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秋收后的村庄依然是一个空巢
袁伟，男，苗族，94年4月6日生，笔名：未央，贵州印江人，现就读于扬州大学。有作品散见《青年文摘》《意林》《诗歌周刊》《贵州作家》《贵州民族报》《延河》《散文诗世界》《中国诗歌》等刊物，多次获奖。
未央的诗
已经把头埋得很低，弯腰的稻子
还是逃不掉，秋天冰冷的剪刀
像滔天的罪犯，在瑟瑟的风中问斩
横七竖八，尸体一具具躺着
秋收后的村庄依然是一个空巢
年久失修的仓库，怎么装也丰盈不了
祖辈们用修炼一辈子的法术，让
稻草起死回生，一动不动站立在田梗上
从远处看，村子依然很热闹
田间劳作的人也还不少
其实，它们只是守夜打更的人
守着短促的鼾声和浅浅的梦
昼短、夜长……
赶在雨和夜的前头，逃难，惊慌，封闭希望。
洪水的咆哮声，正从远处追捕我们。
不是偷生，豆腐渣工程已经查明。
常年累月的卧底身份也将谢幕，在第一声
惊雷之中。背了太久的黑锅，
磅礴的雨，席卷的潮，以及节节败退的长堤，
即将为我们洗一大白。
等来年春天，我们还会迁徙回来，
扛回坚强的沙粒和硬骨(钢材)
填充、加固施工队遗留的空洞
那时，我们可能正青黄不接
惟愿——雨季短一点
水位低一点，世间对我们
的误会，也变浅一点点
没有嫁娶仪式，甚至前戏
砚池里沐浴之后，狼豪
肿胀着，直奔主题
窗外风声正酣，秋雨
挥洒如汗。没关紧的门窗
兴奋地叫喊
向左一点，往右一点
上移一分或下顺一寸，笔尖
掌握不好位置，左顾右盼
不指引，不娇喘，她
安静地躺在书桌上
恪守着一贯的坚贞和矜持
生硬，她
初夜的疼痛
随着朱红或炭黑晕开
雨夜，枪伤复发
秋风瑟瑟里
有她隐忍不了的疼痛
八十五个年岁过去
她还会跌进过去的噩梦
一颗子弹嵌入身体，痂
成为深刻永久的记忆。她
享受没有伤痛的感觉，因此
要选择一个日子揭开伤疤
一阵鸣笛，唤醒一些耻辱的光阴
再一次，她把伤口敞开、关闭
用三分钟的时间，讲述战争的罪与罚
吊脚楼下，鞭炮的碎屑
散落在田野中，颜色依旧新艳
换上平日劳作穿的粗布衣，爷爷
进行一项古老的仪式——
鞭春牛。一根发黄的竹条
在风中抽得山响，它的稚气和暴躁
都被木枷和缰绳给一一制服
这是一门快要失传的技艺
书本教子孙们选择观望和憨笑
一年之计始于立春，爷爷
再次拉开与黄土地打交道的序幕
七十六年来，他一直钟爱着
这份祖传的职业。这并不是什么秘密
但除了堂屋里的香火外，没人知道
七岁辍学，他把自己交给山野
用牧笛和山歌，赶跑知识的蛮荒
十岁丧母，十五岁丧父
生活的灰暗让他变成超人——
泥瓦匠、木匠、蔑匠……
七十五年，两万七千多个昼夜
这期间，生活有多少次变革
他就跟着变多少次身
爸爸、爷爷、太爷
他的身份还在继续更新
把超人变身的技能，传给
一代又一代人
顺德叔识字不多
延续香火的紧窟咒，却
威逼着他笔耕不辍
不满意之前的五件作品
他甚至怀疑纸张的酸碱性
四十岁那年冬天，婶娘
生下一个大胖小子。于是
百日宴上，他逢人便说——
“快看，快看，这才是我的代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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