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人的“讲究”
上海人的讲究发自于生活态度、为人处世的原则,与经济和处境无关。
上海人比较讲究,这似乎在国人心目中共识度较高,上海人自己也经常引以为荣。外省市的朋友提到上海人的讲究,往往在心里和上海人的小资情调挂钩,上海人则认为自己的讲究是发自于生活态度、为人处世的原则,与经济条件无关,和人的处境穷达也无关。
民以食为天,上海人在吃的方面有诸多讲究。一块排条开出几块排骨有定数不说,甚至一斤腿肉切出肉丝不少于多少根也有要求。守着这份讲究,上海人能把日子过出精细的感觉,菜场里常常把鸡脖子及鸡爪子鸡翅膀鸡壳子等分开卖出不同价格,把这些食材量身定制出各有风味的菜肴,连看上去不起眼的所谓鸡肚、鸡肠和鸡血也能单独出售。这些虽然是鸡的下脚料,但上海人会讲究地把肝肠切得整整齐齐,血块弄得方方正正,出锅时还要滴上些许鸡油,食用时能感觉到那富有咬劲的肝肠,滑爽的血块,鲜美的汤汁里蕴含着一份自在的惬意。曾记否,国门打开后,澳洲龙虾游进了上海菜场,上海人又以讲究的态度时兴起龙虾三吃,除了生吃和油焗以外,还把上海泡饭发扬光大,将原本可以丢弃的龙虾头尾和米饭烩在一起,熬成了虾油香溢的咸泡饭。可见上海人丁是丁卯是卯的讲究。
上海人吃荤菜讲究,吃素小菜同样不马虎,咸菜炒毛豆子,毛豆子煸大头菜,这些反复吃、吃反复的家常菜,尽管食材低廉,但依然高调制作,咸菜必定切成三分见长才能和碧绿生青的毛豆子相配;大头菜必须切成细细的丁,然后才能加上油和盐煸炒,照样讲究色香味俱全。
以前上海人的家里吃饭还是讲究一点仪式感的,尤其是家里的老人常常用“老法头”来教育小一辈。比如外公看到我像掘烂泥般盛饭时,总要抢过饭勺示范一番,即用饭勺将钢种镬子里的饭打松,使得镬子中间和边缘的饭均匀调和成粘连的米粒,然后再盛到每一个碗里,这样盛出的饭在碗里不会显得张牙舞爪,而且软硬和谐,老小无欺。过去“毛脚女婿”第一次上门,未来的丈人丈母娘也是要在饭桌上看吃相,因为穿着光鲜而吃相不雅者,上海人背地里将其称之为“洋装瘪三”。在有教养的上海人看来,有铜钿人家不一定等于好人家。
上海人在穿着打扮上自然有一番讲究。首先是讲究整洁,在石库门弄堂的斗室里,居住环境局促,但走出陋室的上海人,总希望以自己的整洁面貌示人。当然在穿着讲究上有代表性的是上海女性朋友。从前虽然没有名目繁多的化妆品,但不妨碍她们因陋就简打扮自己。值柳枝招展之时,将杨柳枝烧成焦灰作眉影粉,据说还是炮制于古法。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上海的弄堂里经常可以看到卖榆木刨花的小贩,女人们将刨花用热水浸泡出黏稠的液体,把这种液体装在小罐里备用,需要时用蘸取刨花水的梳子梳理头发,顷刻光可鉴人,且发际间散发出一种淡淡的芳香。以前经济条件好的家庭不多,一般到过年过节才会添置新衣服,衣服破了难免加补丁,但即使是补丁也是要讲究针线针脚匀称。这里“秀”的不是衣料,而是主妇的生活态度和手艺。
上海女性朋友在穿着上讲究简约。上海大多数工薪阶层的女性,讲究理性地管控好自己的衣橱,不求多但求精,每次整理衣橱都在对买什么怎么买进行斟酌,她们宣称这不是钱的问题,而是智商、教养、生活态度的问题。细心人可以发现,从一个人的穿着上可以看出品味和理家持家的能力。
上海女性朋友的穿着讲究搭配,衣着和自己的气质、身材、职业相配,以免几万元的衣着穿出地摊货的感觉,反之如果搭配得当,几十元一条丝巾也能气象万千。除了衣着和自身搭配外,还讲究和出客到哪里去,和谁在一起相搭,以免和自然、人际环境不符。她们从骨子里认为,豪华的盛装有时候只是说明有钱,而低调的优雅无论是与生俱来还是后天习得都自带光芒,它代表的是教养。
上海人种种讲究的背后其本质是什么,有人说是爱面子,有人说是清高自我,有人说是缘于上海的独特文化,既然说法不一而足,可能是综合因素使然吧。我以为值得称道的是上海人对这份讲究的执着坚守,即使在条件有限的情景里也能做到简而不陋,粗而不俗,即无论穷达都不愿苟且。至于有人诟病上海人的讲究属矫情和小家子气,这在认识上也难免偏颇,至少讲究,总比不讲究好。真心希望和值得期待的是,上海人的这份讲究不要局限在私域一角,而要更多地向公共领域延伸,如在干湿垃圾分开放置、养宠物不扰邻等方面尽可能多讲究一点,使得上海人引以为自傲的那份教养,能够发扬光大、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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