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前驻华大使鲍卡斯:我们不能采取破坏旧金山共识的消极行动
“香港中美论坛2023”于去年11月在香港举行。这个一年一度的盛会由中美交流基金会(CUSEF)与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CCIEE)共同举办,此次论坛的主题为“变局与进展”。中国驻美大使谢锋、美国驻华大使伯恩斯发表视频致辞,来自中国、美国、德国、印度、泰国、马来西亚和丹麦等国的现任和前任国际领袖出席了会议,近400名与会政商界代表和知名学者围绕论坛主题,就中美在经贸、科技、金融和人文等领域的交流与合作开展了充分深入的讨论与交流。“中美聚焦公号”将陆续刊登本届论坛的主题发言,供读者朋友们参阅(呈文所需,文字记录略作编辑)。
在需要采取哪些行动方面,我们达成了共识,没有太多的分歧。问题是,我们如何行动?如何取得成果?如何获得期望的卓越影响力?如何和中国以及所有其他国家合作?这是我们面临的问题。不过,开始讨论之前,我想补充一点现实的内容。表达这些内容并不容易。我不想夸大中国在美国不受欢迎的程度,同样,美国在中国也是不受欢迎的。
现在,几乎没有美国国会议员会站在参议院或者众议院的席位上,对两国关系发表任何建设性的言论。没有。我和国会的朋友私下交流,问:为什么没有人这么做?我们知道如何展开对话吗?不知道,毫无头绪。很多美国人非常担心中国,主要源于一个老问题:新兴大国 vs现有大国。我们美国人认为美国受到上天的眷顾。我们是最大的国家,二战后建立了属于我们的那些机构。我们为自己的法治、独立司法、独立宣言以及宪法感到自豪,我们认为自己了不起。坦白说,我们认为世界应该追随我们。我们没有意识到其他国家在很大程度上和我们一样,它们和我们是平等的。
和美国人一样,其他国家的人们拥有同样的希望和愿望:体面的收入、食物、照顾孩子、为孩子提供体面的教育、清洁的空气和清洁的水、体面的医疗保健。同时,我们可能显得有些独立,努力追求自己的梦想。我们都是一样的,只不过,美国人还没有完全理解这一点。在中国,我认为主要的担忧,正如刚才所说,主要源自于国家安全。对于查伦·巴尔舍夫斯基(美国前贸易代表)和其他人谈到的本土创新,国家安全只是烟幕弹。在我的印象里,中国人认为美国在阻止中国的崛起。我问过中国的朋友这个问题:你是否认为美国在阻止中国的崛起?答案是:绝对如此。另一方面,美国人认为,这个十年末或者更早,中国有希望成为东南亚的霸主。
美军前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马克·米利将军不久前在一档电视节目里直言不讳地说:“中国希望在这个十年中期成为亚洲霸主,还有可能更进一步,在本世纪中叶时成为世界霸主。”他在公开场合用强烈的措辞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他为什么这样说呢?一定有原因,我不太清楚,但他至少为美国特别强大的鹰派提供了掩护。大多数国会议员都希望连任,如何再次当选?你需要争取国内选民的支持。现在,指责中国太容易了,中国指责美国也非常容易。最近我和我的妻子前往上海,遇到了几位中国朋友,他们说基本上已经对美国放弃了希望,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我们现在没有进展,陷入了困境,而且双边关系不断恶化。
幸运的是,今天很多人在谈论中美关系。我们似乎进入了一段停滞期,也许不会陷得更深。为什么?因为美国和中国之间的互动,包括财长耶伦、国务卿布林肯等,这确实是建设性的。我想简单说一下舒默会议的情况。谢锋大使和我一起都在努力改善两国关系,他非常友善,他在此次论坛的发言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确实上心,我想对此表示感谢。伯恩斯大使告诉我,为了确保舒默代表团访问中国时发挥作用,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和谢大使交谈时,也会说同样的话。我们做了很多工作,确保国会代表团几周前顺利访问北京。这是非常积极的行动。
我担任大使时,美国的代表团会访华。但我没办法让中国的领导层会见我们的代表团;他们倒是有机会会见中国的商务部长等。也许他们还可以见到几位高层领导,但不是习主席。我现在见这些代表团,并与他们交谈,他们对访华内容印象非常深刻。有个代表团与习主席会面了80分钟。他们还和其他高级官员会面,时间也是80分钟。中国的每位领导都做了充分准备。他们了解自己的任务,提出了很多很好的问题,也提出了很好的观点。当年我邀请美国代表团访华时,情况是不一样的,往往都是官方谈话要点,而且各说各的。确实如此。况且,与我聊过的美国代表团成员都表示,交流非常亲切、非常友好。毫无疑问,中国明显在发起某种魅力攻势。
为了这些互动交流,双方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这些交流包括国会代表团以及参加上海进博会的美国代表团,这些都是巨大的成功。习主席接见了300-400多名商界人士。他在旧金山和拜登总统会面后,双方做出了很多努力,试图为这种关系设定底线。你们在和我刚才提到的两国人士交流,非常了不起。
代表团的一位成员原来不敢访华。他说,我是共和党人,如果我访华,会受到共和党的嘲笑。大家知道,共和党的领袖是迈克·柯瑞柏(Mike Crapo)。另一位参议员说,好吧迈克,如果你访华,我想我也可以去。他们很害怕,另外两名共和党参议员也非常害怕访华,但至少他们做到了。这就是一点进步。访问结束后,我和其中一位参议员交流过。他说,马克斯,我在那次旅行里收获颇丰,我了解到中国不会到处插手。为什么我们必须对付中国?要知道,眼见为实。我们开始交谈,就中国问题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他想在我回到华盛顿特区后继续保持联系。所以事情正在取得一些进展。
我担心的是旧金山会晤之后的事情。请记住,外界对巴厘岛会议的感觉很好,但巴厘岛会晤的后续结果不太好。根据我的判断,有以下三个原因。一,领导者会面,希望展开合作等。听起来不错,但他们回国后,在国内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投入很多时间。当然,最大的问题是巴厘岛会面之后出现了气球事件。所以,旧金山会晤之后,我们不能再出现类似事件了。
我们不能再犯错误,我们不能对对方持批判态度,我们不能采取那些破坏旧金山共识的消极行动。我们不能让这种情况再发生。我和谢大使交谈时,其他人也最大程度地强调了这一点。三四天前,我会见了何立峰副总理,向他传递了这一观点。同时,我也告诉美国政府,旧金山之后不要做任何愚蠢的事情。让我们推动事情顺利发展。这引出了我的下一点。
这有点陈词滥调。但在我看来,它又非常重要,那就是坦率、持续的沟通。何副总理告诉我,我们之间建立了工作组,比如雷蒙多部长和王文涛部长以及其他人建立的工作组。我参加过非常多的工作组,多到数不清楚。它们很无聊,很乏味,没有什么结果。我对副总理说,要确保这些工作组真实有效,不能只是走形式,必须要真实、坦率。我还说,副总理先生,你可以拿起电话,说:“嘿,珍妮特(美国财长),这个怎么样?” 或者打电话给雷蒙多部长:“嗨,吉娜,那个怎么样?” 我的意思是,必须要坦率、直接、放松,然后开始谈论。我们以后应该经常这样做。
担任大使时,我邀请美国的代表团访华。我们确实邀请到了一些,但过程真的非常困难。显然,特朗普当选以来,这种交流的大门就关闭了,没有太多的沟通。对我们来说,恢复沟通很重要。我要感谢我们的青年计划和所有参与其中的孩子,因为我们沟通得越多越好。非常感谢你们的工作。
担任大使时,我也努力让双方的谈话更加坦诚、坦率。有一次,我坐在一位高级部长的对面。他的工作人员准备他的讲话内容,我的讲话内容是由我的工作人员准备的,会谈很无聊,什么结果也没有。所以我有些粗鲁,打断他的话,问:“部长先生,这很有趣。你能举个例子吗?能更全面地解释一下吗?”我的目的是希望他不要重复那些谈话要点。你猜怎么着?他们喜欢这样做。他们喜欢坦诚,不喜欢一直盯着谈话要点。虽然他们说了一些里面的要点,但这仍然是进步。内阁部长访华时,我也会向他们提出同样的建议,要诚实、直接,不要过于友好,要提出问题,发挥建设性作用,不要针对个人提出问题。内阁部长说,没关系的。通过这种方式,我鼓励大家采取更多的行动。
最后,我希望说几点。对于坦率、真实的沟通,再怎么强调都不为过。查伦·巴尔舍夫斯基(美国前贸易代表)的意见不错。但我也有一个想法。如果可以的话,我认为两国领导人应该每季度会面一次,并且固定下来,每个季度进行会面。会面不是来去匆匆,而应该持续两三天,会谈室里的人越少越好。大家需要互相交谈,互相了解。经过两次、三次或者四次的交流后,事情可能开始变得更好、更积极一些。
我们必须理顺中美关系。我们必须这样做,别无选择。我们必须尽力而为。我有一个可能比较土的想法。我认为是世界经济结构的变化导致了这种关系,中国和美国——崛起大国和守成大国。两国的这个情况会一直存在,中国会一直都在,美国也会一直都在,这两个国家都无法脱离地球。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实现和睦相处。我的理解是这样的,中美关系就像一场包办婚姻,全球地缘政治力量恰好安排了这种关系,它一直存在。这不是基于爱情的婚姻,我们显然不爱对方,但它是有理由的,是包办婚姻。我们被困住了。这两个国家都无法摆脱地球。我们会一直存在,不会离婚。真正的问题是,在这场包办婚姻里,我们是否迁就彼此。因为我们会一直存在,所以越适应对方,事情就越有可能进展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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