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力教师|段伟:我是名师,但我有些平庸(内附朗读音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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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段伟
主播 | 文佳
段伟,男,黄冈市英山实验中学英语高级教师,黄冈名师、大别山区种子教师,中国教育报刊社蒲公英评论特约评论员,《中国教育报》读书周刊、文化周刊,《中国教师报》评论周刊、文化周刊特约作者。从事中学英语教育教学32年。为人也,低调而不失傲骨,开朗而有愤慨;为师也,以学生为重且以朋友待之,以工作为先能以牛马而为之。致力于做教育思想的摆渡者,在纷繁世事间常有人本发声。在国家级纸媒公开发表教育随笔及言论超过百万字。
教育的目的不是传授已有的东西,而是要把人的创造力量诱导出来,倾听生命拔节的声音。教师理应博文约礼,志远行近,心中有学生,眼里有细节。修身慎行,怀德自重,沉淀在血液里。教师是学生走向历史的一座桥梁,学习犹如登高山看世界,上层楼阅人生,教师自己多学一些,融汇在从教行为中,就可能多给学生一点滋养。一名真正的教师,或许也会在某一个瞬间,懈怠一点,马虎一点,但他会立刻听到内心里慌乱的鼓点。因为教师的一切琐碎和重复,最终都镌刻成学生前行的每一个脚印。
爱读,爱写,爱教,有困,有思,有获
我的父母就是斗大的字都不识的农村小老头、小老太。但他们常常把我的太祖父挂在嘴边,因为太祖父中过举人。隔代遗传是个神秘蹊跷的东西,我打小也爱书,且读书有些天赋。不过最初所了解的书,是说书艺人的书,是银幕展现的书。
我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我的成长岁月不是一个美好的年代,但是在一个并不美好的年代,会出现许多美好的夜晚,使你忽略了白天的痛楚和哀伤。一切都与生命有关,而与生命有关的细节总是值得回忆的。
严寒的冬天是乡村的一段空白,农事暂歇,乡民们到湾子里最阔绰的人家听说书艺人“说书”。故事的内容大多是是出将入相、才子佳人、侠士剑客之类,许是说书人伶牙俐齿,能说善唱,我总是与故事中的主人翁同喜同悲,常常夜不能寐。
我的记忆中还经常出现的就是打谷场上的银幕。一块白色的、四周镶着浅黑色边的银幕,用两根竹竿草草地固定着,灯光已经提前打在上面,使乡村寂寞漆黑的夜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明亮欢快的窗口。在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人们的生活也像沙漠一样缺少绿色。说书艺人的贫嘴,打谷场上的银幕对于我好像是天堂的一扇窗,它打开了,一个原先空虚的无所事事的夜晚便彻底地充实了。
真正的书当然是进学堂后所读的书,有人说这种书,是一把万能的钥匙,什么样的幸福之门都能打开。中学在一个离家几里外的小镇上,寄宿住校,毕业前夕,大多数孩子憧憬着回家如何致富,而我则有一点不甘心,特别渴望儿时看过的电影里所展现给我们的生活场景。在人生的拐角处,来自武汉的知青老师单独找我谈话,鼓励我把书读下去,避免日后胼手胝足,面朝黄土背朝天。遗憾的是,约莫一年他走了,即便自此再无往来,但在我记忆的锦盒里,始终珍藏着他的情、他的恩。我萌发了做一个像他一样的老师的想法。
及至师院毕业,我的生活古井无波,平淡闲适。大学毕业前夕,我到学校图书馆还书,图书馆经典阅览室的老太太,抽空单独跟我聊了十几分钟,她叮嘱我把爱读书的习惯保持下去,一粒种子总有一块合适的地儿。
回想自己从一个普通教师成长为种子教师的经历,每一次进步似乎都有上苍的格外眷顾,赐予我与博学者同行的机会。刚毕业的时候,与一右派名师同事,住在同一溜平房,饭前饭后,白天黑夜常在一起神侃,说得准确一点,主要是听他侃。他的阅读面非常广,且有超常的记忆力,很多时候令我想起了唐代的“两脚书橱”李善和当代的钱钟书。他好读书又不尽信书,每有己见,常有文章在《人民文学》和《名作欣赏》上发表。可惜,两年后他就调回了省城。惜乎!得益于他的影响,读书而能思考,思考而能动笔,我就是从那时起步的。
工作的第三年,我正在办公室折腾,有同事进门来,递给我一封信,说:“《中小学外语教学》来的,快看看吧,是不是你久盼的?”那是易代钊的信,字迹有些潦草。信封上的红字很醒目。打开看信,我坐在床上,垂着双腿,泪如雨下。他认可我的作品,并赞美我的才华“在闪闪发光”。同事说:“哭吧,哭吧!幸福的泪。别忘了,是我给你带回来的这封信。”这封信开启了我的大门,我一口气发了几十个豆腐块,和数篇教学论文。
记得第一次拿到那刊登着我文学作品的《湖北日报》时,我拉开抽屉拿出原稿,感觉那些印刷出来的字体已经把我的文章变样。我还没有学会“妥协”,对于更改我的每一个字,每一段细节,我都在内心里抗拒着,非常痛苦。
由于自己的稿件常常散见于报刊,我对自己的要求也就越来越高了,目的就是一个:不能只教别人种田而荒了自己的地。我开始追求简约深刻,教略学丰的课堂。显然这种课堂生成的前提是教师蚌病生珠、化蛹成蝶之“不快乐”。
无论是作为课外爱好的“写”,还是课内的“讲”我较好地实现了“一年上路、三年成才、五年成为骨干、七年挑大梁”的自我规划,成功的反映和热情从四面传递而来。对于写,无论是赓续文脉还是淬炼新知,我很快学会了听取别人的意见,学会了必须的格式和注意修饰与回避的“潜规则”。不管是“削足适履”,还是训练有素,总之我成为一个“作家”,交出可以“用”的、有光彩的稿子。
对于“教”,我回顾初衷,惘然若失。一种要完成一件什么“成品”的使命似乎绑架了我。“天大地大不如高考大”,使我的“教”变得平庸。这正如《红楼梦》里的晴雯,如果失去了个性,她可以活下来,可却变成了袭人,晴雯没有了。因为学校领导需要“人间奇迹”发生,需要我成为一个能出分数的老师。
我感到教育是那样的高深莫测,令我迷茫而又敬畏,就这样,我“激情燃烧”了二十余年,从抓毕业班,到从起始年级抓起,从盯死盯牢质量,到抓升学抓出血来,从“周六保证不休息”,到“周日休息不保证”,再到“如果学不死,就往死里学”……还有数不尽的考试和检测,屡禁不止的排队排名,形形色色的任务指标,抓A优B优C优,抓踩线生,百日誓师,等等,总感觉,抓质量的人,似乎都绿着瘆人的眼睛,一双眼睛死盯着学生——绿着眼或者不准确,红了眼的可能性更大,既因为过度的疲劳,又像逼急了的兔子,或输不起的赌徒。
二十年后,我成“精”了,觅得高分“妖”刀,深谙教材的取舍,对哪些是高频词、哪些是热点,可谓火眼金睛。教程大容量、快节奏,授课直击考点,凡是考试不考的知识一般直接略过,一些辅助知识如果有人听课就会应景地教一教。为了公开课,我就荟萃众人之精华,反复打磨排练,CAI课件操作界面重形式,轻内容,舍本逐末,买椟还珠。
教育是慢的事业,教育的目的是培养人的精神长相
进入新世纪后“校园劲吹安全风”,学生原本狭小活动空间被挤压得几近没有。我们的老师似乎变得更简单,就是“成人之美”,让自己的学生考出高分,无论你通过何种手段,孩子的分数上去了,你就是让“领导放心、家长满意、同行羡慕”的好老师,校园里太多伪实验伪课题、太多的投机者,我有些迷茫、失望,只好把教育解读为一种权衡利益的工具。
在互联网的语境下,我们的一切骤然变得快了起来。诚然,教育是慢的事业。以慢御快,细心捕捉每一个生命的细节,使教育的节奏愈发细腻。我们的语速要慢,不能遗漏一行青涩的诗;我们的眼神要慢,不能错过一道迟疑询问的目光;我们的脚步要慢,好让每一颗渴望倾诉的心,慢慢地靠近。那种嗜“快”如命的教育观念,充满了浮光掠影的雷同与没有独立灵魂的自以为是。有时只有驻足停下,你才能见闻天地的大象与大音,宇宙的密语和神韵。
一味运用多媒体进行演示,虽说生动了、形象了、观赏性强了,但减少了思考含量,变得“没有嚼头”了。授业、解惑可以靠计算机,而点燃学生心灵的火炬却需要教师的情与爱。课堂上的动态交流,不仅仅是知识的流动,还有师生之间、生生之间的情感流动,教师往往通过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就能与学生达到心与心的沟通。“先跟古人合,后跟古人离”,课堂并不一定要拒绝声光电,但取舍之间彰显的是智慧,合适才是最好的。
迷茫失落中我似乎开了窍,我的课堂渐渐地慢了下来,每次上课前我都会收拾心灵,清洗灵魂,教程尽可能清晰明了,语言力争风趣幽默,有如“憨豆先生”。大多数老师弃之如敝屣的文化背景、经典美语俗语等边角知识我都会一一道来,这些“实在内容”尽管考试不考,但对孩子的滋养是无形的。午间整栋楼静悄悄,我班教室学生笑声肆无忌惮,我班的孩子会在运动场上精彩地展现球技,领导多次约谈,可我就是“我行我素,不可救药”,最后只好默认了,因为他们知道我可能“愿为稚子,怒发冲冠”。
现实中的教育往往就是让孩子上好中学——好大学——找好工作——赚大钱,落脚点在“钱”字上。其实,“人才论”并不错,但是过于功利。教育就是培育人的精神长相,教育的目的应从“人才”到“人生”。家长和教师的使命就是让孩子逐步对自己的精神长相负责任,去掉可能沾染的各种污秽,培育人身上的精神“种子”,让人可以呼吸高山空气,让人可以扬眉吐气。
近几年,每到六月底,黄冈师范学院都召唤我回家,给即将毕业的学弟学妹们作演讲,让我酸楚的是,不同的主持人竟然有同样的看法:我的一些做法有些不合时宜,离经叛道甚至还些许胆大妄为,堪为教师中的“叛徒”。可究竟是我背叛了教育,还是时下的教育背叛了教育规律和常识呢?
从阅读汲取营养,做一名行走在理想教育边缘的老师
“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我们忘了为什么而出发”,经历异步教学、任务型阅读、高效课堂、小组合作学习之后,一本本教育论著呈现在我面前,接受一次次新颖理念的洗礼,我越是寻觅越感困惑,越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里,我感觉我的教程有些邯郸学步,错乱失控。我反省、诘问,我得停下已经乱拍的脚步,细细思虑。
“须教自我胸中出,切忌随人脚后行。”庄子说:“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我开始琢磨,一个有思想的教师该如何?我必须夯实自己的“底座”,教师一旦停止学习,结束“自我更新”的状态,就会迅速成为“风雨中的雕像”,课堂也将味如嚼蜡。说到底教育的名字就叫“经验”。教育的经验来自善良的心底、鲜活的生活和对教育深刻的理解。“大智闲闲,小智间间”,有经验智慧的教学需要教育的闲适与宁静,是我们应有的行走方式。
经典之书,可以打下精神的底子,我们在“不厌百回读”中获得一次又一次的发现与升华。“深智一物,众隐皆变”,通过广泛涉猎教育经典,我似乎炼成了自己的“九阳神功”。我的教育教学不再“唯分数”,而是对教育规律的尊重和遵循,是对教育良知、教育底线的坚持和守护,我开始力争做一个行走在理想教育边缘的老师,真正让孩子们“得法于课内,收益于课外”。
说来惭愧,我以前很喜欢现当代文学,对儿童文学很少接触,读得也很少。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接触到了一本叫《青铜葵花》的书,作者曹文轩,《青铜葵花》应该不是代表曹教授最高水平的作品,但我知道,它给我开启了一扇门。那天晚自习,孩子们在下面写作业,我拿着《青铜葵花》在讲台上看,当看到青铜为了让葵花照一张相,大冬天的把脚下的芦花鞋脱下来卖掉时,不由自主,我的眼泪稀里哗啦就流了下来。直到两个女生拿着纸巾轻声问我“老师,你怎么了”时,我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失态了,抬头一看,所有学生都呆呆地看着我,他们不知道老师到底怎么了。那一刻,我就决定要让他们也读读这本书。
后来,我们班的孩子每人都有这本书,都读过这本书,据我了解,几乎所有的家长也都读了这本书。再后来,我们班召开了学校有史以来第一次有那么多家长参与的“同读一本书”的读书会,会议空前成功,赚足了眼泪,也赚足了掌声。再后来,毕飞宇的《推拿》《家事》《玉米》,王鼎钧《文路》《讲理》《作文七巧》及《作文十九问》等各类书籍,看得懂的,看不懂的,争相在班上传阅。这件事让我明白,我永远代替不了学生的阅读感受,一个真正的好老师,不仅要自己喜欢阅读,更要推动学生喜欢阅读,在学生心田播下终身学习的种子。近二十年来,我奖给学生的书籍不少于1500本。北京大学毕业的学生徐迪经过笔试面试,最终以优异成绩进入中央政策研究室工作,在谈到成功的秘诀时,她自豪的说,这得益于我从小就养成的阅览群书的习惯。
说实话,我是一个完全“吃得住学生”的老师,对执教的学生来讲,我的话能“一言九鼎”,但这一切在悄悄地改变。
2012年底,我成为50位“黄冈名师”之一,2015年秋,我被遴选成“大别山种子教师”,作为普通教师算是“功德圆满”了。我想做一名“探照灯”式的老师,我改变不了别人,首先得改变自己。班务工作一定是引导性的,对待疑难杂症的孩子我力争为其指明眼前迷惑,更有较为高远的前瞻性。凡是校长提过的活动无论是出于敷衍还是真心,我一律组织孩子们动起来。目光不再盯着分数,构建“放手不撒手”的课堂,小到微观的课堂细节,大到宏观的精神旨归,让自己的课堂缜密而充满激情。上课从“围着考点转”到“有利于孩子终身发展”,遇到棘手的“刺儿头”让自己思想多飞一会儿,班上学生每学年最低家访一次。学校应付检查名为阅读实为英语的“墙上课表”我如获至宝,晚自习读报时间我全部据为己有,带着孩子们品读美文,随兴说古诗,无限诗文弥漫读报时光,上自习的老师在教室外来回走动但多半我和孩子们在兴头上。看到孩子们捧着书刊,不出声,嘴皮子却微微地一张一翕,像一条小鱼,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我特别享受孩子们如蚕吃桑叶的翻书声、雨打荷叶的争鸣声。
我所选择的,自认为是一条充满魅力和色彩的路。我只在乎做我喜欢做的事情——也许这就是人所说的“性格决定命运”吧。我平心静气地侧耳倾听人们说我“才华太露”或者说我“书生意气”,内心里则抱定读书君子那点个性、那点性情、那点棱角、那点风骨不改。自得其乐地去做我的道德文章,陶醉在“腹有诗书气自华”的精神世界里,唱一支以“爱岗敬业、教书育人”为内容的古老而又现代的“官谣”;唱一支以“寡欲纯朴、知足博爱”为内容的亘古不变的田园牧歌。
【供稿:段伟】
【主播:文佳】
【文字编辑:秦岩】
【微信编辑:崔倩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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