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奥登诗7首

奥登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他们昨天才淹死了她的小猫;

汤姆把它们埋在马厩的墙后。

此刻她在场院里从一处踱到

另一处,边找小猫边在叫唤。

她不明白,她只知道她的乳房

发胀,她现在必须给它们喂奶。


1924年6月




“站在拂动的草间的潮湿道路上”


站在拂动的草间的潮湿潮湿道路上,

分水岭遗留下的那个十字路口,

就能看见下方废弃的洗石场,

一截截的矿车轨道向林中延伸,

一个业已陷入昏迷、却仍在

苟延残喘的工业。卡什韦尔的

一个破旧水泵汲着水;十年来

它躺在水淹的巷道里直到如今,

哼唧着履行它这后来的职责。

更远处,这儿和那儿,虽有许多

死人躺在贫瘠的土壤下,从近年

冬天选出了几个场景;有两人——

被徒手从破损的井筒里拖出——紧握

绞车,狂风想把他们扯离;

一人死于暴风雨中,山路无法走,

没在本村,而是以木质的外形

拱着穿过废弃的狭长主平巷,

在他最后的山谷来到地面。


快回家吧,陌生人,为你的幼畜自豪,

陌生人,再次转身吧,失望而苦恼:

此地与世隔绝,绝无交通,

不是一个在那儿而不是在这儿

盲目寻找采掘面的人的附属品。

你车灯的光柱也许能穿过卧室的墙,

却唤醒不了长眠者;你也许能听见

风来了,被无知的海洋驱赶而来,

在窗玻璃上、在树汁无阻碍地向上流动

(因为是春天)的榆树皮上伤害自己;

但不多见。在你附近,高过草丛的

耳朵觉察到危险,决断前一动不动。


1927年8月



祈求


先生——你不与人为敌,宽恕了一切,

除了意志的否定倒置——慷慨些吧:

赐予我们力与光、一次有奇效的触碰,

能治愈难以忍受的神经瘙痒、

断奶后的虚脱、说谎者的扁桃体周脓肿

和倒长的童贞的各种畸变。

请严厉禁止预先演练过的反应,

逐渐改正懦夫的立场;

请及时用光束罩住那些撤退的人,

一旦被发觉,他们将回头,哪怕伤亡惨重;

请公布每一个医治者的名字,住在城里

或车道尽头的乡村别墅里的医治者们;

请扰乱死者的住所;照临

建筑的新风格,心灵的改变。


1929年10月




“那天晚上当喜悦开始”


那天晚上当喜悦开始

注入我们最窄的血管,

我们等待着早晨端起

枪时发出的那道耀闪。


但是早晨放过了我们,

过了一天又一天,宽心

盖过了他那紧张的笑声,

变得对和平轻易相信,


因为一里又一里都不见

任何对侵入者的呵斥,

爱的最好的望远镜所及,

无不是他自己的领地。


1931年11月



吉小姐


我来给你讲个小故事,

说的是伊迪丝·吉小姐;

她的门牌号是八十三,

住在克利夫顿街。


她的左眼有点儿斜,

她的嘴唇薄又小,

她的肩膀窄而溜,

胸部不凸也不凹。


她有顶镶边的天鹅绒帽,

深灰的毛哔叽套装;

她住在克利夫顿街,

狭小的卧室兼客堂。


雨天她穿紫色的雨衣,

外带一把绿雨伞,

她骑一辆带篮子的脚踏车,

刹车刺耳不堪。


圣阿洛伊修斯教堂

离得不算很远;

她为教会义卖织东西,

织了一件又一件。


吉小姐抬起头来看星光,

她说:“有谁在意

我住在克利夫顿街,

每年一百镑的花费?


一天晚上她做梦梦见

自己是法国王后,

圣阿洛伊修斯的牧师

请王后陛下跳个舞。


不料暴风刮倒了宫殿,

她正骑车过田地,

一只牧师模样的公牛

往前猛冲犄角低。


她后背能感到他的热气,

眼看公牛要赶上;

谁知脚踏车越蹬越缓慢,

都怪刹车不灵光。


夏天把树林变成一幅画,

冬天让它变残骸。

她骑脚踏车去做晚祷告,

衣扣直扣到脖子。


她打恩爱夫妻身边过,

她把脑袋掉过去;

她打恩爱夫妻身边过,

人家没请她留步。


吉小姐坐在侧廊里面,

听着管风琴的演奏;

白天即将结束之时,

唱诗班的歌声多温柔。


吉小姐跪在侧廊里面,

她屈膝跪在地上;

“不要把我引向诱惑,

请让我做个好姑娘。


白天黑夜舍她而去,

如浪打康沃尔船骸;

她骑脚踏车去看大夫,

衣扣直扣到脖子。


她骑脚踏车去看大夫,

按响诊所的门铃;

“哦,大夫,我身体里面痛,

而且我感觉不得劲。


托马斯大夫给她做检查,

查完重又看了看;

走到他的脸盆边说道:

“你怎么早点不来看?


托马斯大夫坐在饭桌旁,

妻子却等着按铃;

他把面包搓成小球,

说道:“癌是种怪病。


“没人知道怎么得的,

虽然有人装懂;

就像某人隐蔽的杀手,

伺机对你行凶。


“女人不育会得癌症,

男人退休就会得;

仿佛受阻的创造之火

非有出路不可。


他妻子按铃叫来仆人,

说道:“别瞎想,亲爱的。

他说:“傍晚吉小姐来看病,

恐怕她已经没治了。


他们把吉小姐送进医院,

她躺着,简直是残骸,

躺在女子病房里面,

被单直盖到脖子。


他们把她放上手术台,

学生们开始发笑;

吉小姐她被一切两半,

罗斯先生主刀。


罗斯先生转向他的学生,

说道:“先生们,请注意,

我们难得看见肉瘤

发展到这步田地。


他们把她从台上撤下,

他们用车推着

吉小姐来到另一个系,

那边是学解剖的。


他们把她吊在天花板上,

没错,把吉小姐吊起来;

几个牛津小组成员

仔细地解剖膝盖。


1937年4月




哦,告诉我爱的真谛


有人说爱是一个小男孩,

有人说它是小鸟,

有人说它令地球旋转,

有人说那是乱道:

当我询问隔壁那个

看似知道就里的人,

他的妻子大光其火,

她说这样可不行。


它看起来是像睡裤一条,

还是禁酒旅馆里的火腿?

它的气味让人想起美洲驼,

还是有一种宜人的香味?

它像树篱那样一碰就扎手,

还是像鸭绒那样软软的?

它的边角是锋利还是光溜溜?

哦,告诉我爱的真谛。


它在我们的历史书那难懂的

简短注脚里被提及,

它在横渡大西洋的船上

是一个寻常话题;

我发现关于自杀的描述中

提到过这个主题,

甚至看见它草草地被写在

火车指南的纸背。


它像饥饿的阿尔萨斯犬般狂吠,

还是像军乐队那样轰响?

有谁能用斯坦威大钢琴或锯子

来上一段一流的模仿?

晚会上它唱起歌来放纵喧哗?

还是只喜欢古典的东西?

别人想安静时它是否会停下?

哦,告诉我爱的真谛。


我往花园凉亭里看了看;

它根本不在那里:

我试了梅登海德边的泰晤士河,

和布赖顿清新的空气。

我不知道乌鸫唱的是什么

也不懂郁金香的语言,

但是它确乎不在养鸡场里,

也不在床的下面。


它是否会把脸拉得老长老长?

荡秋千时是否常会恶心?

它是否总把时间花在赛马场,

或者总是拨弄着提琴?

对于金钱它是否有自己的见解?

它是否认为爱国主义足矣?

它的故事是否庸俗但诙谐?

哦,告诉我爱的真谛。


当它来临时,是否会毫无预警,

碰巧赶上我在挖鼻屎?

它是否会在早上敲打我的门,

或在公交车上踩我的脚趾?

它来临的时候是否就像变天?

它的问候是粗鲁还是客气?

它是否会彻底把我的生活改变?

哦,告诉我爱的真谛。


1938年1月




石灰岩赞


假如它形成唯一一种让我们这些反复无常的人

始终满怀乡愁的地貌,这主要

是因为它溶于水。看看这些表面散发百里香

气息的圆顶山丘,还有地下

秘密的岩洞和管道系统;听一听这些随处

喷射而出的汩汩泉水,每一股

都汇成一个为其中的鱼儿所设的私用泳池,都凿出自己的小沟壑,两旁的

峭壁供蝴蝶和蜥蜴栖息;观察一下这片

有着短距离和明确地点的区域:

还有什么更像母亲,或者还有什么更适合

给她的儿子,给那个倚着岩石

展示假阳具的年轻裸体男子做背景,从不怀疑

自己虽有种种过错却仍被爱着;他的作品只是

他的诱惑力的延伸?从风化的地表岩层

到山顶的神庙、从正往外冒的水珠到

醒目的喷泉、从野生的到修剪整齐的葡萄园,

只要灵巧的几小步,一个孩子想得到

比他兄弟更多关注的愿望——无论靠撒娇还是

胡闹——就可轻松迈出。


然后再看那伙竞争对手三三两两地在他们那

陡直的石沟渠里爬上爬下,有时

手挽着手,但步伐,感谢上帝,从不一致;或在

正午时分躲在一块方石的背阴面

滔滔不绝地交谈,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已十分透彻,


不觉得有任何要紧的秘密,无法

构想出这样一个神,他的脾气即道德,

无法靠一句妙语或一次交欢

来平息:因为他们习惯了得心应手的石头,

从不必遮住他们的脸以表示

对一个熊熊怒火无法遏制的火山口的敬畏;

他们的眼睛适应了仅靠步行

就能摸到或够到一切的山谷的当地需求,

从未透过游牧人梳子的格子

望向无限的空间;生来幸运,

他们的腿从未接触过丛林中的真菌

和昆虫,与我们毫无——我们爱这么想——

共通之处的怪异形体和生命。

因此,当他们中的一个堕落时,他头脑的运作方式

仍然可以理解:当皮条客,


或做假珠宝生意,或为获得满堂彩

而毁掉一条男高音的好嗓子,这些在所有人身上

都可能发生,除了我们当中最好和最差的……

我想,这就是为什么

最好和最差的人从未在此久待过,而是去

寻找无节制的土地,在那些地方美不这么外露,


光不这么公开,生命的意义

不止一个大不同营地而已。“来吧!”花岗岩荒地喊道,

“你的性情多么难以捕捉,你最温存的吻

多么偶然,死亡是多么永恒。”(未来的圣徒们

叹着气悄然离去。)“来吧!”泥土和砂砾咕咕做声道。


“我们的平原上有空地可供军队操练;河流

等着被驯服,奴隶等着给你建造

恢宏的陵墓:人类和土一样柔软,两者

都需要被改变。”(总督们起身

离去,砰地关上了门。)不过真正不顾后果的人被一个


更老更冷的声音所吸引,海洋的低语:

“我是一无所求、一无所应的孤独;

我将用这样的方式让你自由。这里没有爱;

这里只有各种嫉妒,全都是悲伤的。


它们是对的,亲爱的,所有那些声音都是对的,


现在仍是;这片土地不像看起来那样是美好的家,

这里的安静也不是某个遗址的那种

彻底安定下来的历史的平静:一个落后

而破败的行省,凭借一条隧道

与广阔、繁忙的世界相连,具有某种脏兮兮的


吸引力,这就是它现在的样子吗?不完全是:

它有一份尘世的责任不由自主地

没能忽视,而是对伟大诸神的一切臆断

提出疑问;它妨害了我们的权利。那位诗人

因为有把太阳叫做太阳、把他的头脑

叫做谜的认真习惯而为人称赏,他被那些显然不信

他那反神话的神话的大理石雕像

闹得不自在;这些街头顽童

带着极富活力的货色沿着饰有花砖的柱廊

追逐科学家,他们指责他关心大自然


最遥远的方面:同样,我也因为你所知的内容

和程度而受到责备。别浪费时间,别被逮到,

别落在后面,千万!千万别学

重复自我的兽类,或像水和石头那样的

行为可以预知的东西,这就是


我们的公祷文,它最大的慰藉是随处

可产生、看不见、没有气味的音乐。

就我们不得不把死亡作为事实加以

期待而言,无疑我们是对的:但是,

假如罪孽能得到宽恕,假如尸体从死者中站起,


这些把质料变成纯真的运动员

和打手势的喷泉——纯为享乐而造——的改动,

进一步表达一个观点:

有福的人不会在乎从哪个角度被人注视,

因为没有什么可隐藏的。亲爱的,两者我都


一无所知,但是当我试图想象完美无缺的爱

或来生时,我听到的是地下的

水流潺潺,我看到的是一片石灰岩地貌。


1948年5月

元 / 



相关阅读:

奥登诗55首-查良铮译

奥登诗选

奥登诗3首

奥登诗7首

勃洛克《十二个》

艾赫泰勒《他通宵达旦地畅饮美酒》

裴多菲《我愿意是急流》

裴多菲《自由与爱情》

裴多菲《我的爱情在一百个形象中》

莱奥帕尔迪《致意大利》

托马斯•格雷《墓畔哀歌》

席勒《姑娘的悲诉》

拉封丹《褡裢》

伏尔泰《致夏特莱夫人》

法拉兹达格《你在泥土里安睡》

赫尔曼《阳光悄然消逝》

贺拉斯《诗艺》

贺拉斯《啊,琵拉》

普拉斯《镜子》

萨福《给所爱》

继续滑动看下一个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