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单月号-3《十月》·译界∣菲利普·雅各泰：菲利普·雅各泰诗选

菲利普·雅各泰（Philippe Jaccottet），法国当代大诗人。1925年生，原籍瑞士，二战后到法国，从20世纪50年代起隐居于法国南部德龙省的小村庄格里昂，以翻译为生，是荷马、荷尔德林、里尔克、穆齐尔、翁加雷蒂等在法语世界中的重要译者。著有诗集《无知者》《风》《功课》及随笔集《具象缺席的风景》《朝圣者的碗》等30余部。曾获蒙田文学奖、法兰西科学院奖、荷尔德林诗歌奖、龚古尔诗歌奖、彼特拉克诗歌奖等多项文学大奖。2021年2月24日晚，大诗人菲利普·雅各泰逝世于法国。雅各泰的写作是 “明澈的写作”，反对过于耀眼的意象，以精妙细腻的语言挖掘物的内在诗意性，以真实纯净的声音，面对事物本身，切近存在的问题。雅各泰的文字将诗与思融合，在诗意的流转中体现出深邃的哲理性，给人以全新的阅读体验。

菲利普·雅各泰诗选

菲利普·雅各泰

宇  舒 译

冬  月
要进入黑暗请拿着这面镜子那里熄灭了一场冰冷的火：
抵达黑夜的中心你将只看见其中反射着母羊之受洗
青春，我将你耗尽连同这曾经青葱的树林在风从未带走的至为明亮的烟中
不让你害怕的灵魂，冬末的土地只是蜜蜂之墓

临终圣餐
炼炉中拿出来的鸟
在下午的灰尘中在烟的气味中在空地的光线中
你能够在改变村里人之前只是看到它却不懂得它？
它难道不是不可摧毁吗？
世界诞生于一道裂缝世界出现，仅为化为云烟！
但仍有点亮的灯在无休止的读经中

租  客（致弗朗西斯·蓬热）
我们高居空中一座轻盈的房屋，风和光彼此交织，将它隔断，有时一切那么明亮，以至我们忘记了岁月，空中每扇门都愈加开敞，我们在其间飞翔。
树在低处，草在更低处，世界是绿色的，清晨时闪闪发光，夜幕降临时熄灭，远处呼吸着的山脉如此清瘦，漂泊的目光都能穿过。
光建立在深渊之上，它颤抖着，让我们抓紧待在这易感的日子里，因为没几天，它就会沉入黑暗，化为尘埃。或者粉碎，突如其来让我们流血。
将租客带到地上来，你，女仆！他双眼紧闭，我们在院子里找到了他，如果在两扇门之间你把你的爱给了他现在就将他，降临到长满植物的潮湿房宅。

冬天的阳光
冬月里这个时辰，太阳低低地掠过橡树皮，让你发现：树木发亮，毫不烧灼，却充满启示，一动不动，没有太多碎片，没有火花，也许像一张不语的脸面对着遥远时光的流逝……
但是，背后，草上的阴影已布下，并不阴森，或具威胁性，或受伤，略微阴暗，勉强能称作阴影，树上果实 增加，树木仅付出如此低的代价，这也是土地上轻柔的苦痛，是因光的脚步而生的，树的灵魂……
一个耐心而宁静的人回转身朝向某一年到另一年那炫目的通道身后是他的悲伤，他的遗憾，尽管如此，青草依然准备着，坚持着空间似乎点亮了它严明的律法，星球旋转，上升和降下梯级……
火炬的传递，勉强高于桌子，它忠于我们的忧虑，甚于任何奴隶，沉默寡言，难以置信，无可避免我们这些无关的人，幸福地听命于它。

夏日黎明的月亮
越来越亮的空气中这滴泪依然闪烁又像玻璃中微弱的火焰当一片金色雾气从山的沉睡中升起
就这样悬挂于黎明的平衡中应许之火炭和这枚丢失的珍珠间的平衡

六月二十六日的信札
以后，让鸟儿对你说起我们的生活。一个男人有太多的故事透过他的话，你将只会看见一个旅人的房间，一扇窗户，那里泪水的雾气，迷蒙了被雨折断的树……
夜来了。你听见了菩提树下的声音：人类的嗓音闪烁，如同土地之上忽红忽绿的天蝎星
＊
不要再去听我们的忧虑之声，不要再去想我们将遇到什么，甚至忘记我们的名字。听我们用白天的嗓音说话，只让白天照耀。当我们从恐惧中解脱，当死亡于我们仅只是透明，当它像夏夜的空气一样明亮，当轻盈带着我们飞翔，穿过所有这些虚幻的墙（风推着这些墙），你将只会听见森林后面的河水声，你将只会看见夜的眼睛闪烁……
＊
当我们用夜莺的嗓音交谈……

理  智
在高处，我用手缔造优雅，在空中轻率地写些文字，而在低处，下面或已染病。从死去的足到鲜活的眼，之间什么也没有，明天我们将懂得这距离。

在月亮的脚步之上
是夜，我俯身窗户我看到世界变得轻盈不再有障碍所有白天里将我们束缚的，现在似乎在一幢水的居所内部，将我从一次开启，带到另一次开启，朝向某些青草一般脆弱又发亮的东西：我将要毫无恐惧，进入到草里我将要把感激，献给大地的清凉在月亮的脚步之上，我说“是”，然后逃走了……

诗人的工作
每时每刻越来越衰弱的目光他的作品，不是梦，也非哭泣，只是像牧羊人一样警醒，呼喊那些如果他睡了，可能会丢失的东西
＊
就这样，抵着墙，被夏天照亮（不如说被夏天的记忆照亮）在白昼的宁静中，我凝望你，你总是更加远离，总在逃逸，我呼唤你，你在晦暗的草地上发光。如同过去在花园里，声音或微光（没人知道）将逝者与童年相连……（她死了吗，黄杨树下那个女人，她的灯熄灭，她的行李散开？或者她会从地下返回我会走到她面前，说：“这所有日子，您做了什么？小巷里既听不见您的笑声，也听不见您的脚步。应该对谁也不说一声就离开吗？噢，夫人！现在回到我们中间吧……”）
在今天的阴影与时间中，隐藏着昨天的影子，一言不发。这就是世界。我们并不会长时间看到这影子：刚好足够留住那闪耀的和行将熄灭的，足够呼唤又呼唤，足够颤抖于再也看不见。已经枯竭的人就是这样专注，像一个男人屈膝跪下，人们看见他用力拢住他瘦瘦的火苗，不被风吹熄……

就让结局照亮我们
黑暗的敌人，抽打我们，压迫我们，在我能掌控的不多的日子里，让我，对光线承认我的虚弱和力量：让我最终化为闪电。
在我们的话语中，越少贪婪与饶舌，就越方便人们忽略，直至他们在这些话语的犹疑中，看到世界闪耀，于陶醉的清晨与夜晚的轻盈之间。
我们的泪水越不迷蒙我们的双眼作为人，我们越不被恐惧捆缚，目光就越明亮，迷失的人就越将看见扇扇被埋葬的门。
让消隐成为我闪耀的方式，让贫困，使我们的桌子超载着累累果实，让死亡：滋养无穷尽的光明 它即将来到还是模糊不定，全凭自己开心。

再次说这
再次耐心地说这，更加耐心或带着狂怒，但再次说。作为对刽子手的挑战，试着， 在时间的鞭打之下，说这。                           你仍然要期待逃兵突然倒下前最后的叫喊是这样的，听不见，微弱，无用，让他逃走，至少让他，如果不是让他的颈背，逃到死亡之球永不会偏离的地方，让敞开的宽广土地汇集到另一只耳朵里，更高，又不是更高，在别处，又不是别处：也许汇集到更低处，如同水陷进花园的尘土，如同血消散，在未知中，迷路。
给所有无名牺牲者最后的机会：让这机会，不在山丘或云层之外，不在天空之上也不在明亮的美丽眼睛后面，也不藏进赤裸的乳房，而是不知怎么的混杂进我们穿过的人群里，让这机会，用嗓音无法命名的东西没什么能丈量的东西，孕育它最小的小块儿，为再一次爱上光成为可能或者仅仅是懂得光，或者更进一步，仅仅是，看到光当大地收集了这光，而不只是它灰烬的痕迹。

悦-读

十月杂志

2021单月号-3《十月》目录

中篇小说

星 光/005王 凯

挂职县长/036侯 波

零号情人/084东 君

七杯咖啡/111禹 风

黄昏令/133杨 方

短篇小说

临 渊/103张惠雯

威风老虎/148渡 澜

军 马/153尹文武

春秋传

兄弟之阋/066李敬泽

散  文

我见过黄鹤/074张执浩

帕瓦罗蒂/180田浩江

小说新干线

木兰舟（短篇）/188焦 典

儿 子（短篇）/195石 约

犴之吻（短篇）/204丛子钰

评 介 / 212   张 柠　张清华　贺绍俊

思想者说

在极强的风行前：一场修辞角力/164吴雅凌

译  界

菲利普·雅各泰诗选/215  宇 舒 译

诗  歌

第十届“十月诗会”青年诗人作品选辑/219

记忆的存留/刘阳鹤

生活之痛/梁小静

麋 鹿/铁  柔

众鸟高飞尽/老  四

相似的脸/三米深

悖 论/吟 光

玩具和草原/沙冒智化

岸边之旅/王辰龙

星光与灯火/希 贤

落雨的午后/龙 少

其  它

中国·李庄杯第十六届（2019）十月文学奖获奖篇目/239

中国·李庄杯第十七届（2020）十月文学奖获奖篇目/240

艺  术

封  面　汉魏遗风［布面油彩］ 杨海峰

封  二　新绿［布面油彩］ 杨飞云

封  三　短信息［布面油彩］ 杨飞云

封面设计  赵平宇 

篇名题字  雷平阳

点击“阅读原文”     订购《十月》新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