连载《中国诡实录》的时候，距离这两个发小在一块儿画漫画已经有20年了。在中间几年，由于无法养活自己和家庭，他们暂时放弃了漫画，经营自己的小生意。
但随着网络漫画平台出现，他们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反正大部分的平台，自己注册了账号就可以画。”曲志国说道。他的笔名叫“转轮手枪”，杨晓瀛的笔名叫“三老爷”，两个人以江湖气息厚重的名字，马上开始在刚上线没多久的网易漫画上开工。
就算有挺长一段时间没稿费，转轮手枪和三老爷也继续在画。后来，平台方网易漫画发现《中国诡实录》的点击量高得出奇，才正式签下了这一部漫画的独家。在去年5月，他们正式注册成立了木偶漫画工作室。
《中国诡实录》是一部恐怖漫画，取材于民间怪谈。转轮手枪认为他们受到欢迎的核心原因是真实感。读者有时候会吐槽三老爷和转轮手枪画的人物丑。转轮手枪说这样才是合理的：“现实里惊恐的人就是这么丑陋的嘴脸。”完了他又笑了一下，“我们年纪也大了，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就喜欢那种脚踏实地，让你能感同身受的东西。”
取材于民间故事的《中国诡实录》，里面有着各种我们小时候就听过的传说：鬼压床、鬼遮眼、讨债鬼等等。在开始连载之前，三老爷和转轮手枪认为做出好作品的前提是“具备不断输出故事的能力”，否则“体力不支的故事只能越做越烂”。
因此他们选择了一个看起来最不可能枯竭的渠道：民间故事。画风也采用了和民间故事最搭配的连环画风格，老少咸宜，内容含量大。“年纪大的人，其实他不习惯看日本漫画这种画风”。根据木偶漫画工作室统计，他们的粉丝年龄层在18-30岁之间，有着较大的年龄跨度。
但就连创作者自己也感到意外的是，截止至2017年4月15日，《中国诡实录》在网易漫画上已经得到了17.7亿的点击。除了《中国诡实录》以外，木偶漫画现在正在进行的项目还有快看漫画上的《枪爷讲诡事》和腾讯漫画上的《诡案奇谈》，这些作品都有着10亿以上的点击量。
事实上，除了木偶漫画以外，在网易漫画上在总人气榜排名第二名，同样是恐怖漫画，这部名为《中国怪谈》的作品，每一话1-4个恐怖小故事，每个小故事15-20个画幅，故事同样来取材日常生活。
由于恐怖题材作品能够带来直接的感官刺激，而适当的恐惧刺激，会让身体放松，产生等同于跑步后的身体快感反应。因此，这类新作品很容易被接受。与恐怖漫画占领新漫画平台如出一辙，网络大电影初期，恐怖片也在这个品类中“脱颖而出”。
根据《新京报》的报道，由于《道士出山》的影响，爱奇艺在2015年甚至有过半网大都是僵尸题材，使其后来不得不推出“鼓励网大类型多元化”模式。
而且，相比其他题材，品质对这类题材作品的消费影响没有那么大。一部青春片要求演员颜值在线演技在线，才能勉强过关。但恐怖题材只要按本能来演就可以，最重要的是能够提供恐惧心理体验这个基本要求。
派睿莱斯是一家专注于恐怖题材的影视公司。和一般人认为恐怖片受众局限于年轻人不同，创始人吴美丽坚信无论是什么年龄段的观众，都有着满足新奇感、刺激感的需求。
吴美丽认为，对于新公司来说，恐怖题材是一个比较低成本的切入点。对于派睿莱斯而言，在内部编剧已经将最重要的悬疑情节打磨好以后，吴美丽认为找到稳定、执行力高的“行活儿”导演合作更重要。在恐怖片和网剧的预算限制都相对大的情况下，对导演的要求是“会花钱，也会省钱”。
“他们根本没有认真地看我们的作品”
银翼文化负责宣发的《碟仙诡谭》
不过，当平台趋于稳定时，恐怖这个品类一般也会趋于稳定。据艺恩咨询统计，2016年爱奇艺在爱情、喜剧、惊悚、剧情这四个类型的网大分布分别占了17.4%、32.4%、25.6%、12.9%的比例，惊悚类影片数量约占四分之一。
而在传统渠道，这个题材一直受到限制，过去十年，惊悚类型电影在中国院线电影的市场份额最高也没有超过2%，其中大部分年度都不不到1%。
在此前，木偶漫画的作品想要有下一步和影视相关的开发，马上就会遭遇将他们打成“封建迷信”的审查制度。“他们根本没有认真地看我们的作品”，转轮手枪有点不忿，“我们画的都是人性，而他们直观上只看到了恐怖和灵异。”
尽管作品受到了极大欢迎，木偶漫画依然计划要做一个新的、“可持续性比较强”的作品，而非纯恐怖的作品了。“冒险、猎奇这些元素，我们都会加进来一点。不过还是不想和民间故事脱节，比如说金子在地下埋久了，就会变成‘金魄’，我们想画一点这个类型的”。
木偶漫画的选择一定程度上是出于无奈。事实上，除了木偶漫画以外，《中国怪谈》也遭遇了相似的情况。作者十月十日表示，他在后期加入了许多搞笑、冒险的元素，让作品更丰富，除了出于自身的创作喜好以外，也是考虑到了变现路径的狭窄。
由于鬼不能够出现，派睿莱斯目前正在策划网剧《残缺的世界》，也不得不将日本惊悚漫画作家伊藤润二的短篇漫画编入到主人公做了一个长梦的大背景中去。
但即使如此，《残缺的世界》的第一版剧本还是被毙掉了。原因是他们将主角年龄设定在了高中，后来派睿莱斯将故事背景改到了大学。“但是你知道，很多日本的恐怖故事是设定在中学这种特定的校园环境里的，像这种我们肯定没法改”。
派睿莱斯开发的另外一部作品本来涉及到了不同时代的鬼的故事，后来他们想到的改编办法是：设计一个能接收到来自不同时代的信号的电台。“但这个点子也是用一次就不能继续用了。”
在改编过多个剧本后，吴美丽总结说，中国的惊悚片要过审，有三条最重要的规则需要遵守：1. 主角必须成年；2. 故事中不能出现鬼；3. 坏人必须得到惩罚。
“不管在什么年龄，观众都有猎奇的需求”
由于贴近生活，恐怖IP能够产生更强的粘性。
“恐惧存在于密闭的电梯、楼梯的拐角，还有卫生间镜子的反光，是我们每天生活中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这样，当读者经过这些地方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恐惧感，想起我们的作品。”转轮手枪说。
因此，除了创作者自己构思以外，读者也能成为重要的故事源。在木偶漫画8人的团队里，专门有1个编辑负责和读者互动、收集故事。读者提供点子，一般是自己所在城市的传说，“广东、北京、上海，是我们拥有最多读者的地方”；主创再负责丰富这个故事，“铺垫、铺垫、铺垫，最后再引爆”。这个引爆，可能是活灵活现的吊死鬼，也可能是布满了蛆虫的尸体。
吴美丽将自己恐怖片中，那些能够带来强烈激烈，印象深刻的画面称为“奇观”，并将其作为吸引观众的卖点。
《残缺的世界》其中有一个故事是《血玉树》，里面的角色得了怪病，身上的伤口会长出来一棵树，最后以自己的血液结成果实，人也就枯萎了。解决的唯一办法是吃下果实，成为嗜血的怪物。有一名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宁愿让自己变成干尸，而让身上长出一颗大树。“这个画面就是让观众印象深刻的画面。”
伊藤润二作品《血玉树》
这种画面由于并不违背三条原则，尽管吓人却都能够顺利通过审查。
不难看出，由于面对太多限制，吴美丽和余沛联合创立的派睿莱斯将恐怖片的基点放在了“奇”上，满足观众的猎奇心理。
“恐怖片的商品化属性是很强的。”吴美丽说道，“有强劲的画面让观众能记住，有悬疑性的剧情不断地将观众往里拽，是最重要的。”她认为，恐怖片要成功，是有迹可循的。而不像喜剧片，需要反复推敲，对导演、编剧和演员整个主创团队都有很高的要求。
这特别适合快餐式的付费产品，尤其是网大，因为特别直接，能让观众马上满足自己猎奇的需求，只要在前6分钟吊起胃口，基本上观众就不会关掉片子。“有时候你会觉得，不看完，心里的鬼出不去。”吴美丽同时也是忠实的恐怖片粉丝，对此深有体会。
吴美丽认为这是一个潜力巨大的市场，因为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观众，都有着满足新奇感、刺激感的需求。
但是，尽管恐怖题材的网大和网剧受到欢迎，对于院线里的惊悚电影而言，生存空间却越来越小了。实际上，一直以来，中国院里只有恐怖电影中的惊悚题材，那些意在引发观众恐惧的真正恐怖题材很少能够进入院线。
国产片还没有什么惊悚片的经典之作，过去十年中，也只是偶而出现一些市场小赢家，《碟仙》算是其中之一。在2014年的时候，马贺亮发明了“鬼节档”这个概念。当年，银翼文化负责宣发的《碟仙》在鬼节上映，拿到了2100万的票房。这对于惊悚片而言，已经是一个非常亮眼的成绩。
但马贺亮表示，“网大的确对院线是有冲击的。如果一个院线电影没有知名演员、没有IP，只凭一个海报或者预告片来吸引观众观看，那么观众为什么不选择网大呢？5块钱，50分钟，你想要的比较新鲜刺激的感官体验都有，不需要通过院线80分钟的电影来实现。”
在马贺亮看来，院线电影要和网大拉开差距，质量就不能做得太差，只有感官刺激的消费是不成立的。但是，如果要提升质量，首先就会面临人才不足的问题。“很多导演，只要有拍别的类型片的机会，绝对不会选择拍惊悚片。整个行业都把它当成是一个比较低配的类型。”
对于恐怖IP产业链上的创业者，院线电影的弱势肯定会成为未来的天花板。与此同时，对于网剧和网大，精品化尝试也有源头上困境。
国内的版权费用正在水涨船高，平台的议价能力正在逐渐攀升，对下游的影视制作公司形成了不小的负担。吴美丽表示，之前去日本寻觅版权，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价格，日本漫画的授权价格可能是国内价格的四分之一到五分之一，同时内容质量也比国内的漫画更好。
吴美丽最近也一直在留意国内漫画平台上的优秀作品，有一次她去商谈某一部国产漫画的网剧授权，对方开出了500万人民币的价格，这对于小型影视公司来说根本不敢触及。
尽管艰难，她还是从中寻找到了一些合意的作品，并拿到版权。她相信，未来价格一定不是最关键的因素，“我相信到后面只有真正把版权做出来好作品的人，才能受到漫画家等创作者的青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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