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五律-山水怀古篇
龙门横野断,驿树出城来。气色皇居近,金银佛寺开。往还时屡改,川水日悠哉。相阅征途上,生涯尽几回。
缀席茱萸好,浮舟菡萏衰。季秋时欲半,九日意兼悲。江水清源曲,荆门此路疑。晚来高兴尽,摇荡菊花期。
天水秋云薄,从西万里风。今朝好晴景,久雨不妨农。塞柳行疏翠,山梨结小红。胡笳楼上发,一雁入高空。
野寺残僧少,山园细路高。麝香眠石竹,鹦鹉啄金桃。乱石通人过,悬崖置屋牢。上方重阁晚,百里见秋毫。
清秋望不极,迢遰起曾阴。远水兼天净,孤城隐雾深。叶稀风更落,山迥日初沈。独鹤归何晚,昏鸦已满林。
南京西浦道,四月熟黄梅。湛湛长江去,冥冥细雨来。茅茨疏易湿,云雾密难开。竟日蛟龙喜,盘涡与岸回。
江涨柴门外,儿童报急流。下床高数尺,倚杖没中洲。细动迎风燕,轻摇逐浪鸥。渔人萦小楫,容易拔船头。
坦腹江亭暖,长吟野望时。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寂寂春将晚,欣欣物自私。故林归未得,排闷强裁诗。
春来常早起,幽事颇相关。帖石防隤岸,开林出远山。一丘藏曲折,缓步有跻攀。童仆来城市,瓶中得酒还。
野寺江天豁,山扉花竹幽。诗应有神助,吾得及春游。径石相萦带,川云自去留。禅枝宿众鸟,漂转暮归愁。
寺忆新游处,桥怜再渡时。江山如有待,花柳更无私。野润烟光薄,沙暄日色迟。客愁全为减,舍此复何之。
望极春城上,开筵近鸟巢。白花檐外朵,青柳槛前梢。池水观为政,厨烟觉远庖。西川供客眼,唯有此江郊。
江发蛮夷涨,山添雨雪流。大声吹地转,高浪蹴天浮。鱼鳖为人得,蛟龙不自谋.轻帆好去便,吾道付沧洲。
路出双林外,亭窥万井中。江城孤照日,山谷远含风。兵革身将老,关河信不通。犹残数行泪,忍对百花丛。
竹凉侵卧内,野月满庭隅。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万事干戈里,空悲清夜徂。
江水长流地,山云薄暮时。寒花隐乱草,宿鸟择深枝。旧国见何日,高秋心苦悲。人生不再好,鬓发白成丝。
方舟不用楫,极目总无波。长日容杯酒,深江净绮罗。乱离还奏乐,飘泊且听歌。故国流清渭,如今花正多。
雾隐平郊树,风含广岸波。沈沈春色静,惨惨暮寒多。戍鼓犹长击,林莺遂不歌。忽思高宴会,朱袖拂云和。
春江不可渡,二月已风涛。舟楫欹斜疾,鱼龙偃卧高。渚花兼素锦,汀草乱青袍。戏问垂纶客,悠悠见汝曹。
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朝宗人共挹,盗贼尔谁尊。孤石隐如马,高萝垂饮猿。归心异波浪,何事即飞翻。
浩浩终不息,乃知东极临。众流归海意,万国奉君心。色借潇湘阔,声驱滟滪深。未辞添雾雨,接上遇衣襟。
军旅西征僻,风尘战伐多。犹闻蜀父老,不忘舜讴歌。天险终难立,柴门岂重过。朝朝巫峡水,远逗锦江波。
万里桥南宅,百花潭北庄。层轩皆面水,老树饱经霜。雪岭界天白,锦城曛日黄。惜哉形胜地,回首一茫茫。
暝色延山径,高斋次水门。薄云岩际宿,孤月浪中翻。鹳鹤追飞静,豺狼得食喧。不眠忧战伐,无力正乾坤。
西阁雨望
楼雨沾云幔,山寒著水城。径添沙面出,湍减石棱生。菊蕊凄疏放,松林驻远情。滂沱朱槛湿,万虑傍檐楹。
白盐山①
①白盐崖高千馀丈,在州城东七十里。
卓立群峰外,蟠根积水边。他皆任厚地,尔独近高天。白榜千家邑,清秋万估船。词人取佳句,刻画竟谁传。
滟滪堆
巨石水中央,江寒出水长。沈牛荅云雨,如马戒舟航。天意存倾覆,神功接混茫。干戈连解缆,行止忆垂堂。
白帝城楼
江度寒山阁,城高绝塞楼。翠屏宜晚对,白谷会深游。急急能鸣雁,轻轻不下鸥。彝陵春色起,渐拟放扁舟。
晓望白帝城盐山
徐步移班杖,看山仰白头。翠深开断壁,红远结飞楼。日出清江望,暄和散旅愁。春城见松雪,始拟进归舟。
白帝楼
漠漠虚无里,连连睥睨侵。楼光去日远,峡影入江深。腊破思端绮,春归待一金。去年梅柳意,还欲搅边心。
峡隘
闻说江陵府,云沙静眇然。白鱼如切玉,朱橘不论钱。水有远湖树,人今何处船。青山各在眼,却望峡中天。
峡口二首
其一
峡口大江间,西南控百蛮。城欹连粉堞,岸断更青山。开辟多天险,防隅一水关。乱离闻鼓角,秋气动衰颜。
其二
时清关失险,世乱戟如林。去矣英雄事,荒哉割据心。芦花留客晚,枫树坐猿深。疲薾烦亲故,诸侯数赐金(原注:主人柏中丞,频分月俸)。
瞿塘两崖
三峡传何处,双崖壮此门。入天犹石色,穿水忽云根。猱攫须髯古,蛟龙窟宅尊。羲和冬驭近,愁畏日车翻。
草阁
草阁临无地,柴扉永不关。鱼龙回夜水,星月动秋山。久露清初湿,高云薄未还。汎舟惭小妇,飘泊损红颜。
江上
江上日多雨,萧萧荆楚秋。高风下木叶,永夜揽貂裘。勋业频看镜,行藏独倚楼。时危思报主,衰谢不能休。
白露
白露团甘子,清晨散马蹄。圃开连石树,船渡入江溪。凭几看鱼乐,回鞭急鸟栖。渐知秋实美,幽径恐多蹊。
中宵
西阁百寻馀,中宵步绮疏。飞星过水白,落月动沙虚。择木知幽鸟,潜波想巨鱼。亲朋满天地,兵甲少来书。
晴二首
其一
久雨巫山暗,新晴锦绣文。碧知湖外草,红见海东云。竟日莺相和,摩霄鹤数群。野花乾更落,风处急纷纷。
其二
啼乌争引子,鸣鹤不归林。下食遭泥去,高飞恨久阴。雨声冲塞尽,日气射江深。回首周南客,驱驰魏阙心。
晚晴
返照斜初彻,浮云薄未归。江虹明远饮,峡雨落馀飞。凫雁终高去,熊罴觉自肥。秋分客尚在,竹露夕微微。
雨晴
雨时山不改,晴罢峡如新。天路看殊俗,秋江思杀人。有猿挥泪尽,无犬附书频。故国愁眉外,长歌欲损神。
晓望
白帝更声尽,阳台曙色分。高峰寒上日,叠岭宿霾云。地坼江帆隐,天清木叶闻。荆扉对麋鹿,应共尔为群。
登岳阳楼
昔闻洞庭水,今上岳阳楼。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戎马关山北,凭轩涕泗流。
说明:杜甫送别诗及宴游诗中颇多描摹山水之语,有些亦可归入山水诗。此处为避免重复,前面已收录者,兹不重复录入。
【怀古五律十六首】
登兖州城楼
东郡趋庭日(时甫父闲为兖州司马),南楼纵目初。浮云连海岱,平野入青徐。孤嶂秦碑在,荒城鲁殿馀。从来多古意,临眺独踌躇。
过宋员外之问旧庄①
①原注:员外季弟执金吾见知于代,故有下句。宋之问,官考功员外郎,弟之悌,自羽林将军出为剑南节度。
宋公旧池馆,零落守阳阿。枉道祗从入,吟诗许更过。淹留问耆老,寂莫向山河。更识将军树,悲风日暮多。
石镜①
①成都一丈夫,化为女子,美而艳,蜀王纳为妃。未几物故,王哀念之,遣五丁担武都之土为冢,高七丈,上有石,圆五寸,径五尺,莹彻如镜。
蜀王将此镜,送死置空山。冥寞怜香骨,提携近玉颜。众妃无复叹,千骑亦虚还。独有伤心石,埋轮月宇间。
琴台①
①司马相如宅在州西笮桥,北有琴台。
茂陵多病后,尚爱卓文君。酒肆人间世,琴台日暮云。野花留宝靥,蔓草见罗裙。归凤求皇意,寥寥不复闻。
上牛头寺(牛头寺在郪县西南,下有长乐寺。)
青山意不尽,衮衮上牛头。无复能拘碍,真成浪出游。花浓春寺静,竹细野池幽。何处莺啼切,移时独未休。
望牛头寺
牛头见鹤林,梯径绕幽深。春色浮山外,天河宿殿阴。传灯无白日,布地有黄金。休作狂歌老,回看不住心。
上兜率寺
兜率知名寺,真如会法堂。江山有巴蜀,栋宇自齐梁。庾信哀虽久,何颙⑴好不忘。白牛⑵车远近,且欲上慈航。
(1)当作周颙,周好佛
⑵《法华经》:“以大白牛驾宝车。”
树密当山径,江深隔寺门。霏霏云气重,闪闪浪花翻。不复知天大,空馀见佛尊。时应清盥罢,随喜给孤园。
寂寞春山路,君王不复行。古墙犹竹色,虚阁自松声。鸟雀荒村暮,云霞过客情。尚思歌吹入,千骑拥霓旌。
浩劫因王造,平台访古游。綵云萧史驻,文字鲁恭留。宫阙通群帝,乾坤到十洲。人传有笙鹤,时过此山头。
禹庙空山里,秋风落日斜。荒庭垂橘柚,古屋画龙蛇。云气嘘清壁,江声走白沙。早知乘四载,疏凿控三巴。
城峻随天壁,楼高更女墙。江流思夏后,风至忆襄王。老去闻悲角,人扶报夕阳。公孙初恃险,跃马意何长。
野旷吕蒙营(蒙封孱陵侯,即此地),江深刘备城⑴。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洒落君臣契,飞腾战伐名。维舟倚前浦,长啸一含情。
肃肃湘妃庙,空墙碧水春。虫书玉佩藓,燕舞翠帷尘。晚泊登汀树,微馨借渚蘋。苍梧恨不尽,染泪在丛筠。
百丈牵江色,孤舟泛日斜。兴来犹杖屦,目断更云沙。山鬼迷春竹,湘娥倚暮花。湖南清绝地,万古一长嗟。
西南万壑注,勍敌两崖开。地与山根裂,江从月窟来。削成当白帝,空曲隐阳台。疏凿功虽美,陶钧力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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