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心，是一只“预期稳定向上”的脆弱气球
这是思维补丁的第742篇文章
很好听，推荐你听听。
头图by 《大明王朝》。
“摧毁信心需要做些什么？”
12月22日周五，中国资本市场发生了一件影响不小的事，盘中游戏股遭遇了史诗级的暴跌。
腾讯跌了12.35%，市值蒸发超3678亿元港币，这是什么概念呢？相当于一天之内跌没了一个小米公司。
游戏作为公司业务大头的网易更惨，创造了该公司上市以来的跌幅记录，收盘暴跌24.6%，市值蒸发超1283亿元港币。
仅腾讯网易两家公司，一天就蒸发了4961亿港币，而中国整个游戏产业，一年也就3000多亿人民币。
风波不止于此，下午A股开盘之后，A股的游戏ETF直接跌停，真可谓是活久见了。
对于不熟悉股市的朋友，我大概解释下什么是ETF，你可以简单把它理解为一个股票组合，游戏ETF就是A股所有游戏公司所组成的一个投资组合。
所以，ETF的跌停意味着，这个组合里面所有公司的平均跌幅达到了恐怖的-10%。
注意，是组合里的所有公司。
游戏股被盘中精准“狙击”的原因，是因为临近中午时，新闻出版署发布了《网络游戏管理办法（草案征求意见稿）》。
如果以资本市场所蒸发的市值计算，这份草案征求意见稿，真可谓一字千万元。
为什么一份征求意见稿，会有如此恐怖的威力？
因为它打破了人们心中固有的一致性预期。
（二）
在分析这份征集意见稿之前，需要明确一个背景，就是中国已经是全世界对游戏限制最严格的国家了，没有之一。
比如我们的未成年人，最多只能在节假日每天玩1个小时的网络游戏。
仔细研判这个新的管理办法，用游戏行业内部人士的话说就是，“它管得又宽又细”。
办法的种种禁令和限制，不仅规定了游戏的内容、版号期限，牌照资格，甚至管起了游戏的玩法、充值模式和营销方式。
比如“禁止强制对战”这一条，相当于直接禁掉了很多对战和PK类游戏中，最刺激最引人入胜的玩法。
大家玩游戏图的是获得现实世界无法获得的“爽感”，打打杀杀本就是游戏玩家在虚拟世界的娱乐特权，有谁玩游戏是为了学习给领导敬酒呢？
比如限制游戏过度使用和高额消费，相关规定之宽泛，完全是把成年人当成小孩子来管。
对此，有网友不解地问：
“我玩游戏充个钱也要限制，同样都是成年人的自愿消费，我老婆双十一在直播间疯狂剁手，怎么有关部门就不出来管管呢？”
当然，在我看来，这份文件之所以能够引发行业地震，其杀伤力不在于禁令所涉及的游戏类型，甚至不在于限制成年人的游戏方式和消费，而在于人们心中的预期被打破，而在于它加剧了人们心中那个隐隐的忧虑：
权力之手，是否伸的太长了？
今天不让强制对战，那明天会不会进一步限制其它游戏的玩法？
重要的是，它不仅仅会在游戏行业内形成一种“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的悲观预期。
类似的悲观，还有着极强的溢出效应，无论是外国投资者还是中国企业家，都不免在心里问一句：
今天是游戏行业，明天会是哪个行业？
公众心中稳定的预期，就是在这样的疑问中被打破的。
（三）
说到管理和规范游戏行业，很多人会鼓掌叫好。
毕竟“初衷是好的”、“游戏确实害人不浅。”
在我们的历史上，“好的初衷”最终却酿成巨大灾难的事，并不少。
坦白讲，我对严格地限制未成年人游戏表示双手支持，也认为游戏行业的确需要监管规范。
但怎么管，该管什么，不该管什么，这其中的区别犹如天壤。
这个问题如果从游戏延展开来，它的核心其实是：在不伤害他人的前提下，成年人是否有处置自己身体的自由呢？
说到“害人不浅”，烟、酒、彩票，哪一个不是王炸级别？
香烟和酒精早就是世界卫生组织明确标定的“一级致癌物”。《中国居民膳食指南（2022）》中，对成年人饮酒量的建议是，每人每天饮用的酒精量不超过15克，大概相当于啤酒450毫升，或葡萄酒150毫升，或38°的白酒50毫升。
如果有司也基于“都是为你好”的初衷，出台一个《成年人健康饮酒办法》，规定成年人每人每天饮酒不得超过15克，违法者处以2千元以上1万元以下罚款……
那全中国几十家上市酒企的股票会怎么反应？
我想别说股票了，恐怕办法颁布之后，酒企们只能忙着裁员关停酿酒窖池了。
很多人怀着暴富梦，倾家荡产式地买彩票，月薪3千每个月买彩票花掉5千的大有人在，可有司也没出台法律，限制成年人购买彩票的金额。
我看到有些理性的朋友，还在苦口婆心地解释，什么游戏行业每年创造多少亿产值，多少亿外汇，解决多少就业，什么游戏行业对科技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推动作用，比如英伟达的核心业务其实一直是做游戏显卡，如果没有游戏行业，那现在的高端算力芯片和AI领域的发展，根本无从谈起。
要我说，这些解释都是徒劳的。为什么呢，因为几千年秦制模式下来，“该管管了”这种思维，简直成了咱们的出厂设置。
我可以笃定地说，你无论提议封禁什么，互联网上都会有乌泱乌泱的人群叫好。
你说我有个朋友，每天在短视频上刷小姐姐们的黑丝视频，把身体都掏空了，这玩意实在害人不浅！建议有关部门赶紧立法，禁止女性穿黑丝短裙和一切具有“性暗示”的服饰，违者罚款，情节严重和屡教不改者应该直接毁容。
真的，我绝不怀疑，如果真有人搞这么一份法规，你去各大社交媒体的评论区里，绝对可以看到汹涌的掌声和叫好声。
“早该管管了，孩子们都被教坏了！”
明天规定豆腐脑只能吃甜的，粽子只能吃咸的，你信不信，网络上也会有几百万人鼓掌欢迎。
这就是我们面对的现实土壤，虽然大家都是一介草民，没什么权力，可脑子里装的却是“老爷们”的应用程序，看到什么不顺眼的事情，内心都会冒出一句：
“天啊！真该好好管一管了，怎么就没人管管这一切呢？”
（四）
主人要吃饭，驴就必须要努力拉磨。
这当然没有问题，“拉磨”作为驴的宿命，在它出生的那一天就已经认可了这一点。
但这件事对于驴而言，有一个预期非常重要：
我好好拉磨，就能吃饱饭，要是拉磨时再努力一些，还会有胡萝卜作为奖励！
这个预期持续稳定地兑现，驴就会心甘情愿地卖力拉磨。
可你今天出一个《拉磨管理办法》，明天发一份《拉磨工作优化流程》，后天再搞一个“拉磨从业者技能认定”，只有考试合格的驴才能上岗拉磨，然后承诺的“拉磨满3小时奖励一捆干草，拉磨满500斤奖励20斤胡萝卜”到最后都不兑现……
你觉得驴会怎么想？
来回几次这样，驴肯定崩溃了，“你们是不是把我当永动机啊？”
这就是预期的重要性，说到底，支撑信心很重要的一根柱子，就是预期的一致性和稳定性。
稳定的预期才会带来稳定的发展、投资和消费，才会实现稳定、持续的经济繁荣。
所以你看，前不久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稳预期、稳增长、稳就业”的政策，“稳预期”排在第一位。
稳定的预期，对于经济发展和资本市场的活跃有多重要，我举一个对比明显，甚至可以说有点憋屈的例子：
当下新能源汽车行业，中国绝对是全球范围内最有竞争力的玩家。公正客观地说，中国很多新能源汽车公司，无论是设计、制造、研发还是创新，在全球范围内都属于“遥遥领先”。
比如动力电池龙头宁德时代，在材料研发、设计制造和科研投入上，它都是妥妥的行业一哥，在全球销量和市占率排名中，宁德时代也是毫无争议的老大哥。
但如果你看估值和市值的话，会发现一个很荒诞的事：
全球排名第三的LG新能源估值高达65倍，而全球动力电池一哥，宁德时代的估值如今只有16倍。
LG新能源市值大概是800亿美元，而宁德时代如今的市值，不过900多亿美金。
一个行业的老三，估值是行业老大的四倍，甚至市值都快接近了，为什么呢？
背后就是因为投资者的预期。而预期，则反映了投资者的信心。
LG新能源的预期很稳。全球投资者的预期是，美国可能会制裁中国企业，但不会去制裁自己的韩国小弟。
所以它获得了资本市场更高的估值，拥有了更大的融资能力，而这意味着，它可以有更多的资金，投入到科技创新和材料研发上面去。
这就是资本市场的良性循环，也是股市和资本市场对实体经济、科技创新的正向激励作用。
所以不炒股的朋友，以后真别动辄说资本市场稳定与否不关我事了。如今是经济社会，资本市场的兴与衰，怎么会不关你事？
否则，你以为我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为什么要下这么大力气搞股市？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创造环境，吸引外商外资投资中国，难道是为了培育“资本家”吗？
（五）
这几年，外商外资投资中国资产时有些犹疑和不确定，这种“信心不足”的背后，很多时候并非不看好中国公司的效率和竞争力，而是源于对政策预期稳定性的犹疑。
这两年，中央开了很多重要会议，不少会议内容都反复重申要“活跃资本市场”。去年金融委会议强调，“有关部门要积极出台对市场有利的政策，慎重出台收缩性政策。保持政策预期的稳定和一致性。”
前不久，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也提到，“要增强宏观政策取向一致性。把非经济性政策纳入宏观政策取向一致性评估。”
这些重要会议都有一个很重要的核心，就是稳预期，就是反复重申政策动态预期要保持一致和稳定。
因为预期的背后，是信心。而信心实在太重要了！
如何提振一个社会的信心？
这是一个千头万绪很难回答的问题，也确实是一项宏大浩繁的系统性工程，那我们不妨用芒格先生的智慧，“反过来想，总是反过来想问题”——
摧毁信心需要做些什么？
答案，跃然纸上。
我以为，信心就是一只“预期稳定向上”的脆弱气球。
我们应该认识到，无数的人，耗费很大的气力吹出的这只“信心气球”，有时候，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就可以把它刺破。
信心的重建是漫长且艰辛的，可是摧毁它，可能只需要一瞬间。
这里是思维补丁，谢谢你的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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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慧超，前媒体人、资深品牌公关顾问
作家，已出版《这个世界不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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