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情报界迎来大考，皇家调查委员会倒计时
距离基督城枪击案已经整整过去三周了，"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人们正逐渐走出悲痛，但也希望知道真相。然而，有的人也在担心，总理Jacinda Ardern希望不再谈论凶犯的名字，会不会在降低凶犯影响力的同时，也淡化了对事件真相的探求？
3月25日，总理Jacinda Ardern在记者会上公开宣布成立皇家调查委员会，对事件进行彻查。
这一决定打消了人们的疑虑，也再次提醒人们，唯有直面惨淡的人生，进行彻底的调查，唯有做出艰辛的努力，臻于制度的完善，才是对逝者最好的纪念，才是对生者最大的慰籍。
中文《先驱报》多方了解后发现，皇家调查委员会，一旦宣布成立，将无法停止，直到得出真相，即使这次面对的是情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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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调查委员会前传
皇家调查委员会，英文Royal Commission ，字面意义上，应该翻译成皇家委员会，为什么会翻译成皇家调查委员会？
自19世纪中叶以来，调查委员会一直是新西兰政治运作的特殊机制，通过设立各种调查委员会，得出调查结果，回应公众关切，并加以改进。在设立的各种调查委员会中，皇家调查委员会是最为特殊的一个，和一般调查委员会相比，该委员会具有更高的声望和地位。
根据可以查到的公开信息，新西兰《调查委员会法案》（1908）生效后，启动的第一项皇家调查委员会调查，是于1909年进行的有关新西兰警察力量的调查。据不完全统计，整整110年过去了，新西兰总共发起了69项皇家调查委员会调查，涉及国家的各个层面——其对国家大政方针的调查，如选举、铁路、货币、核电等，帮助塑造了新西兰今天的面貌，其对事关百姓利益的调查，如买酒、堕胎、ACC、大学教育等，至今还在发挥作用。
可以说，一部皇家调查委员会的历史，就是新西兰一个多世纪以来风云变幻的历史，皇家调查委员会不但记录了历史图景，也帮助社会不断自我完善。
某种意义上，皇家调查委员会是孤独的，它独立于政府，必须严格遵守其职权范围，并确保其程序符合法律规定。在极少情况下，甚至出现过1979年新西兰航空Mount Erebus 空难事故时，单人组成皇家调查委员会，仿佛唐吉坷德一般单挑新西兰航空的事例。
遗憾的是，绝大多数皇家调查委员会的调查都发生在上世纪90年代之前， 人们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2000年以来只进行了4次调查，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基督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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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从基督城大地震说起
2011年2月22日，基督城大地震，成为新西兰有史以来死亡人数最多的自然灾害之一，时任新西兰总理John Key将其形容为“可能是新西兰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地震共导致185人遇难，其中坎特伯雷电视台(CTV)大楼在地震中倒塌，致使115人丧生，该人数占了全部遇难人数的60%，引发了公众的强烈质疑。
此后不久，3月14日，John Key宣布，内阁同意成立皇家调查委员会，并初步确定了职权范围，明确了调查主持人选，并要求在一年内完成最终报告。一个月后，委员会成员及职权范围最终确定，主要调查基督城CBD的建筑环境问题，包括但不限于CTV大楼等，以及相关建筑规范和标准。同时，委员会还明确了不做调查的领域，包括责任、搜救等。
调查随后展开，委员会分阶段公布了调查报告，直至2012年12月10日，报告全部完成发布。由于中国、日本、韩国、泰国遇难者人数较多，发布时应家属要求，报告也被翻译成相关语言版本，其中公布了部分遇难者的生平。
值得注意的是，根据其职权范围，皇家调查委员会不调查责任，因此，尽管调查报告指出了相关政府、设计、施工人员存在的问题，但警方未对任何人进行起诉。原因在于，“调查的确发现了CTV建筑设计中的重大缺陷，警方曾考虑以过失杀人提出指控”，但现有的证据不足以在法庭上提出定罪诉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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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基督城大地震看皇家调查委员会
纵观皇家调查委员会对基督城地震的调查，并回顾皇家调查委员会的多个过往调查，不难发现它有几个明显特点：权力大，影响深，效率高。
首先，权力大。在这份皇家调查委员会有关地震的报告中，开宗明义的讲到，“新西兰政府面对重大事务时，皇家调查委员会是其启动的最高级别的独立调查机构”，其目的在于，“调查重大公共事件，查找事因，提出政策改革建议或法律修正意见，防止同类事件再次发生”。
该报告还清晰的透露了运作的流程，其职权范围由政府规定，“职权范围确定之后，皇家调查委员会即独立于政府，有权力决定如何进行调查。政府不能干涉调查事务的进展或对调查结果施加影响。虽然政府有权更改皇家调查委员会的职权范围，但是行使这项权力的做法是少见的。”
在具体的操作层面，为实现这一目的，皇家调查委员会被赋予了广泛的权力，根据《调查委员会法案》（1908），委员会或其书面授权的任何人可以检查任何人的任何文件，委员会还可以发出传票，要求任何人在规定的时间和地点，就所涉及的问题提交材料。
基督城大地震报告更透露，皇家调查委员会“在证人和档案方面拥有广泛的强制效力，并且不受制于普通法院诉讼中适用的证据可采性规则。因而可以采集到一般情况下很难收集的信息”，信息采集甚至还可能来自私人调查。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其影响复杂又奇妙。
表面上，皇家调查委员会非常软，它不是一家常设机构，就事论事，事情办完了就地解散，根据基督城大地震的报告，”皇家调查委员会通常不具有法律权利与责任的决定权，其职权范围的重点是找出所犯的错误及其事因“，“至于如何处理调查委员会提交的建议，则由政府决定”。
于是乎，皇家调查委员会看上去是个顾问机构，调查的结论只是建议，是否采纳则全凭政府决定。实际上，根据以往的案例，政府是能采纳就采纳。如前所述，选举、铁路、货币、核电、买酒、堕胎、ACC等等，皇家调查委员会的建议深刻影响了当时的政策制定。
不但如此，调查涉及到的人士无不承受巨大的压力。2010年发生的派克河矿难中，2012年，皇家调查委员会公布的调查报告指出，29名受难者的死亡，与派克河公司及劳工部的失职有关，悲剧本可以避免。报告公布后，劳工部部长当即引咎辞职，时任总理John Key公开道歉。
最后，皇家调查委员会运作的效率极高。经过梳理皇家调查委员会的过往案例，通常情况下，一旦宣布成立，委员会将用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确定成员，明确职权范围和时限，多数情况下，一年左右公布调查结论。
根据总理Jacinda Ardern在记者会所言，成立皇家调查委员会的那一刻起，就意味着已经启动了倒计时。如果参照基督城大地震的例子，最终报告公布时，如果遇难者家属有需求，可能还要公布相关语言版本。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的基督城枪击案，皇家调查委员会，能够找出真相吗？毕竟，这一次，皇家调查委员会遭遇的，是新西兰情报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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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dern之问
历史上看，皇家调查委员会还没有啃不下的硬骨头，从警察的权力、国防部的支出、战争的剩余物资，到金融体系、议会薪金、奥克兰治理，皇家调查委员会似乎无所不能，真正是“皇委会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根据总理Jacinda Ardern此次的表态，这次成立的皇家调查委员会，主要目标是解答人们的疑惑，那就是恐怖袭击是如何在这里发生的？
具体说来，主要包括三个问题：为什么可以得到半自动武器？社交媒体扮演了什么角色？情报和安全事务发挥了什么作用？其中，重点是第三个——情报和安全事务。
确实，恐怖袭击事件发生后，媒体和公众曾有困惑，如果这是个人行为，那么情报界应该知道，但情报界这次似乎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民众所困惑的，正是总理Jacinda Ardern困惑的，情报界是否集中资源，是否有任何报告可以或应该提醒这次攻击。
JacindaArdern想要问清楚，未来如何阻止这种攻击再次发生，“我也想知道答案”。
这次的皇家调查委员会所面对的，正是总理Jacinda Ardern之问，这个问题仿佛几千年前中国人屈原的“天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就是“遂古之初，谁传道之”，这信息到底怎么传的，毕竟，情报就是信息。
05
新西兰情报界大考
新西兰情报机构(NZIC)的官方网页显示，新西兰情报机构由三驾马车组成，分别是国家评估局（NAB\DPMC）、政府通信安全局（GCSB）、安全情报局（NZSIS）。
根据公开信息，这三个机构均可追溯至上世纪四五十年代，那是新西兰情报界的奠基时代，在此之前，新西兰情报界经历了一战和二战的草莽时代，终于格局初定，到了四五十年代，正式奠基。
1949年，新西兰联合情报组织成立，经过多次更名，2010年更名为国家评估局（NAB）；1955年，新西兰联合信号组织成立，1977年被政府通信安全局（GCSB）取代；1956年，新西兰安全局成立，1969年更名为安全情报局（NZSIS）。
1949年以来，70年弹指一挥间，新西兰情报组织走过漫长的风雨历程。冷战时期，他们的主要精力，是铁幕的另外一侧。冷战结束后，他们的目标，开始转向恐怖主义等领域。
大部分时间里，他们的行动是秘密的，除了80年代“彩虹勇士号”事件中帮助警方破案等少数几个事件外，他们的工作基本不为人所知。但是他们在定期披露的公开材料中，还是提及了他们最近几年的工作重点。
根据政府通信安全局（GCSB）、安全情报局（NZSIS）的年报，新西兰情报机构以国家情报优先事项（NIPs）为指导，这些优先事项由政府制定，并推动情报收集、评估和报告活动。
安全情报局（NZSIS）在其官方网站公布的年报显示，自2013年以来，其工作主要集中于防止暴力恐怖袭击和外国干涉。
仅以暴力恐怖袭击为例，其重点是伊斯兰国（ISIL），以ISIL作为关键词，检索安全情报局（NZSIS）2012年以来的年报时，ISIL在年报中出现的次数逐渐增加，2013年年报中只出现1次，2015年增加到8次，2016年到2018年的两年间，更是猛增到18次和17次。
通读安全情报局（NZSIS）2012年以来的年报，不难发现，在安全情报局（NZSIS）看来，伊斯兰国是非常重要的威胁，一方面，伊斯兰国直接号召对多个西方国家发动攻击，另一方面，有大量西方人士前往伊斯兰国效力，回国后将构成巨大挑战。
据媒体报道，2014年12月，该组织的兵力达到最高峰，据估计有3.1万人，大多数是外籍圣战分子，有3000人来自西方国家，仅英国就有400人至1500人为伊斯兰国作战。英国国会的工党议员Khalid Mahmood就曾公开指出，随着英国年轻穆斯林激进程度的提高，“将会回来”在英国发动袭击事件的人数“肯定超过了我们现在的说法”。
值得注意的是，安全情报局（NZSIS）在其年报中，连续多年使用同一个标题，“New Zealandersare Safer”，似乎是在告诉大家，新西兰一年比一年安全。
公开信息显示，截止目前，新西兰已经构建了一张复杂的情报网络：
这个网络的核心，是国家评估局（NAB\DPMC）、政府通信安全局（GCSB）、安全情报局（NZSIS）这三驾马车。网络的上层是若干个协调机构，根据汇总的信息，可能包括但不限于国家安全小组（NSG）、国家安全和情报部（NSI）、国家安全政策理事会（NPSD）、国家安全系统理事会（NSSD）、国内和外部安全协调官员委员会（ODESC）、情报和安全委员会(ISC)等。网络的外围包含警察、军队、海关、移民等部门，均有相关职能部门予以互相配合。此外，考虑到情报部门的特殊性，情报界还专门设有了监管部门和负责人，分别监管不同情报部门的工作，进行独立的外部监督和审查。
”总之，看上去，新西兰情报网络坚实有力，在国家情报优先事项的指引下，多个高层机构出面协调，三个核心机构分工协作，多个外围机构互相支持，还有特殊监管体制监督。
这一切，真正如安全情报局（NZSIS）所言，“New Zealanders are Safer”，数十年来保证了新西兰的安全。
但是，这一切，又被无情的打破，在2019年3月15日这一天戛然而止，人们不禁要问，新西兰人还安全吗？
06
等待和希望
皇家调查委员会已经启动，根据以往的案例，大约需要等待一年时间，对很多人来说，这一年无疑是漫长而幽暗的。
新西兰，这个看上去安静闲适的国家，有时候虽然有些漫不经心，连一部成文的宪法都没有，但是正是因为有皇家调查委员会，和无数个类似的组织，和无数人的坚持，大家努力探究事件的真相，更着眼于制度的至善，这让人们有理由充满希望。正如大仲马在《基督山伯爵》里写道的，“人类的一切智慧就是，等待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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