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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村发现 120期:长沙天符庙

志大少爷 志大少爷 2020-09-09


前天在周顺兄的《名城长沙》订阅号里看见了一篇关于发现长沙天符庙的文章后,对天符庙这个名词产生的兴趣。后来通过问度娘等手段发现原来“天符庙”在古代中国其实跟各个地方的城隍庙、龙王庙、灵官庙等等一样是一种很普遍的公共庙宇。庙里的主神是天符大帝,他是一位天神,主要职能是传达上天旨意,相当于玉皇大帝的手下文官。还有一个职能就是收瘟摄毒,帮助人间祛瘟毒、保平安,所以有的地方把天符大帝列为天庭八部之瘟部正神。天符大帝有两位副将,即收瘟大将和摄毒大将,专门负责收瘟和摄毒事宜。在信仰天符大帝的地区里,信士们认为天符大帝掌管着日月乾坤,并且能收瘟摄毒、驱邪治病,正是一位神通广大、法力无边的天神,所以有的地方把天符大帝雕塑成“三头六臂”的神像。天符大帝信仰流行于湖南、湖北、江西等省。目前浏阳和醴陵还有天符庙。


今天带大家看的就是周顺兄所介绍的这个天符庙,地址就在湘江大道边楚湘街47号的一个废弃制鞋厂内,如下图。


从外观上已经完全不能辨识这个庙的外形了。


在厂房的红砖楼后面有一栋不起眼的青砖房,据当地居民告诉我那里就是原来天符庙。


从外形上来看这栋房子以前应该是两面坡的硬山顶,座东向西,小青砖,斗空墙。


仔细观察发现这种小青砖跟现代红砖大小相近。


因为这个地方正在进行拆迁,到处都是围墙,绕了一大圈后在当地老人家的带领下才找到这个厂房的正门。


工厂早已停产,厂房里目前只有几个卖水果的外地人租住在这里。


沿着走廊一直走到底就到了这个铁门。


进入铁门才发现这里原来是一个很大的空间。


六根近5米高的方形麻石大柱支撑起来的一个巨大的木制抬梁结构,内空大概有十几米高,这比上次在开福区龙王庙看见的大殿还要大一些。


大殿前后的砖墙经过了改建,两侧的墙体还是原始的。


屋顶经过修葺,檩条和椽都被更换,所以一般有题记的脊檩已经不见了。


根据这栋建筑所处位置和规模分析这很可能是天符庙的正殿。


屋架的横枋上的木制雕花栏依然精致。


这些麻石柱上还有阴刻的楷书对联,字迹工整饱满,应该是书法名家之作。但可惜的是很多字被糊上了水泥,所以很难分辨了!这是最内的石柱。


这里的上联起首就有“民国三十六年岁次”的字样,这样看来大殿建造的日期就是1947年!


下联的落款处有“长沙李XX敬题”的字样。


中间石柱上也有对联,这幅好认一些。


这个字迹比上一幅显得清秀一些,但同样是楷书的经典。


最外面的两根石柱被砌到了墙里,就算有对联也看不到了。


在鞋厂北侧隔壁的楚湘街52号也有一点发现。


首先是这栋房子一边的外墙是用的“六一尺”的薄片青砖砌的斗空墙,这种做法一般是在清代用得多,民国以后已经很少用了。


在老墙下的墙角外还有一块麻石碑。


年代久远,部分字迹非常模糊,隐约可见上面三个字是“天X宫”,下面八个字是“私墙私脚,外无寄缝”。如果结合上面的青砖老墙,那就可以猜想这里就是天符庙建筑的西北角。


从这栋老房子进去,里面已经被隔成了很多小房间。


走过外面这一段就可以看见一堵墙,跟大殿正面外墙处于同一平面。因为所用建筑材料和砌墙手法一致,都是用的小青砖,而且没有后来修补的痕迹,所以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属于以前老庙建筑一部分。


继续向房子里面走到头。


还可以看见用“六一尺”建的一段残墙,我推断这段墙和临街的那段老墙很可能就是天符庙北侧和东北外墙的早期清代建筑遗迹 。


带着诸多疑问,我来到长沙著名文史专家任大猛老师家请教了有关天符庙来历的问题。


从下面这张老地图上可以看见楚湘街位于今天心区湘江之滨,北起西湖路,南接下六铺街。旧时楚湘街沿河有华昌、九如等6个货运码头及灵官渡渡河码头。原来湘江边还有过一个“天符码头”,这个码头正对的就是天符庙。但天符庙的北侧是“粪码头巷”,而现在却是“裕农街”,大猛兄告诉我了一个有意思的冷知识:现在的裕农街最开始叫“粪码头巷”,它直通湘江的粪码头。在古代没有化肥,人畜的粪便是可以肥田的宝贝,长沙城内的粪便有专人收集到粪码头后用船运到乡下沤肥。后来长沙人觉得粪码头名字不雅,便取“积肥裕农”之意把这条街名改成了“裕农街”!天符庙南侧的“百福巷”现在已经成了居民小区,地名已不存在了。


他再向我展示了一本《长沙南区文史》第五辑的老书。


这里正好就有一篇朱运鸿先生著的《福王墓和“天符庙”的由来》的文章。原来这座天符庙居然与宋代的福王赵汝愚有关!


赵汝愚(1140年- 1196年),宋宗室。字子直,江西余干人。宁宗时为右丞相,爱国忧君,力主抗金,敢于冲风冒雪,千里出征。善用人之道,“悉收前此贬斥在外诸臣”。后被权臣韩侘胄所忌,诬以谋害社稷,兴“庆元党禁”,贬汝愚为宁远军节度使。赵赴永州,至衡州时暴卒,遗体运至江西萍乡的湘东开福寺停存。庆元三年韩侘胄出兵伐金时大败并由此伏诛,后曾知潭州的朱熹等人联名上疏宁宗为赵汝愚平反昭雪。后人为纪念他于长沙南门外妙高峰建衣冠塚。理宗时追封为福王,谥忠定,祀称“八方王爷”。


如今福王墓仍在长沙市天心区妙高峰北麓青山祠。墓葬坐南朝北,南依妙高峰,北砌高约4米的石基,使墓地成为依山之台地。台地中部有椭圆形墓冢,以花岗石砌墓围, 南面依山处砌高约2米的围墙,东南角有门与外相通;北面临石基有石护栏,立华表一根。石基中间有台阶30余级,台基前方右侧有墓庐。


墓壁上嵌石碑,碑上正中刻“忠定赵福王墓”,右边刻“南宋庆元二年丙辰安葬,清宣统二年庚戌续修”,左边是“众姓捐建”,最外两边是民国26年捐修人的信息。


这样一来庙里外面石柱上的那副对联也很好理解了。经过大猛兄的释译上联是“莫话劫灰红,庙貌巍峨恢再造”。


下联是“伤心天水碧,乾坤旋转矢孤忠”。上联表明了这座古庙在历史上曾经几度兴衰如今得以再造,下联对赵汝愚的不论世事变幻矢志不渝的千古孤忠表达了敬意。


对联落款是“雷恺敬撰并书”,在这里还不得不提到这个叫雷恺的人。


在清末民国时期包括建国初期的十余年里,在长沙地区书画界最有影响的有民间誉为“雷氏三雄”的雷恺、雷恪和雷悦这同胞三兄弟。老大雷恺(1878-1964)字民苏、号邻鸥,擅长书画及篆刻诗文,尤精花鸟墨竹、兰草水仙和枯木奇石,有笔精墨趣韵味十足的特点。山水画有清初王石谷古拙苍润风格,又有石涛、石溪的新奇大胆的墨法,使他的作品总有股清新高古的气息,充满了活力,深受湖湘文人墨客及喜好书画的人们追捧。下图就是他的一幅扇面书法作品。


话说回来,因赵汝愚在长沙做过县令,为官清正,受百姓爱戴。某年春上湘江河里发大水,浮来八方王神福王赵汝愚的木偶像,是从衡州一座古庙中冲到长沙来的,百姓将其捞出,于是长沙民间有“大河里浮(长沙话念“báo”)菩萨——来煞哒神”之说。后来长沙当地士绅在楚湘街建庙宇一座,将天符大帝和八方王神分座东、西两殿,共享祭祀。所以此庙既称“天符宫(庙)”,也叫“八方王爷庙”。据说后来衡州人知道这事以后曾来人争迎八方王爷回衡州供奉。长沙人据理力争,相持不下时经长沙府报湖南巡抚衙门断曰:“谁也无可强神安居何处,须决于神。”最后通过官府祭礼以“遵神意”为由,裁定留长沙。有意思的是天符庙起初香火并不旺盛,反倒是这场官司过后名声大振,而且名声与玉泉山一样了。


所以从下图分析我看见的这间大殿供奉的应该是八方王爷福王赵汝愚。而后面的那半栋房子很有可能就是供奉天符大帝的大殿的遗址。有意思的是这两进大殿是紧挨着的,从砖砌的情况来看并无后来拼接的痕迹,应该是一次砌成的。大家知道中国传统建筑中前后两进之间大多会用天井来隔离,而这种紧挨着的两进大殿也确实少见。目前那半边房子是属于边上一所幼儿园的,那所幼儿园的前身就是楚湘街小学,楚湘街小学的前身就是忠定小学。


从另一份民国期间长沙南区私立小学统计表中还能看见楚湘街上原有一个“忠定小学”,这个小学的校址就在天符庙后面,而福王赵汝愚的谥号就是“忠定”。这个学校的校长丑梅邨(1887—1959),长沙县人。辛亥前夕为新军49标士兵,后加入辛亥首义同志会,曾参与北伐并一度加入共产党。后当过银行职员和小学校长。解放后,为第一届省政协委员,1959年病逝。


我收藏了一个白铜墨盒,是民国时期长沙第二区区立四校的毕业纪念,校长就是丑梅邨,他在解放前曾先后筹办了私立鳌山庙小学,白马庙资远小学,天符宫忠定小学等,并自任校长。


从大猛兄提供的其它资料上可以看出天符庙有四进,始建年代不详,但在咸丰二年毁于太平天国攻打长沙之役。因为天符庙正好离长沙城南门不远,也是太平军跟清军交战最激烈的地方,像这种比较高大的建筑是会最先被炮火摧毁的。


大猛兄收集到的一张民国旧报纸里记载了1933年2月2日楚湘街天符庙里一起因演戏酬神时因看戏人群拥挤导致庙里的石狮被推倒并砸伤一人的事故。据此分析在太平天国之乱后天符庙得到了修复,并有正常的宗教活动。而且此庙的第一进应该是戏台,戏台向内有一块不特别大的庙坪。


大猛兄还提供了另一个从长沙1936年至1937年间的《力报》上剪下来的文章《从福王墓到天符宫》,是当时长沙名记严怪愚的文章:

天符宫:庙宇内香火旺盛,设有学校和救火队

        过羊肠小径,经油榨巷、惜阴街、灵官渡,到楚湘街已是四点左右,找了半天不见有福王庙,后来求教一位提篮老者,才知道天符宫就是福王庙。

        天符宫的门外,因为街道窄小的关系,仅仅只有一香摊,卖油炸货的、粉汤圆……都摆在进头门戏台底下,因为空气不流通的关系,渍盐酱醋……气味引人滴涎,这比任何广告效力都大,顾客实在不少。

        进得二门,香火果然不凡,二十四个蒲团上跪得满满的,还有十来个,坐在长条凳上,等着求签,面对面设了两个售签偈的柜台,三四个人弯着腰,手脚不停,找对签偈。一个拿水烟袋、比较闲暇的庙祝,觉得我非求神之流,带着奇异的眼光同我攀谈:“福王是宋朝丞相,姓赵名汝愚……”对签的多了,水烟袋放下了,忙着工作。我这位不速之客也就无人招待,而自动在庙前后转着圈。在二门的左边,另有一个凹进去的门面,两旁绿色栏杆,关住两条老龙。

        水龙门外,挂着真定小学和代用民众夜校、代用民众阅报处的牌子。这时学校散课已久,门上已加了锁。几个贪玩的儿童在门外打着弹子。于是笔者找了一个先生谈,据说学校连夜校在内是三班。教员四人,都是因佛而设教育。两栏杆内的水龙,是四区有火灾唯一的救星。通常北门一带,火警不大去,大西门小西门,是唇齿相依的关系,也得去救助。每次动员,在百十人以上,这些队员都是码头工人临时组合起来的。事后由庙内给一二十元,平均每人可得一二角。

        写到这里手也酸了,希望各位在潇湘亭、福王墓修好后游览的时候,不要忘了这个普及教育、救济火灾的天符宫。


这篇文章里描述了那个时期天符庙里香火鼎盛的样子。天符菩萨相传可以避瘟治病,庙里有药签,一些愚夫愚妇信迷信,遇有疑难杂症及瘟疫就去求,据说也还灵验。


在另一篇《闲话古长沙》的文章里也有关于天符庙里一次盛大的神会的描写。


天符庙在1938年文夕大火时再次被毁,从下面这张由好友汤蕾提供的《长沙文夕大火房屋受灾示意图》中红色圈处即为当时天符庙所在,那里正好就是重灾区。抗战胜利后的民国36年(1947年)在当地士绅倡议下在原庙的残垣断壁上进行修复,并利用了一些清代老墙,所以这就不难理解庙内会有两种不同时期的砖墙了。建国后庙内神像被迁往开福寺,天符庙被改作工厂。至于神像的最后下落,到了破四旧时期,连开福寺内的菩萨都未能幸免,结果大家自然明白了……


我根据自己所勘察的现场情况大概估计了一下这座天符庙的格局(如下图),它座东向西,大门正临楚湘街,一共四进,从外到里依次是戏台、中殿、西大殿和东大殿,两侧各有一厢配殿。东西长约60米,南北宽约40多米,占地近2400平米,约合3亩多,跟一些史料上记载的天符庙情况大体相符。


由于在庙内没有发现其它有历史信息的碑刻文物,我上述推断还未得到证实,难免有错漏之处,所以对这个庙的最终的考证还要请长沙当地的文史专家们来进行,欢迎大家批评指正。


我作为一名文保志愿者认为,这座庙的发现对于研究长沙地方文化及宗教信仰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果有可能应该跟开福区的龙王庙一样进行必要的保护,希望此事能引起当地文物部门和民众们的关注!


在此特别鸣谢:

周顺兄提供的天符庙详细线索!

任大猛兄提供了与天符庙有关的所有文史资料!

汤蕾提供的图片!


也向大家推荐大猛兄和周顺兄二位的订阅号,欢迎大家关注!大猛兄是长沙文史和民俗专家,长沙美食写作者,《长沙晚报》专栏作家,知识渊博、涉猎广泛。周顺兄是名城长沙网的运营人,也是长沙文史爱好者,长期坚持关注长沙的历史文化并发布相关信息。相信他们的订阅号能给大家带来更多有意思的资讯。


最后请大家观看我航拍的长沙天符庙遗址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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