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自行车晋陕单骑远行记
1981年2月我在吕梁山区的同学家做客，度过了一个风格别具的春节。其间我的计划之一就是去军渡瞻仰黄河大桥。当年过往军渡的长途公共汽车还没有开通，春节假日又难以找到顺路的汽车，而我的归期又一天天逼近，在返回省城太原的前一天，我做出了骑自行车去军渡的决定。这个决定并不意外，因为我由离石来柳林时就是骑着借来的自行车。由于我的同学体质纤弱，平时极少骑车无法陪我同行，而我又实在不愿放弃这次机会，于是我决定只身前往。
清晨7点30分，我带了一些食物，骑了一辆加重自行车，由柳林县城出发了。这是一段陈旧的土路，路面不宽路况也不好，车辆不多行人稀少，偶尔驶过一二辆载重的大货车，路上便扬起一片灰尘。我轻松地哼着歌曲，想起了临行前好心的邻里前来阻拦：“千万不能让她去，一定会哭着回来”。我忍不住笑了，骑自行车对我而言还算娴熟，我有过长途骑车的记录，所以毫无畏惧。
从柳林到军渡，大约只有20多公里的路程，距离不算太长，我胸有成竹。走了约5公里之后，便开始了号称“八盘山”的盘山路。盘山路并不适宜骑车，遇有坡度较小时，我登着自行车以“之”字型迂回前进，到了坡度较陡的地段，我便跳下车来推着步行。盘山路上鲜见人影，一边是料峭的山峰，一边是不见底的深崖，根本见不到骑车的人，偶尔会遇到放羊老汉和无序的羊群，很长时间才会过来一辆货车，既安静也有点寂寞。冬天的早晨虽然寒冷，但是我的内心却很振奋，还不时地冒出了热汗，温暖的阳光斜照在我身上，心情不错！
就是这么地骑一程走一程，终于攀到了山顶，我解开头上的围巾，用手抹去头上的热汗，深深地吸了一口山头的空气，未做停留立即开始了下山的路程。下山的路程虽然省力，但由于坡度较陡路面不平，而自行车的惯性速度很快，且弯道不少，所以相对比较危险。骑行中必须一路捏闸控制好速度，说实话，没有过硬的车闸还真不敢骑行！与上山同样的路程，下山只用了十几分钟，上山却用了一个小时。
走过“八盘山”，再行一段平缓的路不久，便看到了横跨黄河的军渡大桥。军渡位于黄河中游晋陕峡谷，素有“晋西大门”的美称。从山西到陕西仅有一河之隔，军渡是山西通往陕西的重要渡口，属于山西省柳林县，隔河与陕西省吴堡相望。1969年军渡黄河公路大桥建成以后，汽车运输便取代了舟船摆渡。军渡大桥是交通要道，大桥的两头均有解放军战士持枪站岗，来往车辆要经过检查才能通行。我停下自行车，又一次看到了奔腾呼啸的黄河，再一次领略了它的雄伟壮观。随后我带着胜利的喜悦，满怀豪情地通过黄河大桥，进入了陕西地界。忽然间发现，黄河两岸的地域风貌截然不同，远远看到的是依山而建的一眼眼窑洞，高低错落层次比邻，使我想起了电影中陕北延安的镜头。我低下头看了看手表：上午10点30分，为了争取时间，我马不停蹄继续向前奔去。
█ 上图：山西军渡的黄河风光，1909年9月2日下午克拉克考察队索尔比拍摄
下图：黄河落日。山体因修路有所改变，但中上部分的轮廓依旧。远景为青银高速公路吴堡黄河大桥。2009年3月18日李炬拍摄
在陕西的吴堡镇上，我停留了大约30分钟，购买了几样礼品，匆忙登起自行车返程柳林。过桥、上山、下山，跟来时差不太多。当我回到柳林县城时已经是下午2点。我兴奋地跟同学说：“我的精力不减当年啊”！趁着兴奋的喜悦，我不顾同学的劝阻，执意要在当日赶回离石。
饭毕，下午4点整，我准时骑车出发。柳林距离石也只区区30公里，柏油路面且多为平坦之途，我根本就没把这段路当回事，因为从离石来柳林时已经走过，比较熟悉也很有把握，我预计2个小时左右便可到达目的地。然而，当我骑出5公里之外时，开始觉得自己上小坡时已经有点力不从心，疲惫之感阵阵袭来。骑过15公里以后，一些平时不起眼的小坡道此时却已困难重重，觉得骑车行走十分吃力。尽管我一再鼓励自己坚持前进，但是在上坡道中两只脚却已疲乏至极，一步也登不出去，唯有在平路上缓缓行驶。太阳无情地徐徐落下，夕阳的余晖渐渐散去，天也逐渐地暗下来了。我内心十分焦急，按理我应该稍事休息，但是看着愈来愈暗的天空，我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天黑了怎么办？长途公路上没有照明的灯光，我一个女孩单独行走这无人的长途路，内心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天黑了山上会不会有狼群跑出？路上行人稀少会不会有歹人出没？焦急、骇怕、忧虑、懊悔，霎时间充塞了心间。要命的是，此时我在平路上也开始吃力了，只能咬着牙坚持登车。我一边慢行一边思忖，如何面对这现实的困难。很快有两个方案在我脑海中盘旋：1. 去前面的村落借住一宿，明早赶回离石。2. 在路上结一同行的旅伴，今晚回到离石。
大约每隔3公里就有一个村庄，每到一处我总是鼓励自己到下一处再落脚。路途中有个别单身男子从我身边经过，都因为不是理想的同路人而逐个放弃，公路上的骑车者中除我之外似乎还没见到有女性，于是我摈弃了寻找同伴的念头。此时，我早已是精疲力竭，一步也登不动了，唯有推着自行车还可步行。当我望着前面的村落准备投宿时，惊异地发现身后赶上来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骑车男子，车把前带着一个小孩。这应该算是比较理想的同行者，我赶忙向他打招呼，告诉他自己的真情实况，并恳请他与我同行。
那位陌生人真不错，他乐意帮我度过难关，并告诉我此地距离石已经不远，也就5公里的路程，他也如我一样推着自行车陪我一起步行。我十分感动，说了许多感激的话语，并给他叙述去军渡的情景。他称赞我的勇敢，佩服我的勇气，到下坡时鼓励我骑车顺坡惯性而下，到平路时继续陪我步行。这时候，天早已经完全黑了，我看见了离石县城闪烁的灯光，顿时感到那么亲切、那么温暖。我坚决地告别了那个热心的同伴，凭着自己的毅力一步一步挪到了县城的十字路口。当我坐在路口的石阶上时，立刻觉得全身轻松了许多。
离石至军渡之行是我骑车史上的一次历险，也是对我本人意志和毅力的一次考验。每每跟人讲起这段经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它也是我成长路上成熟的标志，至少在面临困难时我可以沉着冷静地想办法，拿出可行的方案，能够使自己在困境中化险为夷。任何事物只有亲身经历了，才能够知道其中的滋味，那种骇怕中的恐慌，疲惫中的无奈，至今依然历历在目。所以说，结果并不重要，重要的在于过程，人生所要珍惜的是沿途风景而不是目的地。我只身一人完成了这次旅行，那一抹斜阳欲落的情景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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