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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淑真《断肠诗集》

南宋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朱淑真,又作朱淑珍、朱淑贞(约1131年前后在世),南宋女词人,约生活于南宋高宗、孝宗时期。她的籍贯身世,历来说法不一,原籍歙州(治今安徽歙县),《四库全书》中定其为“浙中海宁人”,一说“浙江钱塘(今浙江杭州)人”。

朱淑真出身于仕宦家庭,小时候家境富足,天生丽质,受过良好的教育,通间律、能绘画。她是宋朝次于李清照的女词人,相传朱淑真婚后生活非常不幸,抑郁而终,享年不到50岁。其墓在杭州青芝坞。

查钱钟书在《宋诗选注》中说:“除掉陆游的几首,宋代数目不多的爱情诗都淡薄、笨拙、套板。像朱淑真《断肠诗集》里的作品,实在肤浅得很,只是鱼玄机的风调,又添了些寒窘和迂腐。”

民国姚灵犀《思无邪小记》云:朱淑真能诗,方伯延入衙,以妾陪之。饭时令咏筯,朱应声云:两家娘子小身材,捏着腰儿脚便开。尝得个中滋味好,除非伸出舌头来。双关妙绝。

相传朱淑贞作品为其父母焚毁,后人将其流传在外的辑成《断肠集》(诗)2卷,《断肠词》1卷及《璇玑图记》,辗转相传,有多种版本。朱淑贞的词“含思凄婉,能道人意中事”。所著《断肠词》,有明毛晋《诗词杂俎》本、无名氏《紫芝漫钞》本、清《四库全书》本、清光绪间丁丙所辑《武林往哲遗箸》本,民国王鹏运《四印斋所刻词》本。二十世纪唐圭璋先生所编《全宋词》本最为精审。明人戴冠有《和〈断肠词〉》一卷,在一定程度上保存了朱淑贞词集的原貌。
其诗词多抒写个人爱情生活,早期笔调明快,文词清婉,情致缠绵,后期则忧愁郁闷,颇多幽怨之音,流于感伤,后世人称之曰“红艳诗人”。作品艺术上成就颇高,后世常与李清照相提并论。流传颇广的《生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一阕,长期以来被认为朱淑贞所作,学术界认为实是欧阳修作。朱淑贞书画造诣也相当高,笔意词语皆清婉,她的诗词、才艺足可与李清照比美,共同辉耀着宋代的文坛。



朱淑真断肠诗后集卷一



立春前一日


梅花枝上雪初融,一夜高风激转东。

芳草池塘冰未薄,柳条如线著春工。


高风:强劲的风。激:迅疾。春工:春季造化万物之工。




立春古律


停杯不饮待春来,和气先春动六街。生菜乍挑宜卷饼,罗幡旋剪称联钗。

休论残腊千重恨,管入新年百事谐。从此对花并对景,尽拘风月入诗怀。


和气:古人认为天地间阴气与阳气交合而成之气。万物由此“和气”而生。六街:唐京都长安的六条中心大街。北宋汴京也有六街。此处泛指京都的大街和闹市。生菜:鲜菜;青菜。亦特指不烹煮而生吃的蔬菜。挑:此指挖。罗幡:旧俗于立春日或挂春幡于树梢,或剪缯绢为小幡,连缀簪之于首,以示迎春之意。旋:漫然,随意。刘克庄《满江红》:“且乱簪破帽,旋呼鸣瑟。”




立春绝句二首


自折梅花插鬓端,韭黄兰茁簇春盘。泼醅酒软浑无力,作恶东风特地寒。

嘉胜春幡袅凤钗,新春不换旧情怀。草根隐绿冰痕满,柳眼藏娇雪里埋。


春盘:古代风俗,立春日以韭黄、果品、饼饵等簇盘为食或馈赠亲友,称春盘。泼醅:即酦醅,重酿未滤的酒。特地:格外,特别。罗隐《汴河》:当时天子是闲游,今日行人特地愁。作恶:不作美,使坏。泼醅二句,意谓酒虽能暖身,无奈酒力不抵春寒。嘉胜:即春胜。旧俗于立春日剪彩为方胜为戏,或为妇女首饰。春幡:春旗。旧俗于立春日或挂春幡于树梢,或剪缯绢为小幡,连缀簪之于首,以示迎春之意。柳眼:早春初生的柳叶如人睡眼初展,因以为称。元稹《生春》:何处生春早,春生柳眼中。




春霁


淡薄轻寒雨后天,柳丝无力妥朝烟。弄晴莺舌于中巧,著雨花枝分外妍。

消破旧愁凭酒盏,去除新恨赖诗篇。年年来对梨花月,瘦不胜衣怯杜鹃。


妥:垂。弄晴句:弄晴,禽鸟在初晴时鸣啭、戏耍。于中,即于柳丝中。不胜衣:形容身体极瘦弱,连衣服都承担不起。语出《荀子·非相》:“叶公子高微小短瘠,行若将不胜其衣。”




新春


楼台影里荡春风,协气融怡物物同。草色乍翻新样绿,花容不减旧时红。

莺唇小巧轻烟里,蝶翅轻便细雨中。聊把新诗记风景,休嗟万事转头空。


协气:和气。古人认为天地间阴气与阳气交合而成之气。万物由此“和气”而生。融怡:暖和。万事转头空:白居易《自咏》:百年随手过,万事转头空。



晴和


海棠深院雨初收,苔径无风蝶自由。百结丁香夸美丽,三眠杨柳弄轻柔。

小桃酒腻红尤茂,芳草寒余绿渐稠。寂寂珠帘归燕未,子规啼处一春愁。


百结:丁香别名。三眠:《三辅故事》:“汉苑中有柳状如人形,号曰人柳,一日三眠三起。”未:否,用在句末,表示疑问。王维《杂诗》: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春阴古律二首(选一)


陡觉湘裙剩带围,情怀常是被春欺。半檐落日飞花后,一阵轻寒微雨时。

幽谷想应莺出晚,旧巢应怪燕归迟。间关几许伤怀处,悒悒柔情不自持。


陡:突然。湘裙:湘地丝织品制成的女裙。剩带围:剩,多。带围,腰带绕身一周的长度。剩带围意谓因消瘦以致原来的腰带都宽松了。幽谷句:《诗经·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于幽谷,迁于乔木。间关:鸟鸣声。悒悒:忧郁,愁闷。自持:自我克制。




春阴绝句


杨花扰乱少年心,怕雨愁风用意深。付与酒杯浑不管,从教天气作春阴。




从教:听任,任凭。




问春


春到休论旧日情,风光还是一番新。莺花有恨偏供我,桃李无言只恼人。

粉泪洗干清瘦面,带围宽尽小腰身。东君负我春三月,我负东君三月春。


莺花:莺啼花开。泛指春日景色。




伤春


阁泪抛诗卷,无聊酒独亲。客情方惜别,心事已伤春。

柳暗轻笼日,花飞半掩尘。莺声惊蝶梦,唤起旧愁新。


(《断肠诗词》6)


阁泪:含着眼泪。宋无名氏《鹧鸪天》:尊前只恐伤郎意,阁泪汪汪不敢垂。无聊:郁闷,精神空虚。伤春:因春天到来引起的忧伤苦闷。蝶梦:《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后因以“蝶梦”喻迷离惝恍的梦境。




春日感怀


寂寂多愁客,伤春二月中。惜花嫌夜雨,多病怯东风。

不奈莺声碎,那堪蝶梦空。海棠方睡足,帘影日融融。


怯:原本作“发”,据他本改。




绝句


乳燕调雏出画檐,游蜂喧翅入珠帘。日长无事人慵困,金鸭香销懒更添。


乳燕:育雏的燕。调雏:《竹溪闲话》:“燕雏将长,其母调之使飞。”画檐:有画饰的屋檐。金鸭:一种镀金的鸭形铜香炉。




春词二首


屋嗔柳叶噪春鸦,帘幕风轻燕翅斜。芳草池塘初梦断,海棠庭院正愁加。

几声娇巧黄鹂舌,数朵柔纤小杏花。独倚妆窗梳洗倦,只惭辜负好年华。


芳草池塘:《诗品》引《谢氏家录》云:“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尝在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寤寐间忽见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故常云:‘此语有神助,非我语也。’”




屈指清明数日期,纷纷红紫竟芳菲。池塘水暖鹣鹣并,巷陌风轻燕燕飞。

柳带万条笼淑景,游丝千尺网清晖。人间何处无春色,只是团圆人未归。


鹣鹣:鸟名,比翼鸟。《尔雅·释地》:“南方有比翼鸟焉,不比不飞。其名谓之鹣鹣。”淑景:春光。游丝:指蜘蛛等布吐的飘荡在空中的丝。




春色有怀


客里逢春想恨浓,故园花木梦魂同。连堤绿荫晴烟里,映水红摇薄雾中。


荫yìn:遮蔽。




约游春不去二首


邻姬约我踏春游,强拂愁眉下小楼。去户欲行还自省,也知憔悴见人羞。


少年意思懒能酬,爱好心情一向休。若到旧家游冶处,只应满眼是春愁。


意思:心意。懒能酬:懒怠于应对。爱好:爱美。汤显祖《牡丹亭?惊梦》:“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旧家:从前。游冶:出游寻乐。




喜晴


鹁鸠声歇已开晴,柳眼窥春浅放春。楼上卷帘凝目处,远山如画展帏幈。


鹁鸠:鸟名。天将雨时其鸣甚急,俗称水鹁鸪。柳眼:早春初生的柳叶如人睡眼初展,因以为称。


帏幈:帷帐和屏风。





朱淑真断肠诗后集卷二


夏景




夏日作


东风迤逦转南风,万物全归长养功。舜岂无心阜民俗,薰薰歌入五弦中。


迤逦:逐渐。长养:抚育培养。阜:使……富有、丰富。民俗:民众、百姓。宋?毕京《和范希文怀庆朔堂》:“几多民俗熙熙乐,似到老聃台上来。”薰薰句:薰薰,和煦貌。《孔子家语?辨乐解》:“昔者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暑月独眠


纱幮困卧日初长,解却红裙小簟凉。一篆炉烟笼午枕,冰肌生汗白莲香。


纱幮:纱帐,室内施用用以隔层或避蚊。簟:竹席。一篆:曲折盘旋的一缕。午枕:午睡的枕头。多指午睡。冰肌:《庄子?逍遥游》:“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后以“冰肌”形容女子白净的肌肤。


暑夜


水亭相对已黄昏,静数飞萤过小园。窗下孤灯自明灭,无聊独自倚扃门。


明灭:忽明忽暗。扃:门,门户。


夏夜有作


暑夕炎蒸著摸人,移床借月卧中庭。更深露下衣襟冷,梦到阳台不奈醒。


炎蒸:暑热薰蒸。著摸:折磨,捉弄。阳台:战国楚?宋玉《高唐赋》序:“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岨,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后遂以“阳台”指男女欢会之所。不奈:无奈。唐?李昂《戚夫人楚舞歌》:“不奈君王容鬓衰,相存相顾能几时?”


夏夜乘凉


满意好风生水面,趁人明月到天心。此时情绪谁能会,独坐中庭夜已深。


满意:称人心意。趁:追逐。唐?苏味道《正月十五夜》:“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夏枕自咏


夏日初长候,风棂暑夕眠。衣轻香汗透,睡重翠鬟偏。


颦绿愁眉小,啼红上脸鲜。起来无个事,纤手弄清泉。


棂líng:窗子、栏杆或门上雕花的格子。翠鬟:指女子环形的发髻。颦:皱眉。个事:犹一事。纤手句:苏轼《阮郎归》:“玉盆纤手弄清泉,琼珠碎却圆。”


游湖归晚


恋恋西湖景,山头带夕阳。归禽翻竹露,落果响芹塘。


叶倚风中静,鱼游水底凉。半亭明月色,荷气恼人香。


恋恋:依依不舍。芹塘:长着水芹的池塘。恼人:撩拨人。黄庭坚《延寿寺见红药小魏扬州号为醉西施》:“醉红如堕珥,奈此恼人香。”


西楼纳凉


小阁对芙蕖,嚣尘一点无。水风凉枕簟,雪葛爽肌肤。


芙蕖:荷花。嚣尘:喧闹扬尘,亦指尘世的纷扰。簟:竹席。雪葛:指雪白的葛布衣衫。


夏日游水阁


淡红衫子透肌肤,夏日初长水阁虚。独自凭阑无个事,水风凉处读文书。


水阁:临水的楼阁。个事:犹一事。文书:书籍文章。






朱淑真断肠诗后集卷三



秋景




秋日晚望


极目寒郊外,晚来微雨收。陇头霞散绮,天际月悬钩。


一字新雁度,千声落叶秋。倚楼堪听处,玉笛在渔舟。


极目:远望,尽目力所及。寒郊:寒天的郊野。陇头:陇在此处指山丘。陇头即山头。霞散绮:谢脁《晚登三山还望京邑》:“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秋日行


萧瑟西风起何处,庭前叶叶惊梧树。万物收成天地肃,田家芋栗初登圃。


杳杳高穹片水清,一点秋雕翥去路。凄凄空旷雨初晴,凉飚动地收残暑。


高楼玉笛应清商,天外数声新雁度。园林草木半含黄,篱菊黄金花正吐。


池上枯杨噪晚蝉,愁莲簌簌啼残露。可怜秋色与春风,几度荣枯新复故。


收成:收割农作物。肃:萧瑟。登:成熟、丰收。翥zhù:振翼而上,高飞。飚:同“飙”,泛指风。清商:商声,古代五音之一,其调凄清悲凉故称。亦指秋风。晋?潘岳《悼亡诗》:“清商应秋至,溽暑随节阑。”




秋日偶成


芙蓉斜倚胭脂脸,岩桂轻摇金粟花。愁思不知秋浩荡,一鞭逸兴绕天涯。


金粟:桂花色黄如金,花小如粟,故称。愁思两句:秋浩荡,犹言秋色无垠,天下皆秋。“自古逢秋悲寂寥”(刘禹锡《秋词》),秋季易引人愁思,而淑真平素多愁,今日却是例外,仿佛那敏感的愁思浑然不觉眼前的秋意,没有涌上心头扰乱心绪,此时马上挥鞭,唯有满怀逸兴遍绕天涯。




早秋偶笔


肃肃凉风至,凄然景骤清。雨馀残暑退,日落晚凉生。


鹰隼双睛转,梧桐一叶惊。试听松竹里,万籁起秋声。


肃肃:象声词,风声。多指凉风。凄然:寒凉貌。《庄子?大宗师》:“凄然似秋,暖然似春。”雨馀:雨后。隼:鸟名,即雕。梧桐句:《淮南子?说山训》:“以小明大,见一叶落而知岁之将暮,睹瓶中之冰而知天下之寒。”




七夕口占


三秋灵匹此宵期,万古传闻果是非?免俗未能还自笑,金针乞得巧丝归。


口占:随口而成。三秋:指秋季。七月为孟秋,八月为仲秋,九月为季秋,合称三秋。灵匹:神仙匹偶,指牵牛、织女二星。是非:是还是不是。免俗未能:未能免于俗例或常情。典出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任诞》:“阮仲容步兵(阮咸)居道南,诸阮居道北,北阮皆富,南阮贫,七月七日,北阮盛晒衣,皆纱罗锦绮,仲容以竿挂大布犊鼻裈于中庭。人或怪之,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金针句:织女善织,故古代七夕节妇女有乞巧的习俗,乞巧活动之一便是在月光下穿针,古代有为乞巧特制的多孔针,用一根线连续穿过各孔便为成功。




新秋


一夜凉风动扇愁,背时容易入新秋。桃花脸上汪汪泪,愁到更深枕上流。


扇愁:汉?班婕妤《怨歌行》:“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为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入君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飙多炎热。弃捐箧笥中,恩情中道绝。”后“扇”字遂与女子被冷落、被抛弃、失宠联系在一起。背时:时运不佳。容易入新秋:意谓容易因新秋而伤感。




初秋雨晴


雨后凉风暑气收,梧桐叶叶报初秋。浮云尽逐黄昏去,楼角新蟾挂玉钩。


楼角:高楼的檐角。新蟾:新月,传说中月中有三足蟾蜍,因以蟾代月。。




早秋有感


西风淅淅收残暑,庭竹萧疏报早秋。砌下黄昏微雨后,幽蛩啾啾使人愁。


淅淅:象声词,风、雨声。






秋末晚望


凉吹晚飕飕,芦花两岸秋。夕阳楼上望,独倚泪偷流。


蛩:蟋蟀。凉吹:凉风。飕飕:象声词,形容风声。




对秋有感


风倍凄凉月倍明,人间占得十分清。可怜宋玉多才子,只为多情苦怆情。


可怜两句:宋玉,战国时楚人,有《九辨》,《九辨》首句云:“悲哉秋之为气也。”故后人常以宋玉作为悲秋悯志的代表人物。怆情,伤心。




秋夜舟行宿前江


扁舟夜泊月明秋,水面鱼游趁闸流。更作娇痴儿女态,笑将竿竹掷丝钩。


儿女:指年轻男女。将:拿,持。




中秋夜家宴咏月


九秋三五月,此夕正秋中。天意一夜别,人心千古同。


清光消雾霭,皓色遍高空。愿把团圆月,年年对兔宫。


九秋:指秋天。三五:农历月之十五日。天意两句:意谓十五日之前,月亮由缺渐圆,之后则反之,而人心渴盼月之团栾、人之团圆则亘古不变。兔宫:月宫。




中秋夜不见月


不许蟾蜍此夜明,始知天意是无情。何当拨去闲云雾,放出光辉万里晴。


蟾蜍:指月亮。何当:何日,何时。




中秋月


杳杳长空敛雾烟,冰轮都胜别时圆。风传漏报天将晓,惆怅婵娟又隔年。


冰轮:指圆圆的明月。都:全,全部。婵娟:代指明月或月光。宋?苏轼《水调歌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中秋翫月


独占秋光盛,天工信有偏。清辉千里共,皓魄十分圆。


兔影寒又弄,蟾蜍老更坚。只愁看未足,一去又经年。


翫:同“玩”。天工:与“人工”相对,犹今天之言大自然。信:确实,果真。兔影:指月影。经年:经过一年或若干年。宋?柳永《雨霖铃》:“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




湖上咏月


清宵三五凉风发,湖上闻吟步明月。


涓涓流水浅更清,皎洁长空纤霭灭。


水光月色环相连,可怜清景两奇绝。


三五:指农历月的第十五日。可怜:可喜,可爱。




秋夜感怀


满院含秋思,蟾辉映一方。蛩吟喧曲砌,宿鸟傍回塘。


木落桐应瘦,宵寒漏正长。安仁闲感慨,徒尔鬓苍苍。


蟾辉:指月光。蛩:蟋蟀。砌:台阶。回塘:环曲的水池。宿鸟:归宿栖息的鸟。木:落叶。唐?杜甫《登高》:“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安仁:西晋潘岳,字安仁。其《秋思赋》云:“斑鬓发以承弁兮,素发飘以垂敛。”徒尔:徒然。




小阁秋日咏雨


疏雨洗高穹,潇潇滴井桐。润烟生砚底,凉气入堂中。


翠锁交竿竹,红翻落叶枫。抚琴闲弄曲,静坐理商宫。


抚琴:弹琴。商宫:即宫商,五音中的宫音与商音,泛指音乐、乐曲。




秋日得书


秋风本无意,愁思自难禁。共月伤千里,来书胜万金。


代骝惊北吹,越鸟恋南林。已有归宁约,何须惜岁阴。


来书句:唐?杜甫《春望》:“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代骝两句:代,古国名,泛指北方。骝,黑鬃黑尾巴的红马。越鸟:南方的鸟。北地所产之马怀恋从北方吹来的风,南方之鸟依恋南边的树枝。喻怀念故土。《后汉书?班超传》:“超自以久在绝域,年老思土。十二年,上疏曰:‘臣闻太公封齐,五世葬周。狐死首丘,代马依风。……’”李贤注:“《韩诗外传》曰:‘代马依北风,飞鸟扬故巢’也。”又《古诗十九首》:“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归宁:回家省亲,多指已嫁女子回娘家探望父母。岁阴:岁暮,年底。




秋日偶作


生杀循环本自然,可堪肃肃出乎天。休嗟物理易雕瘁,好看西成报有年。


生杀:指萌生凋落、昭苏伏蛰、阴阳消长等自然规律。循环:指周而复始的变化。肃肃:阴沉、萧瑟、清冷。物理:事物的规律。雕瘁:雕,通“凋”。衰败枯萎。三国魏?钟会《菊花赋》:“百卉凋瘁,芳菊始荣。”西成:谓秋天庄稼已熟,农事告成。有年:丰年。




暮秋


潇潇风雨暗残秋,忍见黄花满径幽。恰似楚人情太苦,年年对景倍添愁。


楚人:指战国时楚国宋玉,宋玉《九辨》首句云:“悲哉秋之为气也。”





朱淑真断肠诗后集卷四



冬景




新冬


日一北而万物生,始知天意在收成。愚民未谕祁寒理,往往相为嗟怨声。


日一句:西汉?扬雄《太玄经》:“日一南而万物死,日一北而万物生。”《后汉书?律历志》:“日行北陆谓之冬。”北陆,即虚宿,位在北方,为二十八宿之一。愚民两句:谕,明白,懂得。祁寒,严寒。《书?君牙》:“冬祁寒,小民亦惟曰怨咨。”




初冬书怀


触目园池景,荷枯菊已荒。风寒侵夜枕,霜冻怯晨妆。


江上风翻赤,庭前橘带黄。题诗欲排闷,对景倍悲伤。




冬日杂咏


爱日温温正涤场,老农击壤庆时康。水催舂韵捣残雨,风急耞声带夕阳。


霜瓦晓寒欺酒力,月阑夜冷动诗肠。厌厌对景无情绪,漫把梅花取次妆。


爱日:《左传?文公七年》:“赵衰,冬日之日也。”杜预注:“冬日可爱。”后因称冬日为爱日。温温:和暖,不冷不热。涤场:打扫场地。《诗经?豳风?七月》:“九月肃霜,十月涤场。”孔颖达疏:“十月在之中,扫其场上粟麦尽皆毕矣。”击壤:古代的一种游戏。把一块鞋子状的木片侧放于地上,在三十步处用另一块木片去投掷它,击中则得胜。《艺文类聚》卷十一引《帝王世纪》:“(帝尧之世)天下大和,百姓无事,有五十老人击壤于道,观者叹曰:大哉,帝之德也。老人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何力于我哉。”后因以“击壤”为颂太平盛世的典故。时康:时世太平。耞iiā:打谷或其他豆类、杂粮,使之脱粒的农具。酒力:酒的力量。旧说酒能暖身。月阑:月落。厌厌:懒倦,精神不振貌。漫:随便,随意。唐?杜甫《闻官军收河南河北》:“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取次:随意,任意。




霜夜


彤云黯黯暮天寒,半卷珠帘未欲眠。独坐小窗无伴侣,可怜霜月向人圆。


彤云:指密布的阴云。




长宵


霜月照人悄,迢迢夜未阑。鸳帏梦展转,珠泪向谁弹?


悄qiǎo:寂静无声。白居易《琵琶行》:“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鸳帏:绣有鸳鸯的帐帏。




探梅


温温天气似春和,试探寒梅已满坡。笑折一枝插云鬓,问人潇洒似谁么?


温温:和暖。似:用于比较,表示程度更甚。宋?刘克庄《浪淘沙》:“今年衰似去年些。”




冬至


黄钟应律好风吹,阴伏阳升淑气回。葵影便移长至日,梅花先趁小寒开。


八神表日占和岁,六琯飞葭动细灰。已有岸旁迎腊柳,参差又欲领春来。


黄钟:古人为了预测节气,将苇膜烧成灰,放在律管内,到某一节气时,相应律管内的灰会自动飞出。黄钟律和冬至相应,时在十一月。应律:应合历象。淑气:温和之气。葵:指葵菜。唐?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葵藿倾太阳,物性固难夺。”长至:此指冬至,自夏至后日渐短,冬至后日渐长,故称。小寒:轻微的寒意。八神:八方之神。表:古代测量日影的竿、柱,此用作动词,测量。占:推测,预测。六琯句:玉琯,玉制六律管。葭,芦苇。参见“黄钟”注释。另唐?杜甫《小至》:“吹葭六琯动飞灰。”已有两句:腊,腊月,农历十二月。参差,长短不齐貌。唐?杜甫《小至》:“岸容待腊将舒柳,山意冲寒欲放梅。”




冬夜不寐


推枕鸳帏不奈寒,起来霜月转阑干。闷怀脉脉与谁说,泪滴罗衣不忍看。


鸳帏:绣有鸳鸯的帷帐。霜月:寒夜之月。脉脉:有言不得吐的样子。




咏雪


六出花飞四面来,连山接水皓皑皑。玲珑天地苍茫合,的皪园林烂漫开。


庾岭腊梅寒散乱,章台风柳絮萦回。自言空有孤吟癖,览竟惭无谢氏才。


六出花:指雪花。花分瓣叫出,雪花六角,故名。《太平御览》卷十二引《韩诗外传》:“凡草木花多五出,雪花独六出。”玲珑:明彻貌。的皪:光亮、鲜明貌。庾岭:即江西省大庾岭,岭上多种梅,故又名梅岭。章台风柳:章台,汉长安街名。唐韩翃有姬柳氏,以艳丽称,韩获选上第归家省亲,柳留居长安,安史乱起,出家为尼。后韩为平卢节度使侯希逸书记,寄柳诗曰:“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亦应攀折他人手。”絮萦回:萦回,盘旋、回旋。东晋谢道韫,曾以“柳絮因风起”比拟雪花飞舞,大得叔父谢安的称赏。孤吟:独自吟咏。览竟:即观罢。谢氏:即东晋谢道韫。




观雪偶成


凭阑观雪独徘徊,欲赋惭无咏絮才。撒盐空中如可用,收藏聊与赠羹梅。


咏絮: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言语》:“谢太傅(谢安)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谢朗)曰:撒盐空中差可拟。兄女(谢道韫)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撒盐:见上注。羹梅:《书?说命下》:“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孔传:“盐咸,梅醋,羹须咸醋以和之。”




雪夜赓笔


夜雪飞花似月明,交连寒影透门庭。只宜挟策临窗坐,免用辛勤更聚萤。


赓笔:文人聚会时相继写作。月明:月光明朗。交连:接连不断。只宜句:挟策,手拿书本。此句用孙康映雪的典故,孙康,晋人,家贫好学,常映雪读书。聚萤:收聚萤光以照明。《晋书?车胤传》:“家贫不常得油,夏月则练囊盛数十萤火以照书,以夜继日焉。“




江上雪霁


江水冰消起绿鳞,川原荡涤少烟尘。风吹南北溪桥畔,柳色参差欲漏春。


雪霁:雪停后天晴。川原:原野。荡涤:清洗。参差:长短不齐的样子。




对雪一律


纷纷瑞雪压山河,特出新奇和郢歌。乐道幽人方闭户,高歌渔父正披蓑。


自嗟老景光阴速,唯使佳时感怆多。更念鳏居憔悴客,映书无寐奈愁何?


和郢歌:郢歌指高雅的诗文。和,原意为跟着唱,,即依照别人诗词的题材作诗词。典出战国楚?宋玉《答楚王问》:“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是其曲弥高,其和弥寡。”乐道:喜欢圣贤之道。幽人:隐士。渔父fǔ:渔翁。老景:晚年。鳏居:独身无妻室。映书:见上诗“只宜句”注释。




赏雪


珠帘暮卷绮筵开,风雪纷纷入酒杯。对景恨无飞絮句,从今羞见谢娘才。


珠帘幕卷:唐?王勃《滕王阁诗》:“画栋朝飞南浦云,珠帘暮卷西山雨。”绮筵:华丽丰盛的筵席。风雪句:唐?李白《对酒醉题屈突明府厅》:“风落吴江雪,纷纷入酒杯。”对景两句:参见《观雪偶成》注。




围炉


昨夜霜风透胆寒,围炉漫忆昔年欢。如今独坐无人说,拨闷惟凭酒力宽。


霜风:刺骨寒风。拨闷:解闷。酒力:酒的醉人力量。宽:宽解。




除夜


休叹流光去,看看春欲回。椒盘卷红烛,柏酒溢金杯。


残腊余更尽,新年晓角催。争先何物早,唯有后园梅。


除夜:即除夕。流光:如流水般逝去的时光。椒盘:盛有椒的盘子。古代正月初一用盘进椒,饮酒则取椒置酒中。柏酒:即柏叶酒,古代习俗,谓春节饮之,可以避邪。残腊:农历年底。晓角:报晓的号角。余更:即剩下的时间。更为旧时夜间计时单位,一夜分五更。





朱淑真断肠诗后集卷五



花木类


(图片:西府海棠)






海棠


天与娇娆缀作花,更于枝上散余霞。少陵漫道多诗兴,不得当时一句夸。


余霞:残霞。谢朓《晚登三山还望京邑诗》:“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漫道:莫说,不要讲。郑谷《蜀中赏海棠》:“浓淡芳春满蜀乡,半随风雨断莺肠。浣花溪上堪惆怅,子美无心为发扬。”自注:“杜工部居西蜀,诗集中无海棠之诗。”




芍药


芬芳红紫间成丛,独占花王品第中。到底只留为谑赠,更劳国史刺民风。


间:相互隔开。品第:等级。罗隐《牡丹》:“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广群芳谱》:“牡丹初无名,依芍药得名,故其初曰木芍药。”到底句:《诗经·郑风·溱洧》:“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芍药。”国史:国之史官。《诗大序》:“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於事变而怀其旧俗者也。”刺:讥刺。




牡丹


娇娆万态逞殊芳,花品名中占得王。莫把倾城比颜色,从来家国为伊亡。


倾城:指美女。阮籍《咏怀诗》:“倾城迷下蔡,容好结中肠。”




黄芙蓉


如何天赋与芬芳,徒作佳人淡伫妆。试倩东风一为主,轻黄应不让姚黄。


淡伫:即澹泞,素淡。试倩两句:倩,请,央求;姚黄,牡丹名种之一。芙蓉秋季开放,一名“拒霜”,倩东风为主,即假令开于春天与牡丹比并之意。




长春花


一枝才谢一枝殷,自是春工不与闲。纵使牡丹称绝艳,到头荣瘁片时间。


春工:春季造化万物之工。荣瘁:犹盛衰。苏轼《和三舍人省上》:“纷纷荣瘁何能久,云雨从来翻覆手。”




蔷薇花


飞葩散乱拥栏香,万朵千朵不计行。烂漫初开向清昼,会稽太守乍还乡。


葩:花朵。会稽太守:指朱买臣。《汉书》:“上拜买臣会稽太守。上谓买臣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今子何如?’”




芙蓉


满池红影蘸秋光,始觉芙蓉植在傍。赖有佳人频醉赏,和将红粉更施妆。


和将句:芙蓉“一日间凡三色”清晨初开时为白色或粉红色,后渐变为深红,傍晚时变为紫红色。




樱桃


为花结实自殊常,摘下盘中颗颗香。味重不容轻众口,独于寝庙荐先尝。


重:珍贵。轻众口:意谓随便为众口所品尝。寝庙:古代宗庙的正殿称庙,后殿称寝,合称寝庙。《礼记?月令篇》:“羞似含桃,先荐寝庙。”荐:进献,祭献。




梅花二首


园林萧索未迎春,独尔花开处处新。只有宫娃无一事,每将施额斗妆匀。


宫娃:宫女。施额:南朝宋武帝女寿阳公主曾卧于含章檐下,梅花落公主额上,成五出之花,拂之不去,皇后留之,自后有梅花妆。妇女多效之,在额心描眉为饰。妆匀:梳妆打扮。




消得骚人几许诗,疏篱淡月著横枝。破荒的皪香随马,


消得:享用。骚人:诗人。几许:多少。破荒:荒,荒凉意。破荒意谓梅花于严冬之末率先而开,破天地之寂寥。的皪:鲜明貌。香随马:南宋?朱翌《点绛唇》:“归来也,风吹平野,一点香随马。”


(案下缺梅花七绝一句。又《松花》一首中尚缺数诗,题均无考。后页尚存五律下半首,疑为竹诗。)




劲直忠臣节,孤高列女心。四时同一色,霜雪不能侵。


列女:犹烈女。谓重义轻生、有节操的女子。




荷花


暑气炎炎正若焚,荷花于此见天真。香房馥郁随风折,笑脸夭娆映水心。


闲叶浅深殷似点,满池繁媚丽于春。年年占得余芳在,几见当时步步人。


天真:天然真态,天然风致。冯延巳《忆江南》词之一:“玉人贪睡坠钗云,粉消妆薄见天真。”香房:指莲蓬。几:几曾,何曾。步步人:《南史·齐纪下·废帝东昏侯》:“[东昏侯]又凿金为莲华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华也。’”




腊月踯躅一枝独开


园林经腊正凋残,独尔花开烂漫鲜。借问陇梅知幸否,得陪春卉共时妍。


腊月:农历十二月。踯躅:杜鹃花别名。




后庭花


岂意为花属后庭,荒迷亡国自兹生。至今犹恨隔江唱,可惜当时枉用情。


后庭花:花名。宋?王灼《碧鸡漫志》:“吴蜀鸡冠花有一种小者,高不过五六寸,或红,或浅红,或白,或浅白,世目曰后庭花。”又,南朝陈后主曾制曲名《玉树后庭花》,其辞轻荡,而其音甚哀,故后多用以称亡国之音。至今句:唐?杜牧《泊秦淮》:“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乞兰


幽芳别得化工栽,红紫纷纷莫与偕。珍重故人培养厚,真香独许寄庭阶。


化工:本意为自然的造化者,此处指种兰者技艺高超可夺化工之妙。真香句:《晋书?谢安传》:“安尝戒约子侄,因曰:‘弟子亦何豫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谢)玄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朱淑真断肠诗后集卷六



杂题




咏史十首




项羽二首


自古兴亡本是天,岂容人力预其间。非凭天与凭骓逝,骓不前兮战已闲。


预:参与。非凭两句:骓,项羽所乘战马曰骓,后人称作乌骓。《史记?项羽本纪》:“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




盖世英雄力拔山,岂知天意主西关。范增可用非能用,徒叹兴亡顷刻间。


盖世句:参见上诗注释。西关:指刘邦。楚怀王曾遣刘邦西入函谷关灭秦。范增:项羽的主要谋士,曾劝项羽消灭刘邦势力,未被采用。后因刘邦用离间之计,被项羽疑忌,辞官归里,途中病亡。《史记?高祖本纪》:“高祖曰:‘……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其所以为我擒也。’”




韩信


男儿忍辱志长存,出跨曾无怨一声。漂母人亡石空在,不知还肯念王孙。


出跨:跨,同“胯”。《史记?淮阴侯列传》:“淮阴屠中少年有侮信者,……曰:‘信能死,刺我;不能死,出我袴下。’于是信孰视之,俯出袴下,蒲伏。”曾:乃,竟。漂母两句:漂母,漂洗衣物的老妇。石,淮阴有漂母石。王孙,对人的尊称。《史记?淮阴侯列传》:“(韩)信钓于城下,诸母漂,有一母见信饥,饭信,竟漂数十日。信喜,谓漂母曰:‘吾必有以重报母。’母怒曰:‘大丈夫不能自食,吾哀王孙而进食,岂望报乎?’”




张良


功成名遂便归休,天道分明不与留。果可人间恋驹隙,何心愿学赤松游。


功成句:《老子》:“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史记?留侯世家》:“留侯(张良)乃称曰:‘……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位列侯,此布衣之极,于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乃学辟谷,道引轻身。”天道:即天理,天意。不与:不赞成。驹隙:即白驹过隙,比喻光阴迅速。驹,少壮的骏马。隙,墙壁间的空隙。语出《庄子?知北游》:“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之过郤,忽然而已。”又《史记?留侯世家》:“会高帝崩,吕后德留侯,乃强食之,曰:‘人生一世间,如白驹过隙,何至自苦如此乎!’留侯不得已,强听而食。”赤松:即赤松子,上古神仙名。




(案,下阙陆贾一首,董生一首,晁错一首,大成文宣帝二首,题王氏必兴轩一首,余氏攀鳞轩七律首半。)


变化一身雷霹远,腾凌千里海波深。卧庐曾比崇高志,肯忆当时梁父吟?


腾凌:腾跃。卧庐:三国蜀?诸葛亮《出师表》:“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梁父吟:乐府楚调曲名。梁父,山名,在泰山下。《三国志?蜀志?诸葛亮传》:“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




贺人移学东轩


一轩潇洒正东偏,屏弃嚣尘聚简编。美璞莫辞雕作器,涓流终见积成渊。


谢班难继予惭甚,颜孟堪希子勉旃。鸿鹄羽仪当就养,飞腾早晚看冲天。


东偏:东边。嚣尘:喧嚣尘俗。指尘世纷扰。简编:泛指书籍。璞:蕴藏玉的石头,亦指未雕琢的玉。涓流:细小的水流。谢班:谢指东晋才女谢道韫,班指东汉才女班昭。颜孟:指颜渊和孟子。希:仰慕。《晋书?虞溥传》:“希颜(指颜渊)之徒,亦颜之伦也。”勉旃:努力。多于劝勉时用之。旃为语助,为“之焉”的合字。鸿鹄:即天鹅。因善高飞,常比喻志向远大之人。羽仪:即翼翅。




送人赴试礼部


春闱报罢已三年,又向西风促去鞭。屡鼓莫嫌非作气,一飞当是卜冲天。


贾生少达终何遇,马援才高老更坚。大抵功名无早晚,平津今见起菑川。


春闱:唐宋礼部试士在春季举行。屡鼓句:《左传?庄公十年》:“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一飞句:《韩非子?喻老》:“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卜,预料。贾生:指贾谊,汉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少时即有才名,20岁时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破格提拔为太中大夫。后因遭谗言,23岁时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后被召回长安,任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后,贾谊深自歉疚,33岁忧伤而死。马援句:马援,东汉著名军事家。汉光武帝时,拜为伏波将军,封信息侯,世称马伏波。《后汉书?马援传》:“(援)转游陇汉间,常谓宾客曰:‘丈夫为志,穷当益坚,老当益壮。’”平津句:平津,指西汉公孙弘,公孙弘,山东菑川(今山东寿光南)人,微时家贫,四十岁时学习《春秋》,六十岁被汉武帝征为博士,七十六岁始做丞相,封平津侯。





朱淑真断肠诗后集卷七



杂咏


代送人赴召司农


当年持节使,宽厚出诚心。郡国承风远,朝廷注意深。


十行初下诏,四海望为霖。几夜台星转,光侵九棘林。


司农:官名,汉始置,掌钱谷之事。持节:古代使臣奉命出行,必执符节以为凭证。郡国:汉初兼采封建与郡县之制,分天下为郡与国。此处泛指地方行政区划。承风:接受教化。十行:《后汉书?循吏传序》:“其(光武帝)以手迹赐方国者,皆一札十行,细书成文。”后因以“十行”代指皇帝的手札或诏书。四海句:《尚书?说命上》记载,高宗以傅说为相,“命之曰:‘……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台星:即三台星。《晋书?天文志上》:“在人曰三公,在天曰三台,主开德宣符也。”因以喻指宰辅。九棘:古代群臣外朝之位,树九棘以为标识,以区分等级职位。《周礼?秋官?朝士》:“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后因以九棘为九卿的代称。




次韵见赠兼简吴夫人


南北常嗟见未因,停舟今喜笑谈亲。张姬淑德同冰玉,李白高吟泣鬼神。


和管幸听鸣凤侣,滥竽还愧赏音人。佳篇奖拂还过实,班卫声名岂易伦。


次韵:按照原诗的韵和用韵次序和诗。简:书信,此处用作动词。张姬句:《世说新语?贤媛》:“谢遏绝重其姊,张玄常称其妹,欲以敌之。有济尼者,并游张、谢二家。人问其优劣,答曰:王夫人深情散朗,故有林下风气。顾家妇(即张氏)清心玉映,自是闺中之秀。”李白句:唐?杜甫《寄李十二白二十韵》:“笔落惊风雨,诗成泣鬼神。”和管句:和管,与管相应和。管,东汉?应劭《风俗通》:“昔皇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于嶰谷……以为黄钟之管,制十二筩,以听凤之鸣。”滥竽:《韩非子?内储说上》:“齐宣王使人吹竽,必三百人。南郭处士请为王吹竽,宣王说之,廪食以数百人。宣王死,闵王立,好一一听之,处士逃。”后以“滥竽”比喻没有真才实学之人,此处为自谦之词。赏音:知音。奖拂:褒奖。拂,不知音fú还是音bì。班卫:指班昭和卫铄。班昭,东汉文学家,班彪之女,班固与班超之妹,嫁曹世叔。曾多次被召入宫,担任皇后及嫔妃们的教师,被称为曹大家。卫铄,即卫夫人,东晋著名书法家,王羲之曾奉之为师。伦:类比,匹敌。




题四并楼


华榜危楼岂浪名?人间四者此环并。日知光景无虚度,时觉清风满座生。


庾亮据床谈兴逸,仲宣倚槛客愁轻。眼前此乐难兼得,许我登临载酒行。


榜:屋栋。危楼:高楼。人间句:南朝宋?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光景:光阴,时光。庾亮句:庾亮,东晋人。庾亮在武昌时,某秋夜,下属殷浩等人在南楼吟咏,庾亮不期而至,诸人欲起避之,庾亮徐曰:“诸君少住,老子于此处兴复不浅。”据胡床,与诸人吟咏谈笑,满座皆欢。见《世说新语?容止》。按,胡床,一种可折叠的轻便坐具。仲宣句:王粲,字仲宣,东汉人,“建安七子”之一,被誉为“七子之冠冕”。王粲曾依附荆州刘表却不受赏识,作《登楼赋》表达客居思乡之情、怀才不遇之忧。文中有句云:“凭轩槛以遥望兮,向北风而开襟。”槛,栏杆。载酒行:唐?杜牧《遣怀》:“落魄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




题斗野亭


高亭忽登览,豁尔思无穷。访古多遗迹,留题有钜公。


地分吴楚界,人在斗牛中。不是乘槎客,那知此路通。


斗野亭:位于江苏省江都市邵伯镇,始建于宋熙宁二年(1069),因位置于天文属斗宿分野而得名。北宋苏轼、苏辙、黄庭坚、秦观均曾在此处作诗。钜公:大师,巨匠。豁尔:豁然开朗。斗牛:二十八宿中有斗宿与牛宿,吴越地区当斗、牛之分界。不是两句:槎,木筏。传说天河与海通,有人乘槎浮海而至天河,遇牵牛、织女,并与牵牛晤谈。见晋?张华《博物志》卷十。




舟行即事七首


帆高风顺疾如飞,天阔波平远又低。山色水光随地改,共谁裁剪入新诗?




扁舟欲发意何如?回望乡关万里余。谁识此情肠断处,白云遥处有亲庐。


扁舟:小船。乡关:犹故乡。唐?崔颢《黄鹤楼》:“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亲庐:亲,父母。庐,房屋。




画舸寒江江上亭,行舟来去泛纵横。无端添起思乡意,一字天边归雁声。


画舸:画船。泛:漂浮。无端:没来由。




满江流水万重波,未似幽怀别恨多。目断亲帏瞻不到,临风挥泪独悲歌。


目断:一直望到看不见。亲帏:亲,父母,帏,帷帐。亲帏此处指父母。




对景如何可遣怀?与谁江上共诗裁?日长景好题难尽,每子临风愧乏才。




岁暮天涯客异乡,扁舟今又度潇湘。颦眉独坐水窗下,泪滴罗衣暗断肠。


岁暮:岁末,一年将终时。颦眉:皱眉。水窗:临水之窗。




岁节将残恼闷怀,庭帏献寿阻传杯。此愁此恨人谁见?镇日愁肠自九回。


岁节将残:意即一年将终。闷怀:烦闷的心怀。庭帏:指父母居处。献寿:献礼祝寿。阻传杯:谓因客于异乡父母寿辰不能赴宴。传杯,宴饮中传递酒杯劝酒。镇日:一整天。九回:多次翻转或萦绕,比喻愁思起伏,郁结不解。




寄大人二首


去家千里外,漂泊若为心?诗诵南陔句,琴歌陟岵音。


承颜故国远,举目白云深。欲识归宁意,三年数岁阴。


大人:指父亲。若为心:意即心情怎样,含愁苦之意。若,怎样,如何。宋?翁卷《送刘成道》:“客中仍送客,羸病若为心?”南陔:《诗经?小雅》中篇名,六笙诗之一,有目无诗。《诗?小雅?南陔序》:“《南陔》,孝子相戒以养也。”陟岵:《诗经?魏风?陟岵》:“陟彼岵兮,瞻望父兮。”后因以“陟岵”为思念父亲之典。承颜:顺承尊长的颜色,谓侍奉尊长。故国:故乡。归宁:回家省亲,多指已婚女子回家看望父母。岁阴:岁暮,年底。




极目思乡国,千山更万津。庭帏劳梦寐,道路压埃尘。


诗礼闻相远,琴樽谁是亲?愁看罗袖上,长揾泪痕新。


津:水。庭帏:指父母。揾:擦拭。




和前韵见寄


忽得南来信,殷勤慰我心。新诗怜俊逸,清论忆容音。


目断乡程远,楼高客恨深。三年重会合,依旧见荆阴。


新诗句:唐?杜甫《春日忆李白》:“清新庾开府,俊逸鲍参军。”清论:清雅的言谈。目断:远望一直到看不见。乡程:返乡的途程。荆:灌木名。




忆昔江头别,相看对古津。去来分橹棹,南北隔音尘。


把酒何时共?论文几日亲?□□□□□,彩服共争新。


津:渡口。去来:离去。来为语气助词。唐?孟郊《古意》:“去来年月多,苦愁改形容。”音尘:音信。汉?蔡琰《胡笳十八拍》:“故乡隔兮音尘绝,苦无声兮气将咽。”几日:几时,何时。彩服:《艺文类聚》卷二十引《列女传》:“昔楚老莱子孝养二亲,行年七十,常著五色斑斓衣,为亲取饮。”后因以“彩衣”或“彩服”指孝养父母。




卧龙


□□□□□□□,□□闲卧紫渊深。时来天地云雷举,起作人间救旱霖。


紫渊:深渊。救旱霖:《尚书?说命上》记载,高宗以傅说为相,“命之曰:‘……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




代谢人惠墨竹


纷纷桃李皆凡俗,四时之中惟有竹。非惟苍翠列风轻,对之自觉清人肉。


羡君年少多才艺,笔墨潜偷造化力。扫出一枝爰惠我,清阴翠色惊满幅。


嗟我得之喜何似,贪夫忽获珠盈斛。朝夕捧玩不知疲,如在太白楼上宿。


遽令标轴挂壁间,劲节直身长目前。不必溪边寻六逸,不必林间访七贤。


岂使阎本与王维,独擅古今称神师。又有屏间名浪得,误墨成形何足奇。


未若一笔扫一枝,渭川移来人莫疑。珍藏欲默默不得,命笺索笔成新诗。


诗穷纸满意不尽,阁笔无语愧才稀。


惠:对人赠送的敬辞。非惟:非但。造化:自然界的创造者。爰:于是。幅:指布帛或纸张。斛:古量器名,也是容量单位,十斗为一斛。遽:立刻。标轴:犹装裱。六逸:唐李白曾与孔巢父、韩准、裴政、张叔明、陶沔居泰安府徂徕山下的竹溪,日纵酒酣歌,时号“竹溪六逸”。七贤:魏晋之间阮籍、嵇康、山涛、向秀、王戎、刘伶、阮咸相友善,常宴集于竹林之下,时人号为“竹林七贤”。阎本:指唐代画家阎立本,善画人物。王维:唐诗人王维,善画山水。又有两句:三国时孙吴画家曹不兴画屏风时,误落墨点,画之成蝇,孙权以为是真蝇,以手弹之。渭川:《史记?货殖列传》:“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默:不说话。阁笔:停下笔,放笔。



朱淑真断肠诗集卷八

吟赏






湖上小集


门前春水碧于天,坐上诗人逸似仙。白璧一双无玷缺,吹箫归去又无缘。


春水碧于天:唐?韦庄《菩萨蛮》:“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白璧:平圆形中有孔的白玉。玷缺:白玉上的斑点、缺损。吹箫:汉?刘向《列仙传》:“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之。”


下湖即事


晴波碧漾浸长空,书馆清寒柳曳风。隔岸谁家修竹外,杏花斜袅一枝红。


即事:以当前事物为题材的诗,多用为诗词题目。隔岸二句:苏轼《和秦太虚梅花》:江头千树春欲暗,竹外一枝斜更好。


西楼寄情


静看飞蝇触晓窗,宿酲未醒倦梳妆。强调朱粉西楼上,愁里春山画不长。


宿酲(chéng):宿醉。春山:春日山色黛青,因喻指妇人姣好的眉毛。


书窗即事


花落春无语,春归鸟自啼。多情是蜂蝶,飞过粉墙西。


一阵挫花雨,高低飞落红。榆钱空万叠,买不住春风。


挫:摧折。


夜留依绿亭


水鸟栖烟夜不喧,风传宫漏到湖边。三更好月十分魄,万里无云一样天。


漏:漏壶的简称,古代滴水计时的仪器。魄:指月光。


雨换新凉秋兴浓,流萤明灭绿杨中。庭虚池印一方月,楼静檐披四面风。


新凉:指初秋凉爽的天气。明灭:指时隐时现,忽明忽暗。披:分开。


闲步


天街平贴净无尘,灯火春摇不夜城。乍得好凉宜散步,朦胧新月弄疏明。


天街:京城中的街道。平贴:平整。不夜城:形容城市灯火通明,照耀如同白昼。新月:农历每月初出的弯月。


闻鹊


墙头花外说新晴,拨去闲愁著耳听。青鸟已承云消息,预先来报两三声。


青鸟:传说中为西王母取食传信的神鸟。后遂以青鸟为信使的别称。


试墨


翠楼高压浙山头,海角湖光豁醉眸。万景入帘吹不卷,一般心做百般愁。


试墨:犹试笔。海角:此指极远处。


灯花


兰釭和气散氤氲,忽作元珠吐穗新。膏脉破芽非藉手,敷芳成艳不关春。


疑猜海角天涯事,搅乱衾寒枕冷人。我欲生怜心焰上,何妨好客致清贫。


兰釭:燃兰膏的灯,亦泛指精美的灯具。和气:和暖之气。白居易《负冬日》:“负暄闭目坐,和气生肌肤。”氤氲:弥漫貌。元:黑色。清代为避康熙(玄烨)的讳,改“玄”为“元”。膏脉:肥沃的土壤。敷芳:开放的花朵。


书王庵道姑壁


短短墙围小小亭,半檐疏玉响泠泠。尘飞不到人长静,一篆炉烟两卷经。


泠泠:形容声音轻越、悠扬。一篆:像篆字一样盘旋曲折的一缕。


东马塍


一塍芳草碧芊芊,活水穿花暗护田。蚕事正忙农事急,不知春色为谁妍。


东马塍:地名。塍,田间稍稍高起的小路。碧芊芊:形容草木葱绿而茂盛。活水:有源头常流动的水。


墨梅


若个龙眠手,能传处士诗。借他窗上影,写作雪中枝。


顷刻回春色,轻盈动玉卮。不能殷七七,横笛月中吹。


若个:哪个。龙眠:宋李伯时善画,号为龙眠居士。处士:有才德而隐居不仕的人称为处士。此指林逋。其“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是咏梅的名句。轻盈:轻松愉快。玉卮:玉制的酒杯。殷七七:唐道士,名天祥,又名道筌,自称七七,以善幻术著名。《续仙传》:“(七七)醉歌曰:‘……解酝顷刻酒,能开非时花。’”苏轼《后十余日复至吉祥寺》:“安得道人殷七七,不论时节遣花开。”横笛句:汉乐府横吹曲中有《梅花落》,为笛曲。李白《与史中郎钦听黄鹤楼上吹笛》:“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即指此曲。淑真此句用李白诗意。




朱淑真断肠诗集卷九

闺怨




伤别


览镜惊容却自嫌,逢春长是病恹恹。吹花弄粉新来懒,惹恨供愁旧日添。


生怕子规声到耳,苦羞双燕影穿帘。眉头眼底无他事,须信离情一味严。


览镜句:李冶《恩命追入留别广陵故人》:“多惭拂镜理衰容。”览镜,照镜。病恹恹:病弱精神不振貌。吹花:晏几道《虞美人》:“吹花拾蕊闲游惯,天与相逢晚。”供愁:李商隐《代赠》:“总把春山扫眉黛,不知供得几多愁。”子规:杜鹃鸟的别名。传说是蜀帝杜宇的魂魄所化,常夜鸣,声音凄切。一味:一种滋味。严:猛烈。


双燕呢喃语画梁,劝人休恁苦思量。逢春触处须萦恨,对景无时不断肠。


寒食梨花新月夜,黄昏杨柳旧风光。繁华种种成愁恨,最是西楼近夕阳。


恁:这样,如此。触处:到处,随处。


诉愁


苦没心情只爱眠,梦魂还又到愁边。旧家庭院春长锁,今夜楼台月正圆。


凤带□□云锦□,兽炉开爇水沉烟。良辰美景俱成恨,莫问新年与旧年。


旧家:从前。宋元人诗词中常用。宋?周邦彦《瑞龙吟》:“惟有旧家秋娘,声价如故。”凤带:绣有凤凰花饰的衣带。云锦:织有云纹图案的丝织品。兽炉:兽形的香炉。爇:烧。水沉:用沉香木制成的香。明?李时珍《本草纲目?木一?沉香》:“(沉香)木之心节置水则沉,故名沉水,亦曰水沉。”良辰美景:美好的时光和景物。南朝宋?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


愁怀


鸥鹭鸳鸯作一池,须知羽翼不相宜。东君不与花为主,何似休生连理枝。


相宜:合适。东君:司春之神。连理枝:两树枝条相连。喻夫妻。


满眼春光色色新,花红柳绿总关情。欲将郁结心头事,付与黄鹂叫几声。


关情:牵动情怀。


旧愁


银屏屈曲障春风,独抱寒衾睡正浓。啼鸟一声惊梦破,乱愁依旧锁眉峰。


银屏:镶银的屏风。屈曲:曲折。


花影重重叠绮窗,篆烟飞上枕屏香。无情莺舌惊春梦,唤起愁人对夕阳。


绮窗:雕刻或绘饰精美的窗户。篆烟:指曲折盘旋如篆字的烟缕。


供愁


寂寂疏帘挂玉楼,楼头新月曲如钩。不须问我情深浅,钩动长天远水愁。


寂寂:寂静无声。


恨别


调朱弄粉总无心,瘦觉宽余缠臂金。别后大拚憔悴损,思情未抵此情深。


调朱弄粉:调弄脂粉,打扮妆饰。宽余:宽松。缠臂金:手镯。


寄别


如毛细雨蔼遥空,偏与花枝著意红。人自多愁春自好,天应不语闷应同。


吟笺漫有千篇苦,心事全无一点通。窗外数声新百舌,唤回杨柳正眠中。


蔼:遮蔽。南朝宋?颜延之《直东宫答郑尚书》:“流云蔼青阙,皓月鉴丹宫。”吟笺:诗稿。心事句:李商隐《无题》:“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百舌:鸟名,善鸣,其声多变化。唤起句:《三辅故事》:“汉苑中有柳状如人形,号曰人柳,一日三眠三起。”


寄情


欲寄相思满纸愁,鱼沉雁杳又还休。分明此去无多地,如在天涯无尽头。


鱼沉雁杳:比喻音信不通。唐?戴叔伦《相思曲》:“鱼沉雁杳天涯路,始信人间别离苦。”


无寐


吹彻云箫夜未赊,梨花带月映窗纱。休将姓氏思量遍,潋滟新愁乱似麻。


彻:结束,完结。唐?皮日休《初夏即事寄鲁望》:“或看名画彻,或吟闲诗成。”云箫:排箫的一种。赊:衰,消。唐?大易《赠司空拾遗》:“陈琳草奏才还在,王粲登楼兴未赊。”潋滟:水满貌,此形容愁多。


背弹珠泪暗伤神,挑尽寒灯睡不成。卸却凤钗寻睡去,上床开眼到天明。


凤钗:钗的一种,钗头作凤形。寻:顷刻,不久。


酒醒


梦回酒醒嚼盂冰,侍女贪眠唤不应。瘦瘠江梅知我意,隔窗和月漫腾腾。


梦回:从梦中醒来。江梅:一种野生梅花。范成大《梅谱》:“江梅,遗核野生,不经栽接者。……花稍小而疏痩有韵,香最清,实小而硬。”


睡起


起来不喜匀红粉,强把菱花照病容。腰瘦故知闲事恼,泪多只为别情浓。


菱花:菱花镜,或泛指镜。


懒对妆台拂黛眉,任他双鬓向烟垂。侍儿全不知人意,犹把梅花插一枝。


黛眉:黛画之眉。泛指女子之眉。


清瘦


春花秋月若浮沤,怎得心如不系舟。肌骨大都无一把,何堪更驾许多愁。


浮沤:水面上的泡沫。因其易生易灭,常喻变化无常的世事和短暂的生命。不系舟:比喻自由无所牵挂。《庄子?列御寇》:“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敖游,泛若不系之舟。”大都:仅仅。一把:一手握取的数量。驾:愿意为把车套在马身上。此引申为负载、承受。


闷书


泪粉匀开满镜愁,麝煤拂断远山秋。一痕心寄银屏上,不见人来竹叶舟。


麝煤:即麝墨,含有麝香的墨。用来书写,亦可用来画眉。远山:指女子形如远山的眉毛。银屏:镶银的屏风。竹叶舟:唐李玫《异闻实录》载:江南人陈季卿游长安,十年不归。一日于青龙寺访僧不遇,见壁间有寰瀛图,叹曰:“得此径归,不悔无成。”旁有一翁笑曰:“此何难。”乃折阶前竹叶,置图上渭水中,谓陈曰:“注目於此,如愿矣。”陈熟视之,恍然登舟,至家团聚。待复返青龙寺,山翁尚拥褐而坐。后用为送人归里的典实。






朱淑真断肠诗集卷十


杂题


幼年闻说有一人鬻文于京师辟雍之前,多士遂令作一绝句,以“掬水月在手”为题。客不思而书云:“无事江头弄碧波,分明掌上见姮娥。”诸公遂止之,献金以周其行。予喜此二句,恨不见全篇。因暇漫吟续之。然翰墨文章之能,非妇人女子之事,性之所好,情之所钟,不觉自鸣尔。并成弄花香满衣一绝于后。


辟雍:“辟”通“璧”。本为西周天子所设大学,校址圆形,围以水池,前门外有便桥。东汉以后,历代皆有辟雍,除北宋末年为太学之预备学校(亦称“外学”)外,均为行乡饮、大射或祭祀之礼的地方。班固《白虎通?辟雍》:“天子立辟雍者何?所以行礼乐宣德化也。辟者必璧也,象璧圆,又以法天。于雍水侧,象教化流行也。”多士:众多贤士,也指百官。掬水月在手:唐?于良史《春山夜月》:“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姮娥:即嫦娥。周:接济。



掬水月在手


无事江头弄碧波,分明掌上见姮娥。不知李谪仙人在,曾向江头捉得么?


李谪仙:指李白。唐?孟棨《本事诗?高逸》:“李太白初自蜀至京师,舍于逆旅。贺监知章闻其名,首访之。既奇其姿,复请所为文,出《蜀道难》以示之,读未竟,称叹者数四,号为‘谪仙’。”曾向句:传说李白醉酒泛舟当涂采石,俯捉江中月影而溺死。



弄花香满衣


艳红影里撷芳菲,沾惹春风两袖归。夹路露桃浑欲笑,不禁蜂蝶绕人飞。


撷:采,摘。露桃:语本《乐府诗集?相和歌辞三?鸡鸣》:“桃生露井上,李生桃树旁。”后因以“露桃”称桃树、桃花。


会魏夫人席上,命小鬟妙舞,曲终求诗,予以“飞雪满群山”为韵作五绝


小鬟:小婢。



飞字韵


管弦催上锦裀时,体段轻盈只欲飞。若使明皇当日见,阿蛮无计况杨妃。


锦裀:锦制的垫褥。阿蛮:宋?乐史《杨太真外传》:“时新丰初进女伶谢阿蛮,善舞,上与妃子钟念,因而受焉。”况:比,比拟。



雪字韵


香茵稳衬半钩月,来往凌波云影灭。弦催紧拍捉将遍,两袖翻然做回雪。


茵:褥垫。半钩月:指女子的足。凌波:比喻美人步履轻盈,如乘碧波而行。云影灭:形容舞女舞姿灵动,如云影倏忽多变。翻然:迅疾转变貌。回雪:雪回旋飞舞。比喻舞姿轻盈优美。张衡《舞赋》:“裾似飞燕,袖如回雪。”



满字韵


柳腰不被春拘管,凤转鸾回霞袖缓。舞彻《伊州》力不禁,筵前扑簌花飞满。


拘管:管束。凤转鸾回:形容舞姿美妙,像凤凰鸾鸟回旋起舞。彻:完结,结束。伊州:曲调名。不禁:经受不了。扑簌:物体轻落貌。



群字韵


占断京华第一春,清歌妙舞实超群。只愁到晓人星散,化作巫山一段云。


占断:全部占有,占尽。唐?吴融《杏花》:“粉薄红轻掩敛羞,花中占断得风流。”京华:京城的美称。星散:分散,四散。巫山一段云:战国?宋玉《高唐赋》序:“昔者先王尝游高唐,怠而昼寝。梦见一妇人,曰:‘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辞曰:‘妾在巫山之阳,高丘之阻,旦为朝云,暮为行雨,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旦朝视之,如言,故为之立庙,号曰朝云。”一段,一片。只愁二句化用李白《宫中行乐词》:“只愁歌舞散,化作彩云飞。”“愁”表达的是作者之眷念。



山字韵


烛花影里粉姿闲,一点愁侵两点山。不怕带他飞燕妒,无言相逐省弓弯。


闲:娴雅,通“娴”。两点山:指双眉。带:引起,导致。飞燕:指汉成帝皇后赵飞燕,善舞。弓弯:指女子缠裹如弓形的脚。



读史


笔头去取万千端,后世遭它恣意瞒。王霸漫分心与迹,到成功处一般难。


笔头:谓写作。去取:(对材料)舍弃或保留。端:缘由。王霸:王业与霸业。漫:徒然。心与迹:思想与行为。



圆子


轻圆绝胜鸡头肉,滑腻偏宜蟹眼汤。纵可风流无处说,已输汤饼试何郎。


轻圆:形容物体轻浮而圆润。绝胜:远远超过。韩愈《早春呈水部张十八员外》:“最是一年春好处,绝胜烟柳满皇都。”鸡头肉:芡实。蟹眼汤:指初沸的水。蟹眼喻水初沸时泛起的小气泡。汤饼试何郎:汤饼,水煮的面食。何郎,指三国魏驸马何晏。《世说新语?容止第十四》:“何平叔美容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



即事


旋妆冷火试龙涎,香绕屏山不动烟。帘幕半垂灯烛暗,酒阑时节未忺眠。


旋:随意。龙涎:即龙涎香,抹香鲸病胃的分泌物,香气持久,是名贵香料。屏山:指屏风。忺:欲,想要。



自责


女子弄文诚可罪,那堪咏月更吟风。磨穿铁砚非吾事,绣折金针却有功。


弄文:指写作。诚:诚然,确实。那堪:何况。磨穿铁砚:宋?何薳《春渚纪闻》:“桑维翰试进士,有司嫌其姓,黜之。或劝勿试,维翰持铁砚示人日:‘铁砚穿,乃改业。'”


闷无消遣只看诗,又见诗中话别离。添得情怀转萧索,始信伶俐不如痴。


萧索:凄凉。伶俐:聪明。



浴罢


浴罢云鬟乱不梳,清癯无力气方苏。坐来始觉神魂定,尚怯凉风到坐隅。


云鬟:指女子秀美的头发。清癯:清瘦。方:始,才。苏:休息,恢复。坐隅:座位旁边。



宴谢夫人堂


竹引春风入酒卮,森森凉气暗侵肌。冰峦四叠浑无暑,不似人间六月时。


酒卮:酒杯。森森:凉貌,寒冷貌。



吊林和靖


不见孤山处士星,西湖风月为谁清。当时寂寞冰霜下,两句诗成万古名。


林和靖:北宋林逋,字君复,钱塘(今浙江杭州)人,一生不仕,长期隐居于西湖孤山,赏梅养鹤,人称“孤山处士”,卒后赐谥“和靖先生”。两句诗:指林逋《山园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短篷载影夜归时,月白风清易得诗。不识酌泉拈菊意,一庭寒翠蔼空庭。


短篷:有篷的小船。《宋人轶事汇编》:“林逋常泛小艇,游西湖诸寺。”月白风清:形容月夜的明朗幽静。苏轼《后赤壁赋》:“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凉夜何?”蔼:遮蔽。



答求谱


雨好解开花百结,风恬扶起柳三眠。春醲酽处多伤感,那得心情事管弦。


百结:丁香的别名。柳三眠:传说中汉苑中柳树一日三倒,如人一日三眠。醲酽:浓。



得家嫂书


声声喜鹊报温柔,忽接芳函自便邮。一尺溪藤摛锦带,数行香墨健银钩。


倾心吐尽重重恨,入眼翻成字字愁。添得情怀无是处,非干病酒与悲秋。


便邮:顺便传递邮件,亦指代人传递书信的人。溪藤:指剡溪纸,浙江剡溪所产的藤制纸最为著名。摛锦带:即摛锦,铺陈锦绣,此处喻文采粲然。银钩:比喻遒媚刚劲的书法。唐?李冶《得阎伯钧书》:“莫怪阑干垂玉箸,只缘惆怅对银钩。”无是处:不知如何才好。非干句: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朱淑真断肠诗集补遗



惜春


连理枝头花正开,妒花风雨便相催。若教青帝长为主,莫遣纷纷落翠苔。


连理枝:两树枝条相连。常比喻恩爱夫妻。青帝:司春之神。莫遣句:李白《久别离》:“待来竟不来,落花寂寂委青苔。”



春睡


午窗春睡足,推枕起来时。瘦怯罗衣褪,慵妆鬓影垂。


旧愁消不尽,新恨忽相随。有蝶传魂梦,无鸿寄别离。


慵妆:懒于梳妆。有蝶句:《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



月台


下视红尘意眇然,翠阑十二出云颠。纵眸愈觉心宽大,碧落无根绕地圆。


月台:旧时为赏月而筑的露天平台。眇然:高远貌。十二:形容数量多。碧落:青天,天空。



云掩半月


霜月迎寒著意圆,横天云浪碍婵娟。嫦娥未肯全梳掠,玉鉴先教露半边。


霜月:寒夜的月亮。迎寒:逢寒,冒寒。著意:刻意。婵娟:指月亮或月光。宋?苏轼《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梳掠:梳妆。玉鉴,镜的美称。



三月三日


林花落尽草初齐,客里萧条思欲迷。又是春光去时节,满城飞絮乱莺啼。


客里:离乡在外期间。萧条:寂寞冷落。



清明游饮少湖庄


清明玩赏正繁华,今日林梢落尽花。人散酒阑春已去,一泓初涨满池蛙。


玩赏:观赏,观看。繁华:指春光繁盛。一泓:一片清水。涨:水位上升。



菊花


土花能白又能红,晚节犹能爱此工。宁可抱香枝上老,不随黄叶舞秋风。


土花:苔藓,因苔藓形似菊瓣,故以此为喻。晚节:晚年。



陆贾


汉方扰扰袭秦风,勇事相高马上功。惟有君侯守奇节,能将《新语》悟宸衷。


陆贾:汉初著名辨士,以客从刘邦平定天下。刘邦即位之初,重武力,轻诗书,以马上得天下自矜,陆贾说曰:“居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并受命总结秦亡经验教训,著文十二篇,每奏一篇,刘邦称善,号其书曰《新语》。(《史记?郦生陆贾列传》)扰扰:纷乱貌。君侯:秦汉时称列侯而为丞相者。汉以后用作对达官贵人的敬称。宸衷:帝王的心意。



晁错


七国绵延蔓草图,一言请削独干诛。扬雄自负功名志,犹罪当时太失愚。


晁错:汉初著名政治家,散文家。汉景帝时任御史大夫,提出《削藩策》,试图改变各刘姓王割据、威胁中央朝廷的局面。前145年,七国发动叛乱,汉景帝听信谗言,处死晁错。七国:指汉景帝时吴、楚、赵、胶西、济南、葘川、胶东七个诸侯国,因于公元前145年同时发动武装叛乱,史称“七国之乱”。绵延:此处意谓势力渐长。蔓草图:蔓草,蔓延生长的草。图:设法对付。《左传?隐公元年》:“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扬雄:子子云,西汉哲学家,文学家,语言学家。功名:功业和名声。犹罪句:罪:怪罪,责备。失:错误。扬雄在《法言》中评价晁错为“愚”。见《法言?渊骞卷第十一》。



贾生


文帝为君固有余,岂容流涕复长吁。单于可击非无策,表饵陈来计已疏。


贾生:指贾谊,汉初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少时即有才名,20岁时被文帝召为博士,不到一年破格提拔为太中大夫。后因遭谗言,23岁时被贬为长沙王太傅,后被召回长安,任梁怀王太傅,梁怀王坠马而死后,贾谊深自歉疚,33岁忧伤而死。有余:绰绰有余。流涕复长吁:贾谊上《治安策》陈政事,中有“臣窃惟时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太息者三”之句。:“单于:汉时匈奴人对其君主的称呼。表饵:贾谊在《治安策》中论匈奴,提出五饵三表作为制服单于的办法。计疏:计谋疏失。



董生


秦火经来道失真,下帷发愤每劳神。谁知异日为无得,只听平津一老臣。


董生:指董仲舒,西汉哲学家,今文经学家。秦火:指秦始皇焚书一事。下帷句:下帷,放下室内悬挂的帷幕,指教书。《史记?儒林列传》中言董仲舒:“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受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董仲舒不观于舍园,其精如此。”异日:来日,以后。无得:无所得。听:听任,任凭。平津一老臣:指公孙弘,汉武帝时丞相,被封平津侯。曾设计陷害董仲舒,荐董仲舒给骄恣的胶西王为相,后董仲舒推病辞职,以修学著书为事。



秋夜牵情


移根蟾窟不寻常,枝叶犹霑月露香。可笑当年陶靖节,东篱犹殢菊花黄。


移根:移植(自)。蟾窟:月宫,月亮。霑:同“沾”。月露:此处指月宫之露。陶靖节:即陶潜,私谥靖节征士。东篱:陶潜《饮酒》诗之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殢:沉溺于。




描 摹 市 井 百 态 的
坎 特 伯 雷 故 事 集

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文学的巅峰之地。从14世纪起,中世纪的封建体制趋于衰落,市民阶级的势力生机勃勃,新兴势力虽然尚未谋定乾坤,但文坛上一些触觉敏锐的文人已然开始打造声势。他们捕捉到英国时代变革的信号,抓住中世纪后期平民阶级已经作为英国政治斗争的重要力量,社会价值观和思想文化发生深刻变化的时机,借助于意大利已经兴起的人文主义思想浪潮和标新立异的文学作品,以创立弘扬民族文学为契机,在顺应变革时代和创立英国文学方面,做出了积极的贡献,形成了英国文学史上的“理查德诗歌”(Ricardian poetry)的繁荣。正如有人说过的,诗歌是文明的发动机。无数辛勤努力的诗人,即便不能为新时代开创日异月殊,至少能为民族文学而开花散叶。其中独占鳌头的即本章主角——诗人杰弗利·乔叟(Geoffrey Chaucer,1340?— 1400)。
乔叟为一介平民,个人经历丰富多彩,见多识广,他思想活跃、激进,虽没有受过正规教育,但极富天赋、文采过人。乔叟一生作品颇丰,尤其是他生命的晚年,以一部长诗《坎特伯雷故事集》,在英国乃至整个文艺复兴时期的文坛都享有极高的荣誉。在这部以幽默诙谐见长的诗歌故事集中,作者大力传播人文主义思想,反映现实社会,运用丰富的英语语言,在日后英国文艺复兴文学盛世中占据了首席之位。
众所周知,英国文艺复兴时期文坛盛况,与其资本主义经济快速发展密切相关。14世纪以降,随着资本主义经济的快速崛起,英国国力迅速增强,至16世纪,文艺复兴运动的帅旗从意大利、法国到了由英国执掌,文坛上更是众星粉墨登场、风云际会,最终以戏剧的辉煌将文艺复兴文学推向巅峰。以托马斯·莫尔(Sir Thomas More,1478—1535)、埃德蒙·斯宾塞(Edmund Spenser,1552—1599)和菲利普·锡德尼(Philip Sidney,1554-1586)等为代表的作家,以其深刻的思想内涵、鲜明的个性风格以及难分伯仲的语言驾驭能力,成为引领英国文艺复兴运动的主力前锋。17世纪,更是达到全盛时期,罗伯特·格林(Robert Greene,1558—1592)、克里斯托弗·马洛(Christopher Marlowe,1564—1593),和本·琼生(Ben Jonson,约1572—1637)等诗歌、散文,尤其是戏剧的各路精英们接踵而至,直到一代文豪莎士比亚(William Shakespeare,1564—1616)赫然登场,更是将欧洲各国之光聚焦英国,其影响力迄今独步天下。
一、平民诗人乔叟
坐落于伦敦泰晤士河北岸的威斯敏斯特教堂,也称西敏寺教堂,享有极高的声誉,可以说是英国历史的一个缩影。其盛名不仅因为这里是若干皇帝举行加冕仪式和举行婚礼的地方,也并非因为这座建筑的威严肃穆绝无仅有,重要的因素是这里安葬了包括伊丽莎白一世在内的众多王公贵族和社会名流,堪称是英国国家墓地。其中还有著名的“诗人之角”,就在南耳堂紧靠东墙的地方,这里先后安葬了英国历代文学巨匠,如斯宾塞、莎士比亚、弥尔顿(John Milton,1608—1674)、狄更斯(Charles John Huffam Dickens,1812—1870)和托马斯·哈代(Thomas Hardy,1840—1928)等120位文学巨匠。后来还有一些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如丘吉尔、克伦威尔、达尔文和牛顿等也葬于此。而第一位被安葬于此的,便是被誉为“英国诗歌之父”的杰弗利·乔叟。从此之后,能够在这里安葬或竖立纪念碑成为一种无上的荣耀。如今,墙上的乔叟墓碑已经字迹斑驳,难以辨认,但乔叟在英国文坛的地位依然无人能撼。
乔叟的时代正处在英国从封建社会向资本主义社会转型过程中,他的人生和他的诗歌都折射出那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乔叟在诗作中一改歌颂赞美神明和君主的传统,大胆将眼光瞄向社会的各个阶层,在他犀利而不失优雅的笔下,14世纪英国社会百态俱现,特别是新兴市民阶级那种充满生气的形象与心声跃然纸上,乔叟创作出雅俗共赏、充满人性化的大众文学形象,使之成为引领文艺复兴时期英国文坛的先驱。同时他在英语领域里的成就卓然,其作品确立了他“英语诗歌之父”不可动摇的地位。 
的确,乔叟一生都处于为完善确立英语地位而进行的努力之中,他在英语语言方面所做出的贡献是无人企及的。如果说使英语成为当今世界通用语言的推动力中包含着历史文化因素的话,那么这一功绩首推600年前乔叟为此所做出的巨大贡献。乔叟集英国14世纪文学体裁之大成,独创了乐观诙谐的写作风格,作为这种故事体裁的文学形式也可谓是独辟蹊径,英国以后的诗歌创作无不沿袭着乔叟所开创的基本形式。乔叟虽然并非以诗人和语言学家自居,但他终究是作为思想的先驱者和语言的集大成者荣登英国文艺复兴时代聚焦的大舞台。
1.从平民到仕宦的不凡人生
14世纪时的英国,尽管战争和天灾接连不断,但这一阶段,平民阶级的社会地位迅速提高,国会在英国政治经济生活中的作用日益重要;羊毛织品等手工业和商业供求兴旺;战争还引发了英国国民的爱国热情和民族自豪感,统一的民族意识在风雨战乱中形成。动乱孕育了一个新时代的诞生,灾后余生的人们憧憬着未来能过上愉快安逸的生活,杰弗利·乔叟就生活在这样一个风云变幻的时期。
乔叟并非生于名门望族,甚至连他本人的出生日期和地方都无从确认。他家祖上以经商为业,薄有赀财。其父亲约翰·乔叟是伦敦的一位酒商,曾专门负责向皇室供应酒,1340年左右与一位富家女子阿格尼丝·德·科普顿结婚,新娘带来的丰厚嫁妆里包括24个店铺。婚姻使这个家庭锦上添花,不仅生活优渥,还与宫廷也保持着密切的联系。
尽管乔叟的幼年无从知晓,但从少年起的人生轨迹,在文献记录上确是很完整翔实的。根据记载,乔叟从小接受过教会学校的教育,能够确定的是他曾经在圣保罗大教堂所办的艾尔蒙利学校(Almonry School)学习。这所“文法学校”有拉丁文、数学和神学等课程,还拥有一个藏书可观的图书馆,是当时伦敦质量最高、名声最好的一所学校。  乔叟在学校有机会阅读图书馆所藏,接触到了古典文化典籍。
据载,17岁时乔叟到亲王的弟弟家中做了一个宫廷侍从,并从此走上了一条仕宦之路。1359—1360年到法国作战,其间被俘,国王爱德华三世用16英镑将他赎出来。在以后的十余年里,他一直为国王服务,还承担过一些秘密任务。1372年,他第一次代表国王出访意大利,与对方签订商业协议。也就是在这个时期,乔叟接触到了意大利的人文主义学者及其诗歌文学。乔叟1373年回国,次年开始出任伦敦港的税务官,在任12年,其间多次出访法国和意大利。
1386年,出于政治原因,乔叟曾一度辞去职务,1388年又被指派负责国王所有的宫殿建筑和修缮工作,这是乔叟政治生涯的巅峰。但在此期间却屡次遭抢劫和无辜殴打,1390年,乔叟的官场生涯终告结束。
此后,乔叟的生活陷入窘境之中,唯一的经济来源是国王的一点赏赐。
乔叟大概是在1400年10月辞世,他的死留下了一些不解之谜,包括死亡的具体时间、地点、遗嘱等等,没有任何记载。如果说乔叟的出生时间由于平民身份而被父母忽略,那么死亡时没有留下记载就比较怪异了。2009年,英国学者特里·琼斯以及都柏林大学学院的阿兰·弗莱彻博士在他们合著的《谁谋杀了乔叟?》(Who Murdered Chaucer?)中,提出乔叟死于谋杀的观点,他们认为由于乔叟不仅是诗人作家,同时还是一名廷臣,与宫廷内部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他的某些行为,以及《坎特伯雷故事集》中对教廷和修士的不敬,激怒了某些人,结果被当权者悄悄干掉,因此不可能有乔叟死亡的官方记载。乔叟以朝廷官员的身份死亡却没有任何记载,这本身就是不正常的现象,因此乔叟之死值得怀疑。
1400年乔叟逝世后,被安葬在西敏寺旁边的一个叫圣·本纳迪的小教堂的入口处。1556年,在诗人逝世150多年后,一位不知名的诗人出资买了一块大理石墓碑,经过西敏寺同意,将乔叟的遗骨移至西敏寺教堂的一个侧室。按照常规,西敏寺教堂除了君主和贵族安葬在这里外,教堂的教士和与之有关的人被安排在侧面的回廊。乔叟安葬在这里并非因为他写了《坎特伯雷故事集》,而是他曾经在这里担任过教堂执事。在硕大的玫瑰花窗下,在大约30平方米的南耳堂地面,一块不大的深蓝色玻璃覆盖了诗人的骨骸。在乔叟之后不久,另一位英国诗人斯宾塞(Edmund Spenser,1552—1599)死后被安葬在乔叟的旁边,以后这里开始陆续安葬一些名人和学者,被后人称之为“诗人角”。
乔叟的一生都在政治圈里坎坷度过,始终没有离开国王的荫庇,从宫廷侍从到驻外官员,从出国征战到最后贫困潦倒。他感受到了异国他乡的文化,更体验了从上至下的酸甜苦辣的各种境遇。正是由于乔叟这种比较特殊的人生阅历,为他的文学创作提供了一个丰富而独特的背景。一般将乔叟的文学创作分为3个时期,一是法国时期(1355—1372),这期间他作为随从,曾在法国作战,被法军俘虏。二是意大利时期(1372—1385),在这期间,乔叟一直为国王服务,他在1372年作为外交使节出使意大利,开始近距离接触人文主义者和他们的文学。第三个时期是英国时期,乔叟在1373年回国,翌年出任伦敦港的税务官,直到1386年,这期间他又多次出使欧洲各国,尤其是法国和意大利。
然而,乔叟没有法国人蒙田那样自由取舍、衣食无忧的潇洒幸运,他的一生可谓角色复杂,荣辱参半,大起大落,堪称传奇。
2.乔叟的早期作品
乔叟的作品与他人生经历有直接关联,作品与他接触到的文化关联密切。他第一和第二时期的作品明显带有不同国别的风格与影响,直到第三个时期才进入到成熟阶段,出现了个性风格,作品在艺术上达到了巅峰。
乔叟的青年时期部分是在法国度过,在接触法国文化之前首先接触到的是法语。13世纪时,法语是英国的官方语言,王室和贵族所使用的语言都是法语,而书面语则是拉丁语,英国国内各地只有老百姓使用着各不相同的地方英语。直到15世纪时英国官方才确定英语为官方语言。
乔叟从小就生活在法语文化笼罩下的环境中,他的启蒙读本就是法国文学作品《玫瑰传奇》,他所熟悉的诗人是法国诗人马肖(Machaut,1300—1377)、德尚(Deschamps,1346—1406)和让·傅华萨(Froissart,Jean,1333—1400)。乔叟对许多中世纪的拉丁语诗人和诗歌都非常熟悉和喜爱,其中最为仰慕的是古罗马晚期的哲学家和政治家波伊提乌(Anicius Manlius Severinus Boethius,约480—524),他于囹圄之中等待死刑时写成了《哲学的慰藉》,这部探讨基督教精神世界的书成为中世纪最具价值的著作之一,乔叟在他的斯多葛哲学中得到了鼓舞和慰藉。他本人的人生观便是在物质上投入俗世,而在精神上则保持升华于其外,游离于其外。这一点应该是受到波伊提乌的影响。
然而,乔叟究竟何时开始文学创作?由于资料匮乏难以详知。能够确定的是他从14世纪60年代开始,受到宫廷文化的熏染开始写诗。比较一致的看法,乔叟最早存留于世的诗作为《向圣母祷告》(Prier a Nostre Dame),诗歌的题目是法语,但内容用英文写作。该诗源出于14世纪法国诗人德圭勒维尔(Guillaume de Deguileville,1295—1358)《人生朝圣之路》中向圣母玛利亚祷告词改写而成。乔叟生活的时代将人生比喻成朝圣之路是惯常的用法。在这首诗中,虽然表现的内容没有脱离传统的宗教意识,但乔叟在表达方面情感真诚,而且运用的音步、尾韵和诗节形式,都做了大胆改变,这种诗到15世纪被统称为“ABC诗”而流行,这足以证明乔叟的诗艺改革是成功的。
乔叟从1355年到1372年左右,有相当长的时间往来于法国和意大利,那里的人文地理和先于英国的古典文化的复兴,都给这个年轻的英国绅士以强烈的吸引,也形成了乔叟第二时期的作品风格。
他首先用英文翻译出《玫瑰传奇》,在这一基础上,他用《玫瑰传奇》所使用的梦境手法创作出《公爵夫人书》《声誉之宫》《百鸟议会》等作品。
《公爵夫人书》(约1369),是乔叟的第一部重要作品。在这里还要稍加解释,因为该书所写的这位公爵夫人既是乔叟的保护者兰开斯特公爵的妻子,也是乔叟妻子的妹妹。之前没有提及乔叟的婚姻,因为看起来乔叟并不愿意公开,或者说承认这份姻缘所含有的功利性。应当说,乔叟对个人的婚姻很是重视,自从他在宫廷里谋职后,就一心想为自己的仕途觅得一份好姻缘,1366年,他娶了王后的侍女菲莉帕·罗埃特,而这位侍女的妹妹嫁给了三太子,也就是前面提到的兰开斯特公爵,也就是说乔叟巧妙的成为这位三太子夫人的姐夫(用中国的说法,乔叟和三太子成了连襟),其身价自然升高。但是,这场婚姻并没有给诗人带来爱情的激励,甚至有人仔细查找也没有发现乔叟给菲莉帕写过哪怕是只言片语的诗句,我们也无从认识这位在诗人光环背后的女子究竟如何?乔叟最后的时光似乎是孤身一人,他的妻子早在1387年就风住尘香花已尽了。
1369年左右,兰开斯特公爵夫人,也就是乔叟的妻妹,不幸被横行欧洲的黑死病夺去了生命。姑且不论对乔叟的仕途影响如何,但凭这份亲情,他感到无比的哀伤。他以《公爵夫人书》来安慰公爵和悼念可怜的妻妹。书中乔叟以第一人称自述的手法描绘了他在随手翻阅古代奥维德《变形记》时陷入睡梦的故事。在梦境中他变成了一个风流倜傥的黑衣骑士,哀叹不幸逝世的美丽温柔的恋人,是命运女神夺走了他的恋人。虽然这种梦境的手法是中世纪文学的常用手法,但我们得承认乔叟在翻译法国《玫瑰传奇》的过程中更加熟悉了这种手法,而在《公爵夫人书》这一主题上应当说显示出了诗人的巧思妙用。
《公爵夫人书》值得称许的是他提出的“自然”一词,折射出诗人的神学观念和人生追求。“Nature”一词在诗中出现了7次,诗人将她喻为“自然女神”,逝者美丽的容颜和良好的品行都来自于此。而当自然女神遇到了命运女神时,显然将她放在自然女神的对立面,命运女神外表丑陋,行为卑劣,本质虚伪。在真善美和假丑恶之间,诗人明显倾向于前者,倾情描述自然女神创造并保护她的创造物,并为此设计了延续生命、自我救赎的功能。为了悼念自己的妻妹,乔叟用了巧妙的逻辑推理,通过自然女神褒扬妻妹的美好善良,但死亡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自然法则,无论如何忧伤都于事无补;人世间还是依旧在自然女神的庇护下享受自由,享受爱情,如同自然界的四季交替。即便是在痛苦的打击之下,依然需要恢复平静,继续人生的高贵,在生活中延续对真善美的追求。《公爵夫人书》作为一部悼词,充满了积极向上的理念,乔叟的这种理想主义追求一直持续到其他作品中。关于“自然”一词在乔叟作品中的意义,学界曾有专门论析,在此就不一一赘述了。
其他作品诸如《声誉之宫》和《百鸟议会》也采用了古典书籍中常见的进入梦境的手法,但其内容和艺术性都略有欠缺,这说明乔叟深受中世纪创作手法的影响,也看得出他此时还比较含糊,不敢明确揭示自己的思想,其诗歌的节数和韵律大都是前人常用的“君王诗体”。
乔叟最引人注目的单篇作品是《特洛伊斯与克丽西达》,它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地位是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之上的。故事源自于12世纪法国诗人写的《罗马的特洛伊》,后来又有两位意大利作家续写了特洛伊斯和克丽西达的故事,从此成为流行一时的作品。乔叟的创作主要根据意大利作家博卡乔的蓝本写成。乔叟对这个古老故事进行了新的创作,他在作品的背景上突出了时代性,在人物塑造上突出人的自然性,尤其是突出了幽默感和心理分析,并以此形成了乔叟式的创作特点。
《特洛伊斯和克丽西达》讲述的是古代特洛伊国王的小儿子特洛伊斯爱上了一个背叛特洛伊王国的叛徒的女儿克丽西达的故事,特洛伊斯在经历了一番周折后却被克丽西达抛弃,最终战死沙场。然而,故事并没有完结,特洛伊斯死后灵魂升天,他在空中俯瞰人间,终于领悟到追求情欲的渺小和徒劳。
乔叟在这个故事中精心地创造出女主人公——克丽西达,她的形象成为西方文学中最复杂的人物之一。克丽西达是一位新寡,她天生丽质,风韵犹存。但由于他父亲投靠了希腊,只有她一个人在家乡特劳(特洛伊),因此,备受社会的歧视。乔叟这样描写她的出场:
她不知道
采取什么立场最好,因为她是
一个孤独的寡妇,没有朋友
可以倾诉心事。这女士名叫
克丽西达;整个特劳城里
没有人,照我看,能美过她。
他的天生丽质超过一切血肉,
像一位天使,她看来不朽,
遣自天国的一个完美形象,
派至人间来羞辱之人。日夜
这女士满耳是人家对父亲的责骂,
他虚伪,他叛逆,直到
因恐惧她几乎发了狂。 
在这样一个柔弱无援的情况下,克丽西达接受了特洛伊斯的爱。然而,由于特洛伊斯是个风流倜傥的王子,而克丽西达却是不很年轻的寡妇,两个不同身份地位的异性往来遭到舆论的贬低而为社会所不容。因此,从一开始这就是一段不对等的爱情。而在西方文学中,出现这种不对等爱情多是因为双方有特殊的吸引力。因此,乔叟发挥出他的智慧才华,使克丽西达的形象真实可信。在乔叟笔下,克丽西达对于特洛伊斯的爱情源于3方面,一是她本人的情欲,克丽西达虽然命已失偶,但她还没有失去对爱的渴望,依然是个充满激情活力的女人;二是她需要保护,作为一个叛徒的女儿,原本已经备受冷遇,她需要有一个人能够维护她的地位和应有的利益;第三是特洛伊斯是如此年轻可爱,对自己的爱也是如此真诚,这样的男子自然赢得克丽西达的欣赏。可以看出,乔叟将这个不幸女人的爱情演绎得真实可信,将浪漫和相识完美地联系在一起。当克丽西达经过痛苦思考后,决定接受王子的爱情时,她的心里这样想:
虽然,给他爱不应该,
但是,他值得爱。
我若能让他生活愉快些,
规规矩矩来往,给他点安慰,
就我而言,不算不名誉。
他是我的王子,他对我一片真情,
假使我执意避免他的垂青,
他也许从而对我愤怒,
我的处境就可能更恶劣…… 
尽管这样,克丽西达面对特洛伊斯,还是显示出自己的尊严,她对他说道:
你虽然是国王的儿子,
爱情中你可不能霸道,
你只有爱情赋予的权利。
假使你做错了事我不会犹豫,
教你气愤。只要你规矩顺从,
我会珍惜你,我不会亏待你。 
在这个故事中,乔叟还设计出一个以往不曾有的人物,即希腊的一个战将戴奥米得(Diomede),他见到克丽西达后发誓要征服她,不久克丽西达离开王子,到了希腊父亲的身边,也投入了希腊战将的怀中。时间的推移没有冲淡克丽西达的自责与矛盾,她痛苦地说道:
坚贞的爱,永别了!
我背叛了天下最高贵的人!
直到世界末日,没有好话为我说,
没有好歌为我唱,著书立说的人
会痛责我。啊,我的名字会在多少舌头上滚转!
全世界的钟声
会宣告我的丑行,
特别是普天下的女性都会恨我!
啊,就为了这个大不幸!
他们会说我尽了最大的努力,
为女性带来最大的羞辱。虽然,
我不是天下第一个不忠的女人,
这个事实能分毫减轻我的不义?
但是,我看我找不出更好的出路,
而如今悔恨也来不及,
至少我会忠于戴奥米得。 
从对克丽西达的几段内心活动描述中,我们看到了她情感丰富、虽变幻但透明的心扉。克丽西达没有矫情和做作,她很现实,尽管她因抛弃特洛伊斯而内疚自责,但她还在自我安慰,随遇而安,把握今天。克丽西达的内心世界已经看不出封建社会女性对爱情的羞于表达和宗教的约束,而是反映出新兴资产阶级个人至上、注重现实的新观念。应该说这正是乔叟的过人之处。在以后的西方文学作品中,我们还可以在很多人物中依稀找到克丽西达的痕迹。《特洛伊斯和克丽西达》被公认是具有宫廷爱情传统的浪漫传奇文学在英国的最高成就,是“歌颂爱情的伟大篇章”。 
乔叟在结束《特洛伊斯和克丽西达》之后,紧接着开始了《殉情女子传》(亦翻译成《贞女传奇》)等的写作,创作时间应该在1386—1387年。这是乔叟最后一次运用梦境的手法,或许也是最不受他重视的一部作品。因为其后,诗人就全身心开始了《坎特伯雷故事集》的创作之中。
《殉情女子传》共有2723行,也是未完成作品之一。按照专家的解读,这部作品的精华在于500多行的“引子”。  在当时,乔叟作为宫廷文人,精心挑选古代女子忠诚于爱情的范例成书,要献给理查德二世的安娜王后做礼物。在引子中,乔叟几次删改,留下了两个版本,都各有特色。多年宫廷生活的浸润,诗人最擅长描绘的是宫廷爱情,在这部诗作里,乔叟一改常规,加进去喜剧的成分,而且是利用戏谑的口吻,假话真说,表达心中的真实情感。
这部作品在内容上并无新颖之处,殉情的忠烈女子的故事和形象基本上是老生常谈,与英国现实社会毫无关联,况且作者本人对于人物的随意删改和虚构,执意将原本臭名昭著的埃及女王克里奥帕特拉演绎成贞女,成为锦绣丛中的金枝玉叶,实属背离大众。由此也必然要降低作品的社会价值和艺术性。同时,或许是作者在创作过程中突然失去了兴趣,原本计划写19位烈女的故事,结果写完第十个,对下一个故事仅仅说了“这个故事是要说明——”便戛然而止,决断之快令人费解。当然,《殉情女子传》也有可取之处,一是在引子中加入了客观评论,乔叟以作者的身份为自己的创作解释和辩护。在作品中有意识地运用了艺术的形式来探讨作品的接受情况和作者的创作初衷存在的巨大差异,这其实是文学领域很重要的一个问题,以往没有作品在其中就加以评价。或许正是由于乔叟在创作中遇到了不解和责难,譬如说作者竭力刻画的克丽西达叛逆的爱情,这与传统的宫廷爱情的女主角大相径庭。因此,乔叟需要利用某个机会做一番解释,以弥补引起王后不满的过失。其二是这部作品第一次采用了新的十音节偶句,后来乔叟大部分作品都是用这种诗体创作,《殉情女子传》可以说是作者有意识的练笔之作,为其后而厚积薄发。
乔叟创作的第三期也就是高峰期,时间为1386年到1400年,即创作《坎特伯雷故事集》阶段。可以说,十几年中这部经典之作耗尽了诗人的心血,还没有来得及完成,便撒手人寰。对于热爱他的读者来说,未完成的《坎特伯雷故事集》则是最大的憾事。
二、英国市井百态人生——《坎特伯雷故事集》
抑制不住的诗人,抑制不住的才华。——阅人无数的经历,常年的笔耕不辍,拥有丰富想象力和原创力的乔叟,终于走向了创作的巅峰。
1.《坎特伯雷故事集》梗概
《坎特伯雷故事集》(The Canterbury Tales)为乔叟的代表作,也是最受欢迎的作品。其写作时间相当漫长,大约在1387—1400年之间。按照乔叟的计划,这部书共有120个故事,而且要在朝圣的路上一路讲来,由于乔叟中途改变了初衷,加之在此期间生活的窘困,在1400年时便去世了,这部《坎特伯雷故事集》仅完成了24个故事,加上序言和后语等,共有26500行。
《坎特伯雷故事集》,讲述的完全是英国本土现实生活中的故事,其构思巧妙、结构完整,角色碰撞中造成无数戏剧性的场面,聚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集。故事发生在伦敦泰晤士河南岸的一个叫纹章战袍的小旅馆里,有31个英国人要去坎特伯雷朝拜一个圣徒,即所谓的朝圣。朝圣在欧洲中世纪是一种流行风气,基督教认为耶路撒冷是世界的中心,作为基督徒,能够亲自朝拜耶路撒冷,亲吻耶稣的出生地,既是莫大的荣幸,也可以就此洗刷自身的罪孽。当然,从欧洲到亚洲无疑是个极其漫长和艰辛的道路,并非每个基督徒都能做到。因此,近距离选择一个负有盛名的圣徒来朝拜,就成为平民百姓的首选。乔叟的故事里,这31名香客要去坎特伯雷朝拜的圣徒名字叫托马斯·阿·贝克特(Saint Thomas à Becket,1118—1170),他曾经担任英国国王亨利二世的大法官,后来被国王任命为大主教。无奈此人不领情还偏偏与国王相对抗,亨利一气之下要收拾这个捣乱的大主教。结果,就在贝克特在坎特伯雷大教堂里晚祷时被国王的5个骑士杀害,教廷与国王的矛盾骤然升级,贝克特1173年被教廷奉为“殉教者”圣托马斯。在以后的几百年里,无数人前来朝拜他,这里也成为英国基督教的圣城。
《坎特伯雷故事集》就是记述从伦敦到坎特伯雷去朝圣途中发生的故事,以今天的标准看伦敦到坎特伯雷的距离实在不算遥远,只有区区96公里,坐大巴可以当天往返。而700年前,无论是交通还是人们的生活习俗,要完成近百公里的旅途必须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而乔叟用讲故事来消解寂寞引出故事集的缘由是最聪明不过了。
那么,朝圣之旅的参加者都是谁呢?作者设计了一个极有代表性的群体,他们来自社会各个阶层,有骑士、修士、修女、修道院长、托钵僧、商人、海员、律师、医生、地主、磨坊主、管家、店铺老板、伙房采购、农夫、厨师、差役、卖赎罪卷的教士等等,除了王室成员、高等贵族和奴隶以外,可以说囊括了当时英国的所有阶层和主要行业,可以说是英国社会的缩影。这也正是作者要精心描绘的人物形象。
《坎特伯雷故事集》的文学特色尤为鲜明:一是每一个故事都能配合讲故事人的性格与身份,如骑士讲的是两个年轻骑士因为同时爱上一个姑娘而生出的一系列波折,所讲述的故事情节生动、声情并茂,令人感同身受。二是多则故事是嘲讽或攻击同行之人,使故事内外都充满了机智和幽默,如磨房主讲了一个木匠戴绿头巾的故事,贵族管家一听不妙,因为他曾经是个木匠,就马上讲了一个磨房主是个小偷的故事,而他自己又被两个剑桥大学生的故事所指。三是每个故事都有前言后语,并且表达作者的观点。比如乔叟对一位乡下牧师的描述是这样的:
这个善良的人呀,
是宗教的信徒。
金钱的匮乏和财富的贫瘠,
使得他沦为城中的穷人。
但是高尚的信仰和不倦的传道布施,
却让他如此富有。 
朴素的语言表达了诚恳的敬意与同情,这些故事塑造了一个个不同的人物,正如英国近代诗人布莱克所说:“正如牛顿将星星分类、林奈将植物分类一样,乔叟也把各阶层的人做了分类。”  这些人物通过讲故事人的描述而亲切真实,他们的喜怒哀乐仿佛就在读者眼前,甚至他们中有的就像是自己的邻居或亲戚。
2.经典故事
《坎特伯雷故事集》最大限度地刻画了崇尚自由、渴望爱情又有各种缺憾的众生相,它精彩的文笔将文艺复兴时代的英国社会现状永远地镌刻在史册中。我们拾取几个经典故事加以佐证:
母爱的故事。上流社会的一个修女院长讲述道,在亚洲的一个城市,有一个小学校,一个只有7岁的小学生,他非常乖巧听话,在学校是个好学生。他自幼崇尚基督教,他的妈妈是个可怜的寡妇,由于这个孩子对基督的虔诚,引起魔鬼撒旦的妒忌,他教唆犹太人切断这个小孩的喉咙将其残忍地杀死,还将尸体丢进粪坑里,他的妈妈不见儿子,悲伤欲绝:
十分可怜,她询问,恳求,
每个住在那邪恶地带的犹太人,
告诉她,她的儿子可能在哪里;
他们都说,“不知道”。但是,耶稣,
出于恩典,很快使她意识到,
教她就在那个地方一直哭喊,
幼儿被投入粪坑的那个地方。
由于圣母显灵,让那个死去的孩子唱起了赞美诗,使他的母亲终于寻声找到了她儿子的尸体,圣母严厉地惩罚了那几个犹太人,而令人称奇的是这个孩子一直用歌声唱出自己的遭遇和对圣母的感恩。这个原本属于传统圣徒传奇的故事,在这里则更多地显示出人间的母子之爱,大声盛赞爱是能够战胜一切邪恶的伟大力量。
真爱的故事。这是一位叫巴斯的妻子讲的故事。一个年轻骑士强奸了乡村少女,被国王判以死刑,王后却起了恻隐之心,她对骑士说,如果你能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免你一死。王后的问题是:女人最喜欢的是什么?她给骑士一年的时间来寻找圆满的答案。
转眼一年将尽,一天,骑士在丛林中遇到一位老媪,骑士便向她询问那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老媪说这个问题很容易,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才行,骑士马上说,凡是我能够做到的,自当效命。老媪当即耳语告之,她与骑士马上来到王后那里,告诉她这个答案:女人最喜欢的是一位听话的丈夫。王后听了大悦,认为这是最佳答案,随即解除了死刑命令。可是,那个老媪却当场提出了一个使人震惊的条件:
话刚说完,那老婆婆站了起来,
就是骑士看到坐在丛林绿地上的那个。
“仁慈呀,”她大叫,“我的王后!
朝廷三会之前,请给我一个公道。
这位骑士的答案由我教给他;
为了答案,在林中,他向我作过承诺,
那就是我向他提出的第一项要求,
只要是力所能及,他就得履行。
在整个朝廷前,现在,我求你,骑士,”
她说,“你娶我做你的太太:
因为,你自己知道,你的命是我救的。
凭你的良心,你若不承认,就说不是。”
这位骑士叹声道:“啊呀,这下完蛋了!
我是这么答应过,我不否认。
但是,为了上帝的爱,你另外开个条件,
你可以拿走我全部财产,放过我的人吧。”
“这怎么行,”她说,“假使这样,你我遭天谴!
因为我也许丑陋,衰老又贫困,
我不会愿意就算给我所有的金银铜铁,
包括已经挖出,没有挖出来的——
接受任何身份,除了做你的爱人与太太。”
这的确是个辛辣的讽刺,当初强奸少女,而今必须娶老媪为妻,对于骑士而言,虽然没有了性命之忧,可是对他的报应却立马显现。在新婚的夜里,老媪又给她的丈夫出了个难题,让他在年老却忠心与美丽却红杏出墙的妻子中间选择,骑士无可奈何地说:“只要你欢喜,两样都无所谓,我把自己交托在你的智慧里掌握。”此时,双方似乎陷入一种难以摆脱的尴尬局面。令人惊讶的是这个老媪却言出有因,她原本是林中仙女所变,美丽聪慧且善良。第二天清晨,她果然变成一个既忠心又美丽的年轻妻子,骑士在妻子的引导下,其心灵和智慧都得到了深刻的启迪。
金钱与道德的故事。这是一个卖赎罪符的人所讲。曾经有3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听说有个叫迪阿斯的人杀了一个人,他们抱打不平想杀死这个杀人犯。他们到处找凶手不果,一天遇见一位长者,他告诉这3个人凶手就在一棵橡树下,3个人来到树下没有看到凶手,却发现了一堆金币,故事说道:
那树下,在树下他们发现了
一堆上好的金币,新铸钱,圆滚滚,
他们想,少不得也有八个满蒲什耳。
于是,他们不再去寻找死亡,
每人为目前的景象而欣喜若狂,
因为金币是这样的美好而晶亮,
三个人就围着宝藏坐定地上。
大喜过望的3个人坐在树下商议起如何瓜分这飞来之财,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决定天黑之后再来分赃,并责成年轻的一个人去城里买酒以庆祝一番,剩下的两人想的是杀了买酒者,他们两人分这些金币。买酒者想如果一个人独占这些金币该多好,他先去药店买了包毒药,再去买酒,在另外两人的酒瓶里放了毒药,结果他刚回来就被那两个人杀死,之后他们得意地喝酒庆祝,不想却喝下毒酒,一起被毒死。在临死之前,他们突然发现了那个要寻找的杀人犯,可惜的是一切都为时已晚。
偷情的故事。这是磨房主所讲述的。在牛津这个地方,一个年老的木匠娶了一个年轻貌美的妻子。他的家里有一个房客是牛津大学的学生,日久天长,他和年轻的女主人之间就发生了不该发生的恋情。
这个大学生不满足于偷偷摸摸,就想出了一个计谋,他对老木匠说,根据他的研究和上帝的启示,圣经中说的大洪水就要再次来临,让木匠找3个大桶以便躲避洪水,老木匠躲在木桶里,可外面的人却如愿以偿。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这期间又加进来一个男人,他俩为了博得美人笑而相互羞辱,出现了一些粗俗不堪的情节。最后,故事以老木匠被木桶撞昏结束。虽然这个故事描写的是下层社会的人,在突出趣味的同时也难免流于鄙俗,但难能可贵的是乔叟用极尽幽默嘲讽的笔触使这个故事变得十分生动活泼。
这位老木匠娶了一位十分年轻的妻子,他非常爱自己的娇妻,又害怕因自己年老贫穷而失去她。他天性本分善良,却不太聪明,本来家有少妻就不该招年轻的房客,可是由于贪财他还是引狼入室。另外,他害怕妻子红杏出墙,但对房客的戒备却不足,所以当他惧怕的事情终于发生时,可怜的老木匠却还浑然不知。这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下层人的真实写照,作者从另一个方面强调了婚姻中爱情和信任的重要性。
3.旧瓶装新酒
老故事表现出的新内涵,体现出作者的价值取向与道德启迪。该书虽然采用的故事或是重复或是新编,都没有脱离中世纪文学的传统形式,而且24个故事的人物和情节也属于惯常所见。乔叟的高明在于在重复和修改这些老段子时,加入了新的内容,还加入作者的点评,将传统的老故事变成贴近时代、贴近作者思想的新故事。比如磨坊主讲的有钱的老木匠被戴上绿帽子的故事,过去这样的故事不过就为了博人一笑,在乔叟讲述的这个故事里,淡化了取笑逗乐的成分,通过人物的对话、性格的描述和情节变化等内容,增加了故事的可读性。
前面讲到的偷情的故事,老木匠很有钱,但是个守财奴,自从娶了年仅18岁的艾莉森为妻,就对她一往情深、视若珍宝,“爱她像爱自己的性命一样”。而这位娇妻禁不住年轻房客的诱惑,红杏出墙,还与色迷心窍的教区管事有染。房客尼古拉自恃聪明、热爱天文,垂涎老木匠的如花美眷,但只是贪图色欲,玩弄人妻。通过这个事故,乔叟对婚姻和爱情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借用中世纪学者奥尼西·加图的观点,认为人们结婚要根据自己的条件,娶同自己般配的老婆才好,否则年轻人和老年人很难融洽无间,只能任凭掉进罗网遭受磨难。  老木匠看似愚蠢,但他竭力守护自己的婚姻,愚蠢的背后有一份对爱情的忠诚与信任。他的妻子艾莉森则属于游蜂浪蝶,与尼古拉并非真爱,尽管貌美如花,但违背了为妻之道,事发之后自己也是颜面扫地。至于那个尼古拉,拈花惹草的结果自己也受到了惩罚。
由此可见,同样是偷情的故事,由于表述的不同调整了价值取向,将人们的视线从偷情本身延伸到对婚姻与爱情的态度。这与乔叟所生活的时代特征相吻合,如薄伽丘的《十日谈》,都可以看出市民阶层在现实生活的真实状况。同时,作者对于偷情者的态度和喜剧化的情节描述,也明显具有道德的意义。
三、乔叟对英语文学的卓越建树
1.强烈的英国民族文学的民族意识
《坎特伯雷故事集》体现出乔叟诗歌创作一贯的核心——“英国性”,正是这种浓浓的民族意识主导着他的创作经历。这部代表作是最具有英国性同时也最具有乔叟特色的一部作品。
《坎特伯雷故事集》是英国文学史上第一部站在人文主义视野下关注世间百态的杰作。乔叟之所以能洞察世事,正如欧洲某位作家所说,世界上有两种作家,一种非常聪明,什么都懂,是狐狸型的,而另一种只专注一件事情的作家属于刺猬型。乔叟似乎属于前者,他对所处的现实社会不断探索,关注周遭人的生活与命运,并如实记载下来,终于使他能够超越英国的历史阶段,运用新视角和新观念来思考和表现14世纪末期的英国现实社会。同时,处在一个新旧社会变革的十字路口阶段,作者想表现的主题也绝不是单一的,而是多方位和多层面的,对现实生活的追求与歌颂是最突出的特点。
乔叟本人有着丰富的人生阅历,他并没有将自己凌驾于世俗之上,而是以完全入世的心态,平视周围的市井百姓,将他们各种不同的形象立体塑造出来,形成一个英国式的全景画。这种神来之笔绝非单纯才华所决定,应当看到,乔叟的创作原则是对于人的尊重,每个不同的人物都有独立的思想、人格与个性,无论身份高低,性格各异,亦雅亦俗,没有重复和单调之感。
同时,乔叟的作品标新立异之处是它不断突破主题框架,尽管作者没有最终完成他的创作蓝图,也没有一个确定的终极意义能够将作品统一起来,然而正是这一点,也就是它的开放性,为后人提供了各种读解的无限可能性。  乔叟故作一种近乎天真无邪的状态,无所顾忌地向世人揭示出世间百态。他在阐述这一切时,似乎期待人们忘记身在何处,忘记烦恼忧愁,他想给予读者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快乐。因此,这部作品深得英国市民阶层的喜爱,这一体裁也成为新兴资产阶级文学的代表。 
乔叟作为英国文艺复兴作家的先驱和英国民族文学的奠基人,他的作品几乎是集中世纪所有的文学体裁之大全,如典雅的爱情传奇、粗俗的滑稽故事、圣徒传、道德训诫故事、动物寓言、布道等等,林林总总的形式恰当地表达出各个不同题材的故事。虽然乔叟是运用已有的文学手段,但这种模仿非常之巧妙,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即向现实主义文学创作迈进的风格。
纵观乔叟的思想脉络,体现出文艺复兴时期文人特殊的地位和复杂的情感世界。首先,乔叟虽然出身平民,却并非过着平民的生活;虽然被皇家和贵族阶层青睐有加,但他一直很清醒,深知出身决定自己不可能成为贵族阶层的一员。难能可贵的是他始终保持着那份对下层人民的同情和理解。其次,就乔叟自身地位与需求而言,他又无法脱离与上流社会的依附关系,这对于乔叟的创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对上流社会的深入了解,没有丰富的海内外阅历,他无法刻画出社会中各类人物的真实面孔。在思想意识方面与贵族阶层的接近,也使乔叟被宫廷显贵所承认。第三,尽管乔叟在现实中无法回避依附于贵族阶层、不屑下层的处境,但在他的文学创作中,却可以将自己置于超脱或者说是游离的境地。乔叟一生中曾与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高贵如国王,低贱如乞丐,与众不同的阅历,给了他笔下的人物以无尽的灵气,使得这些形象异常丰满和鲜活。乔叟的过人之处表现在与上下各层面保持一种心态上的距离,游离于他们之外,正是这种游离(或超然),或者用中国人的理解是把握好出世与入世的平衡,使他能够站在客观立场上,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冷静地看待和反映出这大千世界的芸芸众生。乔叟对社会人生的深刻感悟在其作品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诠释。正是这种精神上的“若即若离”成就了乔叟,使得乔叟在英国文学史上独树一帜。
2.对英国文学语言的发展做出卓越建树
作为一位语言大师,乔叟的作品中积极吸收了拉丁语、法语和中古英语等的精华,大胆创新,第一次用英语(当时还是一种不被认可的民间语言)进行诗歌创作。经过他的努力,在英语词汇、文法、表达法和修辞等方面逐渐形成完整的语言系统。在此基础上,乔叟创造出了符合英语规律特点的诗歌基本形式和基本韵律,这一切都促使英国的民族语言迅速地日臻成熟,成为欧洲三大语言之一。
在乔叟作品中,运用语言方面的代表作是《声誉之宫》和《百鸟议会》等,他在作品中大量运用了口语对话,在《百鸟议会》中列举了30多种飞鸟水禽,分成高低贵贱不同登记,鸟儿们与自然女神的对话,不仅以现实主义表现手法成功地影射了英国社会,还凸显出作者驾驭生活语言的大师级水准,并成为确立英语语言地位的重要证明。作为开山鼻祖,乔叟为后世英语文学语言的发展与兴盛,开辟了一条广阔的道路。
英语的发展并非自然形成,公元5—6世纪,盎格鲁撒克逊人入主英格兰后,不断遭遇北欧人入侵,通用的语言是一种外来语与当地语的混合语,到9世纪时形成了所谓的“古英语”,到1066年诺曼底征服后,古英语又毁于外族入侵。随后几百年里,拉丁语成为书面语言。13世纪中期,在法国文学浸润下,法语在英国大行其道,浪漫骑士文学和宫廷爱情诗歌占据了英国文学的统治地位。14世纪中期,英语文学进入了发展成熟的关键阶段。经历了百年战争,英国的民族意识崛起,英国王室和贵族正名入室,英语地位迅速上升。英伦岛上,乔叟和其他本土诗人们引吭高歌、诗韵酬唱,后世也称之为“乔叟时代”。
英语的形成是吸纳融汇了法语、拉丁语等诸多因素,敢于用这种尚不完善的英语进行创作,其根源一是乔叟强烈的民族意识,甘愿冒失败的风险;二是他非常熟悉法语诗歌乃至其他国家的诗歌韵律体裁,在英语诗歌创作中大胆使用;三是乔叟非凡的才华,在诗歌创作中将原有的法语词汇融会贯通、吸收并存,乔叟使用过的法语词汇如今已经成为英语的基本词汇,乔叟为此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四是大胆创新诗律,他在作品中确立以音步和押尾韵为格律基础的诗律,英语诗歌的格律基础是对诗行中的重读音节押若干头韵(类似于汉语中用声母相同的字),称为头韵体。在这方面,乔叟在韵律格式上的创新种类颇丰,显示出格律上的无限可变性,称他为一代韵律大师应当之无愧。
乔叟时代的诗歌格律比较常用的是每行4个重音的偶句体(双韵体)、歌谣体和四行诗节。乔叟在他的《坎特伯雷故事集》中突破了这些格律,大胆创造出新的格律,按照类型应有12种之多:
(1)英雄偶句体。这是乔叟在《坎特伯雷故事集》的大部分诗行中采用的格式,这种十音节、双行一尾韵的诗体,乔叟在1386年《贞节妇女的传说》一诗中首次使用。到18世纪时,逐渐形成为“英雄双韵诗体”,其代表诗人是蒲柏(1688—1744),他运用英雄双韵体创作的诗作《批评论》,被评价为英国诗歌中运用这一诗体的艺术化境界的最高成就。
(2)隔行押韵的三行诗节,乔叟吸取了意大利诗歌的格律,但丁曾经在《神曲》中使用。
(3)五行诗节,韵式为AABBA,乔叟只用在本书的附录中。
(4)六行诗节,韵式为ABABAA。
(5)六行诗节的另一种韵式,韵式为ABABCB,重复6次。
(6)七行诗节,韵式为ABABBCC。这是乔叟非常喜爱的形式,被称之为“乔叟诗体”,在本书中多处出现,由于苏格兰国王詹姆士一世采用这种韵式写出爱情诗《国王之书》,因此也被称为“君王诗体”。
(7)八行诗节,韵式为ABABBCBC。乔叟除了在本书中采用外,还在其他作品中使用过。
(8)九行诗节,韵式为AABAABBAB。
(9)九行诗节的另一种韵式,AABAABBCC。它们之间在排列方式上有所不同,用B韵的诗行在排列时都是缩进的,所以两者的区别明显。
(10)十行诗节,韵式为AABAABCDDC 。
(11)回旋曲。
(12)十六行诗节,韵式为AAABAAAB·BBBABBBA
这些不同的诗歌形式,出现在同一本书中绝非偶然,乔叟是根据不同的内容采用适合的形式,对于含有浓重宗教色彩和道德说教的部分,常常采用七行诗节,而大多数轻松欢快的内容则采用作者最喜欢的英雄偶句体。 
3.诗学创作理论的新突破
乔叟在诗学理论上创造了框架式结构,即故事套故事的形式。他的作品受到意大利人文主义思潮的影响,他曾经出使意大利人文主义集中的热那亚、米兰、佛罗伦萨等城市,此时但丁去世不过半个世纪,彼特拉克和薄伽丘还在世,这些对年轻乔叟的吸引和影响是可以想见的。
乔叟在作品中还开辟了现实主义的创作方法,即叙事人以客观的角度来叙述,这一点可与但丁《神曲》加以对照。在《神曲》和《坎特伯雷故事集》里,都有一个叙事人做引导,《神曲》的形式是在叙事人背后,或者说在前提中还有一个代表终极真理的外在权威,如先哲或圣人,自然人在其中是跟随者。《坎特伯雷故事集》虽然同样存在叙事人,却隐去了赖以支撑的外在权威,乔叟作为一名普通的近乎惘然的叙事人,无须做是非善恶的评价,只需如实说来即可。乔叟这种不加褒贬、引读者自由进入故事情境的方式,具有现实主义理论中越隐蔽越好的美学倾向。
乔叟的框架式结构主要表现在《坎特伯雷故事集》中,框架式结构源于东方,它对欧洲原有的文学结构理论是巨大的冲击。欧洲传统的文学结构是亚里士多德创立的封闭式结构,即一个情节必须对应一个主题,只具有从属意义,如果一个部分与整体不吻合,那么就不能构成其中的一部分,核心是非完整不美。它与几何学有相似之处,几何是以封闭的空间为演绎的对象,重视整体和穷尽,漠视无限。框架结构追溯根源应为阿拉伯人所创,在印度古老的《五卷书》,书中有5个不同的主题,共有七八十个故事松散地组合成一个框架,形成一个层层递进的模式。《一千零一夜》也同样是框架式结构,但核心是并不拘泥的松散兼具有开放性。文艺复兴时期薄伽丘受《一千零一夜》的启发,创作出《十日谈》,成为框架结构文学最著名的作品。但薄伽丘过于严谨,严格地设定了10天中每个人讲一个故事,10天共讲出100个故事的整齐结构。在这之后乔叟的《坎特伯雷故事集》真正承袭了东方松散开放式框架结构的内涵,与《五卷书》很有异曲同工之味道,他设计但没有完成的写作规划,大体可分4个层次,虽然没有完成,但他故事的排列顺序和松散的结构并没有削弱。《坎特伯雷故事集》较之《十日谈》有更加广阔的视野和更加丰富的人物风貌,标志着文艺复兴改变了中世纪封闭内向的创作观而转向更加博大宽广的创作观。
乔叟用一生的心力,向世人展示英国17世纪的现状,显示出他浓厚的人文主义情怀。但从另一个角度看,他作为商人之子,又极其精明,在他一生中许多环节是精心设计而成。《坎特伯雷故事集》言之凿凿、情之切切的诗行,虽无终极追问的深刻哲理,但绝无浮烟涨墨绕其笔端,俨然是有功于社会的文字。
中国古代诗人张九龄有句诗:灭烛怜光满。面对乔叟珠玑璀璨的诗作,笔者不忍心就此撂笔。虽然无人能说出诗人的生辰日期,但无妨他的重要地位,对于英国文学和文艺复兴时期文学宝库而言,乔叟是一块界碑,更是一棵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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