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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东尼奥•马查多诗7首

安东尼奥•马查多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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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童年是记忆中塞维利亚的一个庭院

和一个花园,阳光中柠檬逐渐变黄;

我的青春是卡斯蒂利亚大地上的二十年;

我还有一些经历恕不赘述。


我不是风流鬼,也不是朱丽叶的情人;

──我一身笨拙的衣着足以说明──

但丘比特安排给我的箭我受了,

而我爱任何在我身上找到家的女人。


我身上流淌着一股叛逆的血液,

但我的诗来自平静的深泉。

我不是空谈家,也非世故者,

只是个地地道道的善良人。


我崇拜美,留意当代思想,

从龙沙的花园里折来几枝老玫瑰;

但新颖化妆品和服饰都不适合我;

我不是那种善于啁啾的鸟儿。


我不喜欢抒情的空心男高音

和蟋蟀们对月亮的合唱。

我沉默是为了将声音与回声分开,

而我在众多声音中倾听那独一无二的声音。


我是古典派还是浪漫派?谁知道。我留下的诗歌

要像战士留下他的剑,剑出名

是因为紧握它的粗大结实的手,

而不是因为骄傲的铸剑人留下的印记。


我总是跟那个与我同行的人说话;

──自己跟自己说话的人,都希望有一天跟上帝说话──

我的自言自语相当于跟这个朋友讨论,

他教会了我爱人类的秘密。


最后,我不欠你什么,而你欠我我写的东西。

我努力工作,用我赚来的钱

买衣服和帽、我居住的房子、

养我身体的食物、我睡觉的床。


当最后告别的那一天到来,

当那艘永不返航的船准备启航,

你会发现我在船上,轻松,带着几件随身物品,

几乎赤裸如大海的儿子。



致一棵枯槁的榆树


这棵被雷劈成两半,

已腐朽了的榆树,

四月的雨水和五月的阳光

又使它抽出几片绿叶。


长在被杜罗河轻舔的山上的

百年榆树!浅黄色苔藓

覆盖泛白的树皮,直到

树干变成虫蛀的尘土。


不像唱赞歌的白杨般

拖曳道路和保护河岸,

它不会有夜莺来做巢。


一团蚂蚁沿着它两侧麇集,

爬满它全身,而蜘蛛深入

它内部,织起一个个灰网。


杜罗河边的榆树哟,趁伐木人的大斧

还未把你砍倒,木匠还未

用钻子和刨子把你变成牛轭

或抬去支撑沉钟的横梁,或将你

做成大车;趁你还未变成

道路尽头一座歪斜的小屋里

燃烧的木柴的红光;

趁山上的旋风还未把你

连根拔起,白锯齿山脊的狂风

还未将你卷走;趁河流还未将你扯入山谷

和峡谷、送入大海,

榆树哟,我要在笔记本里记下

你这片绿叶的丰美。

还有,我的心仍期待着

──在光面前,在生命面前──

另一个春天的奇迹。


1912



我走过


我走过许许多多的大路,

踏过一条条荒凉的小径,

我扬帆驶过一百个大海,

把船停泊在一百个岸上。


我所到之处所见

都是悲哀的商队,

拖着长长的影子的

愤怒而忧郁的醉鬼,


和坐在包厢里的学究,

他们观看、不说话,并以为

他们都懂,就因为他们

不在普通酒馆里喝酒。


恶人四出走动,

污染着大地……


我在哪里都看到

人民只要能够,就跳舞

和游戏,然后在他们仅有的

一小块土地上耕种。


要是他们出现在某地,

他们从不问自己身在何方,

要是他们出门,他们

就骑在老驴背上。


他们总是不慌不忙,

哪怕是在节庆的日子。

他们喝酒,如果有,

如果没有,就喝冷水。


他们都是善良的人,

他们恋爱、工作、散步和做梦,

而在一个跟平常一样的日子里,

他们躺下来,被泥土掩盖。




如果我是诗人


如果我是一个

爱情诗人,我会为你

那双清澈如大理石水池里

透明的水的眼睛写一首诗。


而在我的水诗里

我会这样说:


“我知道你的眼睛不会回答我,

它们望着,而当它们望着时它们不发问:

你清澈的眼睛,你的眼睛有着

那种平静和洁光,

有一天我从母亲怀抱里望出去时看见的

开花的世界的那种洁光。




罪犯在格拉纳达


I


有人看见他在步枪的押解下

沿着一条长街走着,

来到寒冷的旷野,

那儿仍然闪烁着拂晓的星星。

他们杀死弗德里科

在天亮的时候。

行刑队

不敢看他的脸。

他们全闭上眼睛。

他们祈祷:连上帝也救不了你!

弗德里科被陷害了──

血淌在他前额,铅留在他体内。

……啊,罪犯在格拉纳达。

让每个人知道这点!可怜的格拉纳达!在他的格拉纳达!


II


诗人与死神


有人看见他独自跟她走在一起,

不怕她的大镰刀。

太阳早己经在塔楼上;铁锤

在砧上,锻工车间的一个又一个砧上。

弗德里科说话了,

与死神调情。她听着。

“因为你乾燥手掌的拍击声

昨天响在我的诗里,伙伴,

而你把冷给了我的歌,把你

银镰刀的边缘给了我的悲剧,

我将给你唱你所不拥有的肉体,

你缺欠的眼睛,

被风弄乱的头发,

你被他们吻的红唇。

今天如同从前,吉普赛人,我的死神,

独自跟你在一起多好,

在这格拉纳达的阵阵风中,我的格拉纳达!


III


有人看见他走在……

我的朋友们,在

阿兰布拉用石头和梦为诗人

建造一座墓,

在一个喷泉上,那里清水永恒地

哭泣和诉说着:

罪犯在格拉纳达,在他的格拉纳达!




致何塞·马里亚·帕拉西奥


帕拉西奥,好朋友,

春天

已经为河边和道旁的黑杨

穿上嫩枝了吗?深沉的

杜罗河边的草原春天来的迟,

但当它来了又是多么美丽和温柔呀!

那些老榆树

可长了点新叶?

金合欢一定还是光秃秃的,

而锯齿山脊一定有积雪。

啊,一块白一块红的蒙卡约山,

就在那儿,在阿拉贡的天空里多漂亮!

灰岩间的悬钓子

可在开花,

还有细草中的

白雏菊呢?

在那些钟楼里

鹳鸟想必己经来了。

绿色的麦田

和播了种的耕地里的褐色驴,

还有在四月的雨中

播种晚耕土地的农民。现在蜜蜂

正在啜饮迷迭香和百里香。

李子开花了吗?紫罗兰没有开?

偷偷摸摸的猎人,长斗蓬下

藏着捉鹧鸪的囮子,

也一定出来活动了。帕拉西奥,好朋友,

夜莺已经在河岸上了吗?

在蓝色的下午,

果园初生的百合

和玫瑰,攀爬上埃斯皮诺,

高贵的埃斯皮诺的墓园,那儿她在她的尘土里。




赤裸的是大地


赤裸的是大地,

而灵魂向着苍白的地平线怒吼

像一头母狼。诗人,你在落日中

寻找什么?


痛苦地举步,因为道路

压迫着心脏。冰冷的风

和来临的夜,还有距离的

痛苦!在白色道路上


几株挺直的树变黑;

在远方的群山中有黄金

和血。太阳死了。诗人,你在落日中

寻找什么?


黄 灿 然 /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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