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处于对华决策的十字路口
导 语
在美国推动对华全面竞争的过程中，其他西方国家作何选择直接影响美国对华战略的成败。在印太地区，日韩目前倒向了美国一边，东盟保持平衡。而欧洲国家在俄乌战争的影响下和美国的施压下，也在调整对华战略。欧洲对外关系委员会（European Council on Foreign Relations）联合创始人兼主任马克·伦纳德（Mark Leonard）最新发表于Project Syndicate的文章说，在中美竞争的背景下，人们很容易忽视加拿大和匈牙利等较小国家对华战略的细微变化。但恰好是这两个国家提供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模式，为西方其他国家在日益严峻的地缘政治形势下如何做选择提供参考。以下为文章的主要内容。
上个月，加拿大突然宣布冻结与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AIIB，亚投行）的关系。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是由中国创立的多边贷款机构，被外界视为世界银行的“替代”。几天后，匈牙利外交部长彼得·希亚托（Péter Szijártó）宣布，中国公司华友钴业（Huayou Cobalt）将在匈牙利的一个小村庄阿克斯（Ács）建立其第一家欧洲工厂，为电动汽车电池生产阴极材料。在中美博弈的背景下，这两条头条新闻很容易被忽视。但加拿大和匈牙利的政策倾向与更大的地缘政治叙事高度相关。中美各自的决策显然很重要，但类似加拿大和匈牙利这样的国家做何战略赌注，对我们洞察未来全球化发展提供了同样很重要的视角。
加拿大和匈牙利是北约成员国中人口较少的国家。随着各自的战略前景发生根本性变化，两国出人意料地开始互换位置。五年前，匈牙利是典型的民族主义国家，而加拿大则是捍卫自由贸易全球化的典范。但现在，匈牙利总理维克托·欧尔班（Viktor Orbán）和他的首席顾问巴拉兹·欧尔班（Balázs Orbán）（两人无亲属关系）正在押注于“经济互联互通”战略，而加拿大却在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面对关于保护主义、脱钩和中国经济“双循环”概念的言论，巴拉兹认为，“如果冷战时代分裂的、以集团为基础的国际秩序得以恢复，这将威胁到匈牙利的国际关系和贸易地位。匈牙利经济模式依赖于与中国、德国的贸易以及来自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脱钩对它而言是个坏消息。因此，“欧尔班主义”（Orbán doctrine）注重如何在中美之间找到一个“最佳接触点”（sweet spot），而不是二选一。
另一方面，加拿大曾经是多边主义和自由国际秩序的倡导者。但它现在似乎已经放弃了普世主义秩序的理念，转而支持将与自身价值观相悖的国家排除在外的秩序。这一策略最有力的倡导者是特鲁多政府的副总理兼财长克里斯蒂娅·弗里兰（Chrystia Freeland）。美国财政部长耶伦创造了“友岸外包”（friend-shoring）一词来描述与价值观相似的国家优先建立贸易关系，弗里兰则将这一概念继续拓展，不仅主张与共同价值观的国家建立更深的经济关系，还主张建立更紧密的社会和政治联系。根据“弗里兰主义”（Freeland Doctrine），西方不应再将时间和精力用于减缓冷战后开始的地缘政治时代的瓦解，而是应该切断与专制政权的联系，集中精力组建更小的志同道合的集团，如七国集团（G7）。
这些不是空谈。匈牙利和加拿大都已经开始执行它们的新议程。除了批准华友钴业工厂外，匈牙利还批准了中国“宁德时代”（CATL）建设欧洲最大电池工厂的计划。匈牙利这样做是对未来中欧经济关系充满信心的表现。
当然，加拿大和匈牙利对全球秩序变化的影响甚微。但在应对正在发生的结构性变化时，两国为其他中小型国家提供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模式。两种模式当中哪一种更有吸引力将产生深远的影响。最大的疑问之一是其他欧盟国家作何选择。这些国家拥有近5亿人口，GDP总量高达16万亿美元。尤其是德国，它将不得不做出战略选择，从而不可避免地带动其他欧盟国家的抉择。
德国7月初公布的对华战略能够为人们提供一些线索，探究德国是在走加拿大路线，还是匈牙利的路线。然而，这份历时数月起草、成型的文件最终达到了两全其美的效果：接受了加拿大弗里兰的“语法”，穿入了匈牙利欧尔班的“逻辑”。
德国的这份战略开篇即清醒地观察到，“中国已经改变”，“迫切需要去风险化”。但它远未提及“脱钩”，而是让在华有着深厚经济利益的德国企业决定去风险化的大小和适宜度。这与该战略的早期草案大相径庭。早期草案设想对在华德国企业进行“压力测试”，并要求德国企业“详细说明和总结它们与中国有关的合作进展”。这不是小事，因为仅仅梅赛德斯-奔驰、宝马、大众和巴斯夫这四家企业就占了2018—2021年欧洲对华投资总额的34%。
尽管德国出台了新的战略文件，但它国内政治仍然存在两种不同的派别，就看中美哪一方对德国更有说服力。中美国内的动态无疑将影响德国国内的这场辩论，并决定哪一派胜出。其中的风险很高，因为德国走到哪里，欧洲其他国家往往会跟到哪里。尽管德国战略文件中模棱两可的言辞告诉我们的很少，但其做出的决策将告诉我们一切。我们很快就会知道它选择了哪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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