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横:台湾诗乘⑵
春色不我靳,绿到门前柳。颇爱陶潜节,慷慨莫相负。抗志养其生,士行不可苟。五斗懒折腰,三升岂轻受。甘贫本素心,肉食匪吾偶』。
黄明经佺,字半偓,台邑人,居府治,雍正十年拔贡生,乾隆五年与举人陈邦杰分修「府志」。素好谈诗,着「草庐诗草」二卷、「东宁游草」一卷,已佚,唯存数首。东宁春兴云:
『昨夜园林播暖风,辛夷开尽小桃红。云封孤岛天阊外,竹拥人家瘴雨中。社日尚难欺乳燕,沧波原不阻归鸿。王孙芳草情无限,一曲狂歌仰碧空』。
『三十年来新辟境,春城郊郭尚繁华。槟榔生啖客唇艳,麦穗横簪女鬓斜。茅屋人烟连瓦屋,汉家箫管杂番家。惭余数载为名利,辜负寒园桃李花』。
『赤嵌城东番檨林,云晴风静晓烟深。数声杜宇游人意,几点桃花仙客心。已对风尘磨旧剑,更从萍水调新琴。年来辛苦知谁为,堂上萧萧白发侵』。
『海角偏惊物候新,江城如画草如茵。黄开映日林头檨,绿长迎风水面苹。庭树鸟啼回旅梦,故园花发为谁人?登楼此处堪成赋,何必江陵独怆神』!
『青山舒却丽容姿,士女欢游杂沓时。尽解园林看芍药,谁从荆棘辨灵芝?无名鸟雀呼还止,有节篔筜翠自宜。今古荣枯非一定,祗应醉酒复吟诗』。
『晓来无事步闲庭,花草当阶任意生。梅树犹开海外地,春风不落世中情。烟迷傀儡生番社,苔掩荷兰旧瓦城。壮志磋磨还未减,举头万里见云横』。
登安平城云:『霁雨孤城曙色多,云中双阙郁嵯峨。纵横辇道空车马,寂寞宫庭锁茑萝。事去重更新海宇,客来凭吊旧山河。鲲身逐处潮声乱,数片归帆泛绿波』。
溪上云:『一湾春水绕人家,两岸余波溅碧沙。咫尺烟津虚过客,浮沉古木欲栖鸦。云封远岫千层渺,草长荒田一望赊。共访仙源何处是?隔溪依约有桃花』。
走珠庄云:『不到山庄又来年,近来双岸集人烟。芦花缺处疑为路,沟水流时足灌田。岁晏歌钟崇腊祭,天寒老稚负朝妍。行程莫厌沙洲远,落日溪头系钓船』。
登龟山绝顶云:『攀萝扪石上层峦,野旷天遥一望宽。海送潮音如欲雨,山含树色暂生寒。花宫清敞游人集,草径萦纡去路难。咫尺蛇峰余故垒,萧萧烟景正贪看』。
游大奎璧净度庵云:『黄龙白马现今朝,频访山僧不惮遥。卓锡时闻翔鹤响,谈经唯见雨花飘。寒园病叟空泉瓮,小市归人祗木桥。萍水与师成夙契,倾心独许远公招』。
白鸥塘杂咏云:
『暂息征途苦,于今百虑疏。名山随我看,浊水任人渔。风雨三春暮,莺花一朝舒。瞻云时有意,何处遣双鱼』?
『看山宜晓起,万迭最分明。日带云中色,风余树杪声。新畬闻布谷,古竹话流莺。极目烟波际,苍茫积翠横』。
『猛雨连三日,溪声屋后饶。沙堤窗外滑,烟树望中遥。茅舍依高岸,银泉落小桥。泥泞何处客,归路正迢迢』。
『万水何西注,潺湲昼夜闻。荒林横宿雾,远岫夹层云。沐鹭无人管,飞鸦偶自群。忽看渔艇入,欸乃听纷纷』。
卢茂才九图,佚其字,台邑人,乾隆时诸生。诗数首:
落花云:『何处韶光不可怜,底须花落惜花妍?文章虽假知天意,色相皆空悟夙缘。香爱扑衣沾露好,舞宜送酒趁风前。残枝无计留春驻,蜂蝶纷纷一惘然』。
春日游竹溪寺云:『千竿绿竹一湾溪,掩映禅房绕曲堤。烟湿翠峦花隐隐,云深碧涧水萋萋。无营祗觉幽怀广,自在惟闻好鸟啼。清磬数声人去也,咏归还过画桥西』。
海会寺云:『月户云扉半草莱,犹夸当日起楼台。寒枝莫辨金环处,贝叶谁留玉带来。织水真机鱼活泼,萦花幻梦蝶徘徊。高僧自证无生诀,懒向他年论劫灰』。
宁靖王墓云:『周道不复振,晋、郑岂堪依。剧来要荒外,聊思效采薇。圣神膺天统,薄海掩恩威。楼船忽飞渡,原野蔽龙旗。降藩知顺命,逝将安适归?爱此数茎发,短吟自歔欷。苍天为之变,白日敛光晖。哀哉殉主难,从容有五妃』。
曾茂才曰唯,台邑人,着「半石居诗集」一卷,求之不得,而事迹亦无可考;唯「县志」载邑人严炳勋一序,移录于此,以存其人。序曰:『诗之作也,写人之性情而已。其人而忧愤无聊者,诗必沉而郁;其人而高旷豁达者,诗必闲而超;其人而风情肆发者,诗必丽而遥;其人而慷慨刚方者,诗必雄而迈:自古迄今,如一辙也。然而杜也沉郁、李也超闲、偓也丽逸、轼也雄迈,各如其人以成家,兼者往往难之。今读吾友曾君曰唯「半石居」之集,何毕备厥美而不可以一方概耶!盖其赋性超脱,既不以浊俗棼其心;而自命奇伟,复不屑步趋于侪伍。虽磊磊落落,有毅然不可屈之概,而感时物之变迁、伤情态之错迕,亦自有扼腕而不能平者以寄于胸臆;是故发之于诗也,随其境之所投,而即因其诗以见性。有时而见其沉以郁者矣,告知其必有所以触其忧愤焉,而当其写高旷之致则否;有时而见其丽以逸者矣,吾知其必有所以动其风情焉,而当其写刚方之概则否。其为人也不拘于一定,则其为诗也亦不拘于一律。宜乎一集之载,幽郁者忽而超闲、逸丽者忽而雄迈。卷帙虽少,已毕收古人之美而萃于中也已』。
余撰「诗乘」,搜罗颇苦,凡乡人士之诗,无不悉心访求;即至一章一句,亦为收拾,固不以瑕瑜而弃也。志乘雕零,文献莫考,缅怀先辈,剩此遗芳,录而存之,以昭来许,差胜于空山埋没也。
王琅字昂伯,台邑人,举康熙三十二年乡荐,官至监察御史,有名于时。曾作台湾八景诗,惟存鸡笼积雪一首。诗曰:『雪压重关冷,江天俨一新。乍疑冰世界,顿改玉精神。瘠壤皆生色,空山不染尘。寒光如可借,书幌历冬春』。
陈文达,台邑人,康熙四十六年岁贡生,与修「府志」及台、凤二志。
法华寺云:『向晨趋野寺,泉籁共幽清。法雨敲仙呗,疏烟湿磬声。虫吟物外想,蝶梦幽中生。顿觉无尘碍,道心处处明』。
秋夜云:『夜与轩同静,琴将枕共横。无聊人易倦,有忆梦难成。风带疏钟度,云扶片月行。可怜童子睡,未解听秋声』。
莲潭夜月云:『清波澄皓月,沉壁远衔空。山影依稀翠,荷花隐约红。潭心浮兔镜,水底近蟾宫。莫被采菱女,携归绣幕中』。
叶泮英,台邑人,附生。
暮春云:『春风淡荡柳条轻,半老山花半老莺。迟日满帘飞絮乱,不堪肠断是清明』。
龙潭夜月云:『月皓寒潭清,夜深秋露白。骊龙自在眠,云影荡天碧』。
屏山夕照云:『峭壁蒙茸绿,天然列画屏。夕阳残照里,添得十分青』。
蒋仕登,台邑人,诸生。竹溪寺云:『返照入溪渚,长林树欲曛。晚钟催淡月,宿鸟度归云。远近蝉声乱,微茫野色分。初秋迎爽气,徙倚有余欣』。
张英,台邑人,诸生。安平晚渡云:『津头遥见碧波飞,一叶扁舟趁落晖。风力满帆成独往,棹歌临水送将归。孤城战垒空埋骨,草舍渔村半掩扉。为语行人莫惆怅,时清鱼鸟已忘机』。
陈廷藩,台邑人,诸生。游竹溪寺云:『古寺白云里,寒蝉满树吟。送回初度月,花落忽惊禽。棋局延清夜,琴张寄素心。欲归山雨重,尊酒且勤斟』。
嘉义,古诸罗也,文物之盛,媲于台邑。顾自周宣子初修「县志」以来,二百余年靡有续者。嘉人士之诗大都遗佚,即近如林启东、徐德钦之作,亦求之不得。岂非后学之咎欤?余撰「诗乘」,搜罗颇广,唯「府志」有周日灿一诗,余则未见。日灿,诸罗人,乾隆四年岁贡生,事迹无考。
初夏燕集云:『日月无停轨,芳时最难留。人生当为欢,戚戚复焉求。幸有清尊在,旷然涤烦忧。熏风被广陌,兰茞散林邱。凫繄何处来,唼唼鸣沙洲。叹我羽翼短,飘飘莫与俦。长歌沧海外,知我共绸缪』。
台湾前人之诗,颇少刊集。其存者每在方志,而「凤山志」所收尤广。然多近试帖,选取未精;唯卓梦采父子之作,较有可观。梦采字狷夫,凤山人,附生,性孝友,精医术。康熙六十年,杜君英陷县治,募致之。采曰:『不善不入,古有明训』;遂遁打鼓山深处,吟咏自娱,散家赀以给戚族,一乡皆化为善。知县陈志高表其庐曰:「儒林芳标」。卒年八十。
避乱鼓山云:『四野尘氛起,城头鼓角喧。欃枪纷市井,荼火乱乡村。糇橐头为戴,衣牵媪负孙。河山应不改,心迹向谁论?煮茗防烟沸,入林畏鸟言。见几宜早蹈,知避远于樊』。
其二:『遁迹鼓山里,艰危历险巇。径深岩作牖,洞曲百为楣。钻穴眠蛇蝎,愁宵伴鹿麋。干戈入梦息,醒醉寸心知。掬水常携月,闻声最恶鸱。采薇非我志,聊以乐清饥』。
其三:『诛茆巢栖处,逍遥物外天。茑萝常绊枕,狙猱欲偷筵。烽火关山隔,咆哮梦寐连。无心看野鸟,洗耳听幽泉。煮石坚仍在,敲诗记罕全。夜深岚气静,长抱白云眠』。
其四:『世途多棘刺,吾欲向谁亲。高卧为长策,孤栖是逸民。洞虚花写影,树静月窥人。趺坐如禅相(山中席地而坐),凌饥未我贫(绝粮二日)。食鱼羞看铗(山下即海,同逃有能捕鱼者),漉酒好将巾。始觉书生拙,空怀百战身』。
其五:『延伫疏林外,清风吹敝襟。山高岚易暝,洞隐气多阴。世事浑如幻,静观不昧心。君恩沧海阔,乡思白云深。蜩沸凄人耳,蝣浮笑我今。何时天雨降,庶得靖嚣音』。
狷夫又有龙目井诗。井在打鼓山麓,泉出石罅,味清甘。诗曰『山下流泉冷沁冰,涓涓甃里涌清澄。穴通海眼鱼龙沸,波溢田膏雾雨蒸。茶鼎梦寒分石乳,药镵春暖洗云层。空潭老叟知谁氏,疑有安禅说偈僧』。
肇昌字思克,狷夫之子也。举乾隆十五年乡荐,拣选知县,不赴。二十八年,分修「县志」,主讲书院,著作颇多,有台湾形胜、凤山、鼓山等赋,又有龟山八咏、鼓山八咏,皆非佳构,然亦有可诵者。
鹿耳门泛舟云:『小棹轻摇鹿耳隈,征人万里赋归来(时自京回)。潮依草岸痕初落,风度蒲帆影半开。残日海门寒蚌蜃,隔江烟树起楼台。重重锁钥真天险,汗漫回澜亦壮哉』。
罗汉门云:『步入诸天莲社踪,剧怜罗汉岭重重。悬崖绝磴无飞鸟,乱竹空山尽晚蛩。十八老峰浑似鹫,万年古树矫于龙。此间不与沙门净,谁解拈花一笑逢』。
弥陀港云:『一片云帆泛海垠,空空总未了吾真。澄波悟得如如相,逐浪惭为汲汲人。渡苇昔曾疑太幻,拈花未觉笑何因。弥陀老佛如相晤,为问方壶那个津』?
观音山云:『嵯峨磊落映青螺,面面看来似普陀。洞口草深迷佛眼,峰前竹密护仙窝。云行老树青鼯过,日落长溪白鸟歌。菩萨低眉三岛外,如如空相奈云何』。
仙人山云:『万花环绕闭云扉,绝峤浮空望欲微。乐奏笙簧青嶂合,杯倾醽醁紫霞飞。徘徊洞口呼猿语,控驭山头叱鹿归。若遇仙人烦指点,若为丹灶若为矶』。
按弥陀港、观音山皆凤山县辖;仙人山在其极南,今隶恒春。
思克有双忠歌,其自序曰:『辛丑,贼陷南路,守戎马定国自刎以殉;壬子,攻陴头,守戎张玉力战阵亡。二公事不同,而慷慨捐躯,丹忱报国,忠义之气,辉映后先。作双忠歌』。
『升平盗贼倡乱离,黄巾裹头角笳吹。么么伏莽妖氛集,天网倏忽叹陵夷。伏波将军将材裔,冲车无城坚守陴。惨淡烟尘蔽天日,钲鼙震动闪霓旗。青丝络马黄金勒,宝剑错镂誓出师。留兵五百嚣且击,将军一怒犹孤支。其如咆哮肆猖獗,蕞尔偏隅守者谁。冲突犹欲斫贼首,满眼阴黯日厜■〈厂外义内〉。回头江山无去路,刎颈一死肝胆披。张将军,杀身成仁后犹昔,壮哉真不负心赤。弹丸五日固其垒,枭獍乌合丧魂魄。元戎率师檄启行,前驱策辔列棨戟。昨日弯弓连白羽,恨不擒王批贼额。搴旗陷阵身如飞,轻入其锋忽遭戹。楛矢尽兮胶弦绝,断缨刺胸良可惜。卓哉二公若同揆,疾风劲节厉松柏。丈夫慷慨赴疆场,狼角悲号走沙碛。手提三尺鏖野驰,奋不顾身尸裹革。群丑烙死何能为,忠魂叱咤惊鸱吓。千载犹钦二守臣,气如长虹烛天白』。
按辛丑为康熙六十年,朱一贵之役;壬子为雍正十年,吴福生之变;均载「通史」。
「古橘冈序」不知何人所作。谓凤山未入版图前,有樵者于六月登冈山上,见一石室,四围皆橘,实大如婉,啖之甘香。有白犬迎人而入,壁上留题画迹。归谋再往,失其室,并不见橘。事近幻,然亦奇胜也。
思克为作古橘谣云:『蓬莱宫前合欢树,金衣碧叶凌霄坞。朝餐五色文彩霞,露浥金茎广寒府。六月珠颗离离红,樵者入山持雷斧。仙室窅然幽以深,小苑丛丛石洞古。洞头白犬笑迎人,碧落峰前鸡鸣五。抱犊壁前列素书,欲稽叔夜辨岣嵝。羽衣高人玉炼颜,手把珊瑚拂云麈。赠我金瓣珠盘红,晏婴并食不欲剖。千头木奴不记年,逾淮而北枳为乳。金骨仙骑红尾凤,乘空回首笙箫弄。山风缥渺剪霞绡,孤鹤嗷嗷寒泪冻。雾盖狂尘亿兆家,世人犹作牵情梦』。
施世榜字文标,凤山人,康熙三十六年拔贡生,选寿宁教谕,后迁兵马司副指挥,手筑彰化八堡圳;事载「通史」。初朱一贵之役,总督满保委参军事,复同参将王万化等绥抚南路,建功多。世榜通经学,善楷书,亦能诗。
靖台随军入鹿耳门云:『僻峤潢池弄,王师待廓清。海门奔兕虎,沙岛靖鲵鲸。壁垒翘军肃,朝暾画角明。霜飞金雀舫,水涨碧波缨(鹿耳门有「荡缨」,示水深浅)。梐枑火荼列,铃钲鹳鹅成。峰头孤月落,帏帐夜谈兵』。
晚渡安平云:『别浦津头渡,轻舟漾晚风。波寒鸥出没,舵转岸西东。衡宇苍烟外,牛羊落照中。禽言花欲暮,云去岛俱空。平濑沙倾斗,危樯月系弓。剧怜沧海望,惆怅意何穷』!
冈山道中云:『阴阴竹里隐啼乌,迢递冈山百里途。四顾昏林天历乱,独怜疲马步踟蹰。溪桥前后旋深浅,野店烧残乍有无。遥望南村何处是,徘徊歧路问樵夫』。
郑应球字桐君,康熙五十二年恩贡生。性耿介,尚气节,朱一贵之役,陷县治,党人郭国正闻其名,具币聘,不从,潜挈妻子宵遁,遂火其庐。事平,巡抚张伯行荐举孝廉方正,辞不赴。主讲义学十余年,卒年八十。
次韵和宋明府村夜云:『世事浮沉付酒尊,海蟾高挂到衡门;身依竹节常分影,梦绕花须欲断魂。灯下书声干宿蠹,耳边砧语失悲猿。怜才独有使君在,每檄诗篇过草垣』。
龟山晚眺云:『龟山日色冷长空,竹杖行吟醉晚风。诗句都从闲里得,物情好向静时穷。清潭照影澄云白,老树雕霜坠落红。可是逢秋悲宋玉,暮蝉环噪蕊珠宫』。
李钦文字世勋,凤山人,康熙六十年岁贡生,分修台、凤、诸三县志,后任南靖训导,有节烈行一篇,为烈妇郑氏而作。按「凤山志」,郑氏月娘,县之中洲庄人。年十九,归儒士王曾儒。逾年夫卒,遂殉死。知县宋永清亲奠其墓,并挽以诗,有『百年今日乾坤老』之句。一时作者甚多,而钦文此诗尤佳。其诗曰:『双凤喈喈恋俦匹,屈指余生年二十。恩情两载重于山,一朝影只吞声泣。啼鹃血泪染鸳鸯,连理枝残欲断肠。冰雪心肝甘自矢,轻生重节植纲常。数语辞亲自厄塞,回视亲颜心转迫。高堂勿复念残躯,薄命残躯奚足惜!生离死别在须臾,戚族罗拜皆长吁。精魂顷刻化天地,是为巾帼犹眉须。君不见湘竹泪斑传自昔,又不见古来望夫化为石。以兹寸息付青丝,山为枯容水为赤。吁嗟乎!郑女节烈耀人间,千载留名垂史策』。
钱元扬,凤山人,乾隆初廪膳生,有游仙山引一篇。仙人山者,在凤山极南之沙马矶山上。相传天气清朗,见有紫白衣二仙人对奕。或登其顶,楸枰宛然,是亦荒唐之言也。然蓬莱弱水,供我诗料,又何必求其实而为烂柯之客耶。诗曰:
『天地如橐钥,日月如弹丸;群萌生其间,役役不得安。纵有谈蓬瀛、望昆山,波涛汗漫深莫测,丹阙嵯峨不可攀,采芝饵朮倏忽凋朱颜。乘白云、周绝域,上见紫霄之宫阙,座列群辟。酌流霞、饮玉液,龙吹箎兮虎鼓瑟。舞霓裳、振雷鼓,玉女嫣然侍吾侧。上帝顾之而一笑,下方闻之而辟易。吾将驱风驭、鞭云师,追羲和之命驾,使不得东骋而西驰;自无夭殇与耄期,歌且乐兮复何疑』?
蔡庄鹰,凤山人,乾隆四年武进士,官二等侍卫。后以给假回乡,卒于苏州。东郊晚步云:『残暑风袪淡若秋,苍茫向晚步优游。东皋远火飞疏树,南浦归云拥渡舟。落拓不嫌冰是骨,腾骧或望角生头。康庄自听从容赴,快捷方式多应逊一筹』。
钱镈,凤山人,乾隆二十四年岁贡生。浴佛日游鼓山寺云:『以天分界负苍穹,下俯孤城指掌中。风送晴岚归别浦,日牵海色驾长虹。偶逢浴佛喧钟鼓,还与同人叶征宫。杂坐淳于知乐甚,好将沉醉破尘蒙』。
陈文炳,凤山人,岁贡生。龟山望海云:『极目沧溟万里遥,白云片片手中招。晴岚日抱山围郭,水影声喧人渡桥。吾道南来归学海,大江东去涌文潮。何当跨鹤登仙路,绕遍蓬瀛听紫箫』?
钱时洙,凤山人,廪膳生。登屏山云:『徙倚沿苔径,白云盈我衣。新花开欲遍,啼鸟散还飞。笑逐山光入,醉携春色归。更余幽兴在,淡尔发清机』。
陈元荣,凤山人,廪膳生。晚登龟山云:『翠竹与松阴,千江一月沉。峰高云有意,树静鸟无心。烟火城中望,僧徒洞里寻。岚光浮欲滴,最好是疏林』。
史延贲,凤山人,太学生。万丹港云:『自与鱼虾侣,敢辞烟雨迷。携群谋作室,聚落半依堤。短艇随波阔,长竿拂月低。丝纶凭手结,莫笑此卑栖』。
傅汝霖字雨若,凤山人,附生。赤嵌城云:『千重云海绕瀛东,影落平沙夕照红。夜月飞银渔火暗,晚烟积翠戍楼空。星分牛女双垣外,地隔蓬莱一水中。好向安澜征暨讫,由来声教纪攸同』。
卷三
林爽文之役,用兵两载,诸将无功。高宗震怒,以大学士嘉勇侯福康安为大将军,领侍卫内大臣海兰察为参赞帅师入台,连战皆捷,南北荡平。命于台湾府治建功臣祠,赋诗刻石,以志其事。碑高一丈有二尺,阔四尺,御书汉、满两文,上覆以亭。旁有八碑,均刻御制之文。今祠已被毁,碑亦移徙,风雨飘摇,渐就磨灭。诗曰:『三月成功速且奇,纪勋合与建生祠。乘兹琬琰忠明着,消彼萑苻志默移。台地恒期乐民业,海湾不复动王师。曰为曰毁似殊致,崇实斥虚政在兹』。
当康安凯旋之时,适驾幸热河,赐宴赋诗,刻石文庙,以告成功。其辞古茂,已载「通史」;而诗未佳,然为台湾掌故,录之于此。诗曰:
『去年此际未登程,蒇绩今朝凯宴迎。来往算仍失一月,驰驱真是赖群英。国威海峤扬维烈,祖德山庄实佑明。回忆旰宵勤擘画,不徒劳尔慰犹诚』。
『慰中岂不自怀惭,何致愚民蹈法甘。论武遥防乃就弛,曰文诸吏率为贪。偾辕方悉诚吾过,伏锧奚辞信彼堪。善后虽云大端定,犹余廑念望东南』。
『善后详陈十六条,用斯两月驻成遥。纾猷山海安万姓,赐宴君臣会一朝。念汝父当惬怀永,视犹子合受恩饶。受恩饶处人知否,不嗜杀邀天德昭』。
『西域金川宴紫光,台湾奏凯值山庄。敢称七德七功就,又报一归一事偿。戒满持盈增惕永,安民和众系情长。养年归政应非远,益此孜孜励自强』。
闽县陈恭甫太史寿祺有海外纪事诗八首,为林爽文之役而作;事载「通史」。诗曰:
『万里曾劳太乙幡,百年荒徼几蜂屯。苍垠作雾霾鲲岛,碧海回潮撼鹭门。四野储胥防日蹙,千夫鞑弭想星奔。岩疆卧阁承恩久,文武何当答至尊』。
『狼烟吹上海云间,一夜欃枪照凤山。颇虑马衔邀径路,岂闻龙硕倚神奸。庚辰天将来三殿,戊己军装震百蛮。寄语伏波南讨日,远收铜鼓卷旗还』。
『络绎黄封降玉京,戈船下濑有军声。狼弦已发长杨馆,鹭堠宜屯细柳营。枉忆贾琮能散贼,翻愁宋义久停兵。长风浊浪重溟外,少小何人议请缨』。
『南屏鼓角三更月,北卫风沙万里云。从昔草鸡飞海水,至今母鸭煽妖氛。赤嵌城回残虹断,白玉山危苦雾纷。差喜重围马汧督,横戈犹肯守孤军』。
『元戎千骑静和鸾,刁斗无声画鼓干。玉帐日高铃阁暖,琱弓风劲铁衣寒。孙恩绝岛终沈水,马援衰年尚据鞍。凉月苍苍传箭夜,戍楼太白几回看』。
『鸣笳吹角玉屏山,幕府旌旗闪闪殷。汉使珊瑚劳驿骑,越裳翡翠转津关。楼船杨仆谁能抗,海岛朱宽且未还。见说春风荆棘长,长镵有客泣田间』。
『萧萧落叶朔鸿停,手槊腰弓带鹫翎。瘦马寒星嘶古戍,饥乌瘴雨过邮亭。天吴吹浪黄云暗,木客啼烟碧草腥。多少秋闺砧杵急,还怜明月照东宁』。
『春来犀兕下沧波,虚伫瀛东鼓吹歌。谢艾岂闻推决胜,阳城何意罢催科。青江水落叉鱼急,绿野秋荒穴狖多。海徼藩篱逋恶籔,归耕早晚释兵戈』。
恭甫字梅修,嘉庆四年进士,官编修,着「绛树草堂诗钞」。此诗所引「龙硕」、「草鸡」、「母鸭」,均属台湾故事,详载「通史」及「台湾谩录」。「福建通志」以「南屏皷角」、「北卫风沙」为台湾形胜。
恭甫集中有平定台湾恭纪六章,亦为此役而作者。诗曰:『紫宸前殿下蜺旌,横海戈船破浪轻。穷岛卢循虚盗弄,中朝韩说远专征。欲除害马安司牧,岂为封鲵乐用兵。圣主轩弧原在握,坐看万里阵云平』。
『十万■〈鎞,犭代金〉■〈犭休〉竞摇鞭,饮马鲲身七岛前。金皷已开扶杖拜,铁衣何待枕戈眠。石门削翠驱妖鸟,玉案磨青坠跍鸢。壮士不愁银汉挽,天教飞雨洗兵还』。
『捷报甘泉堠火微,三军歌舞卷红旗。桐城夜静潮鸡合,竹堑春迟战鹢归。箧鼓中流随使节,风霜绝徼忆征衣。金闺昨夕刀环月,草绿西园蝶未飞』。
『门通罗汉碧天高,夹道飞花拂彩旄。骠骑归来珠勒马,龙骧浮渡玉环刀。榕阴极戍严钟鼓,梅雨芳田静■〈木皋〉。震迭怀柔兼远略,万方亲见圣躬劳』。
『闻道婆洋万里途,鳀人鲛妾百蛮趋。大荒枕海回天地,绝域占星控越吴。日月高擎三岛树,风雷长护六壬符。神京声教无遐迩,宁数萧家职贡图』。
『风带春涛入短箫,衣冠饮至未央朝。斐公勋伐穹碑壮,鄂国丹青羽箭骄。貔虎禁中皆脱剑,鼋鼍海外已成桥。汉廷空下珠崖议,谁见榑桑铜柱标』。
台湾「三仁诗」,为钱唐诸生陈斐文之所作;曰寿先生、曰李义士、曰刘烈女,皆死于林爽文之役者也。其诗曰:『台湾奸民杀官弁,草疏千言飞告变。疏言草野臣同春,郡丞程峻之故人。程峻杀贼贼入署,斗大岩城贼争据。臣率义民克复之,解围专望驰雄师。微臣虽无守土职,郡丞一印臣擅摄。昧死陈情达天阙,神策军来争破敌。自愿随营杀群贼,乌牛栏前白刃接。贼败大呼伏兵出,矢竭弦亡外援绝,马蹄一蹶身被执。丁未季冬月十日,骂贼常山死不屈。事闻当宁颁尺一,庙食千秋奖忠烈。吁嗟乎!庙食千秋奖忠烈,乃是诸侯老宾客』。
次曰:『老罴当道卧,貉子那复过。大军未集孤城倾,壮士一呼贼锋挫。贵不必横冲都,众不必鸦儿兵;鹿仔港接彰化城,毛葫芦即君子营。一战大里杙,再战牛马庄;炮声如雷地中起,杀贼不克被杀戕。贼戕真义士,诏书煌煌传庙祀。粤东嘉应国子生,乔基其名李其氏』。
又次曰:『恋父必甘白刃蹈,满姑死烈刃死孝。骂贼不畏遭群凶,满姑死孝还死忠。三尺刀光一池水,满姑知生不知死。君恩隆祀台湾城,满姑虽死仍如生。史乘千秋载奇节,刘郡丞女年十七』。
裴之字孟楷,号小云,着「澄怀堂集」。
公无渡河诗,邹石泉为建宁守备唐昌宗作也。林爽文之役,战于大甲溪,昌宗先渡,后援不继,遂阵殁。石泉哀之,而作此诗。石泉名贻诗,湖北某县人,官布政使经历,是役来台。诗曰:『公无渡河,河有胶泥埋马流旋涡。公言无畏,公有后劲投鞭可断千寻波。公无渡河,河有老鱼射毒龙腾梭。公言无畏,公有利剑入水能斩蛟与鼍。公无渡河,公不可止。发上冲冠足徒屣,犀刃穿腰箭攒体,回视后军颜色死。公无渡河,公不可止。公竟渡河,公死矣』!
石泉尚有数诗,亦为此役而作。
春望云:『东海膏腴地,今年剧战侵。弭兵诸将责,宽赋圣人心。鱼戏春云湿,鼍鸣海气深。裹疮怜战马,踯躅亦哀吟』。
三月九日志感云:『屡迟平安信,旋惊战鼓声。兵家轻胜负,群盗遂纵横。白骨烟中戍,黄巾海上城。今宵望弧矢,闪烁向人明』。
军中五日云:『蛮方五月瘴烟轻,佳节愁闻战皷声。蒲酒新颁神策府,纻衣先赐汉家营。曾言彩缕能长命,岂有灵符可避兵。乡俗不殊风景异,夕阳影里闭孤城』。
喜常制府总师台湾云:『蝉雀螳螂智总昏,拥旄今喜令公存。葡萄夜索三军醉,苜蓿春肥万马屯。海上投戈应革面,帐中弹铗亦酬恩。吏民遮道凭传语,新拜将军旧戟门』。
林爽文之役,闽督李侍尧率师驻厦,邀阳湖赵瓯北观察入幕,事平乃去。余读其诗,颇系台事。瓯北名翼,字云松。乾隆三十六年进士,授编修,着「皇朝武功纪盛」、「瓯北诗集」等。诸将五首云:
『炎海冥冥瘴未收,井梧信到又经秋。闺人梦去飘罗剎,野鬼魂归哭髑髅。百道舳舻催转粟,连营刁斗警传筹。排灯闲看「平台记」,七日功成想故侯』。
『绝岛桑麻久太平,侨居人总买山耕。但存清吏埋羹节,那有奸民歃血盟。谐价苞苴官判牍,曼声丝肉妓传觥。酿成一片涂膏地,太息凭谁问主名』。
『提兵鹭岛发峨舸,家世通侯镇海波。韬略可施何太缓,萑苻初起本无多?悬军翻虑为猿鹤,列阵徒闻仿鹳鹅。自是军谋要持重,几时听奏凯旋歌』。
『易将应看贼首函,到营又似勒枚衔。翻疑充国屯田守,岂有辛毗仗节监。卧甲征夫听夜柝,捣砧思妇寄秋衫。祭风台畔樯乌转,枉费催开海舶帆』。
『众志成城百战场,直同疏勒守危疆。登陴慷慨三通鼓,搏贼创残半段枪。甲铠煮来聊作食,蜡丸书罢不成章。重围百日犹坚拒,始信朝家德泽长』。
海上望台湾云:『极目苍茫浪接天,中藏掌大一山川。当年曾比田横岛,今日重烦杨仆船。飓力吼来风有母,妖氛扫去水无仙。临流远想熊津督,曾破周留定海涎』。
「瓯北集」中又有诸罗守城歌。先是林爽文迭攻诸罗,诸人婴城守,效死弗去,事闻,诏改嘉义,以旌其忠;事载「通史」。歌曰:
『诸罗城,万贼攻,士民坚守齐效忠。邑小无城祗篱落,众志相结成垣墉。浸寻百日贼益讧,环数十里如蚁蜂。援师三番不得进,山头连夕惟传烽。是时矛戟修罗宫,阵为天魔车吕公。吼声轰雷震遥岳,嘘气忍雾迷高穹。孤军力支重围中,草根树皮枯肠充。翾飞鸟雀不敢下,恐被罗取为朝饔。裹疮忍饥犹折冲,壮胆宁烦蜜翁翁。百步以外不遥拒,待其十步方交锋。一炮打成血胡衕,尺腿寸臂飞满空。戈头日落更夜战,万枝炬火连天红。何当范羌拔耿恭,赴援舰已排黄龙。会有长风起西北,扬帆直达苍溟东』。
林爽文之役,凤山庄大田起兵应,城破,知县武进汤大绅殉难,子荀业亦从死。瓯北有诗吊之曰:『一官海外正班春,伏莽无端起劫尘。绝徼岩疆城守责,名场词客阵亡身。民皆相率登陴哭,贼亦群惊按剑瞋。定有他年栾社祭,传芭曲里送迎神』。
瓯北又有飓风歌,亦为台湾而作。台湾当夏秋之间,时有暴风,行船苦之。风之大者为飓,甚者为台,其害较烈。飓风歌云:『昔闻海风飓最大,我今遇之鹭门■〈厂外解内〉。谁将噫气闭土囊,一喷咽喉不可搤。冬冬万皷排阵来,群木尽作低头拜。郁怒似有块磊填,愤盈直觉虚空隘。鬼魔掀动天摆摩,虎豹吼裂山破坏。立脚虽稳尚愁倒,对面相呼只如聩。可怜鹳鹊亦不飞,恐被羾出青天外。是时习流千战棹,眼望赤嵌不得到。涌浪上薄浮空云,溅沫横轰发机炮。尽排鹢首椓杙牢,犹自终宵惊簸棹。风名飓母应雌风,胡为更比雄风雄。想从少女封姨后,老作阴怪多神通。何不吹转颿向东?不然更刮海水竭,平步可达扶桑红。吾当绿章上笺奏,俾尔配食天妃宫』。
乾隆六十年陈周全之变,彰化知县朱澜,浙江仁和人也,死于八卦山。妻某氏闻变,率妇鲁氏、女群姑投水,遇救,复投环,独某氏又遇救不死。子兆嗣亡匿民间,得逢其母,乃收父骸葬之;事载「通史」。钱唐王槐作八卦山行以吊。诗曰:
『搜罗金穴穷膏腴,挺而走险森戈殳。仓皇剿抚俱失策,逸去旁县遭焚屠。八卦山前列旗皷,拥兵观望散部伍。断指淋漓语未终,贼众凭陵气如虎。怪云压阵乘长风,将军骈首县令同。摧枯拉朽一军覆,握拳啮齿真人雄。夫人闻变起呜咽,气激蛾眉惨无色。拚抛骨肉付波臣,忍将红纷罗锋镝。宛转池中死未能,投环先后魂冥冥。捐躯一旦灵旗动,战血千年鬼火青。天慰孤忠留一线,郎君母子重相见。痛哭还疑梦里逢,急收残骨归乡县。簪笔儒臣重策勋,鱼轩象服表贞魂。鄙夫误公失死所,精灵夜夜哭幽坟。我作公诗奋直笔,纸上霜飞耸毛骨。輶轩他日采风谣,会将公事排天阙』。
按槐字丹生,乾隆时人,业盐,为人风雅,着「废莪堂诗草」。
诗乘与诗话异,诗话之诗必论工拙,而诗乘不然;凡有系于历史、地理、风土、人情者则采之,固不以人废言也。清代宦游之士,颇知吟咏,其著者如孙湘南之「赤嵌集」、庄榕亭之「澄台集」,长篇妙制,随时选入;而片鳞只爪,亦有佳者,为萃于此,其存其人。
王兆升,江苏通州人,举人,康熙二十七年任台湾知县,后迁兵部主事。郊行即事云:『奉命筹军国,非关玩物华。新凉犹未至,余暑正方赊。鸣骑依残照,行旌带晚霞。无劳呵殿急,恐扰野人家』。
宋永清字澄庵,山东莱阳人,康熙四十三年任凤山知县,有政声,秩满升延庆知府。
九日罗山遇雨云:『萧萧风雨度重阳,匹马罗山旧战场。白发渐随秋色老,黄花空忆故园香。云迷古树千峰远,雾锁清溪一水长。萸酒年年常醉客,争雄壁垒几沧桑』。
竹溪寺云:『春来梅柳斗芳菲,散步清溪到翠微。盘石水藤迷野径,辞枝风叶拥禅扉。踏开觉路香生屐,振落天花色染衣。更上一层回首处,故山遥望寸心违』。
上淡水社云:『遥遥上淡水,草色望凄迷。魑魅依山啸,鸱鸮当路啼。茅檐落日早,竹径压风低。岁暮犹春意,花香趁马蹄』。
王礼,顺天宛平人,监生,康熙五十八年任台湾海防同知。六十年之变,以罪被议。文昌阁云:『帘护朱棂绕槛斜,层层蹑级望无涯。名祠冠履游多士,穷岛弦歌遍万家。环海抱山称胜地,罗奎躔壁散余霞。曾知道派宗邹鲁,文物于今喜渐加』。
周于七仁纯斋,四川安岳人,康熙四十七年举人,雍正十一年任澎湖通判,有善政,秩满回藉。别澎湖云:『行年将六十,三仕到澎阳。海国东南峤,星经牛女乡。天悬青共远,水接碧同长。飓发疑雷吼,沙飞似雾茫。有时奔万马,无计卧双樯。风景虽多别,民情却甚良。勤耕蓣作饭,俭用布为裳。麦稻还须籴,豆麻尚可粮。黍黄村火密,草绿讼庭荒。柴户何尝闭,蒲鞭不用扬。官闲唯啸月,民乐可烹羊。窃禄亦云久,留名敢谓芳。光阴飞石火,花甲变成霜。将别仍延伫,思归欲束装。群黎虽祖饯,一苇早轻扬。暂息鹭洲上,追怀赋短章』。
郝霆,直隶霸州人,进士,乾隆五年任台湾海防同知。海口即事云:『东宁黎庶日阗阗,树艺欣逢大有年。贸易不分疆域异,樯楂岂惜往来骈。稑穜满载权衡定,艛橹长驱姓氏镌。清晏波光涵帝泽,蒲帆千里彩云连』。按海防同知原驻鹿耳门,管理商船出入事务;米谷出口,须请验放,发给牌照。此诗则言其事。后移府治。
张若窿字树堂,安徽桐城人,乾隆十年以漳州知府署台湾海防同知。鹿耳门月夜云:『孤月当轩迥,清光万里明。淡帆依斗柄,疏竹上楸枰。笛里关山近,愁中节物更。渺然云缺处,遥见刺桐城』。
曾曰瑛字芝田,江西南昌人,监生,乾隆十年任淡水海防同知。白沙书院落成示诸生云:『敢因小邑废弦歌,讲苑新开事切磋。谁谓英才蛮地少?原知高士海滨多。文章大块花争发,诗思渊源水有波。他日应知邹鲁化,好将断简日编摩』。
林菼,广西永福人,举人,乾隆十年任诸罗知县。斐亭听涛云:『曾趋官阁待春潮,笑语浑疑燕蓼萧。乍听怒涛云浩浩,还看长月夜寥寥。早知沙上无寒鹿,可有仙人倚洞箫。此日瀛堧成梦想,天边谁与渡银桥』?
费应豫,湖北巴陵人,拔贡,乾隆六年任彰化知县。弥陀寺云:『马首从东转,禅扉一径荒。柳阴垂古井,花气度回廊。擘荔频倾碧,烹茶渐泛黄。山僧无俗事,尽日检医方』。
余文仪字宝冈,浙江诸暨人,乾隆二年进士,二十五年任台湾道。自题渡海图云:『一舟似芥托波澜,水立风驰洵大观。日月吐吞成四照,江河羞涩等微湍。举头但觉星辰近,放眼从知天地宽。便欲乘槎溯牛斗,珠光龙气试回看』。又有台阳八景诗。
陆广霖字用宾,江苏武进人,乾隆四年进士,九年知彰化县。澄台观海云:『烟波缥缈水漫漫,高阁登临面面寒。收拾昆仑千派合,划开江汉四围宽。尘氛不向垄灵发,寰宇全归掌握看。凭眺顿教心地远,拟将浩瀚写毫端』。
范昌治,浙江鄞县人,监生,乾隆七年任台湾知府,十年被议。安平镇云:『台湾何崱屴,安平祗孤岛。兀立大海中,汹浪际天杪。鹿耳接鲲身,沙线明皛皛。形势犬牙交,弯环猿臂绕。重门分界险,桅樯不轻掉。守土一麾来,爱此屏藩好。暇日纵扁舟,望洋恣远眺。忆昔宦游人,无如东坡老。文从海外豪,光焰增奇巧。固陋每自惭,雕虫先压倒。下车况匜月,狂吟何草草。所志不在诗,因之寄怀抱。私冀胸次间,与海同大小。百川尽倾输,万象皆明了。秋涛动山岳,春波润枯槁。转愧愿难酬,问心可得表。保赤贵诚求,夸浮何足道。回看戍卒忙,艛橹登齐燎。亟命挂帆归,迅疾等飞鸟。人坐画中船,水涌冰轮皎』。
褚禄字总百,江苏青浦人,进士,乾隆十年任台湾知府。安平晚渡云:『楼堞参差噪暮鸦,村氓唤渡语声哗。忽冲沙鸟暝烟破,渐转蒲帆夕照斜。远浦不须愁返棹,晚风无事动悲笳。寒潮乍退人归后,明月孤舟漾浅沙』。
乌竹芳字筠林,山东博平人,举人,道光五年以澎湖通判调噶玛兰,有兰阳八景诗。
漏夜放舟之澎湖云:『剪剪寒风雪浪平,迢迢良夜泛舟轻。一钩新月随帆转,万点繁星印水明。远岫重遮烟树暗,纤云四卷海波清。前程缥缈知何处,红日东升已到城』。
厅署题壁云:『满目黄沙日影西,四围山势自高低。三春花鸟寻踪杳,一树云烟与屋齐。连月风声鸣北牖,终年潮信涨前溪。迢遥堤岸环如堵,署冷心清絮着泥』。
兰城寄兴云:『竹声萧飒雨声催,惊破幽人午梦回。拂袖香风木稚放,映窗金色菊花开。海天已滞三秋后,乡信难逢一雁来。渺渺余怀添旅闷,兰舟何日渡阳台』。
仝卜年字涧南,山西平陆人,嘉庆十六年进士,道光十一年任噶玛兰通判,补台防知同,嗣升台湾知府,卒于任。兰阳即事云:
『四围修竹荫檀栾,帘外青山挂笏看。领识闲中风味别,头衔未碍是粗官』。
『金猊香袅麝烟凝,小榻横窗月半棱。花影撩人诗思动,倭笺新试短檠灯』。
『溪南溪北草痕肥,山后山前布谷飞。叱犊一声烟雨细,杏花村里劝农归』。
『一夜秋风拂鬓华,萧然兴味似山家。幅巾短褐西窗下,黄叶煨炉自煮茶』。
董正官字钧伯,云南太和人,进士,道光二十九年署噶玛兰通判。由鸡笼口上三貂岭至远望坑入兰境云:
『闽峤东南尽海湾,重洋突涌大孱颜。鸡笼口踞全台北,信否来龙自鼓山』?
『不畏番林蓊翳迷,不嫌鸟道与云齐。盱衡小立三貂岭,大海茫茫转在西』。
『一夜飞踰黑水沟,山中又见大溪流。危帆甫卸还呼渡,真个无边宦海浮』。
台湾官学之设,始于郑氏永历二十年,建圣庙,创太学,以勇卫陈永华为学院、叶亨为国子助教。各社皆设义学,聘中土之士以教子弟。一时礼让彬彬,文风倔起。归清以后,改设府学,县有县学。为学官者,颇有博雅之儒,若谢退谷、郑六亭二公,且以文章经济有名于时。其以诗鸣者,如朱筠园、吴素村、刘芑州、周莘仲各有集,采入「诗乘」;而吉光片羽,流落人间,当亦不少。仅就闻见所及,载之如后。
陈绳字骝季,一字礼园,侯官人,雍正十一年应博学鸿词科,旋举孝廉方正,授教职,乾隆九年任诸罗训导,与修「府志」,着「台海采风图考」、「番社采风图考」,而诗甚少。
二月诸罗道上云:『偶整春装出水涯,邅回白道几人家。间间风景迟迟日,浅草轻沙薄笨车』。
乌鱼云:『碧玉元珠偏体摛,扬鬐奋鬣满天池。须知沪箔横施处,要在葭灰未动时。日映波光添绣线,鳞翻浪影簇乌旗。江鲻味薄河鲻小,争似炎方海错奇』。
丁必捷,平和人,岁贡生,康熙三十五年任凤山教谕,四十一年复任诸罗,升国子监学录。过宁靖王墓云:『萋萋芳草忆王孙,碧水丹山日闭门。吊月蟪蛞悲故府,号风松柏泣忠魂。一枝聊借犹堪托,四海无家岂独存。历尽艰辛逃绝域,祗留正气塞乾坤』。
谢家树,归化人,进士,乾隆十七年任台湾府学教授,以忧去,二十六年再任。澎湖云:『又见人间石洞庭,罗罗七十二峰青。桶盘妥贴凭谁挈(桶盘,屿名),虎豹狰狞唤欲醒。怪不鲛纹添禹贡,花螺贝锦注葩经。黄昏点点归渔艇,咿哑声中月满汀』。
林绍裕,永福人,拔贡生,乾隆二十五年任凤山县学训导。重九后一日登鼓山云:『重阳宿酒未曾醒,又载樽罍绝岛停。沧海无风长澹沲,遥天竟日自青冥。飞飞沙鸟纷如叶,点点渔纹宛似萍。最爱绮霞明夕照,乾坤横展画图屏』。
虑观源,永安人,举人,乾隆二十六年任诸罗县学教谕。渡台放洋云:『扬帆解缆语争喧,一叶轻浮到海天。层浪有山随日涌,积流无地与云连。沟称红黑曾闻险,针指东南不畏偏。为问飞卢何处泊,台阳远在扶桑边』。
晋江柯淳庵广文辂,字莪瞻,乾隆四十四年举人。嘉庆三年任嘉义县学训导,六年调署彰化教谕,后升江西安仁知县。著书甚多,有「闽中文献」八十卷、「闽中旧事」十五卷、「东瀛笔谈」四卷、「淳庵诗文集」十二卷,凡四十七种、八百六十余卷,「福建省志」称其著述之富,闽中古今人无有踰者。没后,子孙不能守,俱致遗佚,唯诗文集抄稿尚有存者;剩馥残膏,能不惋惜!
台郡城楼晓望云:『郡郭苍茫百物蕃,南临渤临北乡村。烟涵海色藏鲲屿,潮卷涛声入鹿门。岛上红毛余战垒,津头赤马拥云屯。百年兵革销沈久,丽醮空闻画角喧』。
玉峰书院借庐云:『花木萧疏草不除,广文官冷乐何如!家无醅酒贪留客,橐有俸钱常买书。半日吟诗登小阁,几人问字到吾庐。本来面目依然在,且拟携经带月锄』。
秋日游白云寺云:『檀旃远出白云隈,邀友秋游策蹇来。竹径梵音传爽籁,石坛屐齿印苍苔。一帘花雨禅心静,半榻茶烟鹤梦回。瑟瑟疏林红叶下,暮鸦解客漫相催』。
春日过栗子岭云:『逶迤一径入云深,夹道松杉十里阴。天半钟声闻鹿苑,雨余空翠滴烟林。春泉石畔分新脉,时鸟山中变好音。直欲振衣千仞上,仙灵笑我腐儒襟』。
春日望海云:『碧海混无际,和风镜面开。春潮孤岛没,暮雨细帆来。鹿耳双缨出,鲲身七线回。旷观天地阔,且覆掌中杯』。
偶成云(嘉庆六年十二月十八日檄署彰化,二十二日途中偶成三首):『牢落多忧患,须眉一老翁。广文居五席,十载等旋蓬。海色残霞外,人烟落照中。宜春新换帖,岁序又匆匆』。
春日南院云:『久雨喜初晴,风光曲院清。燕飞斜带语,花落细无声。性僻耽幽静,年衰倦送迎。萍踪聊此寄,浪迹一身轻』。
按玉峰为嘉义书院名,白云寺、栗子岭均在彰化。
曾鹤峰孝廉中立,广东嘉应人,嘉庆初掌教海东书院。夏日游鲫鱼潭云:『东海渊渟别一湖,偕游竟日足欢娱。微风蹙浪清如许,远岫笼云淡欲无。自得锦鳞时在藻,翻然浅濑起飞凫。倚栏共咏溪山胜,写入新诗当画图』(唐璞亭司马、杜春墅、邱瑶圃两广文、陈瑶阶山长、邱爱卢砚长偕游)。
蔡牵之乱,辄扰台湾,水师提督李长庚平之。一日遇于海上,追至黑水洋,中炮死。事闻,下旨轸悼,封伯爵,谥忠毅。事载「清史」。时阮文达公元任浙抚,以诗挽之曰:『谁遣孙恩剩一船,非公追不到南天。远探蛟窟五千里,苦历鲸波四十年。隔岁过门皆不入,乘潮澈夜每无眠。雅之若与牢之合,早见台澎缚水仙』。按嘉庆十一年牵犯台湾,长庚统闽浙水师攻之,大窘,乃潜夺鹿耳门出,追之获船十余,卒以闽兵不助扼各港,竟被脱。诗之结句则指此事。长庚字西岩,福建同安人。元字芸台,江苏仪征人。
「桐船行」为太仓萧子山明经所作,以吊胡将军振声者。将军福建人,为温台镇总兵,每乘桐船出海,轻疾如飞,胜则母喜败则怒,故尤力战。蔡牵之乱,奉檄援台,所部二百人死伤略尽,遂遇害,投尸海中。事闻,诏晋提督。其诗曰:『永嘉城头角声咽,大星坠地光不灭。白头老母望儿归,不见桐船泪垂血。桐船轻疾如游龙,将军百战多威风;不知乃由阿母训,不杀贼归母须愠。桐船昨出时,别母换征衣。祗言儿向闽中去,那知陷入鲸鲲围。鲸鲲日伏台澎侧,闽中将吏谁敢击。幕府闻得桐船来,火急军书催赴敌。将军之来非出师,国家有事安得辞。贻书中丞誓必死,要令大节千秋知。天茫茫、波浩浩,吹桐船,落贼岛。矢石既尽壮士亡,将军挺立神不挠。大呼狂贼速杀我,群丑投戈拥公坐。抉伤且学鲁臧坚,捐躯夙志今朝果。圣主酬忠礼数全,可怜谰语尚纷然。果然不出将军料,诬作哥舒语浪传。有卒潜逃自贼垒,自言亲见将军死。话到蛟龙食魄时,阿母闻之悲不止。母勿哭,母教儿杀贼,儿死身不辱。桐船虽败鬼犹雄,森森直节谁能同?便是龙门百尺桐』。子山名纶,嘉庆时人,着「樊村草堂诗集」。
子山又有「台湾三仁诗」。三仁之事已载于前,不嫌其复,并录于此。诗曰:『台湾净扫无风尘,天子下诏褒三仁。三仁何姓氏?一为寿同春,淡水县丞老幕宾;丞亡摄官克复城,出兵剿贼死贼营。其一岭南客,国子生;寓彰化,纠义民,其姓李氏乔基名。守鹿仔港有成绩,战牛马庄终殒身。同时见此二义士,一弱女子尤绝伦。满姑年十七,父曰刘郡丞。贼先执丞次胁姑,姑不受辱泣且嗔。蹈河不死骂益烈,白璧虽碎声铮铮。是三人者微且轻,非将非吏非守臣。身虽死义,分甘沉沦。幸遇天子大圣明,幽遐必瞩,名教是敦;曰此三人纵疏贱,磊落大节宜吊旌。诏建祠宫,楹桷维新;有司岁时,祀以特牲。为问蚁贼起事辰,士民奔走、妇女被掠,何无一人能及此三人?吁嗟乎!人人且有忠孝情,盍至三仁祠下一听天子命祀之恩纶』!
庆观察保字蕉园,满洲镶黄旗人,嘉庆六年以泉州知府署台湾道,未几而去。十年十月再任,适海寇蔡牵之乱,督励士民,守城御侮。翌年升福建按察使,临别以诗志感云:『三来海上听涛声,几度传烽彻夜惊。独出有身躯怒马,重围多恨失奔鲸。烟消岛屿初安市,雨洗郊原已罢兵。留语东瀛诸义士,艰难还莱尔干城』。
蔡牵之乱,朱濆谋据苏澳。杨双梧太守率师北上,会水师平之。时侯官谢退谷为嘉义县学教谕,作纪捷诗四首,以志其事。退谷名金銮,字巨庭,着「蛤仔难纪略」,力主开设,后从其议。诗曰:
『太守将西渡,斯言未必真。天聪明绝域,海国赖斯人。隐慑无形患,初回有脚春。瀛壖百万户,造物岂非仁』。
『昔日黄巢乱,频年赤嵌城。竹围坚似铁,壮士喜为兵。马首唯余望,牛皮不战平。至今杨大眼,南北有威名』。
『东转鸡笼外,其名蛤仔难。蚕丛惊地裂,蛇瘴迫天寒。蛮獠春旗出,儿童竹马看。昆仑三鼓夺,未似此行欢』。
『羽檄传天外,须臾离海东。旧棠依召伯,新稻赋周公。天意无私覆,边防有异功。谁将军国事,为达帝心聪』。
宜兰在台湾东北,则古之蛤仔难,或作甲子兰,番语也。三面负山,东临大海,平原交错,溪注分流。荒古以来,废而不治。嘉庆元年,吴沙移民入垦,垂成都聚。至十五年,奏请收入版图,改名噶玛兰,委杨双梧太守筹办开设事宜。双梧名廷理,广西马平人,以拔贡生补知县,曾任台湾府道,颇着政绩。其后以事褫职,至是起用,任噶玛兰通判。着「东游诗草」一卷,内有数首,可为兰之掌故。度建兰城公署云:
『背山面海势宏开,百里平原亦快哉。六万生灵新户口,三千田甲旧蒿莱。碓舂夜急船初泊,岸涌晨喧雨欲来。浮议频年无定局,开疆端赖出群才』。
『度阡越陌到溪洲,溪水汤汤夹岸流。天道难窥原不测,人心易动合为仇。奸民星散应防聚,佳士云腾定寡俦。蒇事料湏三载后,敢辞劳瘁惮持筹』。
复位噶玛兰全图云:
『尺幅图成噶玛兰,旁观傎勿薄弹丸。一关横锁炊烟壮,两港平铺海若宽。金面翠开云吐纳,玉山白映雪迷漫。筹边久已承天语,贾傅频烦策治安』。
『三农力穑趁春晴,雨霁烟消极望平。山拟半规深且邃,溪如双带浊兼清。培元布化思良吏,划界分疆顺兆氓。他日浓阴怀旧泽,听人谈说九芎城』。
按九芎城则今兰治,以其木坚,植为护垣。
罗东道中云:
『凌晨闲揽辔,极目望清秋。地判东南势,溪通清浊流。炊烟村远近,帆影海沉浮。鸥鹭应驯我,三年五次游』。
按罗东在兰之南,番语谓猴为「恼党」,此地有石如猴,故名;以其不雅,改名罗东。后驻巡检。东势、南势,亦地名,清、浊两溪,则兰之巨川也。
登员山云:『莫谓此山小,龟峰许并肩。千寻压吼浪,一抹绕浓烟。蟠际看随地,安排本任天。披榛舒倦眼,吟望好平田』。
按员山在治西七里,一峰卓立,俯瞰平原。
乾隆五十五年,澎湖告饥,杨双梧观察亲往振恤,遭风至东吉洋,乃回峙里,以诗志险。诗曰:『为议澎湖振,劳余百战身。风波经乃觉,天佑祷逾神。浪息鱼龙静,光开日月新。不知漂泊者,曾有未安人』。『风急难为定,纵横东吉洋。惊人千顷浪,抚己九回肠。云气倏开爽,天心幻混茫。不波殊可庆,恋阙敢相忘』。『利涉惟忠信,姱修无一能。望洋情绪怯,飞渡眼花腾。宦海原如此,惊心得未曾。嗒然何所恃,方寸实堪凭』。『渐见月如昼,金波万里宽。参差鱼舍远,高下浪花寒。夷险皆前定,驰驱敢畏难。嗟余还泛泛,久矣绘图看』(甲辰余尝作「观海图」)。
双梧久宦台湾,颇多经画。着「东游草」一卷,求之未得。「淡水厅志」曾载其诗,迻录于此,亦可诵也。
丁卯九日锡口道中云:『几年安坐赋闲居,佳节倥偬寄笋舆。糕酒倩谁重遗客,海山笑我枉陈书(时朱濆窜泊苏澳、蛤仔难,奸民多与通者,余先请爱总戎以百兵相助,并请王总戎拨小哨船数只泊乌石港以备策应,皆不许)。萑苻肆志妖氛重,黎庶惊心眼界舒。漫道经行曾万里,危巅措足步徐徐』(自锡口至蛤仔难经三貂岭,危险异常,人多畏之)。
上三貂岭去:『衡岳开云旧仰韩,我来何幸度艰难(淡北终岁阴雨,惟六、七月稍霁)。脚非实地何曾踏,境涉危机亦少安。古径无人猿啸树,层巅有路海观澜。莫辞劳瘁希恬养,忍使番黎白眼看』?
龙溪萧竹精堪舆术,性好游,嘉庆初来台,远涉至蛤仔难。时吴氏方事开垦,客之。乃遍览全势,标为八景,且益为十六景,绘图赋诗;所谓兰城拱翠、石峡观潮、平湖渔笛、曲岭汤泉、龙潭印月、龟屿秋高、沙堤雪浪、浊水涵清者也。竹有「甲子兰记」,谓『嘉庆三年秋,余与黄友渡台。越三载庚申,游极北之甲子兰。其地沃野三百余里,可辟良田万顷,容十万户。余细阅胜概,千山竞秀、万水朝宗,内纳一大阳基,通众再造四围。聊题诗记图说,以志不泯』。诗曰:
『遨游台地已三秋,觅尽山川何处求。步向兰中寻一吉,罗纹交贵水缠流』。
『屏风锦帐列千寻,融结兰城天地心。万迭江山遥拱秀,率滨应沐化波深』。
按时尚未有五围,今则已至苏澳,且达台东;民户熙穰,地利日启,巍然北台乐土矣。
噶玛兰南北二关,各据要隘。嘉庆二十四年,通判高大镛建。南关距治四十五里,近通苏澳;北关则四十里,险控海隅,驻兵防守,以司启闭。道光六年,孙平叔制军尔准巡台,至北关,有诗曰:『山头乱石金华羊,下饮大海波茫茫。蹴蹋洪涛溅飞沫,紫澜迅激浮惊霜。北关拔起通一线,訇然石扇森开张。天开地辟绝人迹,胡烦设险劳堤防。我皇德远暨日出,坐变斥卤为耕桑。乃知天意早有在,阳施阴设成岩疆。我来叱驭行过此,戍卒环列排櫐枪。关中沃野七千甲,东南其亩棻铺穰。茅茨土舍鸡犬静,疑从上古窥洪荒。鷘舌侏■〈亻离〉费重译,见人狂顾如惊獐。地无可欲视听寂,安得习染生痴狂。无怀、葛天在人世,桃源之说非荒唐。鳀壑东瞻寒礁石,鸡笼西顾连崇冈。瞿唐、剑阁身未到,鄳阨视此谁低昂?援毫思欲勒铭去,愧无笔力追孟阳』。尔准,江苏金匮人,官至闽浙总督,谥文靖。
埔里社处万山之中,土厚泉甘,汉人争垦。嘉庆二十年,镇道以游民日聚,虑有患,命彰化知县吴朴庵大令逐之;事载「通史」。朴庵名性诚,湖北黄安人,历任澎湖通判、鹿港同知,后调淡水。是役作入山歌一首,以纪始末。歌曰:『梦亦不到海外乱山之中,炎■〈高炎〉往来于烟雨寂寞之空蒙。上雾下湿天日暗溪谷,岚气瘴毒侵鸡肋之微躬。斫竹为床聊偃仰,破壁僧房吼夜风。撼枕声喧溪水激,奔腾万马无停息。古人五月渡泸勤,嗟余何事此间数晨夕。婆娑洋世界原宽,自归版图衽席安。两戒山河经擘画,百年疆索定纡盘。土牛红线分番汉,文身剺面判衣冠。毋相越畔设险守,旧章遵循永不刊。叵耐生番偏嗜杀,伺杀汉人镖飞雪。割得头颅血模糊,山鬼伎俩夸雄杰。■〈目闪〉睒枭獍人见愁,痴顽吾民与之游。愍不畏惧侵其地,吞食抵死竟无休。千峰万壑潜深入,荷戈负耒如云集。横刀带剑万人强,蠢尔生番皆掩泣。七十二社部落分,茹毛饮血麋鹿群。中有旷隰名埔社,水绕山围佳胜闻。周回斜阔几百里,丰草长林平如砥。雕题黑齿结茅居,歌哭聚族皆依此。牧牛打鹿钓溪鱼,不识不知太古初。别有天地非人世,万顷膏腴可荷锄。归来构隙失邻好,水社杀机藏已早。谍谋暗引贪利徒,灭虢还从虞假道。伪呼庚癸乏军粮,欲向山中乞鹿场。矫称官长张红盖,袭取其社不可当。壮者仅免幼者死,老妇饮血屠稚子。开廪运粟万斛多,其余一炬屋同毁。野掠牛羊室括财,弓刀布釜尽搜来。可怜更有伤心处,掘遍冢墓抛残骸。兔脱纷纷窜岩曲,祗解哀号不解哭。愁云白日惨昏沈,峰隙偷窥仇起屋。筑土星罗十二城,蜂屯蚁聚极纵横。分犁画亩争肥瘠,不管蚩蚩者死生。我闻痛心兼疾首,终夜彷徨绕床走。同为亦子保无方,断肠愧赧惟引咎。传闻此番知大义,曾助王师歼丑类。有功不赏祸太奇,发指凶残频坠泪。天地好生本太和,况复皇恩浩荡多。化外何曾有征伐,生成遍德伏巢窝。何物莠民敢戕害,罄竹难书其罪大。从来拓土与开疆,岂可编氓私越界?拟议爰书申大义,当事震怒从严治。分檄奔驰文武官,机宜良策飞宣示。宣示恩威孰敢违,先驱狼虎解长围。摧城撤屋散其党,还尔土田亦庶几。仍彰国典警奸宄,罚不及众罪有归。自顾庸才忝斯土,未然弛禁疏防堵。笋舆冒雨入云山,事后勤劳恐无补。溪回路转骇蚕丛,羊肠叱驭笑笼东。敢辞险阻勾留苦,仗剑横扫魑魅空。莫认蓬莱可访仙,荒烟蔓草翠微巅。白云欲晴黑云雨,鹧鸪啼声到耳边。治人治法难俱得,大东小东堪叹息。苍生霖雨不相逢,救死攘夺谋衣食。兴言至此颜厚有忸怩,试听枝上子规心恻恻。寄语番奴休杀人,杀人天谴不可测』。此诗局度冗长,造句柔弱,原不足取;唯此事关系甚大,衮衮诸公不能徕民垦土,为立久远之计,又从而禁之,何其昧耶!故此非诗也,记事之诗尔。录而存之,以作抚垦志之资。
桐城姚石甫观察莹,素以文名,嘉庆十四年进士。初任台湾县,转噶玛兰通判,道光十七年授台湾道,整饬吏治,振兴文风,台人称之。着「东槎纪略」,而诗甚少。唯晚眺一首,不知其在台所作欤?诗曰:『落日天气清,登楼眺芳甸。遥岑耸孤青,飞鹭时时见。微雨村中来,水云白如练。嘉禾受远风,芳树落余片。牧子催牛归,野人荷蓑遍。何处樵歌起,前山忽暝变』。
河内曹怀朴司马谨,道光十七年宰凤山,引下淡水溪之水,以溉旱田。姚石甫观察旌其功,名曹公圳,至今犹食其泽。后升淡水同知,慈惠爱民,多善政;事在「通史」列传。受事五年,以病辞去,淡人士赋诗惜别,美不胜收。如郭云裳广文襄锦之作云:『笙歌满路酒盈卮,父老攀辕惜别时。生佛愿教长作主,春风易惹远相思。一清已觉人难效,五载都嫌住未迟。底事苍生方系望,渊明归去漫题辞』。呜呼!官样文章,大都纷饰;如此诗者,可谓全无谀语矣。
南通徐清惠公宗干,以道光二十七年观察台湾,整剔吏治,振兴文风,集诸生于海东书院肆业,给其膏火;又时莅讲席,为言义理,一时士气敦厚,竞相奋励。乃选院课刊之,名曰「瀛洲校士录」;内有新乐府六章,皆台事也。曰保生帝,曰鲲身王,曰罗汉脚,曰伽蓝头,为许廷仑作;曰草地人,曰乌烟鬼,为李华作;均府治人。
保生帝云:『保生帝,不医国,当医民,功德在民宜为神。喧腾五月龙舟开,海上王拜帝居来。帝颜微笑送王归,五色香花夹路飞。霓旌风马不得见,秋云寒雨空霏霏。归来倾箧坐叹息,斗储忽罄虚朝食。已抛绫锦劳歌喉,又典衣衫换旗色。清时乐事人所为,浇风靡俗神不知。神不知,降祥降殃天无私』。按保生大帝即吴真人,名本,福建同安白礁人。生于宋太平兴国四年,精医术,以药济人。景佑二年卒,里人祀之;开禧二年,封英惠侯。「旧志」谓台多漳、泉人,以其神医,建庙特盛。吴真人庙一在镇北坊,曰兴济官;一在西定坊,曰良皇宫。
鲲身王云:『落花如尘香不歇,紫萧吹急夕阳没。灵旗似复小徘徊,解缆风微讫不发。碧波涵镜逗人清,照见轻妆水底月。龙宫百宝纵光怪,洛水明珰汉皋佩。淫佚民心有识伤,升平余事无人缋。神来漠漠云无心,神去滔滔江水深。士女杂沓举国狂,年年迎送鲲身王』。按南鲲身在安平之北,距治约二十里,每年五月,其王来郡,驻良皇宫,六月始归。男女晋香,络绎不绝,刑牲演剧,日费千金,而勾阑中人祀之尤谨。
罗汉脚云:『罗汉脚,不为商贾不耕作,小者游惰大饮博。游手好闲勿事事,酗酒搏击群狺狺。果尔擒至即扑死,一时风俗为之驯。作法于严弊难止,作法于宽复何恃。
藉以负戈殳,驱以就耒耜。不然百人坐食一人耕,鸠化为鹰橘为枳。刑法重、恩泽深,金刚目,菩萨心』。按台人谓市井游民曰罗汉脚。
伽蓝头云:『伽蓝头,尔何不生庄严香界、■〈忄刃〉利梵天,雪山之顶、鹫岭之巅?亲见世尊定后禅。木犀花发共馥郁,菩提树影同连蜷。伽蓝头,来何由,得非仙风吹实落炎洲?坐使交梨火枣忽无色,瑶草琪花皆生愁。色香味,无与俦,伽蓝头』。按台人谓丐首曰伽蓝头,每月初二、十六两日向各铺户求钱,以管束乞丐。
草地人云:『台阳膏腴地,一岁或三熟。可怜草地人,不得饱糜粥。里正催租来捉人,林投有洞去藏身。昼伏夜归饥不忍,归来惟对甑中尘。曩者城中来,曾见城中客;峨峨称大家,丹艧间金碧。丰衣美食如山积,不如卖女图朝夕。使侬莫作沟中瘠,女事贵人两有益。吁嗟乎!坠茵坠溷不可知,飞絮飞花岂有择!君不见,石濠别,幽怨声,流民图,凄凉色』。按府治人谓乡村曰草地,草地人多耕城中业户之田,故有慨乎其言也。
乌烟鬼云:『乌烟鬼,少年状貌真魁伟。如何转盼须臾尔,变化魌魑难向迩?可怜昼亦如夜时,生亦如死期。寄言三五少年子,莫向红尘作鬼嬉。乌鬼含冤白鬼笑,故鬼前驱新鬼啸。风雨回首一灯昏,数点青磷犹照耀。区区蛮触越南都,令行禁止风霜俱。白日如镜照寰宇,鬼乎何处藏其躯』!按阿片烟传入台湾,始于荷兰之时,其后滋盛。
道光十年诏禁各省种卖,从闽浙总督孙尔准之奏也。十九年复禁,遂与英人开战,而立江宁之约,至今为害。台人谓吸烟者为乌烟鬼,以其与鬼为伍也。
许上舍廷仑有昭忠祠诗。昭忠祠在府治功臣祠畔,光绪十四年,改建于右营埔,今毁。诗曰:『红墙一角夕阳斜,古木森森栖暮鸦。行人动魄下马拜,断云坠落天之涯。赤嵌城外涛翻雪,风惨潮悲声欲绝。白水还如曩日心,碧山已变何年血。在昔生祠祀功臣,功臣不朽千万春。庸庸那得共庙食,老死牖下犹灰尘。奋袂一呼衽金革,尺寸皆能勒竹帛。身没王事投汨罗,招魂欲唱灵均歌。崇祠并建妥以侑,雕甍金碧瞻巍峨。能使顽廉懦者立,教忠可以海不波。乌乎!教忠可以海不波,棱棱正气扶山河』。
黄上舍通理,台邑人,有诗数首,在「校士录」。澄台远眺云:『高台百尺雄台阳,倔起层霄空四彷。乘兴登临一以眺,澄怀远瞩天开张。环山作屏镜沧海,层城峻壑如金汤。俯瞰平泉斐亭外,渭川千亩森篔筜。循磴缘梯腰脚健,拨云披雾精神强。襟带鲲身萦鹿耳,虎门鹭屿南北当。岩疆更上一层凌绝顶,齐州数点烟微茫。荡胸不知东海阔,极目始信秋天长。鸿蒙辟后水东注,涓滴会归百谷王。蓬莱清浅信有以,激浪冲沙成堤防。赤嵌城西海变路,安平不用一苇杭。风帆沙鸟时出没,西屿霞彩照屋梁。远树如针林如荠,渔舟唱晚归渔庄。会须一览众山小,魁斗卓立孙儿行。四顾踌躇足清旷,凭栏吊古悲沧桑。鸡笼以南打鼓北,延袤千里引领望。自入版图百年久,沐浴日月生辉光。钓龙台古今何在,越王故址成荒凉。美人去后麋鹿走。姑苏往迹怀吴阊。燕昭好士差足慕,自昔黄金招贤良。珥笔须与雅颂亚,灵台欢乐重赓扬』。
陈茂才尚恂,台邑人,工古诗文,为徐树人观察所赏识。有咏菊八首,用少陵秋兴韵,在「校士录」中。
忆菊云:『西风几日撼园林,霜压黄花气象森。断雁关河伤晚节,寒蛩篱落怨秋阴。幽香易入诗人梦,芳讯频惊客子心。一度相思一惆怅,斜阳门巷起寒砧』。
访菊云:『谁家老圃影横斜,曳杖寻秋感鬓华。便拟古梅探雪海,难携片石上星槎。重阳野外无停屐,薄暮城头有断笳。待得王郎来送洒,陶公三径已开花』。
品菊云:『柴桑幽赏对斜晖,处士风流话少微。伴我悲秋蛩欲语,替人窥艳蝶先飞。东篱题咏名争重,西榭平章愿岂违。花与诗人同格调,郊寒岛瘦胜痴肥』。
供菊云:『寥落秋堂对奕棋,一龛花影佛慈悲。金■〈〈丷上豕下〉生〉琼蕊安排后,玉甃铜瓶供养时。小雨湘帘初梦觉,高风栗里每神驰。独于晚节饶清福,泉石偏劳位置思』。
簪菊云:『杖藜携酒上齐山,斜插花枝胜会闲。落帽霜华生鬓发,登高云物望乡关。陶公已去频搔首,谢傅重来定笑颜。莫讶头衔殊冷淡,前身琼苑本清班』。
餐菊云:『采采黄精挂杖头,山南山北几经秋。半筐秀色添新味,满把繁英尽浣愁。骨格拚教如瘦鹤,江湖何处不饥鸥。安能独效灵均意,欲种糇粮偏九州岛』。
酿菊云:『青州从事竟无功,酒德新题曲部中。满瓮分明凝玉露,一瓢容易醉金风。篱边味淡衣宜白,座上香浮友是红。益寿从来疑有术,不须佳酿乞仙翁』。
画菊云:『蓦来枫径路逶迤,绘出秋花近野陂。落笔自含高世想,披图谁肖傲霜枝。冰瓯点缀神先瘦,玉蕊缤纷节不移。淡到无言如可读,焚香镇日画帘垂』。
南人尚鬼,漳、泉尤甚。盂兰之会,日縻万金,习俗相沿,牢不可破。余读「瀛洲校士录」,有彭拔元廷选盂兰竹枝词十二首,语虽诙谐,意存惩戒,录之于此,以作风谣。
『祀典原来肃励坛,民间禳醮祝平安。若云冤鬼须超度,何必森罗设判官』。
『七宝灯明结彩花,金身丈六曳袈裟。相传孝子方成佛,底事当年早出家』?
『遍召群神到海东,不知香火普天同。灵旗来往当神速,未必停洋待顺风』。
『大千世界纳须弥,广结因缘正及期。见说酆都城不闭,阴司也有纵囚时』。
『冥府缘何不赈灾,鬼犹饥饿亦堪哀。生前想必饕贪惯,又向人间乞食来』。
『宫阙金银火化时,蜃楼海市望迷离。纸钱也要飘洋用,惑得台风阵阵吹』。
『处处笙歌彻夜喧,香车宝马烂盈门。河灯万点飞星斗,应改中元作上元』。
『多少游魂苦海边,可能拯拔出深渊?迢迢欲赴春闺梦,内渡何人问便船』。
『有饛飧簋酒盈尊,享祀无须待子孙。好事解囊多信士,自家曾否报亲恩』?
『海角天涯误此身,疲癃残疾苦吟呻。年年添入龙华会,年半乌烟坠里人』。
『金钱縻费万千偿,何不存留备救荒?生渡方为真普度,舍人渡鬼总茫茫』。
『缁流羽士鼓钟鸣,角抵侏儒箫管声。功德由来施此辈,鬼神还是为苍生』。
廷选,淡水槺榔庄人,道光二十九年拔贡,改教谕。着「傍榕小筑诗文稿」,今佚。
地瓜传自吕宋,台人谓之番薯,产多利溥,闾阎赖之。昔徐树人观察曾以「地瓜行」校士,作者虽多,而少佳构。唯台邑施茂才士升一首较好。盖此题既非典雅,未易藻饰,然可作台湾故实也。诗曰:『葡萄绿乳西土贡,荔支丹实南州来。此瓜传闻出吕宋,地不爱宝呈奇材。有明末年通舶使,桶底缄藤什袭至。植溉初惊外域珍,蔓延反作中邦利。白花朱实盈郊原,田夫只解薯称番。岂知糗粮资甲货,唪唪可比蹲鸱蹲。海隅苍生艰稼穑,惟土爱物补硗瘠。不得更考范氏书,丰年穰穰满阡陌』。
时有徐宗勉者,树人观察之族人也,随宦来台,拟作七律四首,为选其二:『藷蓣登场共有年,栗薪无用架中田。何曾守护劳王父,犹忆耘锄仰昔贤。交错禾麻皆唪唪,栽培根柢乃绵绵。剥菹绝胜烹瓠叶,应补农书第一篇』。
『何堪薪桂米如珠,疐龁还留菜色无。篝满争如收黍稷,藤抽果尔敏蒲庐。翻匙雪共齑成粉,切玉香同笋入厨。风雨调和疆场辟,苍生长饱海东隅』。
余阅邑志所载台人著作,有陈鹏南「淑齐诗文集」四卷、张从政「刚斋集」二卷、王克捷「通虚斋集」二卷、曾曰唯「半石居诗草」一卷、黄佺「草庐诗草」二卷、陈思敬「鹤山遗集」六卷、陈斗南「东宁自娱集」一卷,大都有目无书。唯「府志」有陈斗南之诗数首,余皆不见。盖以台湾剞劂尚少,印书颇难。而前人著作,又未敢轻率付梓,藏之家中,以俟后人;子孙而贤,则知宝贵,传之艺苑,否则徒供蠹食,甚者付之一炬。以吾所见,固不系其家之贫富也。吾乡陈星舟先生震曜,寄籍嘉义。嘉庆十五年,以优行贡太学,官至宁羌州州同。著书数种,有诗一卷。余撰「通史」,曾就其家借读,录文三篇,载于列传。及今欲写其诗,而书已佚。然后知著书非难,而能传之为难。故余不得不竭力搜求,以保遗芳于未坠也。
我台三百年间以书画名者,若王之敬、张钰、马琬,林朝英,其画或传或否,唯吴希周之「百蝶图」现藏艋津洪雍平处。希周名鸿业,淡水艋舺人,工丹青,精篆刻,余既采其自序载于「通史」列传,而题词者多一时名士,或吾乡耆宿,今录其诗以传艺苑。
黄虚谷本渊云:『蠹脱人惊幻,丹青幻益嘉。成群翻绿草,逐队醉红花。带雨香须媆,迎风粉翅斜。一畦蔬叶化,四季彩衣夸。逸兴来韩客,诗情忆谢家。双双分燕尾,恰好试春纱』。
郑祉亭用锡云:『画出翻翻变幻奇,风流体态各相宜。三千宫粉凝香处,五百韶光斗艳时。折蕊全凭柔脚力,■〈马太〉花不仗小腰肢。东皇得藉长为主,免待幽芳过晚篱』。
郑藻亭用鉴云:『滕王图搨旧知名,道子挥毫倍有情。缃帙风翻双翅健,草堂衣拂六铢轻。分来蔬叶都疑梦,幻出金泥欲化生。不解凡胎经几脱,笔花香霭墨池清』。
黄雨生骧云云:『十里香风色界天,凌波神女步虚仙。三生梦醒罗浮月,六代魂销绮陌烟。何处笙歌惊按拍,谁家院落认秋千?把君图画低徊看,上苑探花忆昔年』。
李梅生清芬云:『蹁跹下上斗飞翎,妙手传来栩栩形。百态轻盈分菜叶,双眉艳逸集花汀。玉奴腰下裙湔绿,绣幕帘前草映青。记取滕王遗粉本,江南春色不雕零』。
陈梅伯鼎元云:『莫言情态太轻狂,曾逐庄生梦一场。剩粉残香都幻化,多情空自笑王』。『舞衫歌扇寄相思,百折仙裙委蜕奇。领取汝神摹汝貌,韩家魂魄谢家诗』。
黄春谷清云:『画里香魂梦里身,六朝金粉悟前因。披图恰好留真相,知是探花第一人』。
巫鞠坡宜福云:『滕王图画谢家诗,一种风流一段痴。不是钟情偏爱蝶,羡他占尽好花枝』。
黄御风炳发云:『久欲携宾宴醉乡,今朝何幸遇滕王。祗将妙笔传金粉,俨到南园绿草场』。
刘肖葊功杰云:『缕就金丝簇额边,裁成玉版挂腰前。当年杂入庄周梦,栩栩蘧蘧正杳然』。
范挹韩云:『南园晒粉午睛时,画出风流一段痴。底事落花春寂寂,「祝英台近」谱新诗』。
吴甫三云:『百花香里认前身,浅绛深青最可人。寄语元婴休独擅,吾家道子惯传神』。
南安吕粹侯明经宗健,博学工诗,著作甚富;惜稿多失传,唯哀王孙一首脍炙人口,其诗则咏郑氏盛衰事也。残山剩水,王业销沉,细柳新蒲,江头痛哭;我辈身居其地,能不更洒一掬之泪乎!诗曰:
『井江市上车纷纷,井江江上日欲昏。此间将相王侯第,行人听我哀王孙。朱家王气日萧条,米脂阿闯太憨骄。乌骓毡笠射承天,大内煤山火已烧。世祖南下黄金台,手挽天河净垢埃。司马家儿江左走,晋安特为隆武开。卧榻岂客人鼾睡,况乃已登大宝位。史公往矣四镇亡,几时拭却英雄泪。天心眷明犹未已,正统六十交郑氏。尔时遍地尽童谣,唱出草鸡而长耳。请缨终童廿一龄,雄心欲作中流砥。天子召觐拜明光,咫尺天颜大欢喜。恨朕无女可配卿,克用沙陀赐姓李。臣闻此语心骨酸,臣感此恩镌脾肝。臣心誓与国存亡,臣身往镇仙霞关。生憎太师粮不发,致使六军心胆寒。我武维扬赫斯怒,江南难唱公无渡。铤而走险择何能,且将金厦据两岛。涕泣六师闽广间,旗上罪臣大招讨。将军三尺六陈爷,纠桓直与施琅伍。更传一将躃甘辉,曾向敌国诛老虎。手提人头即虎头,秤来共斤三十五。此时兵势大纵横,舳舻衔尾窥崇明。瓜步风摇旌旆影,金焦水震鼓鼙声。先据南京次北京,藩主指日望中兴。天生对头梁化凤,掘城驱兵何倥偬。本来藩主号知兵,此日直作华胥梦。苦言不听甘将军,枉折将倾大厦栋。北来诸军飞渡江,聚而歼之齐一恸。弃甲于思辙已覆,制府独能斩总督。已亡八府县六三,大军何处扶日毂。昭烈势穷借荆州,荷兰何必非邦族。荷兰立国东又东,玉山一片与天通。将军蓦从天上下,需须赭面走如风。鹿皮尽属汉家装,砖子城头日正红。永华先生细料理,为辟草莱诛荆杞。北至三貂南琅■〈王乔〉,其间沃野几千里。虬髯暂作扶余王,烈士壮心犹未已。忽然五丈落大星,作作光芒马枥惊。鲲身港外怒潮来,共说金冠人骑鲸。归东即逝前定数,军国长交世子经。世子承家仅守府,赖有国轩神与武。誓将义愤雪先王,摇唇鼓动三藩主。精忠既降吴尚诛,难拾明家一块土。可怜人事日催迁,从此天心难问焉。仅知王少好欺负,不悟艰难责立贤。说到克■〈臧上土下〉横死处,杜鹃啼破夕阳烟。天朝窥衅诏讨逆,靖海须髯已如戟。蓝家招得好先锋,不待姚公为画策。娘妈宫前杀气横,刁斗无声江水碧。此时之势立不两,义士谈兵指其掌。祗为区区发数茎,五百从田本倔强。师昭不死牛头山,耿恭拜出甘泉涌。又兼西北一声雷,六月飓风静不响。舟师直追鹿耳门,平时潮头六尺涨。君臣相顾泪涟洏,生死由人知不知。衔璧惟师安乐公,洛阳青盖归无期。车声辚辚渡唐去,载将离恨过江湄。冀北天寒八月雪,凄凉长倚汉军旗。朝回丹凤门前立,又望扶桑日出时。从此朱家王气尽,了却输嬴一局棋。呜呼!东瀛水,万马奔;五妃墓,日黄昏。行人莫说当年事,只恐痴儿也断魂。庾信哀江南,侬今哀王孙。王孙!王孙!侬有歌,子欲闻?诸葛扶炎汉,蜀中之井不重熏;安石出东山,典午不能长为君。兴亡事,何足论;且蜡阮孚屐几两,且斟文举酒几尊。一眼觑破古今天,世上龙争虎斗于我如浮云』。
福山林松字鹿木,嘉庆间曾游台湾。余于「射鹰楼诗话」偶见其诗,亟录于此,以志爪痕。
答客问台湾之游云:『前古人稀到,重洋我独经。顿忘几潮汐,所见一空青。海外有余地,天东无尽星。直疑是员峤,何处访仙灵』?
其二:『燠多寒少处,天气觉长晴。瓜自杪冬熟,日从中夜生。烟深乌鬼井,潮逼赤嵌城。谁见携吟杖,珊瑚篱外行』。
晋江陈友松孝廉淑均,道光间来游淡水。嗣受兰人士之聘,主讲仰山书院,乃与诸生杨德昭、李祺生、林逢春、蔡长青等编纂「噶玛兰厅志」,则今刊行之本也。志称兰厅八景:曰龟山朝日、嶐岭夕烟、西峰爽气、北关海潮、石港春帆、沙喃秋水、苏澳蜃市、汤围温泉,友松各繁一诗。为载两首,以概其余。
龟山朝日云:『昂然势矗海门东,十丈朝暾射背红。员峤戴星高出地,咸池浴水突浮空。山冲泖鼻开灵穴,屿转鸡心驾晓篷。自是醮波常五色,对看嶐岭亦瞳昽』。
北关海潮云:『海转台阳背面宽,天开岩户扼全兰。百三弓势射潮准,十里军声坚垒看。云外树欹危堞小,山腰风吼怒涛寒。凭夸水尽朝东去,且拥南关兀坐安』。
台湾无鹤,近时人家饲者,多自中土购来。余读皖桐刘伯琛来鹤诗,其自序曰:『己丑荔夏,丁霁堂同马权篆澎湖别驾,余相偕东渡,谬司记室。其安砚处湫溢沮洳,绝无花木竹石之趣,且岁多咸雨、狂颷,居恒郁郁不乐。仲冬十八日,有白鹤自下于庭,饲之驯甚。岑寂中得此佳侣,无殊空谷足音;良朋远至,欣快奚如!爰赋七言,用以志喜』。
『缟衣元袂下青田,岁暮何来落海堧。饮啄耻争鸡骛食,栖迟好待凤鸾骞。腰缠万贯知无分,口吐双珠或有缘。尘世沧桑容易换,与卿相对话尧年』。
林先生不知何许人,事载「通史」,则磺溪三高士之一也。先生衣冠古朴,谈吐风雅,好吟咏,稿多不存。唯「彰化县志」载其一首云:『第一峰头第一家,鹑衣百结视如花。闲时嚼雪消烟火,醉后餐霞补岁华。欲得王侯为怎么,奚须富贵作波查。看来名利终何益,笑起蛟龙背上跨』。其余尚多佳句,惜不传。
同安洪士晖寓彰化二林堡,亦三高士之一。家贫嗜学,曾持所著「集古诗」四卷,乞邑令杨桂森作序,并题其小照曰:『二林佳胜属诗人,白发书生像逼真。早识文章根性柢,能将老健敌清新。浮云不肯污穷骨,明月偏教现后身。苦海溷羁差似我,孝忠何以劝斯民』。盖许其能诗而悲其遇也。士晖集古诗及自着若干卷,藏于家,今佚。
埔里社开设之议,言之屡矣。道光间复有此说,廷议不许。时龙溪石岱洲孝廉游台,闻其事,有议开水沙连番界杂作六首。
诗曰:『台湾虽异域,唇齿却相依。沿海六七省,全赖作藩篱。台安内地乐,台动天下疑。未雨不绸缪,终必悔噬脐。谁云海外岛,不可令民滋。有人此有土,气运不可羁。时哉弗可失,愿君聊慎思。民弱盗将据,盗起番亦悲。荷兰与日本,眈眈共朵颐。王化大无外,何患此繁蚩』。
其二:『彰化东南境,二十四番藔。宽旷兼沃衍,气势亦雄骁。兹土百年后,作邑不须龟。近以险阻弃,绝人长蓬蒿。利在曷可绝,番黎苦相招。不为民之宅,将为贼之巢。遐荒莫过问,啸聚藏鸱枭。何如听民辟,戒备一方遥。行古屯田法,令彼伏莽消』。
其三:『沙连内山里,形胜类户门。其中开平旷,可容数十村。关键南北卡,奸宄往来频。昔以逋逃薮,议弃为荆榛。此处田土饶,山木利斧斤。何如设屯戍,守备为游巡。左拊半线臂,右塞鹿港漘。既清逸贼巢,亦靖野番氛。邑治得屏障,相需若齿唇』。
其四:『内山有生番,可以暂而熟。王化弃不收,犷悍若野鹿。穿菁截人首,饰金夸其族。自昔以为常,近者乃更酷。斯民则何辜,晨樵夕弗复。不庭宜有征,振威宁百谷。土辟听民趋,番驯赋亦足。无因竟退避,划疆俾肆毒。可怜近为戕,将祸及床褥』。
其五:『弃此千里地,唐山一省同。万雾倚天际,清浊与海通。广野浑无垠,民番各喁喁。不设官兵守,其患将无穷。南划虎尾溪,北踞大鸡笼。卒足四百名,分汛扼要冲。台北庶不虚,全郡势自雄。晏海最上策,犹豫误乃公』。
其六:『埔里彰化东,从古无人至。维嘉庆未年,人民辟渐炽。川原灵秀开,郁勃不可闭。式廓惟日增,蹙缩实非计。当听民开筑,疆理以时议。舆论如可采,愿君少留意』。
按岱洲名福祚,嘉庆五年以优贡捷北闱,数上公交车不第。及亲没,绝意功名,建洌水山庄于玉屏山麓。后游台湾,主文石书院。着「湖心亭新裁」、「稻香村杂着」、「习静轩词钞」、「洌水山庄文集」等。道光二十八年卒于台湾。门人晋江林鹗程太史汇其残稿刊之,名「检箧拾遗」。此诗六首,与蓝鹿洲上黄玉圃巡使及台湾近咏相同,唯改数字;岱洲通人,何以抄袭前人之作也?
章申友明经甫,台邑人,居府治,设教里中,着「半崧集」八卷,后附骈散文十数篇,嘉庆二十一年门人刻之。今已经版,为录数章。
望木冈云:『台郡东北阙,距关卅三里。有山号木冈,盘在乱云里。山头薄云端,山脚围云底。云归山面真,势直摩空起。我从高处望,望中叹观止。眼界放大千,一切皆俯视。罗列凡几山,山山是孙子。允矣少祖山,天生非偶尔。读书要信书,得之于郡纪。见说混沌初,乾坤凿渣滓。为我问化工,此山何时始?山灵浑无语,终古海天峙』。
西屿灯云:『黑夜东洋里,红灯西屿头。摇风围塔影,照水共波流。一岛浮光现,千帆认影收。安澜纪功德,长荷使君庥』。
梦蝶园云:『蝶梦芳心处士知,春风归去几多时?游人记得当年事,半月楼前一酒旗』。
按木冈挺秀,为台湾县八景之一,「府志」以为群山少祖。
淡水郑祉亭仪部着「北郭园集」,中多试帖制艺,而诗未佳。祉亭名用锡,字在中,竹堑人,道光三年进士,官礼部铸印局员外郎。为选一首。鸡笼纪游云:『已偿婚嫁更何求,胜阜差当五岳游。贴水雌雄寻鲎屿,隔江大小认狮球。茫茫波浪天边涌,一一帆樯眼底收。别有孤峰峙空际,遥将砥柱溯中流』。
藻亭名用鉴,字明卿,祉亭从弟也。道光五年拔贡,设教乡中,着「静远堂诗钞」二卷,未刊。
生涯云:『诗书满架作生涯,坊巷萧条有几家。料得寒梅应惆怅,满城开作寂寥花』。
溪山晚渡云:『青山无数夕阳多,溪上行人发棹歌。翻亿旧游江畔路,几回清梦落鸥波』。
吾庐云:『水阁春阴重,池花夕气初。少焉新月上,媚以淡烟疏。苔色缘阶静,竹风吹洒如。安心尘影外,生趣满吾庐』。
黄敬字景寅,淡水人,敦内行,设教关渡,及门多秀士,后贡明经。曩余撰「通史」,至北访求。其孙金印造门请见,携示所著「易经义类存编」。余读其书,为作列传。又有「观潮斋诗稿」一卷,多咏菊;唯杂笼竹枝词一首,琅然可诵。诗曰:『万顷波涛一叶舟,无牵无绊祗随流。须臾满载鲈鱼返,贩伙争沽闹渡头』。
同时有曹敬者,亦淡水人,贡明经,以经学教士;世称二敬。余于「瀛洲校士录」见其螺杯一首,虽属院课,亦可珍也。『螺纹旋转水萦洄,取入坳堂似覆杯。犀角同明陈斝爵,翠钿为饰配尊垒。斛中量出添新黛,掌上擎来酌旧酷。珠蚌玉珧罗海错,紫霞可许醉蓬莱』?
古奇峰在新竹南门外,距市不远,老木寒泉,足资吟眺。余曾往游,见庙壁有诗,字迹模糊。仅存断句云:『天外波涛何限阔,眼中城郭自然图。评诗有料山奚管,待客无僧酒作徒』。闻为刘希向上舍藜光之作。希向在道光间为竹堑七子之一,与郑祉亭父子游。性好山水,着有诗草,没后失传,幸留断句,以谂其人;不然,人生碌碌,早与草木同腐矣,悲哉!
黄淡川参将清泰,凤山人,后居淡水,以书生习武,颇好吟咏。「彰化县志」曾载其诗。
大甲溪云:『赴海水性急,截流山势横。忽然穿峡出,终古作雷声。翻石沙俱下,危船鬼欲争。谁能任巨济,用此愧平生』。
乌水溪云:『闻道此溪水,源头高且清。末流趋污下,本体失澄明。淘汰人功尽,冲融天质呈。沧浪歌记取,勿易濯吾缨』。
九日登八卦山云:『海色天容一镜描,仙风拂拂袂飘飘。千秋醉把龙山酒,七字吟成鹿港潮。地势长蛇宜据险,民情哀雁怕闻谣。太平须悟边防重,半壁东南翼圣朝』。
淡川又有观岸里社番踏歌云:『耳不垂肩不威仪,直竹横木与撑支。齿不缺角不丰姿,轻锤细凿为琢治。番人奇嗜诸类此,黔者为妍晢者媸。榛榛而游狉狉处,半耕半猎贪娱嬉。冬月兽肥新酿熟,合社饮酒社鬼祠。酒半角技吾百戏,琴用口弹箫鼻吹。雄者作健试身手,雌者流媚夸腰肢。距跃曲踊皆三百,鸡冠断落鸦鬓欹。舞罢连臂更踏歌,歌声诡异杂欢悲。乍闻春林弄莺燕,忽然秋冢呜狐狸。酒釭不空歌不歇,落月已挂西南枝。我抚此景转叹息,此辈蠢愚忠义知。昔曾随我砍贼阵,惯打死仗心不移。朝廷设屯有至计,莫听奸民鱼肉之』。按岸里社在葫芦墩附近,归化较早。
淡川之子骧云,字雨生,道光九年进士,官工部员外郎,有彰化八景诗,为选二首。
定寨望洋云:『此地当年旧战场,我来拾簇吊斜阳。城边饮马红毛井,港外飞潮黑水洋。一自云屯盘铁瓮,遥连天堑固金汤。书生文弱关兵计,贤尹经纶说姓杨』。
碧山曙色云:『碧山碧色重复重,九十九尖峰间峰。天鸡唤醒金乌鸟,玉女擎出青芙蓉。混沌初开早世界,盘古四顾无人迹。我来扶杖入烟翠,口嚼飞霞如酒浓』。
按定寨在八卦山上,碧山岩在县治东南三十里。
施明经钰字霄上,晋江人,寄籍淡水,道光间岁贡生,着「石房樵唱」、「台湾别纪」四卷,久已失佚,余曾于故书中得之,有咏月下香一联云:『楼台水浸春无迹,枕簟风生梦有香』;细腻妥帖,可称名手。集中有癸卯元旦试笔云:
『谁知三载过除夜,只在孤村寄此身。暂驻又逢今岁首,再来仍作未归人。笔床书策安如旧,琖酒瓶花爱厥新。何日行旌趋凤阙,绣衣先惹御街春』?
辛丑再过除夜五首云:
『一年将尽夜如何,又向声声爆竹过。惟有离愁消不得,今年更比去年多』。
『乍睹回缄意已知,未开先稔促归期。生身合受风霜命,家信奚须说久羁』!
『案列黄橙佛手柑,花开绿萼水仙含。村斋度岁无长物,书味也从澹处参』。
『子丑交时岁即除,添筹惜已近衰余。春风肯与西归便,十一更舟过故居』。
『挂壁残灯照影迷,替人垂泪烛心低。挥毫未扫胸中块,客感分明判晓鸡』。
以诗观之,霄上似为乡塾教师,砚田作岁,故寄籍淡水也。
霄上有「石房樵唱画册」题辞云:『岩石嵌空,松风谡飒。时有一樵,歌与之答。泠然松音,悠然樵吟。白云生岫,鸣鹤在阴』。
送春曲云:『望春春不来,留春春不住。林外桃花飞,片片逐江渡』。
清水岩云:『朝行清水岩,暮宿清水寺。水深一尘无,幽人抱琴至。坐对可盟心,讵比贪泉类。战垒几沧桑,林峦何深翠!山僧自灌园,四时花木备。爨火树冲烟,惊起栖莺避』。
台湾素产槟榔,干直而耸,高可二三、丈,叶大如凤尾,随风摇曳。秋初子熟,采而剖之,和以蛎灰、裹以篓叶,男女耽嚼,昕夕不绝。订婚享客,以此为礼;谓食之可辟瘴也。「南史」载刘穆之以金盘盛槟榔宴客,则六朝时已有此物。而台人谓槟榔一包曰一口,「北户录」载梁陆倕、谢安成王赐槟榔一千口,是亦有所本矣。余阅施霄上集中有咏槟榔子排律一首,可谓本地风光,为录于此。『博物曾看选赋详,仁频着号即槟榔。平林干耸千竿直,近宅花迎十亩香。绿绕群呼青子熟(台人呼为青子),红残偏许白丁尝。村墟趁市皆充案,闺阁咸珍半贮藏。淡可疗饥医苦口,津能分润滴枯肠。非关饱腹有茶癖,未必頳颜是酒乡。尽日交游持以赠,不时咀嚼味尤长。瀛壖自昔称多瘴,佳实功宜补药方』。
卷四
澎湖为海中群岛,地瘠民贫,故其人习俭耐劳,颇有唐魏遗风。余读陈刺史廷宪澎湖杂诗,亦可以知其概。廷宪不知何许人,嘉庆八年任澎湖通判,厅志称其能诗,为录于下:
『为避尘埃到海滨,海中依旧有黄尘。风波满眼纔登岸,又打惊沙乱打人』。
『阴云忽起飓风生,雪岭银峰顷刻成。不独船中人胆落,山头闲看心也惊』。
『偃草吹花臭味同,从来未识鲤鱼风。垆烟忽变熏莸气,疑是龙涎落鼎中』。
『润下因何自上来,空中真有撒盐才。庖人若解为霖味,清水调羹只用梅』(澎岛四面环海,无高山障蔽,每至八、九月,飓风鼓浪,海水喷沫,漫空泼野,俗称盐雨)。
『晓起惟闻雀斗争,夜来还有白鸠鸣。寻常凡鸟都如凤,到老何曾听一声』。
『重译难通异地宾,舆台陪隶是比邻。不逢徐福求仙至,那有乘桴访戴人』。
『岛屿平铺几点沙,人从鳌背立生涯。烟波万顷天连水,得见青山纔是家』(澎无高山,秋来风起,衰草黄落,四山皆赤,绝少苍翠)。
『终古无人见郁葱,不材榕树亦惊风(环岛不产树木,惟人家栽植榕柳,风威摧折,不甚高大)。只除铁网中间觅,倒有珊瑚七尺红』(外堑海中有珊瑚树,红毛曾百计探取,鲸鱼守之不得下)。
『莎草蘼芜见亦难,休论春菊与秋兰。前身折尽看花福,应是河阳旧宰官』(岛中无园林花卉可供游玩)。
『天生甘薯海中餐,细切银丝日炙干。但祝千箱居积满,不劳引领望台湾』(澎无稻粱,居人以薯干供食,名曰薯米)。
『待雨凭天插地瓜,不知秧稻可开花。若非戍米源源济,万灶几无粒食家』。
『浪激沙团万窍穿,犬牙相错胜花砖。从兹版筑成无用,百堵皆兴不费钱』(海底乱石磊砢松脆,俗名老古。拾运到家,俟盐气尽即成坚实,用以筑墙,比屋皆然)。
『及肩墙已费经营,百堵雄关岂易成。直把澎湖当蓬岛,神仙居处本无城』(文武驻县营署俱不设城)。
『裙布终身即富饶,翻嫌罗绮太轻飘。桑麻机杼浑多事,自有鲛人会织稍』(澎俗古朴,男女衣服悉用布素。不产桑麻,女人无纺织之事,居常喜着青布衣裙,间有近市者亦服绫缎。然习俗勤俭,真有唐魏遗风,胜台之华丽远矣)。
『近水生涯海当田,吐余螺壳尚论钱。烧成不独涂墙好,还与舟人补漏船』(海产珠螺如指大,拾取盈筐,以针挑肉,食之味甘。其壳杂蛎房烧灰,利赖无穷)。
『一束生刍未肯烧,只缘黄犊腹犹枵。更从牛后传薪火,曝向斜阳胜采樵』(澎无薪木,民以牛粪晒干供炊爨,名牛柴)。
『海阔常多拔木风,工师亦作小房栊。自家门户低头惯,行到高堂尚曲躬』(民居多矮屋,无广堂广厦)。
『拾遗专赖海扬波,捕水耕山得几何。但祝丰年生意好,不争澳口破船多』(滨海居民,遇海舶失事,争拾版片,捞取货物,常获厚利)。
『钲鼓喧哗闹九衢,一条草簟当氍毺。舳舻亦到江南地,曾听钧天广乐无』(声曲皆泉腔)?
『鸡林尚识香山句,沧海宁无子建才。岂是天公留混沌,不教人带锦囊来』(澎士吟咏,未解音律)。
南海徐星溪都督庆超,乾隆甲寅举于乡。雅好金石,家藏端溪紫砚一方,长尺有一寸,上广一尺,下八寸,砚史所谓风字样者,宋制也,有眼十,棋布砚池,皆正圆,名曰民岩。星溪自铭云:『天只人只,十目所视。完璞自珍,薄冰是履。祖泽在田,臣心如水。清斯濯缨,永佩此旨』。末署「春波」二字。道光间,星溪以用兵台湾有功,因绘春波洗砚图,遍征名流题咏,成手卷二。余友闽县施君景琛得其一,复以重价购此砚,因将题咏汇抄寄余。他日有修台湾金石志者,可作一段佳话也。梁章巨诗云:
『楼船横海纪殊勋,缓带轻裘又见君。一片绿波朝涤砚,满堂红烛夜论文。传来去病真无敌,写入丹青更不群。燕颔虎头奇相在,凌烟褒鄂漫风云』。
『枌社曾闻细柳开,弓刀千骑肃春雷。雅歌自有投壶兴,胜算非徒聚米才。鲸浪早从闽海靖,豹幢重指越山来。右军书法传曹霸,手写兰亭日几回』。
此外如许乃普、祈鸾藻、苏廷玉、陈寿祺题者凡十五人,以诗多不载。
台人品茶与中土异,而与漳、泉、潮三府相同,所谓功夫茶者也。顾茗必武夷,壶必孟臣,杯必若深,三者弗备,不足自豪,且不足供客。余曾作茗谈一篇,载于「台湾漫录」;以余素嗜茶,又能判其风味也。近阅「阳羡名陶录」,载周静澜观察之诗,亦言台人品茶之精。其诗曰:『寒榕垂荫日初晴,自舄供春蟹眼生。疑是闭门风雨候,竹梢露重瓦沟鸣』。自注:『台湾郡人茗皆自煮,必先以手嗅其香,最重供春小壶。供春者,吴颐山婢名,善制宜兴茶壶者也;或作龚春,误。一具用之数十年,则值金一笏』。按观察名漪,道光初以翰林任台湾道,着「台阳百咏」,余遍求之弗得。他日苟获其诗,当刊诸「丛书」,以补文献之缺。
侯官林文忠公则徐,勋业文章,震曜寰宇。着「云左山房诗抄」八卷,有题孙平叔宫保尔准「平台纪事诗册」一首。先是道光六年夏四月,彰化闽、粤械斗,蔓延数十村庄,大甲以北亦起应。山贼黄斗乃煽导土番,四出杀掠,所在骚动。尔准至台查办,遣兵平之,事载「台湾通史」。诗曰:
『重瀛东去洋婆娑,卅六岛外毗舍那。郑朱歼夷郡县置,七日神速挥天戈。跳梁林、蔡亦授首,鲸鲵血溅沧溟波。鲲身不响鹿耳帖,比户乡义嘉诸罗。噶玛兰开鸡笼拓,岛夷阡陌皆升科。上腴沃野岁三稔,陆处真作安药窝。胡为哄争起蛮触,始祸只坐游民多。泉、漳、粤庄区以类,如古鄩灌仇戈过。一朝睚■〈目比〉辄推刃,但计修怨忘其它。或乘风鹤播簧鼓,瓯臾莫止流言讹。潜结番黎出獾穴,被发舞踏惊天魔。深林密菁虏人入,强弓毒矢藏山阿。赤嵌城头急烽火,金厦羽檄纷飞梭。棘门灞上儿戏耳,威约渐积徒嬐婀。横海楼船属连帅,乃假神手持斧柯。谓彼蚩蚩各秦、越,吾惟一视无偏颇。天心厌乱神助顺,愿速集事无蹉跎。十更迢迢一针渡,风樯不动安白螺(节使渡海,历供右旋定风白螺)。曼胡短衣属櫜鞬,刀头浙罢盾鼻磨。乘风破浪达彼岸,首问疾苦苏疲痾。大宣德威谕黔首,众皆感涕倾滂沱。扫除妖孽落黄斗,遂殄番割祛么么。渠魁就擒胁者抚,匪以雄阵矜鹳鹅。功成更划善后策,要与休养除烦苛。朝廷策勋贲祥赉,彯缨翠羽冠峨峨。秩跻疑丞媲周、召,拜恩行复鸣朝珂。从今东郡息桴鼓,长祝乐岁民康和。台草无风番檨熟,恬瀛如镜驯蛟鼍。不须图编更续筹海议,但听武洛来献番夷歌』。
道光十二年,澎湖大凶,周芸皋观察自厦来赈。时蔡香祖先生尚少,作〔请〕急赈歌上之,一见倾心,赋诗以答。翌年督学台阳,遂膺首选。香祖名廷兰,双头乡人,后以进士官至江西知府,事载「通史」列传。今录其〔请〕急赈歌于后:
『昔读宝俭箴,贵粟贱金帛。昔闻袁道宗,蠲赈上六策。又闻林希元,荒政丛言摘。三便与三权,六急从所择。自古以为然,周恤救艰厄。况兹斥卤区,民贫土更瘠。年来遭旱灾,满地变焦赤。又被咸雨伤,狂颷起沙碛。海枯梁无鱼,山穷野无麦。老稚尽尫羸,半登饿鬼籍。丁男散流离,死徙无踪迹。所赖别驾仁,捐廉先施借。向来失预防,社谷祗虚额。乾隆十六年,官捐二百石。移归台邑仓,陈腐实可惜。何不拨数千,存贮常平积。平粜假便宜,采运收补益。兹法如堪行,从长一筹划』。
其二:『炊烟卓午飞,乞火闻邻妇。涕泪谓余言,恨死乃独后。居有屋数椽,种无田半亩。夫婿去年秋,东渡餬其口。高堂留衰翁,穷饿苦相守。夫亡讣忽传,翁老愁难受。一夕归黄泉,半文索乌有。嫁女来丧夫,鬻儿来塟舅。家口余零丁。幼儿尚襁负。吞声抚遗孤,饮泣谋升斗。朝朝掇海菜,采采不盈手。菜少煮加汤,菜熟儿呼母。儿饱母忍饥,母死儿不久。尔惨竟至斯,谁为任其咎。可怜一方民,如此十八九。恩赈曾几多,可能活命否』!
其三:『救荒如救溺,急须援以手。试问登山无,莫讶从井有。譬如遇涉凶,灭顶濡其首。万灶冷无烟,环村空覆臼。二鬴不供餐,三星常在罶。移粜开武仓,官惠亦云厚。定价三百钱,准籴米一斗。转眼给已空,枵腹那能久?求死缓须臾,望救争先后。明日天开晴,星缆到浦口。绝处忽逢生,欢声呼父母。睹此应伤心,加恩谁掣肘。翻作哀鸿吟,从旁商可否。乞为汉韩韶,休笑晋冯妇』。
其四:『救荒如救焚,祸比燃眉蹙。杯水投车薪,燎原势难扑。叹息此时情,鸟焚巢已覆。告急书交驰,请帑派施谷。连月风怒号,滔天浪不伏。劳公百战身,悬民千里目。愁无山鞠藭,疾赖河鱼腹。藜藿杂秕糠,终餐不一掬。哀肠日九回,何处求半菽。见公如得父,幸免填沟渎。去时编户口,稽查费往复。积困苏难迟,倒悬解宜速。我亦翳桑人,不食黔敖粥。曼倩饥何妨,长歌以当哭。安得劝发棠,加赈一万斛。匡济大臣心,补助生民福。会看达九重,褒嘉锡命服』。
蔡香祖为澎湖杰出之士,其诗失传,久访未得。曩年陈瑾堂以余撰「诗乘」,乃录百十五首邮示,而〔请〕急赈歌不载,则其所遗多矣。余阅「澎湖厅志」,载「惕园遗诗」四卷、「遗文」一卷、「骈文」一卷,为蔡廷兰撰。廷兰问业周芸皋先生之门,渊源甚正。于文工骈体,于诗尤工古体,才力雄健,卓然自成家数,海外诗人殆未有能胜之者。没后遗集不传。林卓人孝廉于其家购得诗文两束,厘定诗集为四卷。又云,「海南杂着一两卷亦廷兰撰。廷兰乡试罢归,遭风至越南思义府,由陆旋闽,此书其旅中所作也。上卷分三篇,曰沧溟纪险、曰炎荒纪程、曰越南纪略,久已刻行,周芸皋为之序,「瀛寰志略」尝称引之。下卷皆途次倡酬之诗,尚未刻,诗亦无由见也。按「澎湖厅志」虽载有「惕园遗诗」四卷,余尚未见,他日当再访之。
周芸皋观察凯字仲礼,江西富阳人,嘉庆十六年进士。道光十三年,以与泉永道调署台湾兵备道。是役有抚恤六首答蔡生云:
『渺兹澎湖岛,汪洋当巨浸。哀哉澎湖民,颠连遭岁祲。山势若浮鸥,泛泛无庇荫。其土多斥卤,其宅少荫■〈广外深内〉。讨海以为食,刮井以为饮。薯芋与杂粮,全凭雨漉渗。贾舶一不通,居民口为噤。去秋八九月,台飓无乃甚。鼓浪成咸雨,飞洒等毒鸩。草根亦枯烂,牛羊先病■〈舌今〉。风伯日怒号,波涛若击揕。欲渔不敢出,欲籴无由赁。东邻与西舍,死殇相哭临。纵有贤司牧,力薄难为任。驰书飞告急,呼天空哑喑。吁嗟渤海中,胡能同席衽』。
其二:『赖有贤司牧,劝民相赈贷。亟发义仓钱,户口资零碎。碾米借营仓,平粜付阛阓。劳劳相慰藉,教民且忍耐。些许奚足恃,家家食海菜。海菜亦可食,须煮薯与米。苟无薯与米,食之病且癠。肢体日浮肿,耳目日昏眯。渐与鬼为邻,捄死恐莫递。况自秋徂春,瓶罂罄如洗。卖儿无人收,卖女空泣涕。朝朝望海天,伏地首九稽。海舟其速来,皇恩尚可徯』。
其三:『大府闻告急,飞章达天衢。檄令厦门道,就近携所需。帑金出厅库,薯丝购海隅。克朝渡溟渤,未敢缓须臾。东风偏作剧,漂泊月有余。幸不塟鱼腹,居然到澎湖。台阳镇道府,早檄大令徐(凤山知县徐必观)。沈(兴隆巡检沈长棻)、施(大武垄巡检施模)二巡检,先后临灾区。折桅与断舵,倾覆尤堪虞。分投稽户籍,冒险忘捐躯。援照昔年例,火速开仓储。监放选绅士,手不假隶胥。老弱戴皇仁,襁负来于于。余也心孔亟,思民口可糊。计尔丁多寡,计尔家有无;计尔饔飧后,计尔刈获初。务使沾实惠,普遍海之隅。恺泽实汪濊,臣工敢迂拘』。
其四:『蔡生澎湖秀,作歌以当哭。上言岁凶荒,下言民焭独。防患思社仓,加赈乞万斛。悲哉蔡生言,淋浪泪满幅。读书以致用,进生话款曲。澎湖蕞尔区,赋税无盈缩。地种、网、沪、缯,贡饷不及六(澎湖额征地种、网、沪等饷,岁银五百九十三两有奇)。生齿日以繁,大化久沐浴。岁供不加增,官输不如续。今以廿载粮,充尔万民福(此次抚恤用银九千两,抵澎湖十七八年之岁供)。赈恤有成规,但期免沟渎。极、次分贫穷,岂能恣所欲。止缘阻海风,来迟心愧恧。转瞬麦秋至,高粱望成熟。归告蚩蚩氓,安守无多渎』。
其五:『卓哀蒋刺史(蒋怿葊镛),判澎已十年。视民如孙曾,呼之即来前。心伤澎民苦,双睫涕泪涟。死者赙以槥,病者医以钱。廉俸无多入,心余力苦绵。尔民共见之,长官亦可怜。台阳各大吏,闻报心忧煎。筹款拨拯济,隔海日悬悬。使者自厦来,两地相周旋。薯丝十万石,计可尔命全。乃知社、义仓,良法本前贤。苟无义仓钱,旦夕胡能延?当日劝输将,吝者犹戋戋。今既解此意,乐岁共勉旃。行当白大府,设法谋所先。仓实议增贮,贡税议暂蠲。一以抒民力,一以扶民颠』。
其六:『天灾降有由,由民心所致。休咎征「洪范」,贞祥详「礼记」。降吉与降,其理明且易。疠疾及干戈,灾眚无二义。侧闻濒海民,见海舶失事:拯物不拯人,乘危抢夺肆。呼号瞑不援,转因以为利。上干天心和,降罚垂昭示。中岂无善良,罚遂及孥稚。从井或救人,嫂溺尚拯臂。尔民痛改悔,天心亦欣喜。如或再遇之,慎勿萌故智。救人在所急,量才酬高谊。苍苍有明威,可一不可二,斯言共记取,切莫视儿戏。既感覆帱恩,思享升平瑞』。
芸皋赈澎之时,着有「澎湖纪行」诗,余得写本一卷,存于「台湾丛书」。其内如澎湖杂咏、虎井沉城诸诗,皆可为澎史料。
「澎湖续编」:载『虎井屿东南海中有沉城,周可数十丈,砖石色红。每当秋水澄清,俯视波底,坚垣屹立,雉堞隐隐可数,但不知何时沉没尔』。周芸皋观察有诗咏之曰:『泗州没微桑,鄂州没洞庭。沧桑几变易,何况东海溟?虎井屿前有沉城,风狂浪涌无影形。秋水澄澈波渊停,渔人下视见星星,女墙雉堞高伶俜。约略红木城大小,殷红砖石苔藓青。不知何年落海底,中有败壁横窗棂。蔡生述之我则听,不敢乘舟视,恐惊蛟龙醒。作歌聊向虎山铭』。
按史:隋大业六年,遣虎贲中郎将陈棱自义安浮海击流求,至高华屿,又东行二日至■〈句黾〉鼊屿,又一日便至流求。夫琉求者,台湾也。高华屿则今之花屿,而■〈句黾〉鼊屿为奎璧屿,二者均在澎湖。虎井与将军澳为邻。将军澳者,虎贲驻师之地也。是此沉城,或隋之军垒,久而焰落,或远在前代。他日苟至其地,当求其物而考之,以明古迹。亦作史者之责也。
余读香祖诸诗,皆不及〔请〕急振歌之佳,盖〔请〕急振歌为救民之语,字字自肺腑出,而诸诗则多属应酬,故仅选两首,以其有系台湾文苑也。
题施见田同年诗册云:『才华烂熳本天真,一卷琳琅入眼新。论古澜翻三峡水,抽毫艳扫六朝人。江山历尽襟怀壮,风雨来时笔墨亲。此去金门看奏对,圣朝今日重词臣』。按见田名琼芳,台邑人,通经学,素谨饬。春官归后,不与外事,里党称之,惜余未见其诗。
寿黄春池广文云:『海外通经旧有名,颖川治谱擅家声。文章寿世千秋永,节烈匡时一郡倾。槐市昔曾留榘范,榆乡今已遂澄清。且看大展经纶手,未许闲居老此生』。按春池名化鲤,亦台邑人,曾官海澄教谕。父拔萃设引心文社,春池能继其业,后为书院,士林重之。
龟山在兰治之东六十里,疙立海滨,状如龟。前以险要,汛兵守之。柯易堂通守培元有龟山歌一首。
歌曰:『千年老龟化为石,遍体绿毛眼深碧。蹒跚欲上蓬莱山,道逢巨鳌话仙迹。天风惨憺迷寒云,水路苍茫震霹雳。缩颈潜伏波之心,奔浪汨没露其脊。不计岁月皱莓苔,竟饱烟霞卧沙碛。细草如麟群鹿游,巨藤穿胁老猿获。我家东鲁有龟山,宣圣琴操何戚戚。西望金沙有龟山,迩英说书叹啧啧。此龟避地兼避人,不为世人十朋锡。我行正值春风生,遥望空中新翠滴。曳尾泥中甘沉沦,昂头天外去咫尺。更闻中央澄清潭,中有金鲤化梭掷。吁嗟龟兮龟兮如有灵,力捍洪涛斩荆棘。买山有愿终乘桴,此间支床学闭息』。
培元,山东历城人,以举人知瓯宁县。道光十五年,任噶玛兰厅通判,曾辑「志略」十四卷,未刊。调任广东,途次遗失;余游北京,乃得其稿。
汤围云:『华清第二汤,赐浴世所艳。海外有温泉,波空浮潋滟』。
其二云:『嘉树荫泉上,泉中水若沸。曲折山溪间,翻览青草郁』。
草岭在宜兰之北,与三貂岭相接,为淡水入兰之道。易堂有过草岭诗云:『荒草没人作风浪,我御天风绝顶上。风吹飞瀑冲石过,雾漫山前殢云涨。老猿攀枝窥行人,怪鸟啼烟弄新吭。千年老树无能名,十丈悬崖陡相向。下瞰大海疑幽冥,仰视天光透微亮。安得化险为平夷,中外同歌王道荡』。
易堂又有生熟番歌两首,亟录于此,以作掌故。
生番歌云:『风藤缠挂儡傀山,山前山后阴且寒。怪石丛菁巨龟卧,横枝老干修蛇蟠。呦鹿结群觅仙草,捷猿率侣寻甘泉。蕉叶为庐竹为壁,松皮作瓦棕作椽。中有毛人聚赤族,群作鸟语攀云巅。黥面文身喜跳舞,唐人头颅汉人奸。或言嬴秦遣徐福,童男童女求神仙。神仙不见见荒岛,海岛已荒荒人烟。五百男女自配合,三万甲子相回环。不识不知如太古,以姒以续为葛天。何不招之隶户籍,女则学织男耕田。人生大欲先饮食,此辈喜见盛衣冠。熙朝版舆轶千古,梯山航海暨极边。此亦穷黎无告者,圣人仁政怀与安』。
熟番歌云:『人畏生番如猛虎,人欺熟番贱如狗。强者畏之弱者欺,无乃人心太不古。熟番归化勤躬耕,山田一甲唐人争。唐人争去饿且死,翻悔不如从前生。窃闻城中有父母,走向城中崩厥首。啁啾鸟语无人通,言不分明画以手。诉未终,官若聋,窃视堂上有怒容。堂上怒,呼杖具,杖毕垂头听官谕:「嗟尔番,汝何言,尔与唐人吾子孙,让耕让畔胡弗遵」?吁嗟乎!生番杀人汉人诱,熟番翻被唐人丑,为民父母者虑其后』。
柯椽,山东人,逸其字。道光间游台,寓兰城,有题小停云馆诗曰:『青云招不来,白云留不往。我欲赋停云,云停在何处』?按小停云馆在兰署之东,有屋三椽,通判柯培元名之。
刘家谋字芑川,福建侯官人。咸丰间举乡荐,善词赋,有「外丁卯桥居士初稿」行世。后任台湾府学教谕,着「海音诗」一卷,引注翔实,足资志乘。吾乡韦廷芳序而刊之,今渐失传,余为存于「台湾丛书」。兹录数首,以概其余。
『旧迹空余大井头,败篷断缆可曾留?沧桑变幻真弹指,徒步同登赤嵌搂(大井头在西定坊,昔年泊舟上渡处,今去海岸一里许。赤嵌城在安平镇,自郡至镇,舟行常患风涛,今则陆路可达矣;天险渐失,筹防者所宜知也)。
『故宫萧瑟土花斑,海外当年转徙艰。宝玦珊瑚无觅处,天人眉宇落民间』(宁靖王府在西定坊,今为天后宫。韦泽芬明经云:宁靖王像,十年前见诸重庆寺某老妇家,妇陈姓,其祖曾为郑氏将,故有此像。像戎装独立,仪容甚伟,上缀草书数行,笔墨飞舞,即当日绝命辞也。韩策庵孝廉之家有王手书杜诗一帧,而天后宫北极殿两匾皆王笔也)。
『魁斗山头吊五妃,郑娘芳冢是耶非?年年琅峤清明节,无数东来白雁飞』(五妃墓在仁和里魁斗山。郑女墓俗呼小姐墓,郑成功葬女处,在凤山琅峤山麓。每岁清明节,乌山内飞出白雁数百群,直至墓前,悲鸣不已,夜宿兰坡岭,明日仍向乌山飞去。一年一度,俗谓郑女魂所化,其然也欤)。
『一碗胡涂粥共尝,地瓜土豆且充肠。萍飘幸到神仙府,始识人间有稻粱』(澎地不生五谷,唯高粱、小米、地瓜、土豆而已;以海藻、鱼虾杂薯米为糜曰胡涂粥。草地人谓府城曰神仙府,盖承天府之讹也)。
诏安谢声鹤有送吴生往东宁之诗。吴生,不知何许人,似为有才未遇者。诗曰:『吴生手携一囊书,步行别我九鲤湖。嗟哉吴生何好游,扁舟欲上红毛楼。君不闻厦门七更到澎口,天风喷潮如雷吼;幽灵秘怪争呈奇,撑持银屋满江走。柁师到此亦改颜,阳侯弄舟如跳丸。侧柁欹帆入鹿耳,舟人始得庆平安。吴生胡为亦踏此,问之不答祗长叹。吴生吴生不须叹,世途何处不波澜』!
林树梅字瘦云,泉之金门人。道光间,随父宦澎。父廷福官水师游击,每巡洋,挈之行,港■〈氵义〉夷险、沙汕萦纡,辄手自记录。着「妙云山人诗文钞」数卷,而尤潜心文献,曾得卢牧洲尚书遗书数种,携归以刊。去时有志别诗四首云:
『澎山三十六,居处半渔寮。虎井风烟壮,龙宫暑气消。云生香鼎屿,雷沸吼门潮。环海如明镜,升平颂圣朝』。
『昔我初登岸,维舟外堑孤。厨娘炊犊粪,蜑女鬻螺珠。竟日风沙舞,他乡气候殊。虽贫犹可羡,海底有珊瑚』。
『蜃雾喜初收,承欢聘壮游。烽烟诸岛静,诗思一帆秋。苛政皆除尽,瓜期未许留。家乡斜照里,一点是浯州』。
『踪迹如蓬转,风波又一经。地原多鬼市,人喜逐鱼腥。古镜磨肝赡,奇书瀹性灵。归装何所有,囊橐贮空青』。
按空青产澎湖海滨,大如卵,中有清水可治眼疾。
林鹤山先生占梅,字雪村,淡水人,居竹堑,拥资甚厚。以贡生加道衔。戴潮春之役,倾家纾难,力保北台。及平,加布政使衔。手建潜园,尊酒论文,座客常满。着「潜园琴余草」七卷,徐树人中丞作序,没后未刊。余从李济臣借得,大都闲居游览之作。为选数十首,存之「台湾丛书」。
师蕴轩即事云:『羃地湘帘午梦成,罘■〈冖八思,上中下〉半掩静无声。茶烟绕榻人初睡,竹影当阶鹤独行。四壁琴书供博雅,一庭花木助诗情。世间难得惟清福,似此幽居胜百城』。
爽吟阁远眺云:『欲开眼界豁襟期,高阁登来眺望宜。远树如膏新雨后,好山无数夕阳时。苍茫暝色收晴霭,隐约烟痕报晚炊。长啸一声尘虑静,扶栏小立又成诗』。
宿观音山云:『秋色苍茫黯远岑,乱山匼匝白云深。雁传寒信月千里,鸦咽啼声霜半林。远浦帆樯烟隐隐,下方钟鼓夜沉沉。幽香闻道生空谷,欲谱狩兰一曲琴』。
偕戴山人宿栖云岩云:『泠然听罢戴逵琴,翘首寥空互啸吟。一榻松风秋瑟瑟,半帘竹月夜沉沉。丹崖境静清尘梦,碧涧泉幽证道心。相约明朝游眺去,安排笻屐上层岑』。
按轩、阁均在潜园,观音山在八里坌堡,栖云岩在兴直堡,皆淡北胜地。
林若村观察汝梅,鹤山之弟也。负经济才,好道书,遂习焚符拜斗之术。曾赴江西龙虎山,谒张真人。归语乡里曰:『五年之后,我台当遭天狗之厄,惟修德者可免。顾吾不及见,诸君勉之』。越乙未其言果验,而若村已于甲午逝世。天狗者,日人所号恶神也,其时军士所用烟草亦名天狗,奇矣!余游竹垣,竹人士示其自题书幅四首,亦足以见若村之洒脱矣。诗曰:
『插架牙签胜石渠,芸香百合辟蟫鱼。一瓻拟就先生借,补读生平未见书』。
『几竿修竹一池连,涤尽尘襟品欲仙。曲水流觞传癸丑,令人长亿永和年』。
『蒙蒙雨意酿芳堤,秋色排空半已迷。寻胜且携双不借,浇愁更有古偏提』。
『三白长教见蜡前,丰登太史已书年。今朝雪意千山霁,絮压峰尖上接天』。
潜园文酒之会,盛于一时,而林鹤山先生又主持风雅,出题征诗,裒然成集。惜其没后,稿多散佚。闻某年以花魂、花气、花颜,花影为题,作者四十余人,工力悉敌。唯秋雁臣司马之作尚有存者。
花魂云:『花容一霎黯然收,凭吊芳魂到九幽。无影无形春寂寞,是空是色怅夷犹。佩环月下怜卿瘦,风雨深宵惹尔愁。赖有一枝香在手,众香却被此勾留』。
花气云:『又惹探花仔细评,别于香外送将迎。春风拂拭人如醉,芳味氤氲蝶有情。袭我不禁行得得,投怀祗合唤卿卿。使君意气原非俗,仙吏仙葩一样清』。
花颜云:『十分颜色到花前,不是天然不算妍。艳冶迷他千里草,风流拟比六郎莲。和来粉黛都成玉,夺到臙脂尽欲仙。寄语后庭谁得似,一时愁煞众婵娟』。
花影云:『分得春光千万枝,珊瑚顾影美人知。亭台高下和烟宿,篱落横斜带月移。幻境行将蜂蝶误,名流销尽色香时。年来顿悟繁华梦,重迭阶前有所思』。
雁臣名曰觐,浙江山阴人,副贡生。咸丰十一年,再摄淡水海防同知。同治元年,闻戴潮春将起事,驰至大墩弹压,遇害,祀昭忠祠。
彰化旧属诸罗,雍正元年设县,划虎尾溪以北隶之。邑治初建,诗学未兴。道光季年,高鸿飞以翰林知县事,聘廖春波主讲白沙书院,始以诗、古文辞课士。鸿飞亦莅讲席,为言四始六义,及唐、宋、明、清诗体,彰人士竞为吟咏,而陈肇兴、曾惟精、蔡德芳、廖景瀛等尤杰出。肇兴字伯康,邑治人,举咸丰八年乡荐,设教里中,着「陶村诗集」四卷、「昢昢吟」一卷;前虽刊印,今已失传,余存一部,编于「台湾丛书」,以垂久远。为录数章于此。
登赤嵌城云:『峥嵘山势接苍穹,俯瞰茫茫大海中。此日万家登版籍,当年三度据英雄。云生蜃气连城白,日照龙鳞满郭红。极目中原天万里,乘槎我欲借长风』。
五妃庙云:『玉带歌成万古愁,君王节义自千秋。可怜同死不同穴,芳草凄凄各一邱』。
宁靖王墓云:『卅年憔悴落蛮乡,故国山河感慨长。留得数茎华发在,九原归去见高皇』。
戴潮春之役,用兵三年,南北俱扰;余已考之档案、参之野乘,载之「通史」。而山陬海澨,忠义之士,身死而名不彰者,不知其几何人。近读伯康之集,见有殉难三烈诗,足补吾书之阙,急为录入。
其一,永春生员廖秉钧,在林圯埔佐陈、林诸豪杰起义,军败被执,不屈而死。诗曰:『仓皇书记孰堪亲,草泽今来刘道民。白首参军方草檄,青衿报国竟捐身。十年落拓无知己,一死从容绝可人。引颈衔须犹骂贼,胶庠正气未沉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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