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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登诗55首-查良铮译

W·H·奥登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在战争时期 

十四行诗组,附《诗解释》 


   一 

   

从岁月的推移中洒落下种种才赋, 

芸芸众生立刻各分一份奔进生活: 

蜜蜂拿到了那构成蜂窠的政治, 

鱼作为鱼而游泳,桃作为桃而结果。 

   

他们一出手去尝试就要成功了, 

诞生一刻是他们仅有的大学时期, 

他们满足于自己早熟的知识, 

他们安守本分,永远正确无疑。 

   

直到最后来了一个稚气的家伙, 

岁月能在他身上形成任何特色, 

使他轻易地变为豹子或白鸽; 

   

一丝轻风都能使他动摇和更改, 

他追寻真理,可是不断地弄错, 

他羡慕少数的朋友,并择其所爱。 


   二 

   

他们不明白那为什么是禁果。它没有 

教什么新知识。他们藏起了自傲感, 

但在受责备时并不肯听取什么, 

并确切地知道在外面该怎么来。 

   

他们离去了:立刻,过去所学的一切 

都从记忆里隐退;现在,他们不再能 

理解那些一向帮助过他们的狗, 

那常和他们策谋的溪水哑然无声。 

   

他们哭泣,争吵:自由真是奔放不羁 

在前面,“成熟”,当儿童向上攀登的时候, 

却像地平线从他们眼前退避。 

   

危险增加了,惩罚也日渐严刻; 

而回头路已由天使们把守住, 

不准诗人和立法者通过。 


   三 

   

只有嗅觉能有感情让人知道, 

只有眼睛能把一个方向指出; 

泉水的说教本身是孤立的;飞鸟 

并无意义,只有谁把它作为食物 

   

猎取和命名,牠便成了谁的投影。 

他在喉咙里感到兴趣,并且发现, 

他能够派他的仆人去到树林中, 

或仅以声音吻得他的新娘狂欢。 

   

它们繁殖得像蝗虫,遮盖了绿色 

和世界的边沿:他感到沮丧,因为 

他终于被他创造的一切所支配; 

   

对他没见过的事物他恨得发火, 

他懂得爱,却没有爱的适当对象, 

他感到的压迫远远超过了以往。 

   四   


他留下来,于是被囚禁于“占有”中。 

四季像卫兵一样守卫他的习性, 

山峰为他选择他孩子的母亲, 

像一颗良心,太阳统治着他的日程。 

   

在远方,城市里他年轻的弟兄 

过着他们高速度的反常的生涯, 

他们无所信仰,却很悠游自在, 

对待外乡人像对待一匹爱马。 

   

而他的变化不多, 

他只从土地获得他的色泽, 

而且长得越来越像他的牛羊。 

   

城里人认为他吝啬、单纯而土气, 

诗人哭了,在他身上看到真理, 

压迫者则把他奉为一个榜样。 


   五 

   

他的举止大方是一个新发明: 

因为生活是迂缓的,大地需要豪放, 

他便以骏马和刀吸引少女的注目, 

他成了富豪、慷慨和无畏的榜样。 

   

对于年青人,他来得有如救星, 

他们需要他以摆脱母亲的牢宠, 

从长途的迁移中他们变得机智, 

在他的营火旁看到人人是弟兄。 

   

但大地突然变了:人们不再需要他。 

他成了寒酸和神经错乱的人, 

他开始饮酒,以鼓起勇气去谋杀; 

   

或者坐在办公室里偷窃, 

变成了法律和秩序的赞颂者, 

并且以整个的心憎恨生活。 


   六 

   

他观察星象,注意雁群的飞翔, 

江河的泛滥或帝国的覆没, 

他作过预言,有时尚能应验, 

只要幸而言中,报酬倒很不错。 

   

在认识真理前,他就爱上真理, 

于是一马冲进了幻想之邦, 

意欲以孤独和斋戒向她求爱, 

并嘲笑那以手侍奉她的情郎。 

   

然而真理──他绝无意去蔑视她, 

他总在倾听她的声音;而当她 

朝他召唤时,他就俯首听命, 

   

跟着她走去,并注视她的眼睛; 

其中看到人的一切弱点的反映, 

也看到自己和别人没有两样。 


   七 

   

他是他们的仆人──有人说他是瞎的── 

并且在他们的面容和财物间服役; 

他们的感情集中于他像一阵风 

发出歌唱:他们便叫道:“歌者是上帝。” 

   

于是崇拜他,并把他另眼看待, 

这使他虚荣起来,终于变得狂妄: 

竟把他的心和脑对每件内部的暴政 

所发的小小颤抖都错认是歌唱。 

   

歌声不再来了:他不得不制造它。 

他是多么精心构制着每节歌曲! 

他拥抱他的悲哀像一块田地, 

   

并且像一个杀人凶手过闹市; 

他注视着人群只引起他的厌腻, 

但若有人皱眉而过,他就会战栗。 

   八 

   

他把他的领域变为一个汇合点, 

并且培养出一只宽容的冷眼, 

又形成兑换钱币者的灵活面容, 

从而找到了平等的概念。 

   

对他的时钟说,陌生人都是兄弟, 

他以他的楼塔构成人的天空; 

博物馆像箱子贮藏着他的学识, 

报纸像密探把他的钱跟踪。 

   

它增长得太快了,布满他的生活, 

以至他忘了一度要挣钱的意图, 

他凑到人群里只感到孤独。 

   

他过得豪奢,没有钱也应付得了, 

却不能找到他为之付款的泥土, 

虽知到处是爱,他却无法感到。 


   九 

   

他们死了,像尼姑进入关闭的生活, 

连最穷的都失掉些什么;迫害 

不再是事实;自我中心的人们 

采取一种甚至更极端的姿态。 

   

那些类似王者和圣徒的人 

也分布到远洋外和树林里, 

他们到处触及我们公开的悲哀, 

空气,江河,地域,我们的性别和道理; 

   

当我们选择时,就以这些为营养。 

我们带回他们,答应把他们解放, 

可是既然我们不断地背叛他们, 

   

从我们的声音中,他们听到他们的 

死亡的哀悼,但从我们的知识中知道 

我们能恢复他们自由,他们将欢笑。 


   十 

   

他幼年时能受到最智能的人宠爱, 

他感到和他们熟稔得像夫妻一般, 

穷苦人把积存的分文都拿给他, 

殉道者则把生命当作礼物奉献。 

   

然而谁能够坐下来整天和他玩耍? 

还有其它迫切的需求:工作和床; 

于是他们建立了美丽的岩石宫殿, 

把他留在那儿去受膜拜和宴飨, 

   

但是他跑了。他们竟盲目得不知道 

他来这里是为了和他们一起劳作, 

一起谈话和成长,有如一个邻舍。 

   

那些宫殿成了恐惧和贪婪的中心; 

穷人在那里看到了暴君的城堡, 

而殉道者看到重现的刽子手的面貌。 


   十一 

   

他从他的宝座上,以深邃的智能 

俯视着那看守羊群的卑微少年, 

并派遣一只鸽子;鸽子独自飞回。 

那少年虽爱这乐调,却很快就困倦。 

   

但他为少年规划了远大的前程: 

现在,当然,他的责任是要强迫; 

因为以后少年将会爱上真理, 

并且知道该感激谁。于是鹰降落。 

   

这却不成功:他的谈话很腻人, 

使少年听得打呵欠,呼哨,做鬼脸, 

终于从严父般的拥抱中挣脱了身; 

   

但少年却愿意随着鹰的指引 

走到任何地方去;他崇拜牠 

并从牠学到许多杀戮的门径。 


   十二 

   

一个时代结束了,那最后的救世主 

懒散不欢而寿终正寝;他们感到轻松: 

那巨人的大腿肚不再在黄昏时分 

突然投下影子在那户外的草坪。 

   

他们平静地睡着;当然,在沼泽地带 

随处都有不传种的龙在奄奄待毙。 

但不过一年,野径就在荒原上消失了, 

山中精灵的敲山声也归于沉寂。 

   

只有雕刻家和诗人有一些忧伤, 

还有魔术团里精明的一班人马 

也埋怨地走开了。那被击溃的力量 

   

却喜于自己化为无形而自由活动: 

它冷酷地把迷途走来的男儿击倒, 

奸污着女儿们,并把父辈逼得发疯。 


   十三 

   

当然要歌颂:让歌声一再扬起 

歌唱那在古瓶或脸上的生命, 

歌颂那植物般的耐性,动物般的优美, 

有些人快乐过,曾经诞生过伟人。 

   

但听听早晨底伤痛的哭泣,你就明白: 

城市和人纷纷沉落;不义者的意愿 

从没有丧失威力;而一切王子仍旧 

必须使用相当高贵的团结的谎言。 

   

历史用它的悲哀来对抗我们的高歌, 

“乐土”从未有过;我们的星只暖育出 

一个尚未证明其价值的有希望的民族; 

   

快带的新西方落了空;巨大,然而错误 

这默默的花一般的人民已经很久 

在这十八个行省里建设着地球。 


   十四 

   

是的,我们要受难,就在此刻; 

天空像高烧的前额在悸动,痛苦 

是真实的;探照灯突然显示了 

一些小小的自然将使我们痛哭。 

   

我们从来不相信它们会存在, 

至少不存在我们这里。它们突地 

像丑恶的、久已忘却的记忆涌来, 

所有的炮像良心一样都在抗击。 

   

在每个爱社交、爱家庭的眼睛后 

一场私下的屠杀在进行摧毁 

一切妇女,犹太人,富翁和人类。 

   

山峦审判不了我们,若我们说了谎。 

我们是地面的居民;大地听从着 

智能的邪恶者直到他们死亡。 


   十五 

   

引擎载运他们横越天空, 

他们自由而孤立得有如富豪; 

又像学者般淡漠,他们只能 

把这呼吸的城市当作需要 

   

他们施展技能的目标,而从未想到 

飞行是由他们憎恨的思想产生, 

更没有看到他们自己的飞机 

总是想推进到生命的领域中。 

   

他们选择的命运并不是他们的岛 

所强加的。尽管大地教给了我们 

适当的纪律,但任何时候都可能 

   

背离自由而使自己受到束缚, 

有如女继承人在母亲的子宫里, 

并像穷人的处境那样孤苦无依。 


   十六 

   

这儿战争像纪念碑一样单纯: 

一个电话机在对一个人讲话; 

地图插着小旗说明已派去军队; 

一个仆役端进牛奶。有一个规划 

   

专为让活人恐惧生活而制定: 

该中午渴的,却在九点就渴了, 

还能既失踪又存在,想念着妻子, 

而且,和观念不同,能过早地死掉。 

   

但人虽死了,观念可能是对的, 

我们能看到成千个面孔 

为一个谎言所燃烧和鼓动, 

   

而地图真能指出一些地方, 

那儿的生活如今十分不幸: 

南京,达豪集中营。 


   十七 

   

他们存在,受苦,不过如此而已。 

一条绷带掩盖着每人活力之所在; 

他们对于世界的知识只限于 

器械以种种方式给他们的对待。 

   

他们各处躺着,彼此相隔如世纪; 

真理对他们来说,就是能受多少苦; 

他们忍住的不是我们的空谈,而是呻吟, 

他们遥远如植物,我们是站在他处。 

   

因为,谁在健康时能成为一只脚? 

连一点擦伤,只要一旦治好了, 

我们就忘却,但只喧腾一会儿, 

   

并相信那不受伤者的共同世界, 

而不能想象孤独。唯有幸福能分享, 

愤怒也可以,还有那爱之思想。 


   十八 

   

他被使用在远离文化中心的地方, 

又被他的将军和他的虱子所遗弃, 

于是在一件棉袄里他闭上眼睛 

而离开人世。人家不会把他提起。 

   

当这场战役被整理成书的时候, 

没有重要的知识在他的头壳里丧失。 

他的玩笑是陈腐的,他沉闷如战时, 

他的名字和模样都将永远消逝。 

   

他不知善,不择善,却教育了我们, 

并且像逗点一样加添上意义; 

他在中国变为尘土,以便在他日 

   

我们的女儿得以热爱这人间, 

不再为狗所凌辱;也为了使有山、 

有水、有房屋的地方,也能有人烟。 


   十九 

   

然而在晚间,重压之感消失了, 

下过了一阵雨,顶峰聚向焦点; 

在草坪和培植的花朵上飘浮过 

有高度教养的人士的会议。 

   

园丁们见他们走过,估计那鞋价; 

一个汽车夫在车道上拿着书本瞧, 

等待他们把要交换的意见说完; 

看来这正是一幅私生活的写照。 

   

在远方不管他们如何蓄意为善, 

军队拿着一切制造痛苦的器械 

正等待着他们一句失误的语言; 

   

一切有赖于他们迷人的举止: 

这年轻人遍遭杀害的一片焦土, 

这些哭泣的妇女和惶恐的城市。 


   二十 

   

他们携带恐怖像怀着一个钱包, 

又畏惧地平线仿佛它是一门炮, 

所有的河流和铁路像逃避诅咒, 

都从近邻的情谊向各方逃跑。 

   

他们紧紧拥聚在这新的灾祸中, 

像刚入学的儿童,轮流地哭叫; 

因为空间有些规则他们学不会, 

时间讲的语言他们也掌握不了。 

   

我们活在这里,在“现在”的未打开的 

悲哀中;它的范围就是我们的内容。 

是否囚人应该宽恕他的囚居, 

   

是否未来的时代能远远逃避开 

但仍感到它源于每件发生过的事情, 

甚至源于我们?甚至觉得这也不坏? 


   二一 

   

人的一生从没有彻底完成过, 

豪迈和闲谈将会继续存在; 

但是,有如艺术家感到才尽, 

这些人行走世间,自知已经失败。 

   

有些人既难忍,又驯服不了青年, 

不禁悼念那曾治世的受了伤的神话, 

有些人失去了他们从未理解的世界, 

有些人很清楚人一生应受的惩罚。 

   

“丧失”是他们的影子和妻子,“焦虑” 

像一个大饭店接待他们,但只要 

他们有所悔恨,那也是无可规避; 

   

他们的一生就是听禁城的召唤, 

看陌生人注视他们,愉快而好奇, 

而“自由”则在每家每棵树上为敌。 


   二二 

   

单纯得像一切称心的梦呓, 

他们使用心灵幼稚的语言 

告诉臂力需要欢乐;那些临死的 

和即将告别的情人把话听完 

   

必然呼哨起来。他们从不过时, 

而反映着我们处境的每一变化, 

他们是我们一切行动的证据, 

他们直接和我们的迷惘对话。 

   

试想今年在台上的人最喜欢什么: 

当奥地利灭亡,中国已被遗弃, 

当上海在燃烧,特鲁埃失而复得, 

   

法国向全世界申诉她的立场: 

“到处都有欢乐。”美国向地球说: 

“你是否爱我像我爱你一样?” 


   二三 

   

当通讯的一切工具和手段 

都证实我们的敌人的胜利; 

我们的堡垒被突破,大军已后撤, 

暴力流行好似一场新的瘟疫, 

   

而虐政这个魔术师到处受欢迎; 

当我们懊悔何必出生的时候, 

让我们记起所有似乎被遗弃的。 

今晚在中国,让我想着一个朋友: 

   

他默默工作和等待了十年,① 

直到他的一切才能体现于米索,② 

于是一举把他的整个奉献, 

怀着完成者的感激之情, 

他在冬夜里走出,像一个巨兽, 

去抚摸了那小小的钟楼。 


   二四 

   

不,不是他们的名字,而是后继者 

建造了每条强制的大道和广场, 

以便使人只能够回忆和惊讶; 

是真正孤独的,负有罪疚在心上, 

   

而要一切永远如此继续下去: 

不被爱的总得留下物质遗迹。 

但前者要的只是我们的好脸色, 

并定居其中,知道我们将不会记起 

   

我们是什么人,或我们为何被需要。 

土地滋生他们有如海湾滋生渔夫, 

或山坡滋生牧人;他们结子而成熟。 

   

那种子附着我们,甚至我们的血 

都能使他们复活;他们又成长起来, 

抱着对花和潮的愿望,温和而愉快。 


   二五 

   

没有恩赐:我们得寻找自己的法律。 

巨厦在阳光下互相争夺着统治; 

在它们背后,像一片悲惨的植物 

蔓延着穷人矮小的萎缩的房子。 

   

没有任何命运指定给我们, 

除了这身体,一切都不确定; 

我们计划改善自己;唯有医院 

使我们想到人的平等。 

   

这里确实爱孩子,甚至警察也如此; 

孩子体现着大人变为孤独 

以前的年代,而且也将迷途。 

   

只有公园里军乐咚咚的震响, 

预告着未来的安乐的王朝。 

我们学会了怜悯和反抗。 


   二六 

   

总是在远离我们的名字的中心 

是那小小的爱情工厂:是的,但我们 

关于古代的庄园,久已拋弃的愚蠢 

和儿童的游戏又想得如何天真。 

   

只有贪利的人才预见一种奇特的 

不能销售的产品,一种能迎合 

风雅少年的什物;只有自私的人 

才把每个不实际的乞丐看做圣者。 

   

我们不相信是我们自己设计了它, 

它是我们雄伟计划的一个枝节, 

不费什么事,我们并没有注意它。 

   

灾祸来了,于是我们惊异地发现 

自工厂开工后,它是唯一的设计 

在整个循环中呈现持续的盈利。 


   二七 

   

游荡和失迷在我们选择的山峦中, 

我们一再叹息,思念着古代的南方, 

思念着那温暖赤裸的时代,本能的平衡, 

和天真无邪的嘴对幸福的品尝。 

   

睡在茅屋中,呵,我们是如何梦想着 

参加未来的光荣舞会;每个曲折的迷途 

都有一个规划,而心的熟练的动作 

能永远永远跟踪它无害的道路。 

   

我们羡慕那些确切的溪水和房舍, 

但我们已订约要给“错误”做学徒, 

从没有像大门那样安详而赤裸, 

   

也永不能像泉水那样完美无缺; 

我们为需要所迫,生活在自由中, 

是一族山民卜居在重叠的山峰。 




诗解释 


季节合法地继承垂死的季节; 

星体在太阳的广大和平的翼护下 

继续着他们的运行;灿烂的银河 

   

永远无阻地旋转,像一个大饼干: 

被他的机器和夏日花朵围绕的人 

在他的小地球上,渺小的他却在思考 

   

整个宇宙,他就是它的法官和受害者, 

这一奇怪角落的珍异生物在注视 

使它的族类和真理都微不足道的 

   

各条巨大的轨道。前脑的发育确是有功: 

人不像酸浆、介或虫戚①消失在一湾死水, 

他没有像巨型的蜥蝪一样灭亡。 

   

他的软虫一般无骨的祖先会惊愕于 

他直立的地位,乳房,和四心室的心, 

这都是在母亲荫蔽下秘密的进化。 

   

“活着就很好,”命定者说,“尽管活得悲惨,” 

而从关闭的父母圈子走出的年青人, 

对他的不肯定、肯定的年代提出了 

   

无限的焦虑和辛劳的时间表, 

但他们只感到初获得自由的欢欣, 

只感到新的拥抱和公开谈论的快乐。 

   

但生存和哭泣的自由从不能令人满足; 

风围绕我们的悲伤,无遮的天空 

是我们一切失败的严肃而沉默的见证。 

   

这里也一样:这个幽默而少毛的民族 

像谷子一样继承着这许多山谷, 

塔里木抚育他们,西藏是屏障他们的巨石, 

   

在黄河改道的地方,他们学会了怎样 

生活得美好,尽管常常受着毁灭的威胁。 

多少世纪他们恐惧地望着北方的隘口, 

   

但如今必须转身并聚拢得像一只拳头, 

迎击那来自海上的残暴,敌人的纸房子 

表明他们源起于一些珊瑚岛屿; 

   

他们甚至对自己也不给予人的自由, 

而是处于孤僻的暴君对大地的幻梦中 

在他们猩红的旗帜下被静静地麻痹着。 

   

在这里,危险促成了一种国内的妥协, 

内部的仇恨已化为共同面向这个外敌, 

御敌的意志滋长得像兴起的城市。 

   

因为侵略者像法官似地坚决而公正, 

在乡村的小径,从每个城市的天空 

他的愤怒既爆发给富人,也爆发给 

   

那居住在贫穷之裂缝里的一切人, 

既对那回顾一生都是艰辛的,也对那 

天真而短命的,其梦想产生不了子孙的。 

   

当我们在一个未受损害的国际地区, 

把我们欧洲人的影子投在上海, 

安全地行经银行间,显然起脱世外, 

   

在一个贪婪社会的种种碑记下,伴着友人, 

兼有书和钱和旅客的自由,我们却 

被迫意识到我们的避难所是假的。 

   

因为这使虹口变为一片恐怖和死寂, 

使闸北变为哀嚎的荒原的物质竞争 

只是一场大斗争的本地区的变种; 

   

这场大斗争已经席卷了一切人们: 

老的,少的,多情的,多思的,手巧的, 

还包括那些认为感情是一种科学的, 

   

那些把研究一切可增添和比较的 

当做毕生之乐的,和那些头脑空旷得 

像八月的学校的,那些强烈要求行动 

   

以致连念一个字都不安地低语的, 

一切在城市、荒漠、海船、港口房舍的, 

那些在图书馆发现异邦人的往事的, 

   

那些在一张床上创造自己的未来的, 

各怀自己的财宝在笑声和酒杯中 

自信的,或像水老鸦般发呆和孤独的, 

   

都已使他们的全部生活深深卷入。 

这只是一个战区,一个阶段的运动, 

而那总体战是在死者和未生者之间, 

   

在真实和伪装之间进行。对那从事创造、 

传达和选择,并且唯有他意识到“不完美”的 

稀见的动物,这战争在本质上是永恒的。 

   

当我们从幽室里出来,在劳丰饮冰室的 

温暖的阳光下眨着眼睛,想到大自然 

确是人类的忠诚可喜的近亲, 

   

就在这时候,在每一块土地上 

敌对的人们对峙着,原来我们早已 

深入到发生伤亡的地域以内。 

   

如今世界上已没有区域性的事件, 

没有一个种族存在而无它的档案; 

机器已教我们知道:对那无人道的、 

   

落后的、除非报以绝对粗暴的否决 

就不懂得讲理的愚昧社会来说, 

我们的颜色、信仰和性别都是等同的 

   

争端只有一个,有的制服是新的, 

有的转变了阵营;然而战役在继续: 

仍未获得的是“仁”,那真正的人道。 

   

这是历史上第三次大幻灭的世纪; 

第一次是那蓄奴帝国的崩溃, 

它的打呵欠的官吏问道:“什么是真理?” 

   

在它废墟上升起了明显可见的教堂: 

为人世共同失败感团结起来的人们 

在它们的巨大阴影下像旅人结营而居, 

   

他们确实的知识是那永恒之域: 

那里有不变的幸福在迎接信徒, 

也有永远的恶梦等待吞噬怀疑者。 

   

在教堂下,一群知名和无名的工作者 

并无他意,仅由于使用他们的眼睛, 

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却破坏了信仰; 

   

只用一颗中立垂死的星代替了它, 

没有正义能来访问。自我是唯一的城, 

每人在这囚室里寻索他的安慰和苦痛; 

   

肉体只成了一架有用而得宠的机器, 

听从爱的使唤和管理家务,而头脑 

在它的书斋中同它自己的上帝对谈。 

   

早自残忍的土耳其人攻下君士坦丁堡, 

早自加俐略自言自语说:“但它是在移动,” 

早自笛卡尔想“我思故我在”,──那时起 

   

即已在冲刷着人心的浪波, 

在今天已经力竭,并静静地退去了, 

而被退潮卷去的男女是不幸的。 

   

在过去,智力从没有如此发达过, 

心灵也没有如此受压抑。人的领域 

变得像森林一样敌视友善和感情。 

   

由无害的牧师和儿童发明的机器, 

像磁石般把人们从大地和泥土 

吸到煤矿的城市,来享有一种自由── 

   

使节欲者得以和无地者狠狠讲价, 

由于这一行动而播下了仇恨的种子, 

长期孕育在破屋和煤气灯的地下室里, 

   

它终于堵塞了我们情谊的信道。 

老百姓尝到了他们殖民的苦难, 

这知识使他们疏远开,像得了羞涩病; 

   

心情疑惧的富人们踱来踱去 

在他们窄小的成功的天井里,每人的 

生活方式都被扰乱;像窗台一样闯入, 

   

恐惧筑起巨大的峰峦,对外面世界 

投下沉重的,使鸟沉寂的阴影, 

像雪莱,我们的悲哀对着峰峦叹息, 

   

因为它把我们所感的和所见的隔开, 

把愿望和事实隔开。那十三个快乐伙伴 

如今变得阴沉,像山民一般争吵起来。 

   

我们在地面游荡,或从床到床迷误地 

寻找着家;我们失败而哀叹已丧失的年代, 

向往于那时,“因为”还没有变成“好象”, 

   

“可能”也还不是严峻的“一定”。卑鄙者们 

听到我们哭,那些粗暴者原想以暗杀 

平息我们的罪,已经利用我们的愿望了。 

   

他们从各方面提出无耻的建议, 

如今在那具有康瓦尔形的天主教国家 

(欧洲起初在那里成为骄傲的名称), 

   

在阿尔卑斯北,在黑发变为金发的地方, 

在德国,它那沉郁的平原像是讲坛, 

没有一个中心,而今那无耻的呼声最响亮, 

   

现在,在我们附近的这整齐的火山顶上, 

(由于黑流,这里看不到塔斯卡洛拉海) 

呼声比较安静,但也更不人道,更骄矜。 

   

通过有线电、无线电和各种拙劣的翻译 

他们把他们简单的信息传给世界: 

“人类如果放弃自由,便可以团结。 

   

“国家是实在的,个人是邪恶的, 

暴力像一只歌曲能协调你们的行动, 

恐怖像冰霜能止住思想的潮流。 

   

“兵营和野营将是你们友善的避难所, 

种族的骄傲将像公共纪念碑一样耸立, 

并把一切私人的悲哀予以没收和保存。 

   

“把真理交给警察和我们吧;我们知道善; 

我们能建立时间磨损不了的至善的城, 

我们的法律将永远保护你们像环抱的山, 

   

“你们的无知像凶险的海可以避邪, 

你们将在集体的意志中完成自己, 

你们的孩子天真可爱,和野兽一样。” 

   

所有伟大的征服者都坐在他们的讲坛上, 

赋与那讲坛以他们实际经验的分量: 

有焚燃学者的书籍的秦始皇帝, 

   

有疯人查卡,他把男女分隔起来, 

还有认为人类应被消灭的成吉斯汗 

和统治者戴奥克利先生,都热烈发言。 

   

拿破仑在鼓掌,他曾发现宗教有益, 

还有其它人,或则欺骗过人民,或则能说 

“我将促其必行”的,如矮子菲德里克。 

   

许多著名的文书也支持他们的纲领: 

那对一般人失望的好人柏拉图 

忧郁而迟疑地在他们的宣言书上签了名, 

   

商君赞成他们“没有隐私”的原则, 

“君主论”的作者将诘问,霍布斯将向 

能概括的黑格尔和安静的波桑奎游说。 

   

每个家庭和每颗星心灵都浮动了, 

大地在辩论,肥沃的新月争论着; 

连通向某地的中途小城,那被飞机 

   

现在施加肥料的沙漠中的花朵 

都为此而争吵;在有高海潮和能行船的 

河口的遥远的英国也是这样; 

   

在西欧,在绝对自由的美国, 

在忧郁的匈牙利,和机伶的法国 

(嘲笑曾在那儿扮演过历史的角色); 

   

这里也一样;这些耐心的、被大米养育 

又被封建堡垒的道德守卫着的家庭, 

有成千户相信,上百万在信仰的途中。 

   

我们的领袖毫无办法,现在我们知道 

他们是白费心机,弄巧成拙的骗子, 

只知乞灵于画廊的祖先,仍在追求那 

   

久逝的光荣,但它的利息已经潜逃。 

正如华伦海特在赛尔西阿王国的一角 

会低声说到他一度测量过的夏季。 

   

尽管如此,我们还保有忠诚的支持者, 

他们从未丧失过对知识或人类的信念, 

而是热情地工作,以至忘了他们的三餐, 

   

也没有注意到死亡或老年已经来临, 

只为自由做准备,好似郭熙准备灵感, 

他们静静期待它好似盼望着贵宾。 

   

有的用孩子的坦率目光看着虚伪, 

有的用女人的耳朵听着邪恶、不义, 

有的选择“必然”,和她交媾,她诞生了自由。 

   

我们有些死者是著名的,但他们不理。 

恶总是个人表现和奇伟壮观的, 

但善需要我们一切人的生活作证, 

   

而且,仅仅使其存在,就必须把它当做 

真理、自由或幸福来分享(因为,什么是幸福, 

如果不能在别人的脸上看到欢乐?) 

   

他们并不像那些为了证明自己富有 

而只种瓜的人,他们不是作为特别高贵者 

而被人记忆;当我们赞誉他们的名字时, 

   

他们警告地摇摇头,教训我们应感激 

那卑贱者的无形学府,是这些卑贱者们 

多少世纪以来做出一切重要的事情。 

   

而且像平凡的景色环绕着我们的斗争, 

而且熟稔我们的生活,又像风和水 

与染红每次日落的死者之灰相融合; 

   

给了我们以面对敌人的勇气 

不只在中国的大运河,或在马德里, 

或在一个大学城的校园里。 

   

而且在每个地方帮助我们:在恋人的卧房, 

在白色的试验室,学校,公众的集会上, 

使生命的敌人受到更激烈的攻击。 

   

如果我们留心听,我们总能听到他们说: 

“人不会像野兽般天真,永远也不会, 

人能改善,但他永远不会十全十美,” 

   

“唯有自由者能有做诚实人的意向, 

唯有诚实者能看到做正直人的好处, 

只有正直者能有做自由人的意志。 

   

“因为社会的正义能决定个人自由, 

有如睛朗的天能诱人研究天文, 

或沿海的半岛能劝人去当水手。 

   

“你们空谈自由,但不公正;而今敌人 

戳穿了你们的谎言,因为在你们的城市里, 

只有步枪后面的人才有自由的意志。 

   

“你们双方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就是建立 

一个统一的世界,欧洲一度就是那样: 

冷面的亡命者曾在那儿写过三幕喜剧。 

   

“别悲叹它的衰亡吧;那贝壳太约束: 

个人孤立的年代已有了它的教训, 

而且为了启蒙之故,那也是必要的。 

   

“今天,在危急的血腥的时刻的掌握中, 

你不打败敌人就自己死亡,但请记住, 

只有尊重生命的人,才能主宰生命, 

   

“只有一颗完整和快乐的良心能站起 

并回答他们苍白的谎;是在正直人中间, 

也只有在那里,团结才与自由相符合。" 

   

夜幕降临在中国;巨大的弓形的阴影 

移过了陆地和海洋,改变着生活, 

西藏已经沉寂,拥挤的印度冷静下来了, 

   

在种姓制度下瘫痪不动,尽管在非洲 

植物界仍然像幼雏一样茁壮生长, 

而在承受斜射光线的城市里,幸运者 

   

在工作,但大多数仍知道他们在受折磨。 

黑夜快触到他们了:夜底细微跫音 

将在夜枭的敏锐耳朵里清晰地振荡, 

   

而对焦急的守卫则是模糊的。月亮俯视着 

战场上像财宝一样堆积的死者, 

还有那些在短促拥抱中毁灭的恋人, 

   

还有载着海上亡命者的船只;在寂静中 

可以清晰地听到吶喊声投入到 

茫然无感的空间,它从不间断或减弱, 

   

压过树林与河流的永恒的喋喋, 

也倔强得超过华尔兹催眠的回答, 

或把树林化为谎言的印刷机的轧轧声; 

   

我现在听到它发自上海,在我周身缭绕, 

并和那战斗的游击队的遥远呼唤交溶, 

这是人的声音:“哦,教给我们摆脱这疯狂。” 

   

打乱这冰冷的心的文质彬彬吧, 

再一次强迫它变为笨拙而生气勃勃, 

对它受过的折磨做一个哭泣的见证。 

   

从头脑中清除成堆耸人听闻的垃圾, 

纠集起意志的失迷而颤抖的力量, 

把它仍集合起来,再散布在大地上, 

   

直到有一天,作为我们这星体的供献, 

我们能遵从正义的清楚的教导,从而 

在它的激扬、亲切而节制的荫护下, 

人的一切理智能欢跃和通行无阻。 




探索 

(十四行诗组,选十首) 


门 


从这里出现穷人的未来, 

不可解的谜,刽子手和规定, 

还有发脾气的女皇,或者 

红鼻子小丑把愚人来愚弄。 


大人物在昏黄中注视它, 

可别不慎放进一段隐私生活, 

一个传教士般龇牙笑着的寡妇, 

一声咆哮引来的轩然大波。 


我们害怕时用一切堵住它, 

我们死时则敲击着门格, 

由于偶然打开一次,它使得 


巨大的阿丽思看见了奇境, 

在阳光下等待着她,而且, 

由于自己太小,使她哭得伤心。 



准备 


在事情开始的几周以前,一切 

已在最精于此道的工厂里预订, 

那能测定种种古怪事件的仪器, 

和一切能润肠或润心的药品。 


当然还有表,来观测“不耐”飞去, 

防黑暗有灯,防日光则有遮光屏; 

不详之感坚持要有一杆枪 

和彩色珠子来安慰野蛮的眼睛。 


从理论上讲,他们在“预计”上很正确, 

假如有什么尴尬的事情发生; 

不幸,他们自己就是他们的困境: 


谁都不该把药交给放毒者, 

或把精巧的机械交给魔法师, 

更不要把枪交给讨厌的厌世者。 



诱惑之一 


他羞于作自己的悲哀的宠儿, 

于是参加了一伙喧腾的传说, 

他的魔术师的才干很快地, 

使这群稚气的幻影都由他掌握; 


那魔力把市区的畸形化为公园, 

又把他的饥饿化为罗马的宴飨, 

一切时刻都坐上出租汽车,孤独 

成了黑暗中他阿谀的女皇。 


但假如他愿望的不是这么辉煌, 

黑夜就会像野兽在身后尾随, 

把他恫吓,所有的门都喊“防贼!” 


而当真象遇见他并伸出她的手, 

他就惺惺然靠紧他夸张的信念, 

并且像受虐待的儿童悄悄溜走。 



诱惑之二 


他使用一切关怀的器官注意到 

王子们如何走路,妇孺们说些什么, 

他重又打开他心中古老的坟墓 

去学习死者一死以抗拒的法则。 


于是不太情愿地达到如下结论: 

“所有书斋的哲人都胡说八道; 

爱别人就是使混乱更加混乱; 

同情之歌只是魔鬼的舞蹈。” 


于是他对命运鞠躬,而且很亨通, 

不久就成了一切人之主; 

可是,颤栗在秋夜的梦魇中。 


他看见:从倾圮的长廊慢慢走来 

一个影子,貌似他,而又被扭曲, 

它哭泣,变得高大,而且厉声诅咒。 



塔 


这是为了古怪人的一种建筑; 

天庭就如此被恐惧者攻取, 

正如少女曾一度不自觉地 

把她的童贞标榜得好似上帝。 


这儿,在黑夜,当胜利的世界睡了, 

失意的爱情在抽象思考中燃烧, 

亡命的意志借助史诗回到政治, 

在诗中让它的背叛者哭嚎。 


但许多人希望他们的塔变为井; 

因为害怕淹死的会死于干渴, 

那洞察一切的会自己变为无形: 


这儿,陷于自己幻术的大魔术家 

渴盼一种天然的境界,不禁对着 

过路的人叹息道:“要谨防魔法!” 



冒失者 


他们看到,每一个情况都指明 

要有童贞才能把独角兽①诱陷, 

却没有注意那些成功的贞女, 

大多数都有一张丑陋的脸。 


英雄确如他们想象的那样猛, 

但都没注意到他特别的童年, 

瘸腿的天使曾经教他如何 

对失足跌跤予以恰好的防范。 


因此,他们仅凭着擅自的猜测, 

独自走上了并非必行的途程, 

半途就走不下去了,只好伴着 


沙漠的狮子定居在某个洞中; 

不然就改道而行,勇敢得荒谬, 

遇见吃人的恶魔,并且变为石头。② 



职业 


半信半疑地,他呆视着那官员, 

满有兴味地把他的名字填进 

声请受难而被拒绝的人的名单。 


笔已停止书写,虽然要当殉道者 

已经太迟了,但还有个位置是 

当一名冷言热语的招引者: 


用大人物的小缺点的笑谈 

来测验年青人有没有决心, 

用嘲笑的赞扬叫热心人羞惭。 


虽然镜子暂时可能很讨厌, 

女人和书本该教给他的中年 

一种家常的防御的机智, 

以堵截一些冷场,并且用一个 

世故的微笑关住他慢步的狂热。 



道 


每一天都有一些新的附录 

增添到寻道的百科全书。 


既有字义的注释,也有科学的解答, 

还有插图的普及课本,拼法也现代化。 


现在人人都知道了英雄该怎么做: 

他必须挑选老马,忌酒和规避女色, 


而且要物色搁浅的鱼,对牠表示友好; 

现在谁都认为,只要他存心就能找到 


一条道路穿过荒原,直抵岩石间的教堂, 

准可以看见三条彩虹或星钟的幻相。 


却忘了提供这情报的人大多结过婚, 

而且喜欢钓鱼,有时也喜欢骑马飞奔。 


而这样获得的任何真理怎么靠得住: 

只凭观察自己,而后再插进一个“不”? 



冒险 


以前,别人曾由正路向左转, 

但那只是在外界的抗议下: 

忿惫的强盗被法律判为非法, 

麻疯病人被受惊者所惊吓。 


现在,没有谁指控这些人有罪, 

他们看来没有病:旧友们吃惊 

而难过地看到他们像大理石 

从高谈阔论滑到默默无闻中。 


一般人更紧紧地抱住传统、 

阳光和马了,因为正常人都明白 

为什么偶数应该把奇数撇开: 


无名者在自由人中不值一谈; 

成功者都识大体,不会试图 

去看看他们潜逃的上帝的脸。 



冒险者 


像陀螺,绕着他们中心的渴望转, 

他们沿着否定的道路走向干旱, 

在空虚的天空下,他们倾倒着 

自己的记忆像污水,在空虚的洞边 


他们干渴至死,却形成一滩泥沼, 

魔怪在那里滋生,强迫他们忘记 

他们的誓约所规避的美女,不过 

仍以最后一息赞美着荒诞无稽, 


他们结实而成为他们的奇迹: 

每种怪异的诱惑所呈现的形象 

都成了画家的最动人的画意; 


不育的妇人和火热的处女都来 

啜饮他们井中的清泉,并愿望 

在他们的名下获得孩子和情郎。 




美术馆 


关于苦难他们总是很清楚的, 

这些古典画家:他们深知它在 

人心中的地位,深知痛苦会产生, 

当别人在吃,在开窗,或正作着 

无聊的散步的时候; 

甚至当老年人热烈地、虔敬地等候 

神异的降生时,总会有些孩子 

并不特别想要它出现,而却在 

树林边沿的池塘上溜着冰。 

他们从不忘记: 

即使悲惨的殉道也终归会完结 

在一个角落,乱糟糟的地方, 

在那里狗继续过着狗的生涯, 

而迫害者的马 

把无知的臀部在树上摩擦。 

   

在勃鲁盖尔的“伊卡鲁斯”里,比如说; 

一切是多么安闲地从那桩灾难转过脸: 

农夫或许听到了堕水的声音 

和那绝望的呼喊, 

但对于他,那不是了不得的失败; 

太阳依旧照着白腿落进绿波里; 

那华贵而精巧的船必曾看见 

一件怪事,从天上掉下一个男孩, 

但它有某地要去,仍静静的航行。 




正午的车站 


一列稀奇古怪的快车从南方开到, 

剪票栏外拥挤着人群,一张面孔── 

市长没准备喇叭和彩带迎接它: 

他的嘴角露着惊诧和怜悯的表情 

使游来的目光感到迷惑。天空在飞雪 

他抓紧手提箱轻快地走出站台 

来传染一个城市,呵,这个城市 

也许是刚刚面临它可怕的未来。 




悼念叶芝 

(死于1939年1月) 



他在严寒的冬天消失了: 

小溪已冻结,飞机场几无人迹 

积雪模糊了露天的塑像; 

水银柱跌进垂死一天的口腔。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远远离开他的疾病 

狼群奔跑过常青的树林, 

农家的河没受到时髦码头的诱导; 

哀悼的文辞 

把诗人的死同他的诗隔开。 


但对他说,那不仅是他自己结束, 

那也是他最后一个下午, 

呵,走动着护士和传言的下午; 

他的躯体的各省都叛变了, 

他的头脑的广场逃散一空, 

寂静侵入到近郊, 

他的感觉之流中断:他成了他的爱读者。 


如今他被播散到一百个城市, 

完全移交给陌生的友情; 

他要在另一种林中寻求快乐, 

并且在迥异的良心法典下受惩处。 

一个死者的文字 

要在活人的腑肺间被润色。 


但在来日的重大和喧嚣中, 

当交易所的兼客像野兽一般咆哮, 

当穷人承受着他们相当习惯的苦痛, 

当每人在自我的囚室里几乎自信是自由的 

有个千把人会想到这一天, 

仿佛在这天曾做了稍稍不寻常的事情。 

呵,所有的仪表都同意, 

他死的那天是寒冷而又阴暗。 



你像我们一样蠢;可是你的才赋 

却超越这一切:贵妇的教堂,肉体的 

衰颓,你自己;爱尔兰刺伤你发为诗歌, 

但爱尔兰的疯狂和气候依旧, 

因为诗无济于事:它永生于 

它辞句的谷中,而官吏绝不到 

那里去干预;“孤立”和热闹的“悲伤” 

本是我们信赖并死守的粗野的城, 

它就从这片牧场流向南方;它存在着, 

是现象的一种方式,是一个出口。 



泥土呵,请接纳一个贵宾, 

威廉•叶芝己永远安寝: 

让这爱尔兰的器皿歇下, 

既然它的诗已尽倾洒。 


时间对勇敢和天真的人 

可以表示不能容忍, 

也可以在一个星期里, 

漠然对待一个美的躯体, 


却崇拜语言,把每个 

使语言常活的人都宽赦, 

还宽赦懦弱和自负 

把荣耀都向他们献出。 


时间以这样奇怪的诡辩 

原谅了吉卜林和他的观点, 

还将原谅保尔•克劳德, 

原谅他写得比较出色。① 


黑略的恶梦把一切笼罩, 

欧洲所有的恶犬在吠叫, 

尚存的国家在等待, 

各为自己的恨所隔开; 


智能所受的耻辱 

从每个人的脸上透露, 

而怜悯的②海洋已歇, 

在每只眼里锁住和冻结。 


跟去吧,诗人,跟在后面, 

直到黑夜之深渊, 

用你无拘束的声音 

仍旧劝我们要欢欣; 


靠耕耘一片诗田 

把诅咒变为葡萄园, 

在苦难的欢腾中 

歌唱着人的不成功; 


从心灵的一片沙漠 

让治疗的泉水喷射, 

在他的岁月的监狱里 

教给自由人如何赞誉。 




旅人 


他站在一棵特异的树下 

把远方高举到面前,专寻找 

抱有敌意的不熟悉的地方, 

他想看的是异地的奇奥, 


当然那里将不接待他居留; 

他得尽力使自己保持原样: 

即一人爱着远方的另一人, 

原有着家,顶着父名在头上。 


然而他和对方总是一套: 

他一离开轮船就踏上港口, 

照例是温柔,甜蜜,易于接受; 

城市像簸箕般盛着他的感情; 

人群不怨一声地为他让开, 

因为大地对人生总能够忍耐。 




太亲热,太含糊了 

   

如果讲爱情 

只凭着痴心 

照定义而行, 

那就隔着墙壁, 

从“是”走到“不” 

就通不过去, 

 因为“不”不是爱,“不”是不, 

是关一道门户, 

是绷紧了下腭, 

能意识到的难过。 

说“是”吧,把爱情 

变为成功, 

凭栏看风景, 

看到陆地和幸福, 

一切都很肯定, 

沙发压出吱扭声。 

如果这是一切,爱情 

就只是颊贴着颊, 

亲热话对亲热话。 


声音在解释 

爱的欢欣,爱的痛苦, 

还轻拍着膝, 

无法不同意, 

等待心灵的吐诉 

象屏息等待的攻击, 

每种弱点原封不动, 

相同对着相同; 

爱情不会在那里 

爱情已移到另一个座椅。 

已经知道了 

谁挨近着你, 

不感到为难, 

也不会昏眩, 

就会有礼貌地 

离开北方自得其所, 

而不会集合起 

另一个对另一个, 

这是设计自己的不幸, 

预言自己的死亡和变心。 




步父辈的后尘 


我们游猎的父辈讲过 

 动物的可悲的故事, 

怜悯它们固定的特征 

 有一种匮乏和限制; 

在狮子不耐的视线里, 

 在猎物临死的目光中, 

“爱”在渴求个人的荣誉, 

 而那只有理性的赋予, 

只有慷慨的嗜好和能力, 

 以及神的正确能增进。 


从那美好传统长大的人, 

 谁能够预料这种结果: 

“爱”在本质上竟款通 

 罪恶的复杂的曲径? 

而人的联系竟能如此 

 改变他南方的姿态, 

使他在成熟的考虑下, 

 只思索我们的思想, 

并且违法地祈望,工作, 

 还力图保持默默无闻? 




请求


先生,你宽恕一切,不与人为敌, 

只不过意愿他倒转,请别吝惜: 

给我们权利和光,以神效之方 

治疗那难以忍受的神经发痒, 

断瘾后的疲惫,说谎者的扁桃腺炎, 

还有内在的童贞的变态表现。 

请断然制止那经过预演的反应, 

把懦夫煞有介事的姿势纠正; 

及时以笑颜鼓舞那些退却者, 

使他们转回身去,尽管情况险恶; 

公布住在城市的每一个治疗人, 

或住在车道尽头别墅里的也行; 

扰乱那死者之屋吧;欣然观看 

建筑的新风格,心灵的改变。 




我们的偏见 


时漏对着狮子的爪低低劝告, 

钟楼无日无夜不向花园吐诉: 

时间对多少谬误都耐心等待, 

他们永远正确是多么错误。 

   

可是不管时间流得多么快速①, 

也不管它的声音多么洪亮或深沉 

它从没有阻止过狮子的纵跃, 

也没有动摇过玫瑰的自信。 

   

因为他们要的仿佛尽是成功; 

而我们在措辞时,总是量音取舍,② 

判断问题也总怕把事情弄拙; 

   

时间对我们总是多多益善。 

我们几曾愿意笔直地走到 

目前的处境,而不是兜一个圈? 




大船 


街道灯火辉煌,我们的城市力求整洁: 

三等旅客玩最脏的牌,头等客下大赌注; 

睡在船头的乞丐们从来看不到 

特等舱里能干什么;没有人问那缘故。 


情人们在写信,运动员在打球, 

有人怀疑妻子的贞操,或则妻子的美; 

一个男孩雄心勃勃,也许船长恨我们大伙, 

也许有人在文明的生活中陶醉。 


正是我们的文化如此平稳地 

在海之荒原上行进,在前面某个地方, 

是腐烂的东方,战争,新花和新衣裳。 


在某个地方,奇异而机警的“明天”睡下, 

并筹划着对欧洲人的考验,没有人能猜想 

谁将最羞愧,谁变为富有,谁将死亡。 




不知名的公民 

(为JS/07/M/378号公民,国家立此石碑)


据国家统计局的户册,他是个好公民, 

从没有制造任何违法乱纪的事故, 

各方面对他的品行的调查都指明: 

用一个旧词的新义来说,他是个圣徒, 

因为他做的每件事都是为社会服务。 

除战时不算外,直到他退休之日 

他一直在工厂工作,从没有被免职, 

而是尽心竭力地效劳雇主,福吉汽车公司。 

但他不是工贼,也没有偏激的政见, 

因为据工会反映,他交会费从不拖延, 

(据我们调查,他加入的工会也很正派) 

我们的社会心理学家经过调查, 

发见他爱喝点酒,和同伴都处得不坏。 

新闻界确定他每天都买一份报看, 

对广告的反映也很正常,不管哪一方面。 

保险单有他的名字,证明他完全保险了, 

医疗册写着他住过一次院,但病已痊好。 

厂商研究所和高级起居促进会宣称 

他对分期付款办法的优点完全看得清, 

并且拥有一个现代化人必不可少的条件: 

一架电唱机,一辆汽车,电冰箱和收音机。 

我们的社会舆论调查员表示欣慰于 

逢年论月他的见解都是恰如其分: 

在和平时,他赞助和平;打仗了,他就参军。 

他结了婚,给全国人口添了五个子女, 

据我们的优生学家说,对他那一代父母 

这么多子女不算多,而是正确的数目。 

又据教师反映:他从不干涉他们的教育。 

他自由吗?他快乐吗?这问题问得太可笑: 

如果出了什么毛病,我们当然不会不知道。 




这儿如此沉闷 


在心灵的这个村落定居下来, 

亲爱的,你受得了吗?确实,那大厅, 

那水松和著名的鸽子房还在, 

一如我们儿时,但那一对老人 

曾如此同等爱我们的,却已死了。 

现在它成了过客的旅馆, 

并不怎么严格:有一条公路干线 

就在它的门口经过,一夜间 

一些淡饮料的小店林立起来。 

那廉价的装饰,尖叫的游泳池, 

那到处一样的小镇的时髦感, 

你真的能把这一切当做家,而不是 

寄希望于和一个陌生人的无心之美 

做偶然的、羞怯的邂逅? 

呵,你果真能在我们的笨拙中看到 

邻居们想协助和爱的强烈愿望? 




要当心 


在这条钢丝上,在冒险之间, 

出于善良的天性继续相会吧, 

那善良已在和颜悦色中毕现。 


用亲昵的名字彼此称呼, 

微笑着,拉一只情愿的手臂 

表示出一种竞赛中的友谊。 


但假使由于夸张或者沉醉 

而比这走钢丝更狂放一些, 

前前后后都充满了威胁。 


别让步子朝任何一边滑去, 

以至侵入“经常”,或探进“从未”, 

因为那就是恨,那就是恐惧。 


站在狭隘上吧,因为阳光 

只是在表面上才最光明; 

没有愤怒,没有背叛,只有和平。 




我们都犯错误 


请看他天天若无其事地漠然停下, 

再看他灵巧地整一下围巾,当他 

随后登入汽车,让穷人看得眼花。 

   

“这才是无忧的人。”人们说,然而说错。 

他并不是那凯旋而归的胜利者, 

更不是航行过两极的探险者, 

   

而是平衡在剃刀锋上,左右是深渊, 

生怕跌落,他学会这种矜持的身段, 

既有殷勤的侧影,又挺立不凡。 

   

那血液的歌,它变化莫测的行动 

将会淹没铁树林中的告警, 

将会消除这被埋葬者的堕性: 

   

在白天,从一家到一家的旅行 

是通向内心平静的最远的路程, 

怀有爱的弱点,也有爱的忠诚。 




让历史作我的裁判 


我们尽可能做了准备, 

开列出公司的名单, 

不断刷新我们的估计 

并且分配了农田, 

   

发布了一切及时的指令 

以应付这种事变, 

大多数是顺从的,如所预料, 

虽然也有人发牢骚,当然; 

   

主要是反对我们行使 

我们古老的权利来滥用职权, 

甚至有类似暴动的企图, 

但那只是顽童的捣乱。 

   

因为从没有任何人 

有过任何严肃的怀疑, 

当然,他们谈不到有什么生路, 

若不是我们胜利。 

   

一般公认的看法是 

我们没有借口可循, 

可是按照最近的研究 

许多人会找出原因。 

   

认为在于一种并非稀见的 

恐怖方式;另有人更机灵, 

他们指出在一开始 

就有犯错的可能性。 

   

至于我们呢,至少还有 

我们的荣誉不能放手, 

也有理由可以保持 

我们的能力直到最后。 




西班牙 


昨天是陈迹,是度量衡的语言 

沿着通商的途径传到中国,是算盘 

   和平顶石墓的传播; 

昨天是在日照的土地上测量阴影。 

   

昨天是用纸牌对保险作出估计, 

是水的占卜;昨天是车轮和时钟的 

      发明,是对马的驯服; 

昨天是航海家的忙碌的世界。 

   

昨天是对仙灵和巨怪的破除, 

是古堡像不动的鹰隼凝视着山谷, 

     是树林里建筑的教堂; 

昨天是天使和吓人的魔嘴沟口的雕刻。 

   

是在石柱中间对邪教徒的审判; 

昨天是在酒店里的神学争论 

     和泉水的奇异的疗效; 

昨天是女巫的欢宴。但今天是斗争。 

   

昨天是装置发电机和涡轮机, 

是在殖民地的沙漠上铺设铁轨; 

   昨天是对人类的起源 

作经典性的讲学。但今天是斗争。 

   

昨天是对希腊文的价值坚信不疑, 

是对一个英雄的死亡垂落戏幕; 

    昨天是向落日的祈祷 

和对疯人的崇拜。但今天是斗争。 

   

诗人在低语,他在松林中感到震惊, 

或处身在瀑布歌唱的地方,或直立 

     在山崖上的斜塔旁: 

“噢,我的幻象。送给我以水手的好运!” 

   

观测者在瞄着他的仪器,观望到 

无人烟的区域,有活力的杆菌 

     或巨大的木星完了: 

“但我朋友们的生命呢?我要问,我要问。” 

   

穷人在不生火的陋室里放下晚报说: 

“我们过一天就是一天的损失。噢,让我们 

      看到历史是动手术者, 

是组织者,时间是使人苏生的河。” 

   

各族人民集起了这些呼声,召唤着 

那塑造个人口腹的,并安排私自的 

 夜之恐怖感的生命: 

“你岂不曾建立过海绵的城邦? 

   

“岂不曾组织过鲨鱼和猛虎的 

大军事帝国,成立过知更雀的英勇小郡? 

     干涉吧,降临吧,作为鸽子, 

或严父,或温和的工程师。但请降临。” 

   

然而生命不予回答,或者它的回答 

是发自心眼和肺,发自城市的商店 

    和广场:“呵,不,我不是动力, 

今天我不是,对你们不是;对于你们 

   

“我是听差遣的,是酒馆的伙计和傻瓜, 

我是你们做出的任何事情,你们的笑话, 

       你们要当好人的誓言; 

我是你们处事的意见;我是你们的婚姻。 

   

“你们想干什么?建立正义的城吗?好, 

我同意。或者立自杀公约,浪漫的死亡? 

     那也不错,我接受,因为 

我是你们的选择和决定:我是西班牙。” 

   

许多人听到这声音在遥远的半岛, 

在沉睡的平原,在偏僻的渔岛上, 

     在城市的腐败的心脏, 

随即像海鸥或花的种子一样迁移来。 

   

他们紧把着长列的快车,蹒跚驶过 

不义的土地,驶过黑夜,驶过阿尔卑斯的 

     山洞,漂过海洋; 

他们步行过隘口:为了来奉献生命。 

   

从炎热的非洲切下那干燥的方块土地 

被粗糙地焊接到善于发明的欧洲: 

    就在它江河交错的高原上, 

我们的热病显出威胁而清楚的形象。 

   

也许,未来是在明天:对疲劳的研究 

包装机运转的操纵,对原子辐射中的 

     八原子群的逐步探索, 

明天是用规定饮食和调整呼吸来扩大意识。 

   

明天是浪漫的爱情的重新发现; 

是对乌鸦的拍照,还有那一些乐趣 

     在自由之王的荫蔽下, 

明天是赛会主管和乐师的好时刻。 

   

明天,对年轻人是:诗人们像炸弹爆炸, 

湖边的散步和深深交感的冬天; 

     明天是自行车竞赛, 

穿过夏日黄昏的郊野。但今天是斗争。 

   

今天是死亡的机会不可免的增加, 

是自觉地承担一场杀伤的罪行; 

     今天是把精力花费在 

乏味而短命的小册子和腻人的会议上。 

   

今天是姑且安慰,一支香烟共吸; 

在谷仓的烛光下打牌,乱弹的音乐会, 

     男人们开的玩笑;今天是 

在伤害别人面前匆忙而不称心的拥抱。 

   

星辰都已消失,野兽不再张望: 

只剩下我们面对着今天;时不待人, 

     历史对于失败者 

可能叹口气,但不会支持或宽恕。 

(1937) 


 


歌 

——第27曲 


噢,谁能以充分的词藻 

赞美他所信仰的世界? 

在挨近他家的草坪上 

鲁莽的童年在玩耍, 

在他的林中爱情不知灾祸, 

旅客都安详地骑马而过, 

在坟墓的冷静的阴影下 

响着老年的信任的脚步。 

噢,谁能够描绘幻想的① 

栩栩生动的一草一木? 


可是创造它并保卫它 

将是他的整个报酬: 

他将守望着,他将哭泣, 

拒绝他父亲的全部的爱, 

对他母亲的子宫失迷了, 

八夜睡了一回荒唐的觉, 

而后第九夜,将要成为 

一个幽灵的新娘和牺牲, 

并且被投进恐怖的洞里, 

把天降的惩罚独自承受。 




歌 

——第28曲 


据说这个城市有一千万人口, 

有的住在大厦,有的住在鄙陋的小楼; 

可是我们没有一席之地,亲爱的,我们没有一席之地。 


我们曾有过一个祖国,我们觉得它相当好, 

打开地图你就会把它找到; 

现在我们可无法去,亲爱的,现在我们可无法去。 


在乡村教堂的墓地有一棵老水松, 

每一年春天它都开得茂盛: 

旧护照可办不到,亲爱的,旧护照可办不到。 


领事官拍了一下桌子说道, 

“如果你得不到护照,对官方说你就是死了;” 

但是我们还活着,亲爱的,但是我们还活着。 


去到一个委员会,他们要我坐下; 

有礼貌地告诉我明年再来找它; 

但我们今天到哪儿去,亲爱的,但我们今天到哪儿去? 


参加一个集会;演说人站起来说道: 

“要是收容他们,他们将偷去我们的面包;” 

他指的是你和我呀,亲爱的,他指的是你和我。 


我想我听到了天空中一片雷响, 

那是希特勒驰过欧洲,说:“他们必须死亡;” 

噢,我们是在他心上,亲爱的,我们是在他心上。 


看到一只狮子狗裹着短袄,别着别针, 

看到门儿打开,让一只猫走进门; 

但他们不是德国犹太人,亲爱的,但他们不是德国犹太人。 


走到码头边,站在那里面对着水流, 

看见鱼儿游泳,仿佛牠们很自由; 

只不过十呎相隔,亲爱的,只不过十尺相隔。 


走过一座树林,看见小鸟在树上, 

牠们没有政客,自在逍遥地歌唱; 

牠们并不是人类,亲爱的,它们并不是人类。 


在梦中我看见一座千层高的楼 

它有一千个窗户和一千个门口; 

却没有一个是我们的,亲爱的,却没有一个是我们的。 


站在一个大平原上,雪花在纷飞, 

一万个士兵操练着,走去又走回; 

他们在寻找你和我,亲爱的,他们在寻找你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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