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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 | 家住太原五拐巷

2016-07-11 李惠民 太原道


  太原在宋朝建城后,于明清时,围绕历代衙署、民国时的督军府、现在的省政府前,曾经南北相望相守的钟鼓楼间,逐渐形成了山西政治、经济、文化的核心区域。


       南面钟楼街(店铺林立、按察院司法机构于此),北面鼓楼街(钱局、银行重地所在),东面柳巷(街)中段(店铺林立、山西剧院、正大饭店于此),西面帽儿巷(街)(帽子手工作坊和店铺居多),南北东西四街合围形成一个口字,在我当年的心中如同“方城”。帽儿巷(街)北出口穿过府东街马路,即是省政府。


       “方城”内居民建筑群巷子密布,巷名多样,曲里拐弯,四通八达。钟楼街由东向西北进有二市场巷、靴巷;鼓楼街由东向西南进有大水巷、五拐巷、大剪子巷;柳巷(街)中段由南向北西进有酱园巷、小水巷;帽儿巷(街)由南向北东进有北岳庙(巷)、小剪子巷;察院后(巷)裹于其中。巷内有与人们生活密切相关的位于大水巷的太原电影院、酱园巷的副食品市场、小水巷的柳巷小学。 还有市级文物三处,分别为位于二市场巷的泰山庙、靴巷的亨升久鞋店和书业诚书店。





  位于其中的五拐巷,确有五个拐弯道。其北出口直达鼓楼街唱经楼南偏东;经五拐弯后东出口与大、小水巷及察院后(巷)形成十字路口。北经大水巷又可通到鼓楼街;东经小水巷可通到柳巷(街);南经察院后(巷)丁字路口,往东经酱园巷又可通到柳巷(街),往南经二市场巷可通到钟楼街,往西与靴巷、北岳庙(巷)、大剪子巷形成十字路口。南经靴巷又可通到钟楼街;西经北岳庙(巷)可通到帽儿巷(街);北经大剪子巷又可通到鼓楼街;从大小剪子巷连接口进入,穿小剪子巷而过,又可通到帽儿巷(街)。而靴巷与大剪子巷又是一字相连,可直通南北钟、鼓楼街;察院后(巷)两头连着的小水巷和北岳庙(巷),弯曲可通东西柳巷(街)、帽儿巷(街)。


  五拐巷解放前共有15个院子,均为私产,其中也有深宅大院。儿时记忆,3号院为李姓宅院(曾开着客栈);4号院为黄姓有方正门楼的大四合院(后为街道幼儿园);5号院房东不知,却是有着宽大方正门楼、高大房屋、厚重幽深的两进四合院(曾是税务所,后为轻工局宿舍);10号院为郭姓宅院(曾租赁有房客,后分散卖出);11号院为陈姓(外院)、李姓(里院)宅院(曾租赁有房客);12号院为董姓有方正门楼、中间有着宽大空间的四合院(曾开着印染厂,北房有地道直通鼓楼街唱经楼对面的院子);14号院为乔姓宅院(院内多小院,院套院)(房东乔守番为祁县乔家大院后人女儿,嫁于陶家老二所带嫁妆,陶家兄弟及叔伯兄弟均居住于此);15号院为程姓宅院(曾开着皮件手工作坊,后为顺天立药店宿舍)。解放后,政府在察院后(巷)13号后院安排了几家老红军居住,并在五拐巷12号院旁开了院门,为新12号院。


  五拐巷11号院坐北朝南,进深宽而长。外院院门直进有东西6间房,为陈姓人家所有。里院为李姓人家即我祖父于30年代初所置。从外院拾阶而上(三阶)进里院院门,门内有3米见方门楼,两侧为东西通道入口,正对面为常年关闭着的两边倚着圆柱的高门槛的两扇厚实的木大门,却又兼有照壁的功能,具有蔽视线、遮挡风的作用(几十年没有维修,满面斑驳却无变形)。从门楼两侧进入为一进院,有东西6间房,然后院两侧砌有青砖露空十字花栏高墙与二进院隔离;从花栏墙中间通道(宽一阶)进入为二进院,有东西6间房,然后院两侧砌有青砖露空十字花栏宽厚矮墙与三进院隔离;从花栏墙中间通道拾阶而上(三阶)进入,为三进小院,有正北3大间房、东西2间厨房,两侧分别有细长的防空洞,西侧还有青砖楼梯直通房顶。



  房顶(上图)是洋灰大平台,南北东三面周围砌有青砖露空十字花栏矮墙,西面与12号院东房后墙接壤。二进院与三进小院西侧花栏矮墙下,有一颗两人臂膀抱不住的高大柏树。


  祖父的里院内一进、二进院当时所居住的均为租房房客, 有钟楼街开化寺鸿福居饭店经理, 有鼓楼街银行、税务局职员,有柳巷(街)正大饭店账房先生,有海子边饭店大厨师,有l2号院印染厂技工师傅等等。三进小院住着祖父、祖母、父亲、大姑、小姑和祖母的侄儿。


       1936年2月,红军由陕西渡黄河进山西东征抗日,蒋介石派遣军队10余师助阎锡山阻击,5月红军回师陕西,中央军却滞留不走,一时间山西境内,太原城兵满为患。于是,祖父决定把一家人先送回老家避避。6月临行时,将房产托付给房客正大饭店账房张先生暂为代管,只带了随身所用,便领着全家离去。谁想此去祖父却再无回归,1943年殁于老家。



  1950年,父亲(上图左一)由山西长治调到省政府工作,随即携全家回到了太原五拐巷11号院。他丝毫没有犹豫就把祖父的一进院、二进院共计12间青砖灰瓦房无偿捐赠了国家,只保留了三进院为私产房。那时家里有父母亲、我的姥姥、哥哥、大姐,还有在妈妈肚子里待产的二姐,原来的房客没有太大变动。50年代,三姐、我和弟弟相继出生,院子里里外外的住户如同我家,都有了第三代人,年龄不相上下。自我能在家里院里跑出跑进时就记得,我们住的房子很大,院里很热闹,邻居们很亲和。


  我家住的3间北房,是祖父购置后仿窑洞式建筑重翻盖过的。房内顶子是半圆形的,的确冬暖夏凉;房间宽敞而高大,地面铺着方形青砖;房间门窗均为中国传统窗棂结构建造(窗距地面约1.2米砖墙石台上,倚房东西两墙至半圆形房顶)。中间房里外两层门,外层风门为单开门,里层内门为双开高大门,门的上方是格窗,下方是木板,镶嵌在满面半圆形花式格窗和砖墙石台中间;两边房子则分别有一米见方的两块大玻璃和位于玻璃上方能开启的两扇十字玻璃窗,镶嵌在满面半圆形花式格窗中间砖墙石台上,明亮通风又极具传统艺术的美。


  里院东西房檐较宽,房前均有约一米宽的长阶,每户人家在长阶上自家窗户下,用砖垒一个存放煤的池子,安放一个夏季做饭的火炉,除此外没有乱堆乱放的东西,故院里一直留有较大的空间。二进院较一进院少了门楼占地,所以更为宽敞,是小孩们嬉戏玩耍的好场地,也是大人们晾晒衣被和打煤糕的好场地。夏季,一般晚饭时间,大家都会将自家的小方桌摆在房前院侧,一家家团坐在小桌子周围吃饭,饭后大人们会在小桌旁摇着扇子喝着茶水聊天。



  那时,我们兄妹的同学(上图)都爱到家里来写作业,之后便可以在家里地下用粉笔画出格子玩跳格子,或者在院里玩跳皮筋、跳大绳等等。特别是在夏季的傍晚,院里的孩子们会结伙来到巷内玩捉迷藏、骑自行车。在五拐紧密连接处,一拐一个路灯的昏黄影映下,伙伴们跑来跑去忙着躲藏、忙着找寻,忙着躲避练拐弯车技的同伴,伴随着声声兴奋、惊悸、欢快的尖叫声,个个是大汗淋漓,高兴至极。


  当时我在位于帽儿巷中段西侧的红旗小学上学,每天上学和中午放学时,一准得出进五拐巷北口往返鼓楼街,因为这是最近的路。下午放学,时间宽裕,便如同自由自在飞翔的小鸟,会选择不同的路径回家。有时会从北岳庙(巷)东进,向南穿过一个大院,进入大中市逛逛,然后穿到钟楼街,选一个巷口北进绕回家;有时会直接由帽儿巷(街)东拐钟楼街,去开化市、副食品市场逛逛,然后由副食品市场(正门位于钟楼街、后门位于酱园巷、西门位于二市场巷)的后门北出选一个巷口绕回家;即便与同学一道选择走鼓楼街,也会经五拐巷北口而不入,径直走到大水巷,浏览那里的太原电影院广告后回家。周日,我也会在空闲时间从家里出来,直穿小水巷到柳巷(街)斜对面的乐仁堂药店,坐在店里的长条木椅上,佯装排队抓药,眼睛扫射着对面柜台里装着中药的立面小抽屉,看着带着眼镜的老药剂师一味一味用小秤称着中药,沉浸在弥漫着的中药气味中,似乎会感到一种陶醉。


  1966年学校停课了。之后12号院的老房东被遣送回乡,临行时徐沟来了12辆马车帮着搬家,马车一辆接一辆,由五拐巷一直排到小水巷南拐至柳巷(街)山西剧院处,真可谓难得一见之景。14号院乔家后人的女儿乔守番,也时不时地被批斗。而我的父母亲则于1968年双双去了省直机关干部中央学习班。之后我的哥哥姐姐相继分配工作、去建设兵团或插队,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了我和弟弟。


  白天,我带着弟弟在街巷游逛,也会冲出“方城”游走,去的最多的地方有迎泽大街的大南门、五一广场、火车站;解放路的宽银幕影院、人民市场、解放大楼;府东街省政府、省妇联、省委里面的家属院(同学家玩耍)。还会和弟弟担着水桶去察院后(巷)公用水管处挑水(两半桶水);推着自行车去二市场巷的粮店买米面;抬着箩筐去帽儿巷(街)的煤场买煤。每天和弟弟做着简单的重复的面条、煮疙瘩等饭吃,邻居家但凡做饺子、油糕等好吃的,也都会给我们送来。晚上,邻居正大饭店账房先生的两个外孙女陪我在一个房间住,大厨师王爷爷的两个孙子陪弟弟在一个房间住,虽说也还会害怕,但也能够在睁着眼睛到眼皮打架直至困乏后睡着。第二天早起,11岁的着弟弟不论谁家值日,都会挥动掃帚一下一下把里院扫得干干净净。



  1970年夏,我的母亲(上图前排右一)回家了,父亲却被留在了重点学习班。此时,我已于1969年后半年复课上了太原十中初中,但无奈于懵懂急慌之中,和弟弟随母亲于国庆节后去了山西五台插队。也许是母亲想着还会回来,临行只携带了一个两斗两门小柜、两个木箱、几块木板床铺,把三进小院托付给了正大饭店账房先生的女儿女婿照看。谁知,此去竟是永别,再无机会一睹五拐巷11号院的容颜。


  1971年,父亲回到了我们五台的家。没几天,五拐巷11号院的邻居来信,说那里的9、10、11号院将被拆除。父母亲似乎对此事很淡漠,不置可否,如今想来那也确是无奈。此时,恰逢我的被分配到外地工作的大姐到太原出差,她回到五拐巷11号院时已是空无一人,只见9号院有房主老太太留守。于是大姐在这个老太太陪同下,在同学的帮助下,用一周左右的时间,将家里的家具都安置到同学家后离去。不久,五拐巷的这3个院子即被拆除。我的三姐(此时在铁建)的中学同学,当时在省建筑公司工作,就在现场亲历了拆房过程,事后告知三姐,祖父的房子拆出来的长方形大青砖上,块块都有“李”字印记。之后,太原房地局给五拐巷这3个院子的私产房主进行结算,11号院祖父的三进小院结算了1450元人民币,至此,祖父于民国时购置的家里三代人居住过的五拐巷11号里院,被历史划上了句号。几年后在9、10、11号院拆除之地,又建起了两栋二层简易楼,整体被命名为五拐巷9号院。


  70年代后期,父母亲和兄弟姐妹陆续返回太原工作,并在单位分到了住房,五拐巷也就渐渐地淡出了我们的生活。


  2003年夏,父亲已是78岁。此时,他时而会显露出一些小脑萎缩的病症,但我们当时没有经验,也未能引起足够重视。一天,他照例去省委(迎泽大街)传阅文件,但一早出门中午却未回家,到下午2点半,电话也都询问一圈,依然没有下落。于是我们兄妹,还有单位的同事都开始四下寻找。二姐和我先后到了五拐巷,只见这里正在进行较大规模的拆迁,一副七零八落的样子。听院里尚未搬走的老邻居说,父亲中午来过,边看边说这不是原来的院子,之后见从察院后(巷)走了。正当我和同事在察院后(巷)岔道口分析父亲会从二市场巷南出去钟楼街,还是会从大剪子巷北出去鼓楼街,或者会从北岳庙(巷)西出去帽儿巷(街)时,接到电话说父亲在省政府。省政府,即帽儿巷(街)北出口过马路既是的原督军府啊。此时,已是下午4点半了,我们赶紧去省政府西楼找到了父亲。看着父亲疲惫的身态,两眼却是炯炯有神,我的内心如同五味杂陈。他忘记了吃饭,想不起来现时家里的电话号码,却在脑海深处牢牢记着曾经住过的五拐巷和工作过的省政府,并执意去找寻。思念?寻证?无论如何,足以见得他对这两地的真情实意和眷恋。也罢,总算在他有生之年有幸还在这活生生的五拐巷着实行走感悟了一遭。



  2014年夏,从南京来太原探亲的表姐(上图右)(大姑的女儿),想去看看五拐巷。她50年代初随其父母亲南下时,曾在这里住过几天, 还与我哥哥在钟楼街开明照相馆留影, 而她的母亲即我的大姑却是于30年代初随我的祖父母在此居住过好几年。大姑曾经于若干个清晨,陪着小弟即我的父亲,出11号院门,经五拐巷东口,穿过小水巷,从柳巷(街)南去,过桥头街、钟楼街十字路口后,西行到校尉营小学校即清朝光绪年间创办的百年老校一一太原府阳曲县高等小学堂去上学。


  我陪着表姐先到了柳巷(街)中段,经改造但依然一派较为繁华的景象,山西剧院还在,由南向北西进口的酱园巷、小水巷巷口还在。我们由小水巷口步进,在与察院后、五拐巷、大水巷连接的十字路口处,出现了一栋东西向33层高楼(回迁楼),挡住了正面五拐巷东出口,原来的十字路变成了楼前一字通道。



  楼的北侧在鼓楼街的大水巷口,楼的南侧在察院后(巷)东南拐弯处。转到楼后,只见在察院后(巷)北侧,五拐巷、大小剪子巷、北岳庙(巷),至鼓楼街南侧和帽儿巷(街)东侧已成为一片围起来的空地。



  沿着察院后(巷)南侧衰落的房前小道走着,看到二市场巷、靴巷如同一辙留存;行至帽儿巷(街)即现在的食品街,北岳庙(巷)、小剪子巷也只是空留其巷口了;拐至鼓楼街,大剪子巷北出口、五拐巷北出口均被围墙挡起,巷子巷口已是荡然无存。



  在我们的声声惋惜中同时悟到,五拐巷,这太原的古老街巷,因地形而得名的小巷,已经淹没在历史的变迁中了。倒是修葺一新的唱经楼依然守在鼓楼街,默默记着曾经的小巷,流逝的岁月,过去的故事。



  感谢家人和老邻居、老同学提供相关情况,感谢大家对五拐巷的热爱和对过去岁月的怀念。在太原城建曰新一日的今天,仅以此文纪念太原那曾经的老街巷。         太原人李惠民    写于2016年6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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