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事 | 父亲的“笑话”

这是我在龙潭湖畔给J讲的父亲的一个“笑话”。其实也不是什么“笑话”，是一个真实深刻的记忆而已……    

父亲年轻时的照片，英俊潇洒、风流倜傥

父母亲的结婚照，旧痕斑驳，风采依旧

一九九九年的晚秋，那是一个残酷的季节，因年迈各项机能老化的奶奶已经在病榻上挣扎多日了。

那日，父亲给我打来了电话说：“你奶奶刚才大喘了几口气，头也直不起来了，你快回来吧。”

我撂下电话匆匆忙忙地赶回家。一进门，看到父亲坐在奶奶的身旁，表姐在一旁站着。奶奶好像睡着了，神情那么安详，那么平和。

一种不祥的预兆突然向我袭来，我急忙伸手在奶奶的鼻下触着，一丝微弱的气息也没有了，我哽咽着对父亲说：“我奶奶都死了，你怎么还坐在这里？”父亲呆呆地看着已经咽气的奶奶，用袖管抹着泪花，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刚才还给她喂了豆奶呢。”

看着父亲，我心里剧痛，鼻子一阵阵酸楚，双眸一热泪水夺眶而出，嚎啕大哭。从小到大，都是奶奶带着我们，我没有做好失去奶奶的准备，可奶奶就走了。那种感觉，那种失控，仿若无人之境，捶胸顿足，哭天喊地，心灵更像空空长长的无人走廊。

哭了很久，脑子才静了下来，各种感觉汇集大脑，想到奶奶的后事，想到了父亲的痛楚，我擦干了眼泪，因为我必须坚强起来，向父亲询问一些旧事。

按照风俗，奶奶的骨灰应该和爷爷合葬。可父亲三岁时爷爷就溺水身亡了，连墓地也无法找到。问及爷爷的名字，似乎触动了父亲藏匿已久的情感之泉，他泣不成声。思酿了很久，才告诉我爷爷的名字叫赵兴贤。按照父亲提供的名字，我们给爷爷、奶奶刻了石碑，还买了瓷罐，写上爷爷的名字和奶奶的骨灰一起葬了。

今年春节手机为父亲拍的照片，精神矍铄，老而强健

次年陪父亲回辽宁老家，父亲和堂叔谈起了此事，堂叔很讶异，说：“大哥，你搞错了，我父亲原名叫赵兴贤，土改时因为成分问题跑到吉林，隐姓埋名，才改成了赵兴波，我大爷应该叫赵兴阳。”

天呐，简直不可思议，这可真是天大的“笑话”，由于父亲的失误，错把我奶奶和二爷爷合葬了，虽然只是一个陶罐，虽然只是一个石碑，可这…..

后来又和村里的老人核证，确实我爷爷的名字叫赵兴阳。据老人讲，奶奶年轻时生的娴雅美丽，爷爷又溺水身亡。二爷爷常来帮衬奶奶，为此二奶奶常常敏感神经，现在可好，把奶奶和二爷爷葬在了一起。

那时正值夏末，东北的夜晚依然很清凉。虽然树叶繁茂，葱笼婆娑，但凉风习习，搅扰着夜晚的静谧。父亲坐在二叔家院子里，神情失落，一直仰着头注视着天上的繁星。

凝望着父亲的背影，我的眼前一片迷茫。我对父亲说：“爸，那事不怪你，当时你才三岁，很多事情你是记不得的。”

听了我的话，父亲的眼泪噗噗哒哒地滚落下来。看着父亲这个样子，我的心很疼，泪水无法抑制地盈满眼窝，我开始咀嚼“父亲”这个词的分量。

父亲虽说是东北人，可完全没有东北汉子的豪强，性格非常温懦，一直惯着我们姐弟三个，从未动手打骂过我们。在父亲面前，我从来不愿承认自己长大了，相信父亲也一样，但岁月的斑驳已经让父亲日渐衰老，父恩难酬啊。父亲，是他让我诠释了父亲这个词真正蕴含的内容，是他让我真正体会到那片天的分量。

从东北回来，我们姐弟三人便开始着手纠正这件事。先咨询了风水先生，选了一个吉日，把奶奶的骨灰取了出来，然后刻了桃木小人，写上爷爷的名字赵兴阳，最后在黄坡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买了块地，重新把爷爷奶奶安葬了。

在爷爷、奶奶的新墓碑前，父亲低着头闭着眼睛，双手合十站了很久很久，嘴里不停地喃喃着：“爸，妈，都是我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现在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这篇文章今年6月14日曾经发表在黄河晚报，感谢晚报给了我这样一个时机，得以在父亲节前跟父亲表露一下心迹。因此，也谢谢《黄河晚报》！

这就是我坐在湖畔给J讲的我父亲的“笑话”。J没有笑，因为讲这个故事，我已经进入了一个讲述的最高境界，我想J也进去了，并且心也动了。       

龙潭湖畔微波粼粼，被一种凄清所笼罩，我的“笑话”讲完了，J 始终没有言语。借着月光我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的脸颊上有晶莹的东西在闪亮，那一定是泪珠，我的心为之一动，或许他在回忆他逝去的父亲，看来，真正的父亲都是一样的，都值得我们心疼。

因为父母是我们的一片天，有他们在我们童心未泯，可以撒娇，可以年轻。J的父母都去世了，好在我的父母身体都还康健，真是我的福气，祈祷我的父母这片天罩的我越久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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