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私人影院:一个传统线下娱乐业态“等待戈多”的故事
现在看来,亟待改变的私人影院就像是一个传统线下娱乐业态“等待戈多”的故事:“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
作者 | 尹航
通州万达广场1号门对面的新华西街,爱沐私人影院的北京“旗舰店”就位于这里,拥有一个算得上显眼的位置。
这是在大众点评上能找到的北京范围内182家私人影院的其中之一。两层的小楼离习惯概念中的“旗舰”尚有距离——铁皮屋顶加上玻璃外墙,骄阳之下屋内闷热;新装修的木地板气味还未散尽;工作日下午生意的冷清让工作人员显得百无聊赖。
在中国,私人影院是一个自己挣扎并等待被拯救的传统业态,混杂着ktv、水吧、网吧等多种娱乐功能。既保持着参差不齐的混乱底色,也时不时透露着希望的可能性。
与所有野蛮生长的文化娱乐细分领域一样,版权和数据是私人影院尚且无法说清的混乱现状。一方面,全行业没有一家影院拥有真正合规的版权来源;另一方面,这个行业的玩家数量也没有准确统计。
“已近万家”是媒体上多次出现的数字,也得到提供高端影音服务的暴风BFC渠道总监范海龙的认可。而从事版权内容管理与输出的乐映总经理姬佩却认为数字注水严重,“有独立门脸做电影生意还没在亏的,3000家撑死了。”
2017年4月21日,被私人影院从业者寄予希望的《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关于规范点播影院、点播院线经营管理工作的通知》表示,要设置入口标准、制定设备标准、开展整体摸查,并将逐步发放点播影院和院线的牌照。据参与过研讨的业内人士透露,具体细则可能将在6月正式出台。
“目前还谈不上严管,初期牌照一定会放开,用市场的力量去优胜劣汰。”姬佩是版权云平台的合作方,也参与了此次广电总局电影局对于上述《通知》的调研和研讨。在他看来,此次政策出台只是为了进行常规管理。
当更碎片、选择更自由的线下娱乐方式被互联网与资本重构时,私人影院还在等待一个认可和连接的机会,让自己从传统的业态升维成具有流量价值和场景价值的“风口”。虽然中国电影也乐于看到渠道变化和增量市场,但是这场“风口”尚且在远方。
品牌连锁影院日子都不好过,几乎一直处于亏损,三四线城市角落里的“小卖部”反而活得不错。“小老板们总在吹有巨头要进入,我上次见万达的人,人家毫无兴趣。”姬佩说,“小打小闹没有意义,真正需要的是改变玩法和模式的人,以及资本。”
我们经常看到一个个符合我们想象中监管空白和灰色地带的画面——装修艳丽的独立小包间、廉价的投影仪和幕布,提供沙发和圆形的床。就是在这些地方,一个传统线下娱乐业态和大大小小的从业者,正在等待自己的戈多。
“12小时通宵看片,激情不断”
艾米1895电影街三里屯店
私人影院从来不是一门只关乎电影的生意。
它们往往搭载着“影k”、“影吧”之类的名字,与KTV、水吧等其他娱乐场所混在一起。在娱乐单一、盗版常见的小城市和县城率先兴旺,然后向上输出至更大城市。
私人影院最直接的来源是情侣酒店和录像厅的混合体,特别是后者,录像厅是曾拥有比拟电影院号召力的娱乐场所,也是地下影音内容输出的最普遍渠道,在二十多年前红极一时。
虽然多家影院声称自己与风霆讯、百视通等版权分发平台合作,爱奇艺更是投资了“一起看微影院”,试图向线下输出自己的线上内容,但姬佩认为,这些平台只拥有版权的使用权,而并不拥有出售使用权的权利。
“举个例子,你能拿手机看爱奇艺的内容,但你不能组织别人收费观看爱奇艺上的内容。你这是侵犯了版权所有方的权利。”姬佩所在的公司乐映与版权云平台合作,向私人影院运营者提供正版内容,“还太早期,内容很少。”
这意味着,现在市面上所有的私人影院很大程度都在侵权使用电影内容,只是其侵权行为都没有被追究。
私人影院还继承了“录像厅”里的色情嫌疑。暴风BFC的渠道总监范海龙告诉《三声》(微信公号ID:Tosansheng),目前国内的私人影院中,超过50%是10个影厅以下的低成本店面,很多是由经营不善的ktv、水吧乃至网吧“改头换面”而来。
在这些私人店面里,软色情是公开的秘密。在搜索引擎中输入“私人影院”关键词,系统会自动弹出带有性暗示的选项;私人影院的部分经营者们有意无意地向外界传递了这样的信息和暗示,甚至将其作为招徕顾客的手段。
一位曾经的私人影院从业者曾先生向《三声》(微信公号ID:Tosansheng)讲述他所知的经历:“包间做成宾馆房间,还会雇一些小妹专门在网上跟附近的男性聊’暧昧’,拉客到店里消费。”
这些城市角落中“小卖部”式的单店存在诸多不合规问题,那些品牌加盟、连锁经营的私人影院们,也至少在一些店面中存在着暧昧经营。
全珂是拥有33家连锁门店的爱沐私人影院的创始人,他向《三声》(微信公号ID:Tosansheng)阐述其“泛娱乐”的经营策略,包括“嫁接酒店、沐足、ktv等多种业态”。例如,爱沐在无锡、惠州等地的分店就开设在当地酒店的内部。
爱沐私人影院北京通州店内部走廊
在北京的“旗舰店”里,虽然影厅与其经营的电影主题酒店是分开的,但在官方宣传图册中,爱沐如此介绍道:客户可以从其运营的线上社群中选择心仪对象,再去到爱沐线下的影院里观影,接着前往其电影主题酒店——“12小时通宵看片,激情不断”。
爱沐广州店还拓展过影厅的空间运营,其方式是举办所谓的“女神拍卖”活动:以男女交友、相亲为名,向多位男士拍卖一名女性的时间,出价高者即可获得由此女性陪同在其私人影院内观影的资格。
但在暴风BFC、艾米的经营者看来,这一轮观影需求首先来源于消费升级,“电影院的同质化服务,并不能满足现在年轻人个性化和体验式的消费需求;档期的限制,又让快节奏的生活节奏之下的一二线年轻人错过很多好的电影内容。”
他们从专业影音体验和对时空自由选择的角度切入行业,而在影院风格、装置设计上与“软色情”划清界限。即使是在社区中以小店模式经营的微影时光,也希望能够远离暧昧,“我们绝对不放床,或者跟床类似的家具。”
“把声势造起来,等人来接盘”
2017年5月,在三亚召开了首届中国私人影院联盟全国代表大会
私人影院的淘金者们已经“各立山头”,有的在广东、上海、江苏等地经济较发达的地区占据先机,也存在以山西为根据地、并逐步向北京等大城市扩散的创业团队。
不过,这些生意人只是忙碌在狭小行业,目前整个私人影院产业规模大约只有院线电影市场的十分之一,“天花板还太低,简直触手可及”。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在于“虾兵蟹将”太多,而有能力树立标准、建立辨识度的“龙头”企业几乎没有。
在广电81号文件颁布之后,行业的洗牌期在理论上将会到来,但其中的各个玩家抱有不同心态。
暴风BFC和国内第一家私人影院艾米1895电影街正在等待行业规范,他们强调在前期早已参与政策调研和研讨,准备合法合规地继续耕耘;而以爱沐为代表的中小企业,则迅速成立“中国私人影院联盟”,并于5月15日在三亚召开峰会,号召成立联合院线,意图“抱团”前行,换取生存筹码。
组建“联合院线”被视为峰会的最重要目标。这次峰会吸引了70多个产业上下游的参会者,包括私人影院运营商、影音设备与服务提供商等——在新政对行业入门标准作出规定之后,中小玩家们正在“抱团”,他们所相信的解决方案是规模化扩张。
在名为“爱沐总宣传部”的群里,全珂每天都在刷屏联合院线的进展程度,新加入的成员都是三四线城市的小影院,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使用“强强联合,牛牛院线!”这类的字眼。
实际上,2013年才在湖南株洲开设第一家店的爱沐并不是最早的玩家,33家加盟分店的规模最多也只能算行业中游。全珂本人一直表现活跃,表示自己在垂直领域学习万达,从院线端切入电影市场,在横向上加载ktv、酒店等其他业态实现空间赋能。
这些举动并没有得到所谓“正规军”的认可,前期宣传稿中突出的腾讯视频和毒舌电影的相关人士,最后并没有出现在峰会现场,而一位与会的爱沐工作人员也承认他们并没有邀请到电影圈的人.
艾米CEO汪浚如此描述,“政策出了,这些私人影院的小老板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开一个会,商量一下。”有艾米的工作人员前去“看了看”,结论是所谓峰会只是给贩卖影音设备和服务的商家制造了新商机。“低成本投入”和“快速回本”成为招商广告的高亮部分。
“他们在炒作,把声势造起来,等人来接盘。”姬佩说。
艾米和其他中高端从业者正是看准了一二线城市年轻人的快节奏生活与电影档期限制之间的矛盾。汪浚表示要做“超越单纯的、标准化的产品,在已有空间里增加新的内容和服务”,这符合这一代年轻人对于更高级别体验式消费的需求。
暴风BFC为自己研制的智能座椅编入了800部大片的互动体验:你在观赏《速度与激情》的时候,能通过座椅的震动感受到一些飙车的实感。
电影“后市场”,还属于电影吗?
暴风BFC超感影音体验中心
院线电影市场从2016年开始的增长乏力,验证了业界对于过分同质化的一级院线的担忧。集中于大体量商业片的院线排片机制,让规模较小和内容小众的电影无从获益。
在汪浚看来,“内容产业应该是分众对分众的模式。一级院线独大实则是市场机制对内容价值输出的瓶颈。”欧美电影市场成熟的分级院线和丰富的私人影院业态开辟了一级院线市场之外的电影“后市场”,同样也为中国电影“后市场”提供了参考模板。
但过去两年的经营数据证实了下游的生意不好做。重资产、强运营,这两项都是大投入,而更为关键的选址和成本控制,又互相排斥,从中找到平衡并不容易。
微影时光选择沉淀到社区场景中成为电影消费的“便利店”,通过与万科、绿城等房地产商合作,丰富社区商业,获取低成本租金以快速扩张;而艾米等玩家还是选择把店铺设置在核心商圈,试图分享充沛的人流,尤其是在院线得不到满足的那一部分人。
目前,微影时光已开设门店11家,拥有荧屏数量70余块,遍布北京、山西、陕西、河北等地,但是住宅社区和私人影院的需求匹配度也存在质疑。艾米虽然也进入到众多一二线城市的核心商圈,却同时面临着收支平衡的难题。
新入行的大企业不多,并大多选择从上游切入。爱奇艺投资了一家名为“一起看微影院”的公司,只是进行了所谓版权输出,并未实质参与运营;范海龙也表示,暴风BFC最初设店的原因是向潜在的加盟商展示其技术与服务水准,后来向C端市场开放更多的意义则在于“积累运营经验,跑一跑运营数据,更好地服务加盟商”。
在“老老实实在私人影院领域挖矿”的艾米看来,这些企业都是“金矿之上的卖水人”,挣得可能比淘金者本身还多。而微影时光的创始人王娟也表示,“能在上游切入的人就不会来挣下游这个辛苦钱。”
行业之艰难也许说明了电影的“后市场”并不是完全为电影内容准备的。不少私人影院认定满足“社交”需求才是线下空间的最好落点,电影只是途径和手段之一。
与此同时,针对私人影院空间的开发和赋能却并没有什么进展——相对在购物中心已经开展起来的泛娱乐内容的经营,私人影院的内部构造相对局限,空间运营和业务拓展现在还停留在提供聚会/求婚等私密社交场所等初级消费。
要在线下娱乐这个口子上做文章,关键是在“场所”之上添加内容和流量,使之成为新的消费“场景”。但是,在新的颠覆性玩家还未出现之时,这个行业的从业者们只能继续老老实实地做一个电影“后市场”的挖矿人。
未来会怎样?现在看来,亟待改变的私人影院就像是一个传统线下娱乐业态“等待戈多”的故事:“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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