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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佶诗47首

唐代 星期一诗社 2024-01-10
包佶(七二七-七九二年),字幼正。唐天宝六年(七四七年)中进士,历任汴东两税使、官度支郎中、谏议大夫、知制诰。江州刺史。刑部侍郎、迁国子祭酒等。
《唐才子传》评包佶一生为“天才赡逸,气宇清深,心醉古经,神和《大雅》,诗家老斫也。”《全唐诗》存其诗三十八首,《全唐诗外编》补诗一首。



同李吏部伏日口号

呈元庶子、路中丞

火炎逢六月,金伏过三庚。

几度衣裳汗,谁家枕簟清。

颁冰无下位,裁扇有高名。

吏部还开瓮,殷勤二客情。


送日本国聘贺使晁巨卿东归

上才生下国,东海是西邻。

九译蕃君使,千年圣主臣。

野情偏得礼,木性本含真。

锦帆乘风转,金装照地新。

孤城开蜃阁,晓日上朱轮。

早识来朝岁,涂山玉帛均。


抱疾谢李吏部赠诃黎勒叶

一叶生西徼,赍来上海查。

岁时经水府,根本别天涯。

方士真难见,商胡辄自夸。

此香同异域,看色胜仙家。

茗饮暂调气,梧丸喜伐邪。

幸蒙祛老疾,深愿驻韶华。


岭下卧疾,寄刘长卿员外

唯有贫兼病,能令亲爱疏。

岁时供放逐,身世付空虚。

胫弱秋添絮,头风晓废梳。

波澜喧众口,藜藿静吾庐。

丧马思开卦,占鸮懒发书。

十年江海隔,离恨子知予。


祀雨师乐章·奠币登歌

岁正朱明,礼布玄制。

惟乐能感,与神合契。

阴雾离披,灵驭摇裔。

膏泽之庆,期于稔岁。


尚书宗兄使过诗以奉献

洛下交亲满,归闲意有馀。

翻嫌旧坐宅,却驾所悬车。

腹饱山僧供,头轻侍婢梳。

上官唯揖让,半禄代耕鉏。

雨散三秋别,风传一字书。

胜游如可继,还欲并园庐。


元日观百僚朝会

万国贺唐尧,清晨会百僚。

花冠萧相府,绣服霍嫖姚。

寿色凝丹槛,欢声彻九霄。

御炉分兽炭,仙管弄云韶。

日照金觞动,风吹玉佩摇。

都城献赋者,不得共趋朝。


发襄阳后却寄公安人

挥泪送回人,将书报所亲。

晚年多疾病,中路有风尘。

王粲频征楚,君恩许入秦。

还同星火去,马上别江春。

祀雨师乐章·迎俎酌献

阳开幽蛰,躬奉郁鬯。

礼备节应,震来灵降。

动植求声,飞沉允望。

时康气茂,惟神之贶。


奉和常阁老晚秋集贤院即事

寄赠徐、薛

秘殿掖垣西,书楼苑树齐。

秋烟凝缥帙,晓色上璇题。

门接承明近,池连太液低。

疏钟文马驻,繁叶彩禽栖。

职美纶将綍,荣深组及珪。

九霄偏眷顾,三事早提携。

对案临青玉,窥书捧紫泥。

始欢新遇重,还惜旧游暌。

左宦登吴岫,分家渡越溪。

赋中频叹鵩,卜处几听鸡。

望阙应多恋,临津不用迷。

柏梁思和曲,朝夕候金闺。


酬于侍郎湖南见寄十四韵

桂岭千崖断,湘流一派通。

长沙今贾傅,东海旧于公。

章甫经殊俗,离骚继雅风。

金闺文作字,玉匣气成虹。

翰墨时招侣,丹青夙在公。

主恩留左掖,人望积南宫。

巧拙循名异,浮沉顾位同。

九迁归上略,三已契愚衷。

责谢庭中吏,悲宽塞上翁。

楚材欣有适,燕石愧无功。

山晓重岚外,林春苦雾中。

雪花翻海鹤,波影倒江枫。

去札频逢信,回帆早挂空。

避贤方有日,非敢爱微躬。


近获风痹之疾,题寄所怀

病夫将已矣,无可答君恩。

衾枕同羁客,图书委外孙。

久来从吏道,常欲奉空门。

疾走机先息,欹行力渐烦。

无医能却老,有变是游魂。

鸟宿还依伴,蓬飘莫问根。

寓形齐指马,观境制心猿。

唯借南荣地,清晨暂负暄。


郊庙歌辞·祀风师乐章·迎神

太皞御气,句芒肇功。

苍龙青旗,爰候祥风。

律以和应,神以感通。

鼎俎修蚃,时惟礼崇。


郊庙歌辞·祀雨师乐章·迎俎酌献

阳开幽蛰,躬奉郁鬯。

礼备节应,震来灵降。

动植求声,飞沉允望。

时康气茂,惟神之贶。


郊庙歌辞·祀风师乐章·奠币登歌

旨酒告絜,青蘋应候。

礼陈瑶币,乐献金奏。

弹弦自昔,解冻惟旧。

仰瞻肸蚃,群祥来凑。


郊庙歌辞

祀风师乐章·迎俎酌献

德盛昭临,迎拜巽方。

爰候发生,式荐馨香。

酌醴具举,工歌载扬。

神歆六律,恩降百祥。


郊庙歌辞·祀雨师乐章·奠币登歌

岁正朱明,礼布元制。

惟乐能感,与神合契。

阴雾离披,灵驭摇裔。

膏泽之庆,期于稔岁。


郊庙歌辞·祀雨师乐章·迎神

陟降左右,诚达幽圜。

作解之功,乐惟有年。

云輧戾止,洒雾飘烟。

惟馨展礼,爰列豆笾。


秋日过徐氏园林

回塘分越水,古树积吴烟。

扫竹催铺席,垂萝待系船。

鸟窥新罅栗,龟上半欹莲。

屡入忘归地,长嗟俗事牵。


祀雨师乐章·迎神

陟降左右,诚达幽圆。

作解之功,乐惟有年。

云輧戾止,洒雾飘烟。

惟馨展礼,爰列豆笾。


祀风师乐章·送神

微穆敷华能应节,飘扬发彩宜行庆。

送迎灵驾神心飨,跪拜灵坛礼容盛。

气和草木发萌芽,德畅禽鱼遂翔泳。

永望翠盖逐流云,自兹率土调春令。

宿庐山,赠白鹤观刘尊师

苍苍五老雾中坛,杳杳三山洞里官。

手护昆仑象牙简,心推霹雳枣枝盘。

春飞雪粉如毫润,晓漱琼膏冰齿寒。

渐恨流年筋力少,惟思露冕事星冠。


郊庙歌辞·祀风师乐章·送神

微穆敷华能应节,飘扬发彩宜行庆。

送迎灵驾神心享,跪拜灵坛礼容盛。

气和草木发萌芽,德畅禽鱼遂翔泳。

永望翠盖逐流云,自兹率土调春令。


答窦拾遗卧病见寄

今春扶病移沧海,几度承恩对白花。

送客屡闻帘外鹊,销愁已辨酒中蛇。

瓶开枸杞悬泉水,鼎炼芙蓉伏火砂。

误入尘埃牵吏役,羞将簿领到君家。


祀雨师乐章·送神

整驾升车望寥廓,垂阴荐祉荡昏氛。

飨时灵贶僾如在,乐罢馀声遥可闻。

饮福陈诚礼容备,撤俎终献曙光分。

跪拜临坛结空想,年年应节候油云。


郊庙歌辞·祀雨师乐章·送神

整驾升车望寥廓,垂阴荐祉荡昏氛。

飨时灵贶僾如在。乐罢馀声遥可闻。

饮福陈诚礼容备,撤俎终献曙光分。

跪拜临坛结空想,年年应节候油云。


朝拜元陵

宫前石马对中峰,云里金铺闭几重。

不见露盘迎晓日,唯闻木斧扣寒松。


寄杨侍御

一官何幸得同时,十载无媒独见遗。

今日不论腰下组,请君看取鬓边丝。


再过金陵

玉树歌终王气收,雁行高送石城秋。

江山不管兴亡事,一任斜阳伴客愁。


岁日作

更劳今日春风至,枯树无枝可寄花。

览镜唯看飘乱发,临风谁为驻浮槎。


观壁画九想图

一世荣枯无异同,百年哀乐又归空。

夜阑鸟鹊相争处,林下真僧在定中。


酬顾况见寄

于越城边枫叶高,楚人书里寄离骚。

寒江鸂鶒思俦侣,岁岁临流刷羽毛。


戏题诸判官厅壁

六十老翁无所取,二三君子不相遗。

愿留今日交欢意,直到隳官谢病时。


立春后休沐

心与青春背,新年亦掩扉。

渐穷无相学,惟避不材讥。

积病攻难愈,衔恩报转微。

定知书课日,优诏许辞归。


昭德皇后挽歌词

西汜驰晖过,东园别路长。

岁华唯陇柏,春事罢公桑。

龟兆开泉户,禽巢闭画梁。

更闻哀礼过,明诏制心丧。


酬兵部李侍郎晚过东厅之作

酒礼惭先祭,刑书已旷官。

诏驰黄纸速,身在绛纱安。

圣位登堂静,生徒跪席寒。

庭槐暂摇落,幸为入春看。


双山过信公所居

遥礼前朝塔,微闻后夜钟。

人间第四祖,云里一双峰。

积雨封苔径,多年亚石松。

传心不传法,谁可继高踪。


翻经台

野蔓高台下,前朝记不诬。

金文翻古偈,汉字变胡书。

彩线风飘断,缃缣火烬馀。

破云开白日,穿水照芙蕖。

科斗频更改,庵园几遍锄。

真门兼逸韵,两欲慕相如。


顾著作宅赋诗

几年江海烟霞,乘醉一到京华。

已觉不嫌羊酪,谁能长守兔罝。

脱巾偏招相国,逢竹便认吾家。

各在芸台阁里,烦君日日登车。


对酒赠故人

扶起离披菊,霜轻喜重开。

醉中惊老去,笑里觉愁来。

月送人无尽,风吹浪不回。

感时将有寄,诗思涩难裁。


客自江南话过亡友朱司议故宅

交臂多相共,风流忆此人。

海翻移里巷,书蠹积埃尘。

奉佛栖禅久,辞官上疏频。

故来分半宅,惟是旧交亲。


奉和柳相公中书言怀

运筹时所贵,前席礼偏深。

羸驾归贫宅,欹冠出禁林。

凤巢方得地,牛喘最关心。

雅望期三入,东山未可寻。


祀风师乐章·迎俎酌献

德盛昭临,迎拜巽方。

爰候发生,式荐馨香。

酌醴具举,工歌再扬。

神歆入律,恩降百祥。


祀风师乐章·亚献终献

膋芗备,玉帛陈。

风动物,乐感神。

三献终,百神臻。

草木荣,天下春。


祀雨师乐章·亚献终献

奠既备,献将终。

神行令,瑞飞空。

迎乾德,祈岁功。

乘烟燎,俨从风。


祀风师乐章·奠币登歌

旨酒告洁,青蘋应候。

礼陈瑶币,乐献金奏。

弹弦自昔,解冻惟旧。

仰瞻肸蚃,群祥来凑。


祀风师乐章·迎神

太皞御气,句芒肇功。

苍龙青旗,爰候祥风。

律以和应,神以感通。

鼎俎修蚃,时惟礼崇。



克 罗 齐 的 艺 术 即 直 觉 即 表 现 论

克罗齐(1866—1952),生于意大利阿奎拉一个富有的地主家庭,在那不勒斯一家严格的天主教学校接受启蒙教育。1883年家人大都死于地震后,克罗齐求学于罗马大学,攻读法律,却未毕业。他积极参与政治活动,曾两度出任政府内阁部长,因反对墨索里尼的法西斯统治而被解职。他毕生从事学术研究,1894年出版小册子《文学批评》;1902年,创办了意大利著名杂志《批判》,并长期担任主编;同年起,着手建立自己的精神哲学体系,并完成了该体系第一部著作《美学:作为表现的科学和普通语言学》。他学术上所受影响最深的是德国古典哲学、美学的集大成者黑格尔和意大利历史哲学家维柯;他被公认是意大利新黑格尔主义的主要代表。克罗齐著述甚丰,最重要的是四卷本的《精神哲学》,包括《美学》(1902)、《逻辑学》(1903—1909)、《实践哲学》(1909)、《历史学》(1941);美学著作还有《美学纲要》(1912)、《诗论》(1936)等。

直觉与表现

克罗齐的同时代人,自称站在克罗齐旗帜之下的美国批评家J·E·斯平加恩,在他《新的批评》一书中,认为克罗齐的贡献,是在于把艺术是表现这一流行观念,发展成为一切表现都是艺术这一著名结论。斯平加恩指出,视文学为表现的艺术早在浪漫主义兴起时就是一个热门话题,但是一个多世纪以来表现的真相上被遮盖了太多的芜枝蔓草,以至它变得愈发面目不清。而克罗齐的表现说是为表现正本清源,让体裁、文体、道德判断、传达技巧、种族、时代、环境,以及文学的一切价值判断统统靠边,而引导批评第一次真正回归这个它念念不忘的问题:诗人要表现什么?他怎样表现?批评家要回答这个问题,除了自己变成诗人,别无他途。故而批评与创作同一,趣味与天才同一。斯平加恩是克罗齐在美国的代言人。他对克罗齐的阐释正反映了英美文学批评界对克罗齐表现说文论的高度评价。
克罗齐表现主义的基础是直觉。《美学》中题名为“直觉与表现”的第一章开篇就说,知识不外两种形式,不是直觉的,就是逻辑的;不是从想象得来,便是从理智得来;不是关于个别的,便是关于共相的;而其产品不是形象,便是概念。克罗齐把直觉的知识归结为美学和艺术。他不否认艺术家也使用概念,但是强调艺术之概念与哲学有所不同。对此他说了以下这一段话:“混化在直觉品里的概念,就其已混化而言,就已不复是概念,因为它们已失去一切独立与自主;它们本是概念,现在已成为直觉品的单纯原素了。放在悲剧人物口中的哲学格言并不在那里显出概念的功用,而是在那里显出描写人物特性的功用。同理,画的面孔上一点红,在那里并不代表物理学家的红色,而是画像的一个表示特性的原素。全体决定诸部分的属性。一个艺术作品尽管满是哲学的概念,这些概念尽管可以比在一部哲学论著里的还更丰富,更深刻,而一部哲学论著也尽管有极丰富的描写与直觉品;但是那艺术作品尽管有那些概念,它的完整效果仍是一个直觉品的;那哲学论著尽管有那些直觉品,它的完整效果也仍是一个概念的。”克罗齐:《〈美学原理〉〈美学纲要〉》,外国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第8—9页。克罗齐引本国19世纪小说家A·曼佐尼的小说《约婚夫妇》为例,说明它固然有许多道德议论,总体上并无损于它作为一个单纯故事或直觉品的特点。同理,叔本华的著作中固然穿插了许多轶事和讽刺,总体上亦无损于它作为一部哲学著作的特点。克罗齐的这个思想是重要的,因为我们不难发现,它正是新批评派如瑞恰兹“情感语言”和“符号语言”两分法的先声。
克罗齐的直觉指心灵赋形式于杂乱无章的物质世界的活动。这一理解可以上溯到亚里士多德质料因和形式因的理论。但是克罗齐坚决主张直觉不依赖于理智、知觉、感受和综合。他把前者称为心灵的事实,后者称为机械的、被动的、自然的事实。直觉是自在自为的,不受制于机械的、被动的事实。克罗齐认为,真正能够说明直觉的,唯有表现:直觉与表现是同一回事情,假如把它们分开,就再也无法使之重新结合了。
关于直觉和表现的关系,克罗齐反对视直觉为艺术构思,视表现为艺术传达的看法,坚持直觉和表现不可分割的立场。同是《美学》第一章中他指出,传统割裂直觉和表现的观点,是基于这样一种错觉:我们自以为对于物质世界的直觉很完备,而它实际上并不那么完备。就像我们常听人说某人心里有许多伟大的思想,只是无法表现出来。对此克罗齐说,思想就是语言,当思想形诸语言,它就是得到了表现,不论是内在于心还是外显于物。故人以为满腹经伦却又无从道起,实在是这人的思想本来就贫乏不足一道。他举米开朗基罗作画不是用手而是用脑的语录,以及达·芬奇在创作《最后的晚餐》时,在画布前凝视多日,竟不动手着一笔的例子,证明艺术是在于心而不在于物。要之,艺术家和非艺术家的界限如何区分?克罗齐的解释是,每个人都有一些诗人、雕塑家、音乐家、画家、散文家的天赋,只是比起戴着这些头衔的人们,显得太少了,换言之,艺术家的直觉是超过了一般的高度,而不似平常人直觉大都被淹没在印象、感受、冲动、情绪之类当中。至此,克罗齐认为他可以得出如下结论:直觉的知识就是表现的知识。直觉或表象,就其为形式而言,有别于凡是被感触和忍受的东西,有别于感受的流转,有别于心理的素材;这个形式,这个掌握,就是表现。直觉就是表现,而且只是表现,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美学》题为“直觉与艺术”的第二章中,克罗齐阐发了一切纯粹的“直觉—表现”都是艺术的基本观点。这意味艺术家与非艺术家的区别,如前所述只在于量而不在于质。如是克罗齐认为,“诗人是天生的”这句成语,可以改为“人是天生的诗人”。他反对用天才来释艺术,也反对用无意识来释天才,认为这是把天才从高到人不可仰攀的地位降低到人不俯就的地位。而直觉即表现像人类的每一种活动一样,它是有意识的活动。
就艺术欣赏和批评来看,克罗齐认为这是一种二度创作活动。艺术家的创作是从印象始,从印象而达成一种内在的表现,这就是直觉,然后将这内在于心的表现外化为艺术形式。批评家和鉴赏家历经的心理过程则相反,是从作品一路而上直溯艺术家内心的情感。这与托尔斯泰的艺术表现情感说有相似处。但这并不意味着艺术欣赏和批评是一种近于神秘的内省经验,相反,其中具有大量的历史文化的积淀因素,谈到但丁的诗时克罗齐说:“没有人不作充分的准备,不具备充分的文化积累以及对语义学的必要的研习,可以阅读但丁。但是这研习须将我们面对面引向但丁,或者置我们于但丁诗的直接关系之中。” 应当说这类力求以作者之心之境来审度作品的思想没有太多标新立异的意味,它既呼应了托尔斯泰,又下衍了俄裔美国小说家纳波科夫好作者和好读者的著名理论,当然这类理论背后更值得重视的是坚实的艺术素养的积累,而不是随心所欲的臆想。
有鉴于把艺术表现判定为内在心灵的直觉活动,克罗齐反对艺术分类,认为艺术作品的分类最多只有实用上的意义,而没有哲学上的意义。同理,克罗齐对翻译也持怀疑态度,称翻译不外是或者减少剥损,或者铸入译者的经验,成为一个新的表现品。所以正如谚语所说:“不是忠实而丑,就是不忠实而美。”至于不考虑审美效果的逐词直译,或者意译,克罗齐认为对原文而言只能算注疏。相对来看,他有所偏爱的还是与原文有几分相近,而倾注了译者创造力的那一类翻译,因为它毕竟具有独立的艺术价值。

关于诗的新解

以艺术为率真素朴的、刹那间的心灵表现为前提,克罗齐的文学趣味其实是相当传统的。比如他不喜欢自波德莱尔以降的现代诗,对马拉美和瓦莱里则尤为不悦。但克罗齐本人对诗素有研究,1936年出版的《诗论》中,克罗齐明确阐述了三种诗的区别:一为灵感和格律、表现和意象成功结合的“古典诗”;二为单纯诉诸感觉、情感和为了修辞而修辞的形式主义诗;三为重理智和说教的教诲诗。三种诗中,他认为唯有第一种才是真正的诗。这些思想,同样也见于1933年他在牛津大学所作的著名讲演《诗辩》。这是克罗齐文论中相当具有代表性的一篇文献。
克罗齐首先评述了雪莱和席勒的诗学主张。他指出雪莱写于1821年的《诗辩》是旨在驳斥诗在文明社会中不再拥有一席之地的谬识。但这类识见并非没有根据,出典之一即有黑格尔的艺术消亡论。雪莱把诗抬得很高,以诗为理性和道德的不竭之源,但是克罗齐发现,雪莱的时代尽管文化灿烂,但雪莱已经预见到了诗同道德、历史、政治和经济科学之间的一种危险的失衡关系,这意味着人类的想象力在日渐衰退。
同雪莱相仿,克罗齐发现席勒也是充分强调了诗和艺术的救世功能。他指出席勒写作的年代正是法国大革命猛烈展开的时代:从理论上说革命带来理性和自由的胜利,但实际则是狂放无羁的激情出笼,把自由踩在了脚下。席勒认为艺术的人是从感性的人到理性的人之间的一个必然环节,审美的自由是道德的自由的前奏,其受康德美学的影响至为明显。但克罗齐在承认他的时代社会正义同样有赖于诗的同时,对雪莱和席勒的观点并不十分以为然。他认为雪莱称诗人为立法者,以诗高居于哲学、经济和道德之上,是把诗抬得太高了,从而对诗的本质、诗所应当发挥的作用,反而有所误导。另一方面,席勒的片面性则源自启蒙运动和康德将感性和理性截然两分的影响,并试图弥合两者之间的沟壑,这其实还是进化论的逻辑。克罗齐指出诗和艺术的功用实际上并不囿于政治一端,而且也远不足以解决所有的社会问题,所以它们的领域较上述政治目的既要宽泛,又要狭小。
那么,什么是诗?克罗齐首先排除了他所谓的“演讲诗”。“演讲诗”大凡有两类,一为庄严华丽的颂诗等等,意在宣讲政治、伦理、宗教之道,抑或伸张哲学和科学的伟大真理;二为比较轻松活泼的讽喻、警世之类的游戏之作。克罗齐指出,这类诗作固然有用,但是诚如亚里士多德早已告诫的,它们与诗的缘分只不过是用韵文写成而已。有鉴于在过去的一个半世纪里,它们在理论和实践上都早已成为众矢之的,克罗齐认为于今再来攻击这类“演讲诗”,已经毫无必要。
在另一个极端上,可称为对演讲诗矫枉过正的结果,克罗齐同样反对以他所谓的“神秘—声色”类诗为诗的理念。这一类诗克罗齐认为是感官之娱和膨胀情绪的结合,好比探究宇宙的奥秘,动辄欣喜若狂。其他如内容与形式、感官与理想、愉悦与道德等等两相结合的诗,克罗齐断言都在这一行列,其中前者莫不是经过乔装改扮,让人当作后者一样来顶礼膜拜。这就像巫师的盛宴摆开,高坐尊位供人膜拜的,却是魔鬼。
为此,克罗齐本人也深感理论说明的困难,感叹诗的理论与创作之间没有因果联系。一方面一些天才诗人的理论比上述两种还要糟糕,然而妙笔生花,写出了绝美的诗篇;另一方面才情平平的诗人有最好的理论,然而写出的东西冷冰冰、淡而无味,不堪一读。往古代看,诗的理论也极少被人用之于诗的创作。尤其是一流诗人如荷马、索福克勒斯、但丁和莎士比亚,其诗学纯粹就是误导。之所以是误导,是因为古人没有认识到诗的真义是直觉和表现,为此克罗齐就诗作了如下界说,这个界说或许可以澄清对克罗齐的一些误解:“纯粹的诗,就这个词的纯粹的意义而言,当然是‘声音’,但这声音很显然并不具有散文声音那样的逻辑意义。这是说,它并不交流某个概念、某个判断,或某种推论,亦不是某些个特定事实的故事。但是说它没有逻辑的意义,并不是说它是一个单纯的物理音响,没有灵魂,一个体现在它的身体之中、与它的身体合而为一的灵魂。为把诗歌中这一真理的灵魂与散文中真理的灵魂区别开来,美学借用了‘直觉’一词,判定诗的直觉和诗的表现是与生俱来的。” 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澄清视克罗齐表现主义美学为一刀砍去艺术作品物质传达媒介的极端理论的误解。克罗齐说得非常清楚,即便“纯诗”,也理所当然是一种“声音”,诗有它自身的特征,克罗齐名之为直觉和表现,这是把诗当作了文学的范式,以区别于散文的“声音”之传达概念、判断、推理,以及讲述故事。另一方面,克罗齐强调,诗的音响之所以感动我们,不是因为它刺激我们的听觉,给听觉以极大的愉悦,而是诉诸我们的想象,进而诉诸情感,而令我们心醉神迷。这与后代一些诗论如结构主义过分突出诗的形式功能的立场又有不同。
诗作为直觉和表现,克罗齐提出它理应是声音和意象的结合。至于传达这声音和意象的物质形式,克罗齐以人为例,再次重申了他的内容和形式不可两分的观点:诗的形式就是喜怒哀乐、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然而这个人的痛苦和欢乐,他的所思所言所为一旦入诗,便不复具有任何生活中的本相,激情迅即平静如水,转化为意象。这便是诗的魅力:它是沉静和骚动、激情和控制力的两相结合,体现了思想的胜利。虽然如此,这胜利中惊心动魄的斗争历程,还是绰约可见。为此克罗齐批评“浪漫的”和“古典的”诗论是各见一端:浪漫主义看到的是激情和想象;古典主义看到的是克制和理性。而一个真正有诗的趣味的批评家,克罗齐指出,将会认识到诗的审美愉悦是双重的:它是一种充满痛苦的快乐,弥漫着一种莫名的甜蜜和温情,挣扎在激情和欲望的诱惑和拒斥之间,一面渴求生命,一面渴求死亡,然而总是在愉悦之中。这便是纯粹形式和美所赐予的快感。
诗的这一快感亦即美感,是稀有的还是普遍的?克罗齐提出两者兼是:就它是种固定的习惯而言只为少数天才和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所有,就它是种自然心态而言又为芸芸众生所共有。耐人寻味的是克罗齐发现诗的这一美感偏偏在专治诗学的专业学生和批评家中间最难寻觅:这些人仿佛有种奇怪的免疫力,以致于可以终身埋首于诗作当中,编纂作解,讨论它们的各种阐释,研究它们的版本和作者背景,却不为之所动。克罗齐将之比作宗教的感染力:宗教足以一视同仁感化崇高的和卑俗的心智,然而无以感化多半是无动于衷的牧师和圣职人员。这个比喻未必贴切,然而克罗齐表现主义诗论所强调的用新鲜率真的情感来感应世界的美学主张,还是显现得相当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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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赵抃《清献诗钞》

[南宋]赵师秀《清苑斋诗钞》

[南宋]郑震《清隽集钞》

[南宋]何梦桂《潜斋诗钞》

[南宋]岳珂《玉楮集钞》

[北宋]秦观《淮海集补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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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严羽《沧浪吟集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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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汪元量《水云诗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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晦节高楼望 山川一半春 意随蓂叶尽 愁共柳条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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